魔術偵探·時崎狂三事件簿1(更新至第5章)
魔術偵探·時崎狂三事件簿1
富士見Fantasia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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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橘公司
插畫:つなこ
圖源:uu(正文)、絆王院華宇(特典)
翻譯:混沌聖歌(第1-2章)、Naztar(第3-5章&特典)
初校:翼海風(第1-2章)、Naztar(第3-5章&特典)
二校:Naztar
協力:起源星風谷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譯者絕不會負擔任何責任。
轉載前請事先知會本人,並請尊重翻譯者的辛勤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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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e File Ⅰ 狂三偵探
「卑劣的犯人,發出了預告信。今晚,這座房內將發生慘劇──」
廣闊的宅邸中,站在大廳中央的男人,發出了高亢的聲音。
這是一個三十五歲左右的高個男性。雖然面容精煉,但那一頂獵鹿帽,搭配上大衣和手上的古舊煙斗,讓他的氣場變得野性起來。
「不過請各位放心!只要本名偵探──伊丹貞義在此,就絕不會放任犯人為所欲為!」
用全身力氣主張自己是「偵探」的男性──伊丹張開雙手高聲放言。
可能是聽到了他這句話,大廳裡傳出了啪嘰啪嘰的掌聲。
「…………」
臉上滴汗的時崎狂三站在大廳一角眺望著這幅場景。
……看上去就跟戲劇中的一幕一般。不,這麼說對作家可能有些失禮。時至今日,像那樣偵探偵探個不停的偵探就算在科幻小說中也不會存在。
話雖如此,這毫無疑問是現實。至少,對方是在這座房子被送了可疑信件後,受到房子主人的請求招聘而來的偵探──這點上是現實。
只要房子的主人沒有受騙,他就毫無疑問應該是個偵探。而且,會被請到這個地方,說明對方深受這房子主人的信賴。
嘛,話雖如此,對方身上的可疑氣氛一點也不會少──
「────唔!?」
瞬間,狂三微微屏住呼吸。
不,不只是狂三。身處大廳中的所有人都表現出了和她一樣的反應。
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
畢竟──
「……咕,啊……──」
在大家的注視之下,鮮血突然從偵探的胸口噴湧而出。
「──咿呀──────────!?」
「槍,槍擊!?到底是從哪裡!?」
「危險!大家低下身子躲到桌子後面!」
慢了一拍之後,大廳陷入騷動中。悲鳴與怒吼交織,激烈的腳步聲和翻過桌子的聲音,玻璃破碎的聲音雜亂無章。
在這之中。
「什麼……難道說,真的是──」
看著偵探癱軟下去的模樣,狂三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她的口中,傳出了一個微小的聲音。
「魔彈──射手……」
狂三的低語沒有被任何人聽到,就被淹沒在了騷動之中。
◇
事情開始於三天前的中午。
「──你是時崎狂三同學呢!」
狂三走在彩戶大學的校園中的時候,後方突然傳來了一個輕快的聲音。
這是一個沒聽過的聲音。覺得奇怪的狂三往後方看去,那邊站著一個少女。
「…………」
看到她,狂三的身體瞬間僵住。
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站在那裡的,是把一頭長髮漂亮的縱向捲起,身穿和校園氣氛不和的禮服的,彷彿從畫裡走出來的大小姐。
而且對方還是左手扶腰,右手伸向狂三的優雅站姿。猶豫對方過於堂堂正正,甚至產生了一種可疑的感覺。
狂三思考了好幾秒之後……
「你認錯了。」
判斷不要和對方扯上關係比較好的狂三盈盈一笑如此說了之後便再次邁開腳步。
「等,等,等……!」
不過,少女並沒有放棄。她慌忙邁步,翻動裙裾衝到了狂三的面前。
「請等一下!裝傻也是沒有用的!我已經調查過了。你是彩戶大學大一學生,時崎狂三同學!」
「……你是?」
看來是沒法矇混過關了。要是對方再繼續大吵大鬧會引人注目,狂三也不希望如此。狂三無奈嘆了口氣問道。
接著,少女滿意地點了點頭,擺了個pose。
「本小姐栖空辺茉莉花!和你一樣大一!今後萬望多多指教!」
「那麼,這位茉莉花小姐到底有什麼事情呢?」
「請聽好了!本小姐有件事要拜託你!」
狂三詢問之後,茉莉花突然恢復原來的模樣,從懷中取出了信一樣的東西。
「這是?」
「這是之前寄到本小姐家的謎之威脅信!」
「…………啊?」
由於這件事太過突然,狂三的眼睛變成了兩個點。
但是茉莉花完全沒有在意的樣子,她繼續道。
「本小姐希望你能調查出寄出這封信的是誰!當然,本小姐不是要你免費幫忙!本小姐會準備好相應的禮物──」
「請不要擅自推進話題。為什麼你會要我做這樣的事情?這種事情交給警察或者偵探不就好了?」
「我們已經報警了,而且也拜託父親認識的偵探展開調查了!」
「……這樣不就好了嗎。」
「本小姐也想做些什麼!」
狂三感受著微微的頭疼的同時繼續道。
「……我完全沒法理解你的思路,不過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就算你想調查威脅信的事情,為什麼選我呢?」
「因為某人的介紹。」
「某人?」
「一名颯爽的才女──本小姐能說的只有這件事!」
「…………」
聽到這個詞首先讓狂三聯想到的,是同級生鳶一摺紙。
估計一開始她是找的被稱讚為彩戶大學有史以來的才女的摺紙,被拒絕之後摺紙把她推給了自己吧。
「真是的……丟來了樁麻煩事呢。」
「但是,她在看到這封威脅信之後說這是時崎狂三的領域!」
「我的領域……?」
狂三微微皺了皺眉。雖然要應付茉莉花很麻煩,但狂三不認為她會毫無意義地說出這番話。
「能給我看一下這封威脅信嗎?」
「當然!」
茉莉花用力點頭,隨後把信遞給了狂三。
狂三仔細端詳了一下信封,隨後取出裝在裡面的信,看向了信紙。
「五月十八日。
栖空辺宅将發生惨劇。
魔彈射手」
上面用毫無意義的印刷字體寫著這樣的話。
這段文字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內容。無法確定是否是威脅,只是看起來意味深長的一封信。
但是,送出這封信的人的名字,讓狂三微妙的在意。
「魔彈射手──」
「誒誒,是韋伯的──哈,難道犯人喜歡歌劇嗎!?」(混沌聖歌:魔彈射手,卡爾·馬利亞·馮·韋伯創作的3幕歌劇,劇情是護林人馬克斯與林務官之女阿加特相愛,但他必須在射擊比賽中獲勝才能升任林務官並和阿加特成婚。已將自己靈魂出賣給魔鬼的護林員卡斯帕爾為了換取自己免受懲罰,企圖使馬克斯成為他的替身。馬克斯在第一天的比賽中不幸敗北,他受卡斯帕爾的引誘,不惜去狼谷向魔鬼索取魔彈。魔鬼為他鑄彈7發,第7發所中的犧牲品歸魔鬼所有。第二天,馬克斯在賽場六發六中,公爵指著飛過的一隻白鴿要他射擊,阿加特乞求他不要開槍,說白鴿是她的化身,但子彈已射出,阿加特應聲倒下,然而,子彈調轉了方向,射向卡斯帕爾。最終,馬克斯和阿加特結為伴侶。以上內容摘自百度百科。)
茉莉花在意什麼似地聳了聳肩。
確實,「魔彈射手」是德國作曲家卡爾·馬利亞·馮·韋伯的歌劇。認為裝腔作勢的犯人從中取名也是很自然的想法。
但是,看到這個名字的瞬間,狂三腦內閃過的是別的事情。
「……難道──只是難道。」
「?怎麼了嗎?」
是覺得突然陷入沉思的狂三很奇怪嗎,茉莉花歪了歪腦袋。
──荒唐無稽的情況。這肯定只是偶然。
但是,不知為何,狂三的內心生出冒出了些微騷動,不過狂三搖了搖頭驅散了它。
「……我接受了。」
「誒?」
「我說我接受了。請說一下詳情。」
「──!真的嗎!?」
狂三的話讓茉莉花的表情瞬間明亮了起來。她用力握住了狂三的手。
「啊啊,太感謝了!果然撥開黑暗的,是知性,慈愛,還有些許的暴力呢!」
雖然狂三有因為她強大的壓迫感對自己很快就接受了委託這件事感到後悔……但是,嘛,反正已經上船了,沒辦法了。狂三無奈地舒了口氣聳了聳肩。
「──話說回來,我從剛才開始就有件事很在意了。你的語氣是怎麼回事。就算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也不會有人用這種措辭了哦?」
「!?本小姐唯獨不想被你說啊!?」
狂三半睜著眼說道,隨後茉莉花一副不能接受的模樣大喊起來。
◇
「…………」
偵探狙擊事件之後不久。
坐在栖空辺宅配楼的一間房間的椅子上的狂三陷入了思考。
──在眾人環視之下,站在大廳中央的偵探受到了槍擊。簡單點說,發生的就是這麼一件事。大廳裡有警察,還有宅邸的安保。可以盡興狙擊的地方有限。犯人應該很快就會被發現。
但是不知為何,有個東西盤踞在狂三的腦海。狂三摸著下巴繼續思考。
嘛,話雖如此──
「啊哇哇哇哇……!如,如何,如何呢?本小姐的家裡發生大事了!」
如今狂三所處的地方,要說適不適合思考,那肯定是不適合的。
目光游移的茉莉花雙手顫抖地喊道。狂三輕輕嘆了口氣之後看向她。
「請冷靜一下,茉莉花同學。」
「有人在眼前被槍擊,怎麼可能冷靜啊!不如說狂三同學為什麼那麼冷靜啊!?」
「我習慣了。」
「誒?」
「沒事。」
狂三打岔道,隨後再次環視房間。
如今,房間裡聚集著發生事件時身處大廳中的人。
茉莉花的父母,傭人四名,安保兩名。加上狂三和茉莉花共十人。警察則在大廳中取證。
既然存在被狙擊的風險如今留在那裡並不是個好主意,但是在場人物又都是重要證人也不能放著不管──於是,在搜身檢查結束之後,所有人就被塞進了配樓的房間裡。嘛,房間非常寬敞,設施設備也齊全,待在裡面也沒什麼不舒服的就是了。
話雖如此,也不能悠閒地在房裡休息。儘管眾人沒有像茉莉花一樣大喊大叫,但多少都有些動搖的樣子。
「……『魔彈』──」
狂三嘀咕道。
要是只有謎之信件也就算了,現在還發生了槍擊事件。正常考慮,這種情況交給警察會比較好。
但是,在有著「魔彈射手」之名的人送來信件,然後又發生了謎之槍擊事件的這種吻合,讓狂三的心中躁動不已。
「──茉莉花同學。」
狂三下定決心後呼喚茉莉花。
「啊,嗯?怎麼了?」
「你之前說過吧。想要我找出寄信的犯人。」
「誒,嗯嗯。本小姐是說過……」
額頭冒汗的茉莉花回答。狂三輕輕呼了口氣之後站起身。
「本來這種事是偵探的工作……不過既然偵探已經沒了那就沒辦法了──鄙人時崎狂三,將會解開謎團。」
狂三帶著茉莉花離開配樓,隨後朝事件現場的大廳所在的主樓走去。
大廳入口處有著刑警電視劇中經常看見的黃色警戒線,數名刑警和民警站在那裡。
狂三和茉莉花朝大廳的方向探出腦袋,似乎是注意到了他們,穿著不合季節的長外套的中老年男性快步走了過來。
「等一下。你們在做什麼。記得你們是之前在大廳裡的人吧?」
「誒誒,本人叫時崎狂三,可以的話,希望能讓我進現場看看。」
狂三說完之後,男人皺著眉頭回答。
「你在說什麼呢。肯定不行。之後要跟你們問話,就先等──」
「──啊啦,有什麼問題呢佐田叔叔。」
「……唔!?」
不過,在茉莉花從狂三身後探出頭的瞬間,男子──似乎是姓佐田──的面色大變。
「茉,茉莉花大小姐……!」
「狂三同學是我帶來的偵探。肯定能派上用場的。」
「……偵探,是不是有點多?」
佐田發出了非常有道理的吐槽,不過茉莉花並沒有在意的樣子。
「如今是偵探各自單幹的時代!」
「哈……可是,犯人還有可能藏在哪裡,不能讓大小姐暴露在危險……」
「啊啦,有那麼多優秀的刑警在此,肯定沒問題的吧。」
「但,但是……」
「不行嗎……?」
茉莉花撒嬌似地說道。
佐田露出了困擾似的表情,過了一會兒終於放棄似地嘆了口氣。
「……這是特例哦,不能離開我們的視線範圍。還有,不准擅自觸摸現場的東西。」
「當然!對吧,狂三同學!」
「誒誒,誒誒,我明白了。」
狂三點著頭說道,隨後帶著茉莉花走向了事件發生的大廳。她們的身後跟著一副無奈模樣的佐田。
「……話說茉莉花同學,真虧你能讓他放你進現場呢。」
「哦吼吼吼!我們家有辦法啦!」
對於狂三的問題,茉莉花高聲笑著回答。剛才還像隻沒依靠的吉娃娃一樣顫抖,如今似乎恢復的差不多了。
狂三感覺窺見了階級社會的陰暗一角,不過能調查現場算是一種幸運。下定決心不再廢話的狂三繼續前進。
偵探受到狙擊的大廳中央的地板上有著一灘宛如紅色鮮花盛開一般的血跡。
「呼……」
狂三嘟囔之後開始一邊回憶幾小時前的記憶一邊繞著血跡周圍觀察。
「您是叫佐田先生吧──偵探其人現在在哪裡呢?」
「嗯?啊啊……具體情況還需等待醫院的聯絡,不過他似乎是留了條命。」
「那真是太好了。不過,真是奇妙呢。受害人並非這座房子的相關人士,而是偶然被叫來的偵探。犯人是無差別鎖定目標的嗎?」
「這件事正在調查。」
「呼──話雖如此,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從我的角度看,偵探的胸口似乎是被準確的擊中了。」
「啊啊,那可真是……」
佐田一副有事隱瞞的表情。
「您有什麼在意的事情嗎?」
「有嗎?」
茉莉花重複了狂三的話後,佐田勉勉強強地繼續道。
「犯人使用的子彈……有點,奇怪。」
「具體是怎樣呢?」
「就算對大小姐說可能也無法理解吧……那並不是如今經常在使用的東西。就是鉛彈。可以算得上是古董了。」
「也就是說犯人使用的槍是古式的前裝填式槍枝或者類似的東西,對吧?」
狂三說完,昨天驚訝似地瞪大了眼睛。
「你知道的真清楚啊。」
「這是少女的興趣。」
狂三聳了聳肩說道──隨後狂三眉頭一顫。
「請等一下。如果犯人用的槍和子彈都是古式的東西,那個時候就應該有一個必須有的東西。」
「必須有的東西……?」
茉莉花疑惑似地歪了歪腦袋。狂三點了點頭繼續道。
「誒誒──是槍聲。」
「啊啊……這麼一說還真是。確實那個時候並沒有聽到類似槍聲的聲音呢。」
「你說什麼?」
狂三和茉莉花的話讓佐田皺緊了眉頭。
「沒有……槍聲?不是混在其他聲音中了嗎?」
「誒誒,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詢問其他人。我還以為對方肯定用了消音器之類的東西……但是前裝填式槍枝的消音器,我從沒有聽說過。」
「也就是說……是怎麼回事呢?」
「對方可能就沒有用槍──或者是從聽不見聲音的距離進行槍擊的。」
「原來如此!不愧是狂三同學!」
茉莉花啪地拍了拍手。
但是,她可能是注意到狂三和佐田的表情艱澀了起來吧。她慢慢放下手,歪著腦袋。
「那個……有什麼問題嗎?」
「……誒誒。」
回答茉莉花的問題的是佐田。眉間深鎖的他的眉頭出現了深深的皺紋。
「當然了。要不用槍射出子彈是很難的。用類似於彈弓的東西要射出子彈是能做到的,但是沒法做到槍枝那種威力。」
「嗯嗯。」
「此外,我們朝可能的彈道方向進行了調查,房子外並沒有能進行狙擊的地方。而且,也沒有窗戶破損,彈痕之類的痕跡。房子處在戒嚴中,也沒有有人從外部入侵的痕跡,房子內目前也沒有發現可疑人物。當然,也沒發現能自動發射子彈的機關。」
「也就是說……」
茉莉花意味深長地摸起了下巴,面色凝重起來.
「……是怎麼回事呢?」
「從外部狙擊的可能性很低,也很難想像是大廳內的人進行的射擊,又沒有可疑人物潛伏,就是這樣呢。」
「原來如此!不愧是狂三同學!」
茉莉花和剛才一樣開始鼓掌。
但是,她似乎是注意到了狂三話中之意。她很快冒出冷汗。
「……那麼,這不是誰都不可能做到的不可能犯罪?」
「直截了當地說,就是這麼回事。」
狂三垂眼說道,隨後茉莉花「誒誒……?」地叉起手擰著身子歪著腦袋。
沒錯。正常想來這是不可能的。也就是不可能犯罪。
但是事件既然已經發生,肯定是有人使用了某種方法做出了這件事。
「『魔彈射手』──」
狂三嘀咕了一聲信上的名字。
「──在我面前用這個名字,好大的膽子。」
◇
──「魔彈。」
一旦射出必將命中目標的魔性子彈。
躲開各種障礙物,不管獵物跑到哪裡都絕對不會射偏。
韋伯的歌劇「魔彈射手」中,獵人從惡魔扎基爾(Zakiel)那裡學到了製作方法。
當然,正常想來,那種東西都只是存在於空想世界的道具。
如果是那樣,如果存在這種東西。那不過是作曲家把人們的希望和妄想成形而已。
但是──
「…………」
進行著無意義的思考的狂三坐到了椅子上。
栖空辺宅配楼的房間里。在剛才大家一起等待的房間隔壁的房間里。
狂三身邊的茉莉花,以及前方的佐田,宅邸的傭人面對面坐著。
「──那麼,你在發生事件的時候,人在大廳的什麼位置,在幹什麼呢。」
「是,是的。我大概在這附近──」
傭人聽到佐田的問題緊張地做出回答。
沒錯。雖然過程簡單,但結束了現場檢查的狂三和茉莉花如今聽取著佐田向事件發生時身處大廳內的人問話。
一般情況下只是個大學生的兩人是沒有資格聽取的,但是這方面也靠茉莉花的央求解決了。嘛,被問話的都是栖空辺家的相關人士,所以沒有人有抱怨就是了。
「嗯嗯……從那個位置是沒法犯罪的呢──對吧,狂三同學。」
興趣頗深地點頭的同時記著筆記的茉莉花突然說道。狂三不禁肩膀一顫。
「狂三同學?怎麼了嗎?」
「啊啊──不,我在想事情。」
狂三如此說完之後,把自己不知何時開始低下的頭重新抬起面向正面。
狂三並非沒有在聽對話,不過說實話狂三不認為詢問身處大廳之中的人的行動能獲得多少重要的情報。
實際上,佐田也是類似的想法吧。為了確認是不是有其他嫌疑人他似乎是姑且詢問一下的樣子。只有茉莉花情緒高亢,對每一句話都點頭回應逐一記錄。
「事件發生的瞬間,你有聽到槍聲嗎?」
「槍聲……沒有,我認為並沒有那種聲音……」
被佐田詢問的傭人皺成了八字眉回答道。這件事其他九人也眾口一詞。
但是,就在這時,傭人似乎是回想起了什麼眉頭一顫。
「那個,槍聲,是說的電影裡那種,啪!的聲音……對吧?」
「誒誒,就是火藥的炸裂聲──難道說你有什麼注意到的事情嗎?」
「不……只是,前天吧……在打掃的過程中,好像有類似摔炮炸裂的聲音……」
傭人的話讓微微讓上半身前傾的佐田微微嘆了口氣。
「前天……嗎。應該沒什麼關係呢。」
「哈,哈……抱歉。」
傭人畏縮似地縮著肩。
「不」,佐田回應之後再次開始詢問。
在之後又進行了幾組對答之後,詢問結束。
「──那,那個……我覺得就是這樣。」
「感謝你的配合。在有指示之前請待在隔壁的房間內。」
「好,好的……」
傭人站起身隨後行了一禮離開了。
狂三和茉莉花說的情況之前就已經聽過了,這樣一來事件發生時在場所有人都已經問過話了。佐田看著筆記本上歪扭的文字抓著腦袋。
「嘛,雖然已經預料到了,果然沒有行為奇怪的人……」
「誒誒,如果在場有人採取可疑行動,我應該會注意到。至少,我自認是不會放過槍械的氣息的。」
「你以前上過戰場嗎。」
是把狂三的話當成了玩笑嗎,佐田聳了聳肩苦笑起來。狂三微微一笑回答「就是這樣」。
狂三等人在進行著這樣的對話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打開,一名警官走了進來。
「警部!在搜索宅邸的時候發現了一把疑似兇器的槍!」
「……!」
警官有些興奮氣息的話語讓狂三等三人互相看了下對方。
「在哪裡,帶我去。」
「是的,這邊!」
說完,警官和佐田就快步走出。狂三和茉莉花也點了點頭追了上去。警官有一瞬間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不過可能是因為佐田對兩人同行這件事沒有置喙,他雖然疑惑卻還是繼續帶路。
一行人進入主樓後上了二樓,穿過漫長的走廊,隨後抵達了位於最深處的房間。
這裡似乎是儲物間。裡面雖然放了看起來很昂貴的家具,但是這似乎並非是為了使用,而是單純塞在最角落的房間的樣子。
房間最深處的牆壁上,有著精雕細工的兩把古式步槍交叉裝飾於上。
「就是它?」
「是的。右側的槍有最近被使用過的痕跡,沒有發現指紋。」
「原來如此……」
佐田摸著下巴,同時看向剛剛通過的大門。
「犯人把槍拿出了房間,或者事先藏在了哪裡,然後狙擊偵探。然後趁著混亂把槍放回了這個房間──是這樣嗎?」
不過,狂三眯起眼睛叉著手。
「有很多毫無意義的行為呢。」
「並不確定犯人肯定會採取最有效率的行動吧。還是說有別的什麼更好的方法?」
佐田皺著眉說。
「是呢──」
狂三把右手擺出了槍的姿勢,豎起拇指和食指,然後指尖對準走廊的方向。
「比如,從這個房間,直接射擊位於大廳的偵探──這樣?」
「你說什麼?」
狂三的話讓佐田面色凝重起來。
「開什麼玩笑,從這個房間到大廳,你以為有多少距離。理所當然,子彈只能筆直飛行。彎折的走廊裡得有多少面牆。怎麼可能有子彈穿過這些阻礙集中目標。」
「…………」
狂三暫時沒有說話,隨後呼了口氣。
「嘛,也是呢。」
狂三說完之後,「真是的」,佐田聳了聳肩。
接著,彷彿是配合這個時機,茉莉花溫柔地把手放到了狂三的肩膀上。
「沒關係哦。每一個少女都有做白日夢的時期!」
「……你的關心讓我深感惶恐。」
不知道茉莉花是如何看待狂三的反應的,她笑著說道。狂三無力苦笑。
「──總而言之,如果這把槍是犯人使用的兇器的話,在犯罪之後,犯人肯定會來這裡──大小姐,這棟房子裡有安保攝像頭對吧?」
「誒?啊啊,是的。房間內部出於隱私沒有安裝,但是走廊的話……」
「足夠了──喂,把事件發生至今的影像記錄全部確認一遍!」
「好的!」
佐田指示後,警官敬了一禮離開了房間。
「──結果,事件發生時的影像記錄上什麼都沒有呢……」
「是呢。」
狂三簡短地回應了茉莉花遺憾似的話語之後呼了口氣。
沒錯,在那之後儘管警察立刻確認起了安保攝像頭的影像,但上面並沒有犯人的身影。
不止如此,除了那間房間前的走廊,甚至連其他地方在事件發生時都沒有出現可疑人物。
結果,搜查陷入困境。昨天一臉為難的撓著頭為了再度梳理現場情況前往指揮部下。
如今狂三和茉莉花走在栖空辺宅主楼外。姑且,兩人是為了從外側確認那間房間才出來的。
從外面重新審視之後,狂三重新體會到這是一座多大的建築物。占地面積本身就很大,像一座自然公園,或是一座小森林。
「但是……本小姐不明白。被認為是兇器的槍在那個房間,那麼就如佐田叔叔所說,事件發生之後,犯人肯定會要造訪這個房間的吧?但是,影像記錄上卻沒有類似人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走在狂三旁邊的茉莉花困惑地說。狂三保持著步調的同時看向她。
「可能性有好幾種──其一,對方用了安保攝像機拍不到的路線,或者暗道。」
「暗道……?我住在這裡好幾年了,聽都沒聽過有。」
「這只是可能性──還有一種,那把槍並非兇器。」
「……!也就是說,犯人為了迷惑警方的調查,故意留下了使用痕跡?」
「誒誒,準備這麼顯眼的假證據,趁著警察調查期間把真正的兇器給處理了……如果是有計劃的犯罪,這並非不可能。還有就是──」
「還,還有……?」
茉莉花屏住呼吸問道。
狂三聳了聳肩繼續道。
「──對方用了我們無法想像的方法用了那把槍。」
「原,原來如此!」
茉莉花瞪大眼睛說道,不過她似乎是終於注意到了這句話的意思,她的臉頰上滴下冷汗。
「……那這不就是什麼都搞不明白嗎?」
「文雅的說的話可能確實如此。」
狂三適當地回應之後繼續邁步前進。
不知道走了多久,狂三兩人走到了目標房間的下方。
「呼……從位置上考慮,那把槍用來裝飾的房間,就在這附近的樣子呢。」
「誒誒,話雖如此,看不出來有什麼奇怪的……」
茉莉花模仿狂三似地抬頭看著二樓的窗戶說道。
實際上也如她所說。嘛,狂三也是因為沒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情報,就走過來看看沒有什麼可堪調查的線索──
「……啊啦?」
不過,這時狂三發現了什麼眯起了眼睛。
「怎麼了嗎,狂三同學。」
「請看那個。窗戶下是不是夾了什麼東西?」
說完,狂三指向了窗戶。茉莉花眯起眼睛凝神看去。
「那是……葉子呢。」
沒錯。窗戶下方夾著一片葉子。
「…………」
看到那個,狂三微微皺起眉頭。
其實葉子本身並沒有什麼奇怪的。考慮到周圍樹林茂密,這並沒有什麼奇怪的。
但是這片翠綠的葉子說明這片葉子夾在這裡的時間並不長。
「茉莉花同學,那個房間,會有人頻繁出入,開窗換氣嗎?」
「不,那間房間基本上是用來放東西的,基本上沒什麼人去……
哈,難道,有什麼重要的線索嗎!?」
茉莉花興奮似地說道。狂三微微歪了歪腦袋回應道。
「……從現狀上看還難說。姑且,先拍個照吧。」
說完,狂三拿出手機,拍下窗戶的照片。茉莉花也模仿狂三拍下照片。不知為何她壓低身子,擺出了職業攝像師的架勢。
那之後,兩人沿著宅邸外側轉了一圈之後回到入口處。
就在這時,兩人再次遇到了正在進行調查的佐田。
「嗯……?啊啊,兩位小姐,你們去哪裡了?」
「我和狂三同學在調查,然後在剛才那間房間外面發現了線索!」
茉莉花情緒高亢地回答。佐田彷彿被氣勢壓制住了一般反張身子低語,「是,是嗎」。
「……大小姐,熱心調查是好事,但是就如我剛才說的犯人藏著的可能性並不是零,所以還請不要隨便外出走動。」
「非常抱歉!」
沒什麼覺得抱歉的模樣的茉莉花道歉道。昨天嘆了口氣繼續道。
「……話說回來,這房子真是大啊,走一圈就很辛苦了吧。」
「很大……嗎?本小姐覺得很正常啊。」
茉莉花對佐田的話感到驚訝。
並沒頭自滿,也沒有挑釁。她似乎是打心底這麼認為的。
佐田似乎也注意到了這件事。他無力地苦笑……嘛,如果從小就住在這裡,對她來說這就是理所當然的吧。
「真是非常華麗的房子呢。我看了眼時間,雖然中途停了一下,不過走了一圈差不多花了近五分鐘──」
──就在這時。
說到這裡,狂三突然停了下來。
狂三的腦海中閃過了某種可能。
「一圈……?」
自言自語的狂三抬起了頭。
這個想法太過荒唐無稽。對於狂三本身來說,如果有其他人做出這樣的推理,可能她也會回應這太過天方夜譚。
但是,在注意到這件事的瞬間,狂三的腦海中半無意識地冒出了數字。
接著──
「難道說,是這樣嗎。」
得出答案的瞬間,狂三跑了出去,穿過茉莉花和佐田中間,進入了主樓。
「──誒!?狂三同學,怎麼了!?狂三同學!?」
聽著身後的茉莉花的聲音的狂三飛快地衝向目的地。
栖空辺宅一楼,警衛室。
房間的一面牆上全是顯示屏,上面播放著房子內部的影像。
「…………」
在剛才衝入了這個房間的狂三凝視著顯示屏上面的影像,隨後微微呼了口氣。
「──啊啦,啊啦。這可真是──」
接著,狂三如此嘀咕。
接著,坐在顯示屏前的安保人員露出了疑惑似的表情──剛才他根據狂三的要求放出了某一段影像。
「那個……你發現了什麼嗎?」
「誒誒,感謝你的協助。」
「那就好──但是,為什麼要這段影像?這和這次的事件沒有關係對吧……?」
「是──的呢。正常來說,是這樣的。」
「…………?」
狂三的話讓安保人員歪起了腦袋。
狂三再次簡短道謝之後離開了警衛室。
「啊啊,啊啊──如果是偵探的話,這種時候可能會這麼說吧。」
一個人走在走廊內的狂三嘀咕道。
「──謎題,已經全部解開了。」
◇
「哈……哈……終於找到你了,狂三同學。突然就衝出去。嚇死我了。」
──幾分鐘後。
呼吸紊亂的茉莉花來到了狂三所在的房間。看來,她是為了尋找狂三在房間裡的各個房間奔走。她的額頭上冒出了斗大的汗珠。
狂三待著的,是位於主樓二樓最深處的房間。
沒錯,就是那個裝飾著槍枝的房間。在警衛室確認好情況的狂三走上樓梯再度造訪了這個房間。
「那麼……到底怎麼回事呢,狂三同學。看你剛才很慌張的模樣……」
茉莉花一邊調整呼吸一邊詢問。
狂三把對著窗戶的身體慢慢轉向了她,隨後靜靜動唇說道。
「──我知道,犯人是誰了。」
「…………!真,真的嗎!?」
茉莉花的臉上出現了驚愕的神色。
「到底是誰!?誰把偵探給──」
然後茉莉花滔滔不絕地繼續道。不過,狂三攤開手阻止了她。
「每一個少女都有做白日夢的時期。你這麼說過吧,茉莉花同學。」
「誒?啊啊……是的。怎麼了嗎?」
茉莉花疑惑似地回應。狂三用有些做作的口氣張開雙手繼續道。
「能陪我一會兒嗎?聽一聽我荒唐無稽的空想。」
「空想……?」
「誒誒,誒誒。這是沒有什麼聽取的價值的妄想──是關於如果真的存在『魔彈』的話題。」
「……!『魔彈』──」
狂三的話,讓茉莉花的表情發生了變化。
「是寫在威脅信上的……?」
「就是這樣,一旦射出,就一定會命中目標的魔性子彈。能避開各種障礙物,不管獵物怎麼逃,也絕對不會射偏的子彈──」
當然,正常想來,這種東西是不可能存在的。
沒錯──正常想來。
但是狂三知道。這個世界上存在著超越人類智慧的神秘存在。
畢竟狂三在從現在算起的一年前──還不是人類。
精靈。被稱為毀滅世界的災厄的超常存在。狂三過去正是精靈。
能干涉不可逆的概念的時之天使<刻刻帝>,以及能辨識世間各種事象的書之天使<囁告篇帙>。
狂三手中擁有了兩個能毀滅世界的天使。
狂三在失去<囁告篇帙>前的有限時間裡調查了這個世界中的一件事。
──能夠生出精靈的,「魔術」的存在。
在開發出顯現裝置更久之前,就存在於世界的陰暗面中的秘術的存在。
過程中,狂三附帶知道了各種神秘內容。
過去的魔術師們製作的各種魔術工藝品
如果狂三的記憶準確──其中存在著被稱為「魔彈」的東西。
「──吶,茉莉花同學,如果,
如果真的存在那種東西──你會如何使用呢?」
「就,就算你突然這麼說……」
茉莉花困惑似地皺起眉頭。
狂三點了點頭後繼續。
「失禮了。突然這麼問你。那麼我換一個問題。
佐田警部認為在這個事件中重要的部分主要有三個。『誰』『從哪裡』『如何』進行槍擊。」
「誒,誒誒……是呢。」
「但是,如果『魔彈』存在,就有另一件必須注意的事情。你知道是什麼嗎?」
對於狂三的問題,茉莉花叉著手嘟囔了一會兒之後終於放棄似地呼了口氣。
「……本小姐放棄。到底是什麼?」
「──『時間』。也就是說,『何時』進行的槍擊。」
狂三說完之後,茉莉花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何時』……?不是偵探先生被射中的那個時候……?」
「誒誒,正常來說是那樣的。槍這種東西,只要扣動扳機子彈就會射出。而子彈會在一瞬間命中目標。這是理所當然的。所以佐田警部,我們,都沒有注意這件事──」
「本小姐不明白,到底是什麼事?」
茉莉花焦急似地說道。
狂三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擺出槍的模樣,隨後對準茉莉花。
「我現在正拿著裝有『魔彈』的槍。像這樣瞄準茉莉花同學隨後扣動扳機的話,茉莉花同學不管逃到那裡,『魔彈』都會追上你。」
「是,是呢……」
茉莉花有些窘迫似地擰著身子。嘛,這也是沒有辦法的。雖然並不是被真槍瞄準,但這種感覺也不會好吧。
「那麼。」
狂三短短說了一句之後在臉對著茉莉花的同時變換身體的朝向,接著把模擬槍的右手對準了另一側,窗戶的方向。
「像這樣扣動扳機的話,到底會怎麼樣呢。」
「誒──!?」
狂三的話讓茉莉花瞪大了眼睛。
「槍口的方向不是完全相反嗎……!這種事──」
「誒誒,普通的槍的話,是不可能射中的吧──但是,請你回憶一下。如今我射出的,是百發百中的『魔彈』對吧?是有著不管隔了多少距離,在命中目標之前都會持續前進的命運的至高工藝品。」
「也就是說……?」
困惑的茉莉花問道。
狂三彎起嘴唇說道。
說出了那個過於荒唐無稽的結論。
「也就是說,那個時候的『魔彈』──
轉了地球一週命中了偵探。」
「哈……!?」
茉莉花的臉上出現了驚愕的神色。
「射出『魔彈』的槍,就是看起來普通的古式步槍。槍口初速大約是每秒三百三十米。保持這個速度,環繞地球一周──大約四萬公里,抵達目的地所需要的時間,大約是三十三小時四十分鐘。
躲開各種障礙,朝目標前進的子彈,通過排風口進入了大廳。
啊啊……說起來,最後一個被問話的傭人說過。在前天聽到了類似摔炮炸裂的聲音──
從時間上來算,估計那就是真正的犯罪時間吧。」
「────」
茉莉花呆呆地張著嘴。
她的表情太過可笑,導致狂三輕輕笑了出來。
「為什麼露出這樣的表情啊。我一開始不就說了嗎。這是空想──」
說著,狂三放下手慢慢轉向茉莉花。
「那麼,接下來就是正題了。」
接著,狂三單手操作手機說道。
「吶,茉莉花同學,茉莉花同學。這座栖空辺宅的大小姐。
前天,你到底,為什麼,會來到這間房間呢?」
狂三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手機屏幕上出現了某個影像。
──不是別人,正是茉莉花。是拍到她進入這個房間的安保攝像機的影像。
時間是前天。在傭人聽到謎之摔炮聲的不久之前。
沒錯。快進之後,能從安保攝像機上確認到的,這兩天之內進過那間房間的人,除了剛才的狂三等人,就只有茉莉花了。
「什麼……我,我──」
聽到狂三的話。
以及屏幕上的影像,茉莉花額頭冒汗磕巴起來。
狂三靜靜地繼續道。
「不用如此慌張──就像我之前說的,這是空想,是幻想。是現代科學無法證明的不可能犯罪。就算是你開的槍,但沒有任何人會相信子彈經過了超過三十三小時的時間命中受害者這件事。你最多會被追究違反槍枝刀具管制法吧。
──但──是──」
狂三彎起嘴唇,往前邁出一步,隨後額頭貼緊茉莉花的額頭窺視她的表情。
「我,對於這種,讓自以為處在安全區的人大吃一驚這件事,並不討厭。」
「────唔。」
「沒想到吧?既然存在超越人類智慧的魔術工藝品,那麼就有能『識別』它的人存在。
就讓我認識的人對你身上殘留的魔力反應進行調查吧。
如果涉案子彈和你的魔力反應吻合的話──請做好受到相應報應的覺悟哦?
啊啊──當然,到這裡為止,都只不過是我的空想。」
在呼吸可及的距離上,狂三私語似地說道。
「…………」
茉莉花暫時陷入了不敢動彈的狀態。雖然身體微微顫抖,但她終於還是微微張開嘴。
「──────────了。」
「了?」
「──太棒了啊────────!」
接著,眼睛冒光的茉莉花大聲說道。
「……………………哈?」
她的反應超出了狂三的預料。瞪圓了眼睛的開始呆呆地張開嘴。
不過茉莉花並沒有在意狂三的模樣,她興奮地繼續道。
「魔術工藝品的知識!以『那個』存在為前提躍進的思路!思維的廣度!還有更為重要的,逼迫嫌疑人時的憎惡!全都那麼的完美!完美!
──不愧是馬瑟斯女士介紹的人!」
「……你剛剛,說什麼?」
茉莉花說出的名字讓狂三皺起了眉頭。
理由很簡單。這個名字狂三聽過。
「到底怎麼回事,你能說明一下嗎?」
「誒誒,當然!」
茉莉花用力點了點頭之後捏起裙裾行了一禮。
「──首先本小姐要向你道歉。雖然是不得不做,但是這就跟試探你一樣。
正如狂三同學所說,射出子彈的確實是我。」
但是茉莉花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回想起了什麼似地肩膀一顫。
「啊,剛才的不算,不算。請讓我再來一次。」
「……?請。」
狂三說完之後,茉莉花咳嗽了一下,隨後擺了個帥氣的姿勢。
「──呼。居然被你看穿了呢。
沒錯,我就是『魔彈射手』!」
「這種事要重來嗎?」
「這種事情氣氛很重要啦!」
茉莉花滿足地說道。
……嘛,狂三也不是不明白她的想法。狂三沒有繼續追究而是催促她繼續說下去。
「話說回來,你還真是認得乾脆呢──而且,試探我是?」
狂三說完之後,茉莉花取出手機,操作了一下,隨後把屏幕對準狂三。
似乎是視頻通話界面。問題在於,屏幕上的人。
「──啊,你好!時崎狂三小姐。非常抱歉造成了騷動。我如你所見沒有什麼事還請不用擔心!我穿了防彈背心,血用的是輸血袋!是拜託大小姐準備的!」
說完,坐在醫院的床上的人精神似的豎起拇指。
這毫無疑問是在大廳中央受到狙擊的偵探,伊丹貞義本人。
「…………一開始你們就是一伙的?」
「就是這樣!」
茉莉花用莫名高漲的情緒高聲說道。
「…………」
感覺莫名火大的狂三用拳頭夾住了茉莉花的腦袋擰了起來。
「痛!痛!」
「……請繼續說明。」
鬆開了手的狂三不爽似地說道,隨後茉莉花面色凝重地摸著頭側繼續道。
「那個──作為前提首先說明。我們栖空辺家,是魔術師家系。」
「──魔術師?」
這句話讓狂三的眼神不禁銳利了起來。
估計她所說的魔術師並不是在腦內埋入機械使用顯現裝置的人造魔術師,而是真正的魔術師吧。沒想到魔術師的後裔會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可能是因為狂三的反應,茉莉花慌忙擺手。
「啊啊,請不要誤會。充其量也只是先祖大人是這樣啦,在漫長的時間長河中,我們已經失去了力量。
我們所殘留的只剩下都難說是妄想或是幻想的誇張記錄──先祖大人所收集的魔術工藝品了。」
「────!難道說,除了『魔彈』之外,你家還有其他魔術工藝品?」
狂三的表情發生了變化,隨後茉莉花靜靜地垂下眼。
「是的──我是想這麼說啦,但很遺憾。
其實之前負責保管,封印魔術工藝品的我家的倉庫因為火災被徹底燒毀了……」
「燒掉了──的意思嗎?」
狂三的話讓茉莉花緩緩搖了搖頭。
「火災現場甚至沒有發現那些本應存在的殘骸,被燒盡後的灰燼。」
「…………也就是說,可能有人帶走了魔術工藝品。是這樣嗎?」
狂三說完之後,茉莉花點頭。
「嗯嗯。如果被帶有惡意的人使用了那些工藝品,就很容易能達成完美犯罪了。沒錯──就像我用『魔彈』射擊偵探先生那樣。」
「…………」
確實如此,因為有知道「魔彈」存在的狂三在,所以能推倒出這個可能性,但是一般情況下這件事情就會跟陷入迷宮一樣無法得出結論。
茉莉花繼續道。
「所以,我家和此前就和我的父母有過交往的卡倫·馬瑟斯女士商談了一番。她也是魔術師的後裔。」
「……於是,她就介紹了我。」
狂三帶著苦澀的表情說道。
卡倫·梅瑟斯。議長艾略特·伍德曼的秘書。世界最強的魔術師艾倫·馬瑟斯的親妹妹。而且,估計也是世界第一的顯現裝置工程師。
不可小覷的情報網。
她們就算知道在失去精靈之力之前,狂三用<囁告篇帙>搞順帶這件事也不奇怪。
「就是這樣──但是,我們並不了解你。
於是,儘管非常失禮,我們還是打算用僅存的『魔彈』來測試一下你
──測試你是否能查出魔術工藝品犯罪。」
說完,茉莉花指向狂三。
「狂三同學,在此重新請求你
──估計在不久的將來,會發生使用魔術工藝品的不可能犯罪。
不了解魔術的力量的警察是無法查明謎團的。
還請你,還請你用你的力量,解決那些事件!」
接著,她懇請似地說道。
「……啊啦,啊啦。」
狂三叉著手不滿地呼了口氣。
「擅自測試別人,還真是自以為是呢。老實說,我非常想要拒絕──」
「但是,既然涉及魔術工藝品的話,你也不能無視──是這樣吧?」
茉莉花彷彿察覺了狂三的想法似地帶著微笑說道。
嘛,實際上也正如她所說,不過她的表情就是讓狂三火大。狂三焦躁地眉頭一顫。
「感覺很火大不是很想接了。」
說完,狂三快速從茉莉花身旁走過。
「誒,等一下,剛才那種情況不是應該接受的嘛!?狂三同學!?狂三同學────!?」
茉莉花纏也似地叫道。
狂三大嘆了口氣之後低語道。
「──根據條件和情況而定。
如果真的再發生下一個事件的話,請通知我一下。」
◇
「……那麼,這到底,怎麼回事。」
栖空辺宅偵探槍擊事件的幾天之后。
位於天宮大道一端的雜居大樓的二樓前,狂三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只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如今狂三眼前的,是一扇上面寫著「時崎偵探社」的名字的大門。
「如你所見,是偵探事務所!」
擺出誇張的造型高聲說出這番話的,果然還是茉莉花。她的髮型和衣服今天也是絕佳狀態。
「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啊,我是在問這件事。」
「你在說什麼啊狂三同學!那天,你不是和我宣誓了嗎!就算賭上你這條命也會解決法律無法裁決的魔術工藝品犯罪!」
「我沒有和你發過這種熱切的誓言。」
「那麼,首先需要搞個什麼呢!?沒錯!就是偵探社!賓果!回答正確!」
「我還什麼都沒說來著。」
「以此為據點一起調查魔術工藝品犯罪吧!順便一提大樓的二樓這點讓我情有獨鍾!」
「…………」
明白說什麼都沒用的狂三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狂三想起了某件事。
「說起來,茉莉花同學,你和偵探先生是一伙的,也就是說你的父母和房子裡的人,都知道這件事?」
「誒誒,當然。這是動員了栖空辺家全家的一大活動!」
「……佐田警部和警察們也?」
「叔叔他們什麼都不知道!真實性很重要!
──啊!事件方面就當成偵探先生為了嚇到大家搞了自導自演解決了不用擔心!」
「…………」
感覺讓他們幫忙有點不放心。狂三把盤踞心中的不爽地空氣當成嘆息呼了出去。
但是,茉莉花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元氣滿滿地喊道。
「讓我們一起揚起時崎偵探社的大旗吧!來,我們一起!
──撥開黑暗的,是知性,慈愛,還有些許的暴力!」
狂三自然是沒有附和她。
Case File Ⅱ 狂三人偶
「各位,歡迎至此。」
昏暗的談話室中有個高個女性恭敬地行了一禮。
她身著漆黑的西服套裝,手上握著精緻的燭台。嘛,與其說這是為了照亮周圍,不如說更像是為了創造一種氛圍感。
「我是奉主人之命照料各位日常生活的管家石垣賴子。各位停留在本館期間,有任何在意的事情儘管吩咐。」
賴子說完之後環視了寬闊的談話室一圈。
「那麼,我們抓緊開始自我介紹吧。大家可能已經互相知道對方了,不過像這樣直接面對面應該還是第一次。」
說罷,賴子看向坐在最前面的人。
接著,一名身著洛麗塔風服裝的妙齡女性咳嗽了一下,發出了非常響亮的聲音。
「初次見面。我是紅璃夢。這是我的女兒『白雪』。」
說完這句話,她便溫柔地撫摸起膝上那可愛人偶的腦袋。
雖說她本人穿的一身黑,人偶卻是一身白,看起來極為顯眼。彷彿人偶一方才是主角,她自己才是背景。
話雖如此,這可能也只是想太多了。
畢竟如今聚集於此的,是人偶愛好者的聚集地「doll house」的會員。
當然,紅璃夢這個名字也非真名。這是網絡上的名字──網名。
名字相當誇張,在交流揭示板上也有過過激發言的紅璃夢真人看起來意外是個成熟穩重的女性。乍一看誰都想不到她是那種會說出「被眼球包圍真是無上幸福」「德魯瓦是不是太色了?」「好想舔球體關節……」的話的人。
掌聲之後,坐在她旁邊的人開口了。
「……佐佐木。還有,降臨於吾身旁的『✟殺逆狂人✟』……」
這是一名穿著哥特朋克風服裝的駝背女性。不知道是化妝的還是本身如此,她的眼睛帶著濃重的黑眼圈。兩隻手腕上纏著繃帶。坐在她身旁的人偶的背上裝飾著似乎是親手製作的黑色羽毛。
順便一提,佐佐木是交流揭示板上最為饒舌的情緒創造者。經常是陽光又興奮的。對於新規則也很謹慎小心,是那種總而言之先對別人的人偶溫柔誇獎一番的類型,也有很多會員為了讓她誇獎自己的人偶而上傳照片……本人看起來意外的沉默寡言。
接著說話的,是坐在深處的穿著女僕服的女性。
「初次見面,我叫梅梅。我是母豬。這邊是我侍奉的『安潔莉卡』大小姐。」
說完,她彷彿是要介紹華麗的人偶一般行了一禮。
……感覺她的措辭很微妙,不過仔細一看她戴著項圈,「安潔莉卡」手上拿著連著項圈的繩索。看來是那種設定。
說實話,以前沒發現交流揭示板的智囊兼負責拿主意的梅梅有這種性癖……回想起來,會員上傳人偶照片的時候,她有提希望照片是從下往上的角度。謎題解開了呢。
「那麼……」
「最後是……」
大家的視線聚集了過去。狂三壞心眼地扭著身子。
話雖如此,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狂三如今穿的是不輸人偶的哥特蘿莉風服裝。
多到過剩的褶邊,繫緊的緊腰衣,鞋底厚的讓人不禁感嘆連這裡都是嗎。編成兩股的髮辮長長伸展,彷彿鑽頭一般。她身上各處都是銀製的首飾,左眼戴著裝飾的亮晶晶的眼罩。
……當然,她不是因為喜歡才這麼打扮的。不如說她想立刻逃離此處。
話雖如此,她並不能這麼做。狂三帶著僵硬的笑容微微行了一禮。
「……我是克魯魯艾爾。這是我的朋友『茉莉』。」
說完,她示意頭髮被華麗麗的縱向捲起的人偶。
接著,談話室裡的眾人的表情突然放光。
「嘛!難道你是在國外作為人偶作家活躍的那位克魯魯艾爾小姐!?」
「誒,是那個家裡有十萬三千人偶的那個!?」
「……是一直去跟政府要求給人偶編制戶籍最後被報警了的那個……?」
興奮的聲音此起彼伏。
「誒,誒誒……能被各位知道是我的榮幸……」
狂三臉頰抽搐露出苦笑的同時回憶起上週發生的事情。
◇
「不好啦────────────────!」
伴隨著這樣的叫喊打開事務所的門這件事發生在某日午後。
興奮地突襲事務所的是一名少女。她有著漂亮的縱卷髮,身穿華麗的禮服。全身上下散發出「大小姐」的氛圍。
她叫栖空辺茉莉花。她是狂三的大學同級生,名門大小姐。還是(擅自)讓這所時崎偵探社開業的贊助人。
「請不要叫那麼大聲。鄰居會困擾的。」
狂三把書籤夾進在看的書,隨後半張著眼說道。
「啊,真是失禮了!我居然做了這種事!」
大概是聽了狂三的話,茉莉花趕緊擺正姿勢。她的聲音還是那麼大。狂三無奈地嘆了口氣。
「……那麼,發生了什麼?」
「出事了,發生事件了!魔術工藝品犯罪!」
「…………!」
這個名字讓狂三眉頭一顫。
魔術工藝品(artifact)。這是過去由魔術師創造的,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的道具。
幾個月前,魔術師的後裔茉莉花家收藏的無數魔術工藝品被某人奪走了。
狂三為了奪回它們,同時也是為了防止由這些魔術工藝品引發的超出常識的不可能犯罪而在茉莉花的幫助下當了偵探。
「到底是怎樣的事件呢?」
「最近發生了很多原因不明的昏睡事件對吧?」
「昏睡事件……?」
「沒錯。雖然因為地方不同全被當成了個案──但透過我獨有的渠道我發現了被害者們的共同點。」
「是什麼渠道呢。」
「那是少女的秘密!」
拋了個誇張媚眼的茉莉花說道。臉上滴汗的狂三催促她繼續。
「那麼,共同點是?」
「所有被害者都是某個線上沙龍的會員。」
「線上沙龍?」
「沒錯──是聚集了人偶愛好者的『doll house』。」
「呼……人偶,嗎。」
狂三說完之後,注意到了她的表情的茉莉花饒有興趣似地瞪圓了眼。
「難道說狂三同學也喜歡?」
「…………完全沒有這回事哦?」
狂三躲著視線回答……老實說,狂三以前曾有一段時間沉迷於此,不過要是給茉莉花知道的話會很麻煩所以狂三就糊弄過去了。
「嘛,無所謂啦。總之,覺得那個線上沙龍很詭異的我立刻就登錄了會員,開始收集情報。」
「你的行動力就跟條件反射一樣呢。」
「你誇我也沒好處哦!」
茉莉花紅著臉挺胸說道。其實狂三也打算沒誇她,不過當事人這麼開心,狂三也沒有特地糾正。
「那麼,你發現了什麼?」
「嗯!這個線上沙龍偶爾會舉辦小規模的線下會,在線下會上,沙龍主辦方維納斯會向參加者展示『活人偶』。」
「活……人偶?」
狂三皺著眉頭撫著下巴,隨後茉莉花「嗯嗯」點頭、
「我雖然沒有直接看到過,不過據說是人偶可以獨自行動的樣子──就像真的活著一樣。」
「…………」
狂三沉默地思考著。
荒誕無稽的說法。一般認為這是主辦者過度誇張或者是自動人偶比較正常吧。
但是──
「你是想到了什麼吧?」
「是的。魔術工藝品『伽拉忒亞(Galatea)』那是把人類的靈魂轉入人偶的工藝品。」
「伽拉忒亞……」
狂三回味著這個詞。伽拉忒亞,記得那是希臘神話中出場的塞浦路斯國王皮格馬利翁的妻子。
身為優秀雕刻家的皮格馬利翁愛上了自己雕刻的少女雕塑。知道了這件事的女神賦予了雕塑生命──大概是這樣。原來如此,給魔術工藝品起了這個名字的魔術師還挺浪漫的嘛。
「也就是說,你認為昏睡事件的被害者們的靈魂被移入了人偶……是這樣吧?」
「對的。而這,可能正是『活人偶』的真相。」
「原來如此……」
狂三思考了一會兒之後微微點頭。
「確實,可能有調查一下的價值呢。」
「!對吧!」
狂三的話讓茉莉花開心的臉放光彩。
「我就覺得狂三同學會這麼說!快點開始調查吧!」
「誒誒,話雖如此,首先得先查清楚主辦者所在的地方呢──」
「下一次的線下會是下週!我已經獲得了參加權了,就拜託你潛入調查了。」
「…………哈?」
茉莉花清爽地說出的這番話讓狂三瞪圓了雙眼。
「請等一下。潛入調查……我?」
「當然!這是展示偵探技巧的機會!啊,網名叫『克魯魯艾爾』哦!這是絕妙融合了狂三同學和天使概念,注入『殘忍』要素後得到的我很喜歡的名字。」
「…………」
一點都沒覺得抱歉──不如說,感覺像在等人夸一般的茉莉花讓狂三不禁大嘆了口氣。模仿狂三的名字起了網名這件事說明她一開始就打算讓狂三潛入吧。
話雖如此,茉莉花的行動力異常這件事也不是從今天開始的,潛入調查也確實是個有效手段。狂三放棄似地又嘆了口氣。
「……嘛,好吧。那麼,『伽拉忒亞』具體是怎麼樣的魔術工藝品呢?把靈魂移入人偶的操作順序和條件是?」
「我不知道!」
「…………哈?」
茉莉花的話讓狂三瞪大了眼睛。
「雖然是我家收藏的東西,不過也不是全都清楚的!目錄上只寫了名字和能力!」
「……也就是說,茉莉花同學要我獨自參加線下會,躲過主辦者的耳目,找出樣子和使用方式都不明的魔術工藝品?」
「變成這樣了呢!」
茉莉花高聲說道。
狂三抱住腦袋,隨後,伸手招了招茉莉花。
「茉莉花同學,請來這邊。」
「怎麼了?」
「請你拿好這支鉛筆。一上一下穿過指間這樣。」
「像這樣?」
「哼。」
「咿呀──────────────!?好痛,好痛啊────!?」
狂三用拳頭壓爆了茉莉花的手,茉莉花發出了厲聲悲鳴。
◇
「……靜不下來呢。」
位於線下會會場的洋樓的某個房間中的狂三無奈嘆氣。
在簡單的自我介紹和聊天結束之後,因為到晚飯時間前有一段休息時間,狂三回到了分配給自己的房間。
沒錯。線上沙龍「doll house」的線下會比狂三想像中的還要誇張。會場是佇立於距離城區很遠的森林中的洋樓。日程是三日兩夜,感覺是一段短暫的旅行或者合宿。
對於必須尋找魔術工藝品的狂三來說這樣正好……大概是洋樓的詭異氣氛可能也起了作用吧,狂三覺得靜不下來。抬起頭後,狂三看了一圈房間。
「…………」
就在這時,設置在房間牆壁上的穿衣鏡映入了狂三的眼簾。
狂三無言地站在鏡前,隨後查看自己的裝扮。
狂三現在穿著的是茉莉花準備的華麗服裝……雖然據說是為獲得線下會參加權把屬性和傳聞搞得很誇張,但狂三還是不禁覺得搞得太過了。
「很適合你哦,狂三同學!」
背後傳來的熟悉聲音讓狂三一下轉過了身。
但是,那裡卻沒有人影。有的只是孤零零坐在椅子上的可愛人偶。
「從我的角度看沒有任何問題。其他參加者也把狂三同學當成了同伴的樣子。」
人偶不斷流暢說話的樣子就跟傳說中的「活人偶」一樣。
話雖如此,狂三的人偶「茉莉」並不是那種超自然的東西。人偶內部放入的攝像頭和通信器使得外面的茉莉花能夠和狂三對話。……嘛,「茉莉」的衣服和髮型很像茉莉花,也是有種茉莉花真的成了人偶的奇怪感覺就是了。
「安靜,要是給其他參加者聽見了會很麻煩的。」
「這可真是失禮了!我之後會注意的!」
果然聲音很大。狂三嘆了口氣。
「但是──真是奇妙呢。」
「怎麼了?」
「主辦者維納斯並沒有在自我介紹環節出現呢。」
狂三一邊回憶剛剛談話室中發生的對話一邊把手放在了下巴上。
沒錯。剛才在場的是包含狂三在內參與線下會的四人和受命負責照料參加者的女管家,最重要的主辦者並沒有出現。
「你這麼一說,還真是,是遲到了嗎?」
「要是那樣就好了……」
「總而言之」,狂三拿起「茉莉」。
「難得到了自由活動時間,我們轉一轉洋樓內部吧。可能會有魔術工藝品的線索──」
下一瞬間,狂三突然轉向後方。
「……?怎麼了?不用擔心,在外面的我有控制聲響哦?」
「不是,不是這樣的……剛才我感覺有股視線……」
說著,狂三歪了歪腦袋。狂三面向的既不是人影也不是窗戶和大門,而是單純的牆壁。
「什麼都沒有哦。是你的錯覺吧?」
「……可能吧。」
可能狂三稍微有點精神過敏了。狂三為了重振其實搖了搖頭,隨後和「茉莉」一起離開了房間。
──「doll house」線下會會場所在的洋樓是一幢二層建築。入口正面有巨大的樓梯,左右有走廊延伸出去。從入口處看,右手邊是飯廳和談話室等大房間,左手邊則是狂三等參加者的個人房間。
「呼……」
狂三把「茉莉」的臉對向各個方向的同時沿著一樓的走廊轉了一圈。
「茉莉」的眼睛裡有超小型的攝像頭。茉莉花可能會注意到狂三沒注意到的「某物」,就算沒這個理由,能把影像記錄下來也沒壞處。
從旁人的角度看,狂三是一個過度保護的人偶愛好者,就像是和人偶一起一邊散步一邊看各種各樣的風景……在人偶裡面搭載攝像頭和通信器單純只是茉莉花的想法,不過這樣做可能意外的合適,狂三想到。
「一樓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吧。二樓──」
狂三打算邁向樓梯的時候。
「克魯魯艾爾大人。」
身後突然傳出了搭話聲。
「……!啊啊,是在叫我呢。怎麼了?」
慢了一拍之後,狂三想起這是自己的網名。狂三慌忙轉向聲音傳出的方向。
房子的管家賴子站在那裡。
「二樓是主人的私人空間。還請不要進入。」
「啊啦,那真是失禮了。」
狂三微微一笑回答,隨後用自然的語氣繼續道。
「話說回來,真是一幢氣派的房子呢。沒想到能在這種地方和同好對話,必須好好感謝維納斯呢。」
「您能這麼說真是太好了。主人也會開心的吧。」
「話說──維納斯要什麼時候抵達呢?」
狂三簡潔的一問之後,賴子微笑著做出了回答。
「嗯。聽說會在明天白天抵達。」
「啊啦,啊啦……今天不會來呢。」
「非常抱歉。主人有事無論如何必須要親自去做。」
「是嗎。我期待著見面的時候到來。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這個……」
狂三的問題讓賴子露出了困擾似的表情。
「啊啦,怎麼了嗎?」
「其實……我也沒直接見過主人。面試的時候在場的是總管,指示也都是通過傳話或者郵件……」
「……誒?」
賴子的畫讓狂三頗感興趣地眯起眼睛。
「那還真是……一位害羞的人呢。」
「可能是吧。」
賴子苦笑著說,隨後想起了什麼似地繼續道。
「說起來,晚飯預定在十八點進行。請您準備好之後前往飯廳。當然,這位小女士也請一起。」
賴子看著「茉莉」的方向說道。狂三微笑著行禮。
「感謝您的關心。那麼,之後見。」
「好的。」
說完,賴子離開。
等到看不見她的背影,狂三舒了口氣。
「甚至連管家都沒見過的主人……還真是可疑呢。」
「……怎麼了?不是明天白天會到嗎?」
「茉莉」傳出了疑惑地聲音。
狂三眯起眼睛繼續道。
「──要是明天白天之前不會發生什麼就好了。」
十八點。狂三帶著「茉莉」前往飯廳,已經有三人身處其中。
紅璃夢,梅梅,以及管家賴子。紅璃夢和梅梅坐的位子的旁邊放置著給小孩子坐的小椅子,兩人的人偶都坐在上面。
不愧是人偶愛好者的線下會。這方面似乎也有考慮。
狂三把「茉莉」放在了空著的兒童椅上,隨後坐在了旁邊的位子上。
「大家久等了,這孩子想在房間裡探險。」
狂三一邊示意「茉莉」一邊說道,隨後紅璃夢和梅梅都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呵呵,小『茉莉』真是充滿了好奇心呢。」
「吃完晚飯之後大小姐也一起走一走吧。」
眾人熱鬧了起來。
可能是她們是有著相同興趣的人,對於狂三讓人敬而遠之的話她們既沒有表情僵硬也沒有覺得為難的樣子。雖然她們的個性過於突出,不過讓人的心境意外覺得舒適。
「還有就是佐佐木小姐了……好慢呢。發生什麼了呢。」
紅璃夢想到了似地出聲道。說起來,狂三對面的位子還是空著的。
「確實。要去請她嗎。」
賴子說道。下一瞬間。
「──唔,啊啊啊啊啊…………!」
遠處傳來了模糊不清的聲音。
「……!?剛才的聲音──」
「難道是,佐佐木小姐……?」
「發生了什麼嗎……?」
狂三等人互相看了看,隨後起身和人偶一起離開飯廳前往佐佐木的房間。
「佐佐木小姐。你沒事吧?佐佐木小姐!」
眾人一邊說著一邊轉動把手。可能是上鎖了的關係,門沒有開。狂三不停咚咚敲門。
「克魯魯艾爾大人,用這個!」
賴子遲了一步遞出了鑰匙。看起來似乎是房間的鑰匙。狂三接過鑰匙,隨後迅速把鑰匙插入鎖孔,轉動鑰匙。
「什麼──」
開門之後──狂三瞪大了眼睛。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佐佐木無力地倒在房間中央。
「佐佐木小姐!」
狂三慌忙跑了過去抱起佐佐木。
雖然似乎還有呼吸,但她的意識並不清醒。頭髮散亂,臉上掛著淚水,身體各處都有被用力摁住的痕跡。似乎直到剛才都在和什麼人糾纏一樣。
「這……」
「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失去了意識嗎……?」
紅璃夢和梅梅一邊觀察佐佐木的情況一邊不安地說。
「失禮了」,狂三說著拍了拍佐佐木的臉頰。
「佐佐木小姐,快醒醒,佐佐木小姐。」
不過佐佐木並沒有恢復意識,身體一動不動。
就像是,靈魂被從身體裡抽出了一樣。
「難道──」
狂三不禁屏住了呼吸。
魔術工藝品「伽拉忒亞」的存在掠過了狂三的腦海。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這情況肯定不正常。賴子小姐,請你叫救護車還有報警。」
「好,好的!」
狂三說完後,賴子慌忙跑了出去。
目送賴子的背影離開後,狂三溫柔地放平佐佐木的身體,隨後觀察房間的情況。──有幾處讓狂三感到在意的地方。
門鎖著。但是,這個房間的鑰匙卻在桌子上。
牆壁上有窗戶,但是上下滑動的設計,只能打開十五厘米左右的縫隙,人類並不能從中通過。
也就是說,在狂三開門前,這個房間處於密室狀態。
不止如此,這個房間裡沒有絕對應該有的東西。
「誒……?」
紅璃夢也注意到了吧,她懷疑地皺著眉頭說道。
「話說回來,小『狂人』去哪裡了……」
沒錯,哪裡都沒有佐佐木寸步不離身的「✟殺逆狂人✟」。
「……啊啦?」
狂三眉頭一顫。感覺佐佐木的臉和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樣。
「佐佐木小姐,之前有化這樣的妝嗎……」
佐佐木之前低著頭可能因此狂三沒有注意到。比起之前她的嘴唇顏色看起來明亮了些。
就在這個時候,面色蒼白的賴子從走廊的方向回到了房間。
「賴子小姐,怎麼了?這麼慌張。警察和救護車──」
「電,電話……不通……!」
「你說什麼……?」
狂三皺著眉頭說道,紅璃夢和梅梅也屏住了呼吸。
「這,這是怎麼回事?」
「手機本來就收不到信號對吧?連固定電話也不行嗎……?」
說完,眾人不安似地互相看著。
這情況不妙。狂三為了吸引兩人的注意力用力咳嗽了一下。
「那麼,我們直接送醫院吧。這裡有車對吧?麻煩你開車了。」
對於狂三的話,臉上冒汗的賴子搖了搖頭。
「不,不行……」
「不行?這是什麼意思?」
「房子的門……全部都打不開了──」
賴子用幾乎聽不到的細小聲音說出了這段令人絕望的話。
◇
「…………」
不自然的沉默充滿了整個談話室。
狂三,紅璃夢,梅梅和賴子四個人身在房間內,卻沒人說話。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所有人還沒有好好消化掉剛剛發生的事情。
「到,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發出猶豫的聲音的是紅璃夢。
「就算退一百步電話不通還有道理,房間的門打不開什麼的,沒可能的吧。誒?這是整人節目還是什麼嗎?佐佐木小姐也是一伙的,這會兒只是在睡覺……」
「我檢查了眼球運動情況,完全沒有。她完全喪失了意識。」
狂三說完之後,紅璃夢皺起了眉頭。
「那麼,到底發生了什麼!」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不過認為是某個懷有惡意的人把房子封閉了比較正常吧。」
「某人,是誰!?」
「雖然我不能斷定,估計是這場線下會的主辦者,維納斯吧。」
「…………唔!」
狂三的話讓紅璃夢盯住了賴子。
「你們是什麼意思!?這可不是說玩笑就能了事的!」
「就,就算你這麼說……我什麼都不知道!」
賴子帶著困擾的表情回答。看起來她並沒有說謊。
「請冷靜,紅璃夢小姐。慌張無法改善眼下的狀況。」
狂三用平靜的口氣如此說道,隨後思考似地眯起眼睛。
「話說回來──襲擊佐佐木小姐的犯人,究竟逃到哪裡去了。」
「誒?」
梅梅疑惑地瞪圓了眼睛。狂三手托下巴繼續道。
「從眼下的情況看,佐佐木小姐受人襲擊這件事是肯定發生了。但是,當事房間上鎖了。」
「……如果犯人是房子的主人維納斯的話,對方有萬能鑰匙也不奇怪吧。難道不是離開房間再上鎖了?」
「但我們是在聽到佐佐木小姐的聲音之後離開的食堂。如果犯人從房間門的方向逃跑,我們沒發現對方不是很奇怪嗎?」
「唔……」
紅璃夢叉著手面露難色。
梅梅似乎注意到了什麼似地眉頭一顫。
「難,難道……」
「你注意到了什麼嗎?」
「啊……不是。我覺得一般來說是不可能這麼想的……」
「沒關係。你說說看。」
狂三催促後,梅梅猶豫道。
「窗戶能開十五厘米左右對吧。那個縫隙……人類可能是不能通過,人偶不是可以嗎……」
「哈……?難道,你是說犯人是人偶?從窗戶入侵的人偶襲擊了佐佐木小姐讓她暈了過去然後從窗戶逃了?」
紅璃夢焦急地說。梅梅縮著肩繼續道。
「因為……說到底,我們是來這裡看『活人偶』的不是嗎。」
「…………」
這句話讓沉默的氣氛再次蔓延開來。
梅梅似乎是忍受不了這樣的氣氛,她微微低下頭。
「抱歉,我說了奇怪的話。明明不可能有這種事的……」
「──不,你的想法很有趣。我們姑且警戒一下這種可能吧。」
狂三叉著手說道。──以魔術工藝品「伽拉忒亞」的存在為前提考慮,梅梅的話不如說是最應該考慮的可能性。
「……你認真的嗎?」
「姑且──如果『活人偶』是高性能的機器人的話,警戒一下也沒壞處吧?」
「這……可能是吧。」
紅璃夢看起來一副無法接受的樣子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但這也沒辦法。不能告訴她們「伽拉忒亞」的存在,就算說真話,也不知道她們會不會接受。就說到這個大家都能接受的程度吧。
「那麼,之後怎麼辦。」
臉上冒汗的賴子說道。紅璃夢帶著險峻的表情說道。
「那當然是找出逃離這棟房子的辦法了。」
「誒誒,我沒意見,」
狂三表示同意地點了點頭。
紅璃夢的意見很有道理,而且對於想要找到「伽拉忒亞」的線索的狂三來說,調查房子內部的情況這件事也是讓她贊成的。
「話雖如此,單獨行動很危險。最少也要兩人一組行動──」
狂三說道這裡時,梅梅抱歉似地舉起了手。
「那個……很抱歉在這種時候。我想上廁所,有沒有人能陪我去。啊,當然大家同意的話我在這裡也可以的……」
說完,梅梅紅著臉急速喘氣。似乎是打算就在這裡方便了。
「……我陪你去。雖說會變成一個人單獨的情況,不過廁所的窗戶是採光用的設計,應該沒關係。不過以防萬一,請不要鎖門。」
「啊,好的。感覺有點心跳加速呢……」
狂三苦笑著說,隨後梅梅的臉頰刷地變紅了。
「那麼,我們去吧。紅璃夢小姐和賴子小姐,為以防萬一請你們搜集能當武器的東西。」
「誒,好的。」
「我知道了。」
聽到狂三的話,紅璃夢和賴子點了點頭。狂三單手拿著「茉莉」跟在梅梅身後,前往位於走廊最深處的廁所。
「那麼,我很快就好請稍等。」
「好的,需要把『安潔莉卡』小姐交給我嗎?」
狂三說完之後,梅梅搖了搖頭。
「不,沒關係的。果然還是有點不安心,而且──」
「而且?」
「最近,大小姐不用蔑視的眼神看我,我就尿不出來。」
「……是嗎。」
狂三疲勞地呼了口氣。這個世界上有多種多樣的人。
梅梅進入廁所之後關上了門。如狂三所說,她沒有鎖門。
但是,幾十秒之後──
「誒……?這,這什麼啊!唔咕……!?」
廁所中傳出了含混不清的叫喊,隨後喀嗒喀嗒的聲音響起。
「……!梅梅小姐!?」
狂三不知道廁所裡發生了什麼。不過看來是發生了緊急情況。狂三慌忙敲門,隨後握住門把手。
「什麼……!?」
但是,不管狂三怎麼轉門把手,門都沒有打開。
梅梅沒有給門上鎖。這個古老的門業不像是裝了能遠程操控的電子鎖。
「怎麼了,狂三小姐!」
「茉莉」中傳出了茉莉花慌張的聲音。狂三擰著眉頭轉動門把手,同時用身體撞門。
接著──
「咿呀……!?」
彷彿剛才發生的情況都是假的一般,門輕易打開了。狂三因為撞門的力道差點摔了下去。
不過,這種事無所謂。狂三重整姿勢,看向廁所內部。
裡面的是.
「梅梅……小姐──」
和剛才的佐佐木一樣,靈魂被完全抽出的梅梅無力地靠在牆壁上。
「怎麼會……這到底是為什麼……」
狂三訝異地皺著眉頭聳了聳肩抬起頭。
廁所天花板上的換氣窗打開了個口子。
「難道,是從這裡……?」
彷彿是應和狂三一般,「茉莉」再次傳出了聲響。
「狂三同學。『安潔莉卡』不見了。而且,梅梅小姐的臉上,果然有紅色的口紅……」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完,狂三屏住了呼吸。
「──咿呀!」
下一瞬間,狂三身後傳出了刺耳的悲鳴。
「……!紅璃夢小姐。」
狂三轉向後方,呼喚在那個方向的人的名字。看來她是聽到騷動聲之後跑過來的。
「抱歉。我大意了。連梅梅小姐也──」
狂三不甘心似地說道,但話說到一半便停了。
因為狂三注意到紅璃夢的臉上浮現出的可怕表情是針對自己的。
「難,難道說……克魯魯艾爾小姐,你是……」
「……不是我。廁所門突然打不開了。」
「這不是開著嗎!」
紅璃夢指著廁所的門發出刺耳的叫聲。
接著,她注意到了什麼似地肩膀一顫。
「說起來,佐佐木小姐那時候也是,開門的是克魯魯艾爾小姐對吧……!?啊啊……對啊,說到底說門打不開的也是你!我們都沒有碰過門……!一開始這就不是什麼密室……!」
「紅璃夢小姐!請你冷靜一點!」
「吵死了!我不會再被你騙了,你就是主辦者對吧!?」
狂三為了安慰紅璃夢的叫喊也被紅璃夢充耳不聞,她指著狂三。
「……請你冷靜。這也太荒唐了。話說你到底有什麼根據──」
「剛才!這個人偶說話了不是嗎!」
紅璃夢叫喊著打斷了狂三……看來狂三和茉莉花的對話被她聽到了的樣子。
「…………那個,這個,那個。」
狂三臉頰滴汗……被認為是凡人的主辦者維納斯說準備展示「活人偶」。要是突然看到說話的人偶的話,會把擁有那個人偶的狂三當成幕後黑手也是沒有辦法的。
「……不是的,這是。」
「你不是突然說不出話了嗎!」
紅璃夢用銳利的視線盯著狂三。看來她已經徹底把狂三看成犯人了。
可能是對這樣的情況感到著急,狂三手中的「茉莉」出聲了。
「請聽我說!她不是犯人!」
「咿呀────!果然在說話────────!?」
聽到人偶說話的紅璃夢發出了慘烈的悲鳴沿著走廊跑掉了。
「……茉莉花同學。」
「……對不起。我打算打消狂三同學的嫌疑的。」
「……你的關心我成不敢當。」
狂三大大地嘆了口氣,不過現在不是嘆氣的時候。狂三必須盡快洗清自己的嫌疑,而且放紅璃夢一個人實在是太危險了。
看來紅璃夢是逃到了走廊前方分配給自己的房間了。狂三趕緊跑了過去敲門。
「紅璃夢小姐,請聽我說,我不是犯人。」
接著,狂三訴說道。
但是,不管過多久門那邊都沒有傳出聲響。
「──難道。」
不好的預感閃過狂三的腦海。狂三握住門把手後用力。
似乎是沒鎖門。狂三順利地開了門。
如狂三的預想,房間中──
「紅璃夢小姐……」
和佐佐木還有梅梅一樣,失去了意識的紅璃夢倒在房間內。
「怎麼會,連紅璃夢小姐都……」
茉莉花通過「茉莉」發出了沉痛的聲音。
不過狂三卻沒有調查紅璃夢的身體就回頭跑入走廊。
理由很簡單。有一件事需要立刻確定。
「狂三小姐,你去哪裡!?」
「賴子小姐不見了!」
沒錯,應該和紅璃夢一起留在談話室的賴子不見了。
難道賴子才是,這次事件的黑幕嗎。
又或者──
「…………唔!」
回到了談話室的狂三環視房間後屏住呼吸。
失去了意識的賴子出現在了談話室的深處的小庫房。她全身脫力,嘴唇上有著和眾人一樣的紅色痕跡。
雖然那從眼下的狀況只能進行推測,估計紅璃夢和賴子根據狂三的要求去尋找能當武器的東西。
但是,聽到了廁所傳出的叫聲的紅璃夢前往了廁所──而剩下的賴子受到了襲擊。
看到眼前的慘狀,狂三露出了艱澀的表情。
「到底發生了什麼……?」
「沒想到,除了狂三同學以外所有人都陷入了昏睡……誒,狂三同學。其實犯人就是你吧?」
「我們不是一直在一起嗎。」
狂三半張著眼說道,「啊,好像是這麼回事呢」,茉莉花如此說道。
「…………」
狂三思考起來。
主辦者維納斯估計毫無疑問持有著魔術工藝品。
但是,維納斯究竟在哪裡,通過什麼方式襲擊的佐佐木等人,狂三完全看不出來。
「那個,狂三同學。」
在狂三猶豫的時候茉莉花出聲。狂三輕輕呼了口氣後回答。
「……怎麼了?」
「是不是讓大家都躺到床上會比較好……躺在地上可能會感冒,梅梅小姐和賴子小姐看起來睡得很難受……」
「……抱歉,我沒空在意──」
說著,狂三眉頭一顫──說起來,四人被襲擊的狀況中有一個共同點。
「所有人,都是在小房間的時候被襲擊的……?」
沒錯。佐佐木和紅璃夢是在自己的房間,梅梅是在廁所,賴子是在倉庫,雖然地方不同,但所有人都是一個人處在被隔絕的空間的瞬間被當成的目標。反過來說。沒有一個人是在大房間和走廊裡受到襲擊的。
「有什麼原因──」
狂三說到這裡停了下來。
走廊的方向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似的聲音。
「……!誰!?」
狂三用銳利地視線看了過去。
狂三之外的參會人員和管家都已經陷入了昏睡。如果不是其中有人醒了過來,這個腳步聲對於狂三來說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什麼──」
然而,儘管已經做好了覺悟,狂三還是沒能阻止自己發出驚愕的聲音。
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狂三看到了幾隻人偶用自己的腳走路。
「活……人偶……?」
狂三發出了戰慄的聲音。
「────,────」
「……,…………,────」
「────,…………」
沒錯,穿著華美的衣物的人偶們帶著不能稱之為聲音的聲響邁著緩緩的腳步逼向狂三。這只能稱她們是「活人偶」了。
雖然不清楚準確的數量,但應該不下幾十個。仔細一看,裡面還有行蹤不明的「白雪」,「✟殺逆狂人✟」,「安潔莉卡」。
「這……」
看到這個場景,狂三微微皺了皺眉。
接著,狂三注意到了。人偶們的動作與其說是直接襲向狂三,更像是威脅狂三要把她逼入其他地方。
「果然是魔術工藝品……!就是它們把紅璃夢小姐她們給!?」
茉莉花發出了狼狽的聲音。雖說是透過攝像頭,數個人偶迫近的場面看起來還是非常恐怖吧。
「那麼。會怎麼樣──呢!」
狂三並沒有逃離人偶們,而是伸手取過裝飾在牆角的花瓶,朝人偶扔了過去。
伴隨著刺耳的聲音,花瓶在人偶的腳邊炸裂,陶片,花瓣和水四散飛騰。
「…………!」
「──,────!」
可能是沒想到狂三會反擊吧,人偶們驚慌地逃跑。
談話室內再次回歸寂靜。
「啊啦……?」
狂三眉頭一顫。
狂三注意到房間入口處倒著燭台。估計是賴子拿的那個。
當然,狂三不會在意單純的燭台。燭台的把手部分像手臂一樣,燭台一邊動著一邊全力想要離開談話室的樣子。簡直就像是被人偶們丟下了一樣。
「什,什麼情況,那個……」
「…………」
狂三毫不大意地靠了過去,拿起燭台。
「…………!」
燭台慌了似地扭動身體(?)……感覺非常噁心。
不過,狂三沒有在意,而是仔細端詳燭台,隨後她發現了某樣東西隨後眯起眼睛。
「這是……」
「口紅的痕跡……?」
茉莉花也通過攝像頭發現了吧。疑惑的聲音傳出。
沒錯。燭台的盤子背面,有著看似是純紅口紅的痕跡的東西。
「……呼。」
狂三輕輕叨了一聲,隨後用大拇指蹭了蹭痕跡。
下一瞬間,彷彿生物一般蠢動著的燭台顫了一下,然後一動不動,彷彿變回了普通的燭台。
「────」
看到這個場面,狂三輕輕屏住了呼吸。
魔術工藝品「伽拉忒亞」。把人類的靈魂移入人偶的工藝品。昏睡的參會者。消失的人偶。留下的痕跡──
這些要素綜合在一起,給了狂三一個可能。
「難道。」
狂三說著看了看周圍。
看到狂三的模樣,茉莉花出聲道。
「怎麼了嗎,狂三同學。」
「……誒誒,謎題全部解決了。犯人的手法,犯人藏在哪裡。」
狂三說完之後,茉莉花驚訝地屏住了呼吸。
「真,真的嗎?犯人到底在哪裡!?」
茉莉花詢問道。狂三呼了口氣,隨後把燭台放到了桌子上。
「──茉莉花同學,『伽拉忒亞』是把人類的靈魂移入人偶的魔術工藝品……對吧?」
「誒,嗯嗯。這怎麼了?」
「那我繼續問了。────人偶,到底是什麼呢。」
「誒……?」
茉莉花呆呆地回應。因為發出聲音的是人偶「茉莉」,這就像是被問自己的存在意義然後呆住了一樣。
「那是……仿造人形之物……吧?」
「誒誒,但是,說到底,到底是憑什麼來定義那是模仿人形呢。有臉?有手有腳?明明人腦只需要三個點就會把那東西認為是臉呢。」(混沌聖歌:三點成臉,類像效應。)
「也就是說……根據使用者的認知,不管什麼東西都能被用來移入靈魂……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而線下會的主辦者維納斯一開始就在這個會場裡。維納斯把自己的靈魂移入某個東西裡。」
「某個東西……到底是什麼!?」
茉莉花的問題讓狂三緩緩看向了天花板。
「──就是這座洋房本身。」
狂三說完的瞬間。
房屋吱吱作響彷彿在震動一般。
「唔……!」
茉莉花用害怕地屏住了呼吸。
不過狂三卻異常冷靜地繼續說了下去。
「……我就覺得奇怪。從什麼都沒有的地方感受到了視線,碰巧開閉的門……不過若是所處環境本身就是犯人的話,一切就說的通了。」
「那,那麼,剛才的人偶們……」
「估計,是被抽走了靈魂的受害者們吧,裡面也有『白雪』和『安潔莉卡』──雖然不知道那是向我尋求幫助還是被犯人威脅了。」
說著,狂三看向剛才還動著的燭台。
「那個燭台,是賴子小姐,或者之前被僱傭的管家……大概是這樣吧。或許是因為手上沒有合適的人偶,就把靈魂隨意移入其中了。嘛,也是多虧如此我才發現了能把靈魂移入人偶之外的東西的可能性就是了。」
「但,但是,就算是這樣,那又要怎麼辦?房子本身就是犯人什麼的……這不就跟待在對方肚子裡一樣嗎!」
茉莉花發出悲鳴。
「是呢。如茉莉花小姐所說。說眼前的一切都是敵人也不為過。真是非常絕望的情況呢。」
「狂,狂三同學……」
「但是」,狂三繼續道。
「這樣的前提是我只考慮從這裡逃走的情況下。」
「誒──」
茉莉花呆呆的哼了一聲,與此同時,狂三用力蹬地,從談話室衝入走廊。
「狂三同學,你要做什麼……!」
「如果維納斯移入了這座房子,只要解除掉不就好了。」
「解除……還能這樣!?」
「是的,如果我預料不錯,房子裡的某處應該有『伽拉忒亞』的印記。只要能找到──」
瞬間,狂三跳了起來。
走廊的牆壁宛如波浪一般蠢動,試圖絆倒狂三。
「咿呀──!?發,發生了什麼!?」
「呵呵,維納斯也不管不顧了呢。」
狂三彎著嘴角隨後在走廊中狂奔,滿是褶邊的裙裾隨風飄動。
地面晃動,牆壁隆起,家具和小部件到處飛來飛去。彷彿就像是鬧鬼了一樣。
原來如此,能如此自由的操縱樓內的東西的話,要控制住被害人們也就很容易了吧。
犯罪現場都是小房間裡的理由也就有了。比起大房間和走廊,人離牆壁的距離會更近,也缺乏逃跑的空間。
「啊呀────────!?喔──────!?」
被夾在胳膊下的「茉莉」傳出了來自茉莉花的悲鳴。狂三無奈地嘆了口氣。
「為什麼茉莉花同學會大喊大叫啊。」
「不是,我倒想問為什麼狂三同學這麼冷靜啊!?」
「嘛,我以前遇到過很多事情。只要不是徹底顛覆物理法則,或者被必殺光線射擊的話不也就那樣嗎?」
「你在說什麼啊────!?」
現場只剩下了茉莉花的悲鳴。狂三衝上了樓梯。
木製樓梯慌了似地崩塌,但是已經太晚了。狂三用力跳躍衝上了二樓走廊,隨後順勢踢開了臥室大門。
沒錯。如果存在「伽拉忒亞」的印記,那麼被禁止進入的主人的房間就是嫌疑最大的地方。
「──猜對了。」
狂三眯著眼睛說道。
房間最深處的牆壁上有一個紅色的口紅印記
「那是……和燭台上的一樣……?」
「誒誒,估計『伽拉忒亞』大概是做成口紅形狀的魔術工藝品。把口紅塗在嘴唇上再通過人偶接吻的方式,來把目標的靈魂移入其中。」
被害人的嘴唇上毫無例外都有紅色的口紅。估計就是藉此把靈魂抽走的吧。
「原來如此……那麼只要消除那個!」
「誒誒。估計這棟房子和維納斯的聯繫就會被解除。」
「只是」,狂三繼續道。
「接下來才是最關鍵的時候。」
沒錯,口紅印記存在於主人房間的最深處。這是個和被害者們受到襲擊的地方相同的單人房間。牆壁間的距離很近,必然也就造成對手更容易抓住狂三。
但是,狂三也不能就這麼傻站原地。下定決心後,狂三縱身躍入房間。
瞬間,就像等待著狂三這麼做似的,臥室的牆壁,地板,天花板以及房間內的家具襲向狂三。
「庫──!」
狂三輕輕翻身躲開襲擊,不過出口被堵住了,窗簾也纏住了狂三的腳。
「狂三同學!」
聽起來變得相當的僵硬的茉莉花的聲音響徹房間。
接著,就像是應和茉莉花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出了吱吱嘎嘎的聲響。
「──我的朋友──不會交給──任何人──」
彷彿是房子發出的顫動聲的這個聲音又像是某個人發出的聲音一般。
狂三艱難地擰著身子的同時露出了無畏的微笑。
「你終於說話了呢,維納斯。雖然我希望和人形的你見面。」
狂三說完之後,房子的聲音變得更大了。
「你也──變成──朋友──」
「啊啦,啊啦。」
狂三眯起眼睛,彎起嘴角。
「你打算把我也變成人偶?唔呼呼──那就如你所願。」
「──誒──」
狂三的話讓房子的聲音中出現了意外之色。
下一瞬間,狂三用右手拇指抹了自己的嘴唇。
──用之前擦拭了燭台上的口紅的拇指。
「魔術工藝品『伽拉忒亞』──讓我見識見識你的力量。」
接著,狂三用真紅的嘴唇吻了手上的人偶「茉莉」。
瞬間──
「──────」
彷彿陷入了沉眠一般,狂三的意識被黑暗吞噬。
但是,那也並沒有多久。
「──啊啦,啊啦……」
雖然認為已經使用了一次的「伽拉忒亞」是否能再次發揮作用有賭的成分──但狂三看來是成功了。
移入「伽拉忒亞」的身體的狂三發出了無畏的聲音。
「人偶的身體是這種感覺啊。呵呵呵,或許這種不會老不會生病的身體還是蠻有魅力的呢──」
「但是」,狂三活動球狀關節,看向牆壁上的口紅痕跡。
「這是轉瞬之夢。你也差不多該醒了吧?」
「──咿──」
畏懼似的聲音迴盪起來,房間的牆壁開始了震動。
變成了人偶身的狂三輕輕一躍,抵達了最深處的牆壁──
「那麼,貴安,維納斯──希望下次能見到擁有人身的你。」
就像擦拭衣襬一般,狂三消去了口紅痕跡。
◇
「──揮散黑暗的是(中略)暴力!」
森林洋樓事件發生的幾日後。
猛地打開時崎偵探社的門的,自然是茉莉花。她一如往常穿著美麗的禮服,頭髮形成的「鑽頭」也處於絕讚狀態。她的手上正握著銀色的公文包。
「請不要省略重要的部分。」
狂三半張著眼回答,隨後緩緩看了過去。
當然,如今的狂三待在活生生的身體裡。狂三為了解決洋樓事件而一度移入「茉莉」,不過之後擦去了口紅痕跡之後,狂三的意識就回到了原來的身體裡。
隨後狂三搜索了洋樓的各處,並從空房間裡發現了無數「活人偶」。果然如狂三所想,她們是被維納蘇移植了靈魂的「doll house」的會員們。如今口紅痕跡已經被擦去,大家都回到了本來的身體內。
「那麼,你有什麼事嗎。」
「是的,是這個。」
說完,茉莉花把手上的公文包放到了桌子上打開。
裡面有一個內部放有口紅的精製工藝品小瓶。
「這是……」
「是魔術工藝品『伽拉忒亞』。」
「……!」
茉莉花的話讓狂三不禁瞪圓了雙眼。
「那麼說來,你找到犯人了?」
「是的。我調查了房子的所有者,於是發現了某個人物。在我把這次事件的證據擺出來逼問之後,對方意外地老實交代了。」
「是嗎……對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個──名字叫刑代愛美,是個初中女生。」
「……初中生?」
狂三訝異地皺著眉頭。
「持有從茉莉花同學家中消失的魔術工藝品,難道她不是搶劫犯的同夥嗎?」
「具體情況之後還要調查……她似乎是從已故祖父給的小包裡找到這個東西的。」
「呼……」
狂三歪著腦袋叉著手──這說明這孩子的祖父和搶奪魔術工藝品的犯人之間存在某種關係嗎。嘛,也有可能她是為了擺脫自己身上的責任說了謊。
「那麼,愛美同學到底為什麼這麼做?」
「沒什麼特殊原因。她從小體弱多病一直住院……她想要朋友,所以在收集寄宿了人類靈魂的人偶的樣子。」
「…………是嗎。」
茉莉花的話讓狂三帶著深遠的目光呼了口氣。
「她的遭遇雖然讓我同情,但就算如此也不是她做出那種行為的理由。」
說著,狂三自嘲地笑了──雖然面對茉莉花說了這種漂亮話,但狂三並沒有說這番話的資格。
「茉莉花同學。請告訴我愛美同學住的醫院。」
狂三說完後,茉莉花開始臉上冒汗。
「這倒是沒關係啦……不過對方可能是重要證人,可以的話還請你留她一命……」
「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
「誒,那你打算做什麼?」
茉莉花疑惑地問。
狂三垂著眼回答。
「──說不定這樣能多一個朋友呢。」
Case File Ⅲ 狂三餐廳
坐在桌上蠟燭正對面的女性,其臉龐在火焰的照耀下顯得十分妖豔。
不──用「臉龐」一詞或許有些語病。
因為坐在那兒的女性戴著一副裝飾精緻的面具,遮擋住了她臉孔的上半部。
不僅如此,她身穿璀璨奪目的禮服,頭髮也捲成漂亮的螺旋狀,簡直就像是個參加假面舞會的人,又或者是夜店的女王大人。這副模樣實在太過可疑,已經很難找出不可疑的地方了。
「──哎呀。」
戴著面具的女性就像注意到狂三的視線似的,表現出了一點反應。
「狂三同學,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接著她這麼說道,微微歪了歪頭。她的語氣與她的奇特外表相反,聽起來十分隨意。
這也是當然的。畢竟此刻坐在狂三面前的這位神秘女性,其實是狂三的同屆同學兼援助夥伴,名為栖空邊茉莉花。
「嗯,是啊。要說妳臉上有什麼,的確是有個頗為誇張的東西。」
「咦?」
狂三邊聳肩邊這麼說完後,茉莉花隨即露出疑似驚訝的表情,開始摸起自己的臉。
但不久後她似乎發現狂三說的是面具。「真是的,」她嘟起嘴唇。
「要這麼說的話,妳自己也不是一樣?」
「…………」
聽到這句話,狂三在面具底下擺出了苦瓜臉。
是的。如茉莉花所說,狂三也穿著黑色的禮服,用一副設計奇特的面具遮住面孔。
當然,狂三並非出於喜好才打扮成這副模樣,但眼下她不能把這些話說出口,只能默默地環顧四周。
狂三等人正處於一間昏暗的餐廳之中。餐桌在這座大堂裡等距排列,每張桌子前都坐著幾名客人。總人數大概有三十人。
而這些人全都和狂三她們一樣戴著面具。
──簡直就像要淡化自己正在這裡的事實一般。
所有人或許都不想讓附近的人知道,自己來了這間餐廳。
就算不清楚箇中緣由和道理,他們也能隱約明白。
明白他們即將面對的是遠超常識範圍的「某種東西」。
當狂三想到這裡時,幾名服務生推著手推車進入大堂。
來者清一色都是年輕女性。她們用面具遮擋住面貌,脖子以下卻只穿著仿若內衣的輕薄服裝,與前者形成對比。這幅異樣的光景,又為這座大堂增添了幾分異常的色彩。
服務生的登場讓客人開始興奮起來。
但令他們興奮的,並不是這些青春少女的柔嫩肌膚。
客人視線的目標只在服務生推來的手推車上方──蓋著銀色蓋子的料理上。
「狂三同學。」
「嗯,終於來了。」
狂三靜靜點頭回應茉莉花。
接著,服務生就像是在配合這句話似的,來到了狂三這桌。
「讓二位久等了。」
服務生以中氣十足的聲音如此說道,將盤子擺在兩人面前。
「首先是前菜。
──請二位務必享受這眼花繚亂的神秘世界。」
隨著這番誇張的表現,服務生掀起了銀色的蓋子。
◇
『──因此,今天我們請到了出演電視劇《春爛漫》的女演員田畠妙女士。我們要向人稱「奇蹟的五十後」的田畠女士,請教保持年輕的秘訣──』
時崎狂三心不在焉地聽著電視播放出來的聲音,同時啜了口紅茶。
現在是某個假日的午後時分,狂三正位在靠近車站的「時崎偵探社」接待區。她其實也不是有什麼偵探的工作要做,但畢竟這裡交通方便、地理位置絕佳,因此她最近常把這裡用在讀書著述、查閱資料等各種用途上。
電視她也只是隨便轉到一台,對於節目的內容本身,她並沒有多大興趣。實際上她手裡正拿著一本書,她的視線也集中在書頁上。相較於完全無聲的狀態,有些適當的環境音反而更能讓她專心,因此她隨意找了個節目代替背景音樂。
就在狂三將手中的書翻過一頁時。
「──案件來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某個人發出以適當的環境音來說過於響亮的叫聲,同時滾進屋裡。
「…………」
狂三看都不看來訪者是誰,就嘆了一口氣。
她對這道人聲已經耳熟到討厭的地步,再說行徑如此奇特的人,她本來也只認識一個。
「如果要用重型機具來比喻,茉莉花同學就像推土機一樣呢。」
「請先別把少女比喻成重型機具吧!?」
狂三半睜著眼這麼說完後,來訪者──栖空邊茉莉花便發出不滿的話語。
這位少女身穿看起來非常不便於活動的禮服,展現出無人能比的大小姐風采。就算她用極快的速度衝了進來,也絲毫沒有弄亂她自豪的螺旋捲髮。
儘管有很多地方想吐槽,但狂三已經習慣了,而且更重要的是,現在她有更需要在意的事情。她用平靜的語調問道:
「案件──的意思是?」
「沒錯!又發生魔術工藝品犯罪了!」
茉莉花緊握拳頭回答狂三的問題。
顧名思義,魔術工藝品是由魔術師創造出來,力量超越人類智慧的道具統稱。
比方說,不論相隔多少距離,一旦發射就必定會命中目標的子彈。
又比方說,讓人類的靈魂固定在人偶上的口紅。
要是上述這類的道具被用在犯罪上,顯然會造成非同小可的損害。
狂三所在的這個地方──時崎偵探社,正是茉莉花為了應對或許是由魔術工藝品引發的不可能犯罪,而(擅自)建立的據點。
「又來了啊──也是,如果得到超乎人類智慧的力量,一定會想拿來用看看。我不是不理解這種想法。」
狂三摩挲著下巴,「所以,」她接續問道:
「這次究竟發生了怎麼樣的案件?」
「嗯──」
這時,茉莉花就像發現了什麼似的手指比著電視。
「啊!那個,就是那個!」
「……那個?」
狂三露出訝異的表情看向電視。
畫面裡是午間常見的資訊節目。今天的節目內容是邀請往年的著名女演員,訪問她們保持年輕的秘訣。
「這節目怎麼了嗎?」
「那位女演員是田畠妙女士沒錯吧。我記得她今年已經五十四歲了──妳不覺得她有點太年輕了嗎?」
「……?」
聽茉莉花這麼一說,狂三不禁瞇起眼睛看著畫面。
她的外表的確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肌膚不但緊緻,也幾乎沒有皺紋。當然化妝和攝影的技術也有影響,但就算撇除這些因素,她年輕的程度也有些異常了。
「聽妳這麼一說,還真是這樣。看起來和《青色》那時候幾乎一樣。」
「《青色》?」
「她以前主演的電視劇。那部劇人氣非常旺,每一集播完後都會在隔天成為話題焦點。」
「妳說得簡直就像妳當時有在追這部劇呢。狂三同學,妳現在到底幾歲?」
「…………當然和茉莉花同學同年喔?」
狂三撇開目光這麼說道,接著就像要重整態勢一般乾咳了一聲。
「先不說這個,她看起來年輕又怎麼了呢?既然是個女演員,肯定也會下工夫在美容上吧?」
「經過我的調查,我發現她最近會去某家餐廳。」
「餐廳……?」
「是的。因為那家店似乎推出了什麼『回春料理』。」
「唔呣──」
狂三聽了茉莉花的話語,便微微皺起眉頭。
當然了,這種宣傳標語是很常見的。從一般的角度來想,這類料理所用的無非就是一些超級食物,或者抗氧化效果很好的食材而已。
不過她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就是有辦法能真正做出這樣荒誕無稽的料理。
「『回春料理』……要是這種東西真的存在……」
狂三小聲低吟著,再次拿起剛才在看的書。
那是一本目錄,上面記載了栖空邊家收藏的魔術工藝品……不過正確來說,真正的目錄也和其他魔術工藝品一同遺失了,因此狂三手中的這本是茉莉花憑記憶寫出來的,內容並不齊全。
但狂三還是得去解決無法以常識的尺度來衡量的案件,而對這樣的她來說,這本目錄依舊是珍貴的指南針。她讓視線在手寫的文字上游移,手裡同時翻動著書頁。
她們透過至今的案件奪回的「魔彈」和「伽拉忒亞」。
除此之外,上面還記載著諸如能讓身體變透明的「裘格斯戒指」、吸收他人精氣的「吸血鬼之牙」,還有能使人沉眠的「修普諾斯之杖」等無數魔術工藝品。要是它們落入懷抱惡意的人手中,想必會引發極為可怕的災難。
而狂三在翻到其中一頁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魔術工藝品『涅克塔』──」
狂三唸出這個名字後,茉莉花就像在表示同意一般點了點頭。
「嗯。據傳這魔導藥只要喝上一口,就能讓全身充滿力量,就算是衰老的身體,也能取回全盛時期的活力。要是真把這種東西當成材料,那稱之為『回春料理』也不算很誇張了吧?」
「……我記得這個名字源於希臘神話中不老不死的靈酒吧?難道真是這樣的東西?」
「沒有沒有,只是從神話中借用了這個名字而已,它的效果並沒有強大到那種地步。不過就強身藥而言,它可是一等一的。對於完全沒有接觸過的普通人來說,稱它為魔法藥也絲毫不為過。」
「原來如此……」
狂三就像是在拼命動腦一般抱起胳膊,並微微歪了歪頭。
「是說,雖然妳稱這次的事件為魔術工藝品犯罪,那麼是哪個部分犯罪了呢?」
「咦?」
茉莉花因為狂三的話語而睜大眼睛。
「假設『回春料理』中真的有魔術工藝品好了,可這不也是為了讓客人開心嗎?這樣就當成犯罪未免有點……」
「不是,在從我家倉庫偷走魔術工藝品拿去賺錢的時候,就已經out了好嗎!?」
茉莉花尖聲說道。對此狂三則擺了擺手,回了一句:「對哦,這麼說來的確是這樣。」
當然,狂三並沒有真的忘記。她只是稍微捉弄一下茉莉花罷了。不知茉莉花是否注意到這點,只見她氣噗噗地鼓起臉頰。
「哎,既然都有這樣的傳聞了,那或許就有調查一番的價值。我們先來確認那個『回春料理』是不是真的吧──茉莉花同學,可以麻煩妳幫忙訂位嗎?」
「我很想這樣做,可是……」
「……?有什麼問題嗎?」
狂三這麼一問,茉莉花便露出複雜的表情點點頭:
「那間餐廳是全會員制,套餐一客要五百萬圓。」
「噗唔!?」
狂三不由得因這句發言猛咳不止。
茉莉花就像是在表示理所當然一般,抱起胳膊同意道:
「會員制果真是最大的瓶頸呢。就算現在註冊,似乎也得等上一年才吃得到。雖說我也在四處打聽有沒有其他的辦法……」
「……呃,原來妳關心的是那個地方喔?」
看茉莉花分毫不提貴得嚇人的價格,狂三不禁開始冒汗。一頓五百萬,如果兩個人去就要花一千萬,但她看起來不怎麼在乎。狂三再次對栖空邊家的財力感到有些害怕。
但多虧這項情報,「回春料理」給人的可疑印象無疑更上好幾層樓了。
說實話,狂三覺得也有可能是茉莉花搞錯了,但要是「回春料理」無法讓人感受到實際的效果,不可能會有人成天光顧料理價格那麼昂貴的餐廳。
「看來還是得想辦法調查一番才行了。可是到底要從哪裡開始呢?」
當狂三正如此煩惱的時候,茉莉花充滿自信地發出「呵呵呵」的笑聲。
「不用擔心。我早就料到可能會發生這種狀況,因此我已經幫妳準備妥當了!」
茉莉花這麼說著,猛然拿出一張像是什麼紙的東西。
「……?這是……」
「履歷!」
「……可是上面貼著我的照片耶。」
「這是我幫妳貼的!啊,妳不用擔心!為了預防萬一,我也幫妳偽造好聯絡地址和個人經歷了!至於聯絡電話,要麻煩妳使用我為妳準備的手機了!」
「…………」
狂三察覺到茉莉花的意圖,不禁皺起眉頭,汗如雨下。
◇
在那之後過了大約兩週。
「──好的,那麼麻煩時崎小姐向大家打聲招呼。」
「我叫時崎狂三,從今天開始要承蒙各位的關照了。可能會有些地方做得不夠周到,還請大家多多包涵。」
這裡是孤零零地矗立在市郊的會員制餐廳「Nid de Pigeon」。
狂三露出完美的業務用微笑,同時對前場的服務生同事們低下頭。
到頭來,狂三還是遞出了茉莉花為她準備好的履歷,以兼職員工的名義潛入這家餐廳。
其實她百般不願意,但也沒辦法。畢竟茉莉花其他的提案就只有「等打烊後偷偷溜進店裡」和「在餐廳後門蹲點,等員工把廚房垃圾丟出來」而已。
其實狂三並非事到如今才對從事犯罪行為感到忌諱,她單純只是認為非法入侵風險很高,在心理上也想極力避免翻找廚房垃圾。
就這點來說,雖然以員工身分混入對手內部是很麻煩的方法,但以蒐集情報的觀點來看,這倒是很常用的手段,而且要是運氣好,說不定還有機會吃到「回春料理」的試作品當成員工餐。
雖然憑茉莉花的一句話就來打工了,但要被錄取可是花了狂三好一番工夫。或許是因為時薪很高,競爭十分激烈,再加上會有許多名人私下光顧的緣故,店家對於應徵者能否守口如瓶的審查可謂滴水不漏。狂三之所以能踢掉許許多多的競爭對手,坐上員工的位子,全靠她的活力和教養。
「……不過,這身制服倒是出我意料就是了。」
狂三用別人聽不見的音量喃喃道。
沒錯。現在狂三正穿著店家提供的「制服」,但不知該說是就高級餐廳的員工制服而言有些過於前衛,還是布料面積太少……一言以蔽之,這身裝束看起來就像泳裝或者內衣。
前場負責人薄井絹惠似乎是從狂三的表情察覺到她的想法,便露出苦笑聳了聳肩。她是一名大約二十五歲的高䠷女性,如同理所當然般身穿和狂三一樣的制服。
「噢,妳是指這一身吧,被嚇到了對不對?──不過這裡不是那種店,妳大可放心。畢竟我們的客人本來就是女性限定。這是整間餐廳的整體設計,或者該說是販賣非日常吧。只是提供美味的料理,可躋身不了名店之流啊。」
「呃……這樣啊。」
「順帶一提,待客時還要戴上這個。」
「這是什麼?」
「面具。」
「這裡真的不是什麼奇奇怪怪的店吧?」
狂三看到絹惠手中那副誇張的面具,不由得愁眉苦臉起來。拿著面具的絹惠和其他員工都覺得很有趣似地笑了。雖然她們的打扮怪得不能再怪,但職場的氛圍似乎還不壞。
然而──
『…………!』
其他員工們突然抖了一下肩膀,表情也隨即緊張起來,直挺挺地站著不動。
「咦……?」
狂三瞬間愣住──不過她馬上就發現到原因了。
她們所在的後場門一打開,就有一位身著廚師袍的的嬌小少女走了進來。
少女──沒錯,是一名少女,乍看之下大概也就高中生的年紀,至少別人看了只會覺得她的年齡比其他排排站的員工都還要小。或許是因為這樣,她那件誇張的廚師袍根本不適合她,看起來根本就像角色扮演,或者是參加職業體驗的學生。
「啊──各位,今天也請努力工作吧。」
少女呆呆地說完後,便隨意揮了揮手。
接著絹惠就像要給予回應似地點了點頭。
「好的──對了,店主,這位是前陣子來面試的時崎小姐。她從今天開始進前場。」
「……!店主……?」
狂三聽到這個詞,不由得微微皺起眉頭。
是的。她覺得現在就在眼前的這位少女,以店主來說有些太年輕了。
「…………」
不過她馬上就改變了想法。
仔細想想,這還蠻有道理的。要是一位廚師藉由魔術工藝品的力量做出了「回春料理」,那第一個吃的人無疑不是客人,而是廚師自己。
「失禮了。我叫時崎狂三,還請您多多指教。」
「喔。我叫御廚鳩子,是這家店的店主兼主廚,多指教啦。我基本上都待在廚房,前場的工作妳就去問小絹吧。」
鳩子說完,還像以前的偶像那樣,比了一個橫向的YA。看起來雖然年輕,舉止卻讓人有種年代感。
「那麼,客人差不多要上門了。之後就拜託妳們照往常那樣做囉。」
「好的,包在我身上。」
絹惠保持直挺挺的姿勢回完話後,鳩子便踩著搖搖晃晃的腳步離開了。
狂三目送鳩子的背影離去,接著吁了一口氣。
「那位就是店主兼……主廚?該怎麼說,真是個與眾不同的人。」
「啊哈哈,對吧。或許她真是個很怪的人呢。她基本上都不會從廚房出來,我們也不曉得一天能不能見到她兩三次。她是不是很像把所有能力都集中在廚藝上的天才?」
「看起來很年輕就是了……」
「啊──是啊。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也嚇了一跳。我當時還在想,都在當主廚了,總不會還沒成年吧。」
不過,「妳想嘛,」絹惠繼續說道:
「妳應該也知道這家店的招牌餐點吧?」
「──『回春料理』。」
狂三一這麼說,絹惠便點了點頭。
「哎,雖然我不知道效果究竟有多好,但從店主那副模樣來看,應該蠻有說服力的。據說這間店,受歡迎到社會上的名流女性每天都要偷偷光顧。」
「……確實。」
狂三像要表示理解般撫著臉頰,同時繼續說道:
「薄井小姐有嚐過店主製作的料理嗎?」
狂三瞇起眼睛問出這樣的問題後,絹惠便誇張地聳了聳肩。
「這就沒有了。雖然這家店薪水開得很高,但可惜的是沒有員工餐。也是啦,從套餐的價格來看,不提供或許也是沒辦法的──啊,該不會妳有點期待?」
「…………是的,其實我在想,說不定有機會可以嚐嚐那傳聞中的料理……」
狂三猶豫了一瞬間,最後還是老實回答。
絹惠可能也對魔術工藝品略知一二,因此想打探狂三的目的──狂三不是沒設想過這種狀況,但她也認為,要是蒙混過去反而會讓人起疑。
「啊哈哈,果然哪?真是遺憾呢。不過沒關係,為了能在未來以客人的身分來到這裡,妳就在這裡努力賺到盆滿缽滿吧!」
絹惠露出爽快的笑容拍了拍狂三的背,隨後轉身面向其他的員工們。
「那麼,各位趕緊準備開始營業吧。」
『好的!』
其他人一齊回應,旋即著手開張前的準備工作。
絹惠確認過大家都有在做事之後,又再次面向狂三。
「也要麻煩妳照我剛才教妳的方式去做了。如果有任何不懂的,別客氣,直接問我就行。」
「好的──」
狂三用視線和耳朵觀察周圍的情況,同時繼續說道:
「那麼我想馬上請教一件事情。」
「嗯?要問什麼?」
「請問洗手間在哪兒呢?」
狂三半開玩笑地問道,對此絹惠則是苦笑著聳聳肩。
「在那條走廊的盡頭右轉。差不多要開始營業了,注意別遲到啊。」
「我明白的。我馬上就會回來。」
絹惠揮了揮手。狂三微微行了個禮,隨後走出房間。
話雖如此,她當然不是真的要去上洗手間。她一邊確認周圍有無人影,一邊在走廊上前進,最後她抵達了鳩子消失其中的餐廳最深處──廚房。
「就是這裡了……」
狂三屏氣凝神地窺探著廚房。
「…………」
鳩子就在這間整理得無微不至的廚房裡,她正忙著備料。
她的動作無比流暢,沒有一分一毫多餘的手法,熟練的本領和她年輕的容貌極不相稱。
若是這種規模的餐廳,後場有好幾位廚師才是正常的,但這裡除了鳩子之外,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看來這家店是由她一個人負責準備所有的餐點。
或許這是因為她對料理有著非同尋常的堅持。
又或許是──有什麼東西不想讓別人看到。
狂三瞇起眼睛,小心謹慎地觀察廚房內部。
乍看之下,這裡沒有什麼特別可疑的東西。話雖如此,狂三並不知道魔導藥「涅克塔」具體是長什麼樣子。要是它裝在看似誇張的容器裡面,或者它是本身會發光的液體也就罷了,但如果它看起來平淡無奇,那要靠外觀找出它來幾乎是不可能的。
為了確認魔術工藝品是否實際存在,看來還是只能想辦法找到機會嚐嚐她做的料理──
這時。
「──妳在這裡幹嘛?」
「…………唔!」
忽然有道聲音在下一個瞬間傳來,讓狂三不由得屏住氣息。
她定睛一看,發現手拿菜刀的鳩子不知不覺來到了自己眼前。看來鳩子注意到狂三正在觀察廚房內部。
鳩子的手中之所以握著菜刀,原因應該單純只是她正在做菜,但可能是因為狂三心中有愧,她覺得鳩子正散發出異常的壓迫感。
話雖如此,要是狂三顯露出動搖就不妙了。她勉強讓心跳平穩下來,擺出笑容站好。
「啊,非常抱歉,我只是想上個洗手間,卻不小心迷路了。」
「…………」
聽到狂三的解釋,鳩子微微瞇起眼睛,手中的菜刀刀刃也反射出奇異的光澤。
但她馬上就嘆了口氣說道:「這樣啊──」
「洗手間在那邊,注意別再迷路了。」
「……好的,謝謝您。」
狂三用力點頭,背著鳩子的視線在走廊上前進。
──狂三或許引起鳩子的警戒了。儘管她想要再多得到一些線索,但目前還是先老實工作一陣子比較好。
她在心中如此思忖著,為了剛才的藉口而繞去洗手間,隨後又回到了同事那邊。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啊,時崎小姐,妳終於回來了。妳看客人都來了,趕快跟我們過去列隊迎接。」
絹惠像要催促狂三一般說道,「明白。」狂三點頭回應後,就戴上面具,和其他同事們排成一列,背脊也挺得筆直。
過沒多久,店門打了開來,今晚的客人們魚貫進入大堂之中。
來者都身穿耀眼奪目的禮服,用華麗的面具遮擋臉孔的上半部。簡直就像現在開始要舉辦假面舞會一樣。
儘管狂三為這一身身異樣的打扮而吃驚一瞬,但她馬上就明白了。
眼下的光景,也是這家餐廳所標榜的「非日常的演出」之一──同時也是隱瞞彼此身分的對策。
『──歡迎光臨。』
大堂的服務生們都深深地低下頭,迎接客人們的到來。狂三也照著其他同事的動作打了招呼。
然而──
「哎呀,這間餐廳真棒!我現在就很期待上菜了呢──!」
「…………」
狂三聽到某位客人的話音,臉頰不由得抽動了幾下,頭也抬了起來。
理由很簡單。因為那位客人的聲音她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不對,不只聲音。對方身上禮服的花樣,還有對方的身材,她全都有印象。就算面具遮住了她的面容,她的頭髮依然還是漂亮的螺旋狀。
「……茉莉花同學?」
狂三小聲問出口後,戴著面具的客人──茉莉花似乎發現了狂三,她興奮地「哎呀!」了一聲,接著露出毫無惡意的笑容。
「狂三同學!妳這身真適合妳!」
「……為什麼妳會出現在這裡?這家店不是會員制嗎?」
「是啊,所以我想盡辦法找到了有會員資格的人,請對方把資格讓給我!對了,我有確實預約兩個人的座位喔?」
「……我好像什麼都沒聽說耶?」
「這是因為──」
「這是因為?」
「我想嚇妳一跳呀♡」
「…………」
狂三半意識地用手緊緊夾住茉莉花的腦袋。
「啊啊,好痛!好痛啊!」
「等……!時、時崎小姐!妳在做什麼!?」
大吃一驚的絹惠跑到狂三跟前。
然而狂三以極為平靜的態度露出微笑:
「哎呀,不好意思,只是有蚊子停在客人的腦袋上而已。」
「就算是這樣好了,有必要用鐵爪打蚊子嗎!?」
絹惠慌慌張張地把狂三的手從茉莉花的腦袋上拉下來,接著臉色蒼白地對茉莉花低下頭:
「這、這位客人,非常抱歉,請問您有沒有受傷?」
「沒、沒事,正好我鬢角有點痠痛……」
茉莉花按著腦袋露出苦笑。對於她並非生氣也並非受驚的反應,絹惠也只能困惑地說:「這、這樣啊……」
「總、總之,時崎小姐,麻煩妳回後場待命,我等等會再下達指示──」
「薄井小姐。」
「怎、怎麼了?」
「謝謝妳這麼長一段時間的照顧。我從現在開始辭去本店的員工一職。」
「…………嗄!?」
絹惠瞪大眼睛,發出驚愕的叫聲。
對此毫不在意的狂三抓住茉莉花的後頸,拖著她的身體走出店外,留下絹惠等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
接著,過了大約二十分鐘後。
「……真是的,既然妳都預約好了,就麻煩妳早點跟我講。」
狂三穿上禮服、戴上面具,以客人而非員工的身分回到了餐廳裡。
雖然她費盡千辛萬苦得到了員工的位子,但她之所以潛入這家店,原本就是要揭露「回春料理」的祕密。要是有機會能直接吃到,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該優先哪邊。
「哎唷,稍微逗妳一下都不可以喔?」
茉莉花氣呼呼地嘟起了臉頰,不過當狂三邊把拳頭鬆開又握緊,邊露出微笑之後,茉莉花便連忙挺直背脊。
順帶一提,狂三現在所穿戴的禮服和面具,是從栖空邊家停在店外的車子上拿下來的。她不知道這到底是在耍她,還是單純準備周到。
「話說──不管是這身禮服,還是這副面具,我都覺得好不習慣啊。」
「是嗎?我覺得蠻適合妳的。」
「我姑且當成誇獎收下了。」
「這種氣氛,就好像躲在安全的地方旁觀窮人間的對決,看著極限狀態下的人類壞掉的過程配酒喝一樣呢。」
「我還是拒收好了。」
這位性格差勁的有錢人,對於細節的想像仍然鉅細靡遺到多餘的地步。汗水從狂三的臉頰上流下,她同時露出了苦澀的表情。
不管怎樣,這下子終於是準備萬全了。狂三一邊等待料理上桌,一邊在面具底下游移著視線,觀察周圍的情況。
「唔呣……」
大堂相當寬廣,擺著好幾張桌子,而每張桌子都有客人入座。假設在場所有人都點了一客五百萬圓的套餐,那麼一個晚上就能賺到足以買一棟房子的錢。
即使所有人都戴著面具,但還是能從嘴角、頸根和手的動作推測出她們的大約年齡。這裡似乎有不少四五十歲左右的女性,但除此之外也能看到更加年輕、大約二十幾歲的客人。
年輕人應該不能輕而易舉地就來到這裡才是──不過狂三隨即改變了想法。
要是「回春料理」真正存在,那麼這些看起來很年輕的女性,無疑就是這家店的「常客」了。
「……!」
這時,狂三抖了一下眉毛。周圍的客人就像發現到什麼似的,紛紛開始緊張起來。
她馬上就知道了理由;因為有好幾名服務生推著手推車走進了大堂。
看來狂三終於能見到「回春料理」了。她懷抱著些微的緊張感,等待餐盤來到自己面前。
「讓您久等了──呃,咦?」
來到狂三這桌旁邊的服務生,正感到疑惑地偏過腦袋。狂三仔細一看,便發現對方是她剛才別過的大堂負責人薄井絹惠。
「……這位客人不好意思,請問我們是不是在哪裡……」
「哎呀,這是怎麼回事呢。」
狂三如此蒙混過去後,絹惠雖然露出訝異的表情,但還是輕輕乾咳了一下重振精神。
或許絹惠已經發現眼前的客人是誰,但畢竟這家店重視匿名性,甚至還要所有人都戴面具,她應該也不能對客人追根究柢吧。她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接著說道:
「讓您久等了。首先是前菜。
──請二位務必享受這眼花繚亂的神秘世界。」
絹惠這麼說著,將銀色的蓋子打開。
同時,其他桌的客人們也接連發出感嘆的聲音。
「──這是汆燙龍蝦與龍鬚菜,可以搭配辣椒醬享用。」
「哇……!」
一聽到料理的解說,茉莉花的眼睛就散發出光采。
這是一盤極為美麗的佳餚。龍蝦的紅色和龍鬚菜的綠色在潔白的盤中形成鮮明對比,只消看一眼,就看得出廚師毫不吝惜地用上了最為高級的食材。廚師的廚藝看起來也非常了得。
「唔呣……這菜色看起來蠻平常的。」
「平常?看起來不是很好吃嗎?」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狂三半睜著眼回道。茉莉花感到奇怪地偏過頭來。
「哎,沒關係,妳會這樣想也沒辦法。我們還是趕緊開動吧。」
狂三這麼說著,拿起刀叉。
「是啊,我們趕快開動吧!」
就像是要回應狂三的話語一般,茉莉花再次發出雀躍的聲音,拿起已經事先在桌上擺好的刀叉。
接著她以熟練的動作將龍蝦切成一口的大小,再不疾不徐地把它送入口中。
下一刻。
「…………!」
在送進口中的那瞬間,茉莉花不由得睜大眼睛。
令人神魂飄蕩的美味浸透了舌頭。經過完美調理的龍蝦在口中舞動,讓腦中充滿了無上的幸福。
然而還不只如此。
「啊……啊……!」
在嚥下去的那刻,茉莉花彷彿感覺到力量自身體最深處湧了上來。
這是一種有盞明燈在體內點亮的感覺。她的心跳越發激昂,渾身上下充滿熱度。她曾吃過類似的料理,但檔次──應該說是次元,已經完全不同了。渴望;她就像極度乾渴的身體在尋求水源一般,半意識地將手伸向第二口料理。
「嗯哼……這、這可非比尋常啊!太過美味了……!我家聘來的廚師也沒有這等本領……!」
茉莉花露出恍惚的表情,將盤子上的料理送入口中。在她吃下沾了辣椒醬的龍蝦和龍鬚菜後,又頓時有種欲罷不能的感覺。麻痺般的快感充滿了腦髓。
「欸,狂三同學,這很厲害對不對!?」
即使茉莉花還在咀嚼口中的食物,想和他人分享這份感動的慾望還是促使她對狂三開口。
然而。
「────這味道真令人唾棄。」
感想和茉莉花徹底相反的狂三用力皺起眉頭,惡狠狠地說道。
「咦?」
茉莉花睜大眼睛,隨後狂三就靜靜拿起盤子──
往地上一砸。
「咿呀……!?」
隨著驚人的聲響,盤子的碎片向四面八方飛散。對於狂三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茉莉花不由得滿臉驚愕。
當然,不是只有她這樣。在場的所有客人和服務生都瞠目結舌地呆呆看著狂三。
在這鴉雀無聲的大堂中,集眾人注目於一身的狂三扯開嗓子,發出嘹亮的叫喊: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這家店是用這種東西來招待客人的嗎!?」
狂三的聲音在大堂的牆壁與天花板間反覆迴盪。
周圍愣住的客人也許是被狂三嚇了一跳,議論紛紛地交互看著她和各自手邊的盤子。
「狂、狂三同學……?妳怎麼突然……」
即使茉莉花狼狽地這麼問,狂三也依然沒有回應,反而還吼得更大聲了。
「這完全就不是可以吃的東西!虧我花了這麼大一筆錢,居然受到如此待遇……根本就是在羞辱我!」
「這、這位客人……!」
吃了一驚的服務生們紛紛跑了過來。
「請問發生了什麼?今天的餐點有……」
「餐點?妳說這是餐點?這裡會把這種玩意稱為餐點!?真不敢相信……!請叫主廚過來!」
「請、請您冷靜一下。這裡還有其他客人……」
就在狂三氣勢絲毫不減地對這群服務生大聲咆哮之後──
「──這位客人?請問妳對小鳩子做的料理有什麼意見嗎?」
從大堂深處傳來了這樣的話音。
只消看一眼,就能發現通往廚房的門前,站著一位身穿廚師袍的少女──是「Nid de Pigeon」的店主兼主廚御廚鳩子。
儘管她的語氣十分沉著,可她的表情確實非常嚴厲。看來她正因為自豪的廚藝遭受貶低而怒火中燒。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從客人們正在享用的這道菜餚,就能清楚明白她對於料理的堅持是多麼非比尋常。在大庭廣眾之下受到如此侮辱,會生氣也是理所當然。
看到鳩子現身,客人們議論的聲音又更大了。看來有不少客人也是第一次見到她。她們的動搖之中也開始摻雜起驚嘆。
「…………」
鳩子就像是對客人越發吵雜的聲音感到不悅似的,她皺起眉頭,對服務生下達指示:
「──小絹,把這位客人帶來二樓,小鳩子直接跟她談。」
「咦?這、這樣好嗎……?」
「沒關係。要把她攆出去是很簡單,但要是她在外面大吵大鬧,我也會很傷腦筋。之後就交給小鳩子唄。」
鳩子這麼說著,比了一個令人感受到年代差距的橫向YA,接著就消失在門後深處。
服務生疑惑了片刻,但不久後就說著:「請、請來這邊……」引導狂三前往二樓。
「哼,我就來聽聽主廚要怎麼跟我解釋吧──茉莉花同學,我們該走了。」
狂三同樣帶著氣憤的表情這麼說完後,便追上服務生,跟著對方橫越大堂。
「好、好的!」慢了半拍的茉莉花也跟上前去。
「……那個──狂三同學?為什麼妳突然要……」
當一行人在通往二樓的樓梯上走到一半時,茉莉花用微弱的聲音問道。
「…………」
然而狂三只是始終保持沉默地踏著步伐,最後她們來到了二樓最裡面的房間門前。
「店主,我把兩位客人帶來了……」
『喔,讓她們進來。小絹妳就回去工作吧。』
絹惠滿是猶豫地敲了敲門並如此告知後,鳩子的聲音便從門後傳來。看來她已經先一步進門了。
「那、那麼,兩位請進……」
「嗯,謝謝妳。」
在絹惠的指引下,狂三抬頭挺胸地走進房間裡,茉莉花也以像是要躲在狂三背後的動作走了進去。
這個地方看起來像是鳩子專用的事務所,兼有接待客人的功能。房間深處有一張上頭堆滿文件的桌子,設在牆上的玻璃展示櫃中收藏了幾個獎盃和幾張獎狀。
而毫不掩飾不悅的鳩子,就抱著胳膊站在它前方。
「──所以?妳的目的是?」
鳩子焦躁地這麼說完後,便摘下頭上的廚師帽,將它放到桌子上。
「什麼目的?」
「唉,妳可以不用再裝了。我也不是第一次和妳們這種人打交道了。就算申請會員的資格審查做得很謹慎,但該來的時候還是會來啊。」
鳩子瞇起眼睛,露出銳利的眼神接著說下去:
「妳們也是來要錢的?還是別的店家雇用妳們來騷擾我?」
「不,兩個都不是。」
「嗯?那到底是為什麼?妳該不會是真心覺得小鳩子做的菜很難吃,才在那邊大吵大鬧的吧?」
「哎呀,我可完全沒說過妳做的東西很『難吃』喔。」
「……哦?」
對於狂三的話語,鳩子感到不明所以似地皺起眉頭。茉莉花則是再次瞪大了眼睛。
「妳的料理確實非常出色,令人感受到妳的功夫和堅持。我沒有什麼要挑剔的。」
「……我還是不懂耶。所以妳為什麼要這樣大吵大鬧?妳該不會是來拜小鳩子為師的吧?還是說妳希望小鳩子幫妳簽名──」
「──打個比方好了,不知道用『塗在毒餌上的蜜』,或是『放在陷阱上的起司』來形容貼不貼切呢?」
「…………!」
狂三像是要打斷鳩子的話語般繼續說了下去,隨後鳩子的表情便抖了一下。
見到鳩子的反應,狂三有了確信。
她脫下遮住臉孔的面具,將其扔在一旁,接著手指用力比向鳩子。
「──謎團全解開了。御廚鳩子小姐,我要請妳把妳所擁有的魔術工藝品交出來。」
「什……!」
鳩子睜大眼睛,露出驚愕的神色。
她看起來就像為客人其實是狂三而感到驚訝──又像是魔術工藝品的事情被狂三說中而慌了手腳。
然而,這一瞬間的遲疑就足以致命。
「喝──!」
狂三向地板一蹬,裙襬也隨之翻飛;她瞬間縮短了和鳩子之間的距離,將對方的手腕向上一扭,就這樣將其壓制在地上。
「咿呀……!?妳、妳在……!?」
「──茉莉花同學!請妳趕快找出魔術工藝品!既然她在料理時還有用到,那應該不會藏得太遠才對!」
「咦……!?啊──」
狂三這麼大喊後,茉莉花便吃驚地抖了一下肩膀。
「狂、狂三同學,妳該不會是在吃了那個料理之後明白什麼了吧!?」
看來茉莉花現在終於理解了。冒著汗的狂三露出苦澀的表情說道:
「……當然是這樣了,不是嗎?妳該不會真的以為我吃了之後很不爽,所以才在抱怨吧?」
「咦?沒有啦,哈哈……」
茉莉花的視線不停徘徊,她同時發出了乾澀的笑聲;狂三則是用力嘆了口氣。
「……夠了,還是請妳先找出魔術工藝品吧,她有可能藏在衣服裡面。」
「好、好的!」
「唔……!」
茉莉花跑了過來,並隨即蹲下,開始翻找起鳩子廚師袍的口袋;她則像是要抵抗一般扭動著身體。
「妳的投機行為就到此為止!請妳放棄無謂的抵抗,立刻歸還『涅克塔』!」
茉莉花高聲叫道。
然而狂三對她的叫喊緩緩搖了搖頭。
「──不,茉莉花同學,妳錯了。」
「錯了……的意思是?」
茉莉花感到疑惑似地發問。狂三維持壓著鳩子手腕的姿勢一邊說了下去:
「她所持有的魔術工藝品不是『涅克塔』,可能是別的。」
「別的……?請、請等一下。妳也有那種力量自身體內部湧上的感覺吧?如果這不是『涅克塔』的效果,那麼到底是──」
「──比方說,『吸血鬼之牙』。」
「咦……?」
狂三瞇起眼睛這麼一說,茉莉花就看似意外地發出了訝異的聲音。
「目錄上的確有一個叫這個名字的魔術工藝品。它可以吸收別人的精氣,十分危險──就算不是,她可能也是用了效果類似的魔術工藝品。」
「吸收精氣……?這、這是怎麼回事?」
感到困惑的茉莉花皺起眉頭。「沒錯。」狂三接著說道:
「那根本就不是什麼『回春料理』,而是吸收食用者精氣的魔性毒餌。要是繼續吃下那種東西,總有一天會死的。」
「請、請妳等一下!我不懂妳的意思!我反而很有活力啊!?而且那位女演員不也變年輕了……!」
「那大概就像從身體最深處將精氣吸上來時的副作用吧。我認為這是生命力具象化後所造成的結果,也就是表面上變年輕了。
──然而,這不過是不正常地燃燒自己體內所保有的生命力罷了。也可以說這就像是把並聯的電池改成串聯一樣,只是在預支壽命而已。在真正意義上回春的人,只有鳩子小姐妳一個人吧?」
「…………」
鳩子不對狂三的話語表示否定或肯定。
狂三靜靜地說了下去:
「……每一次妳讓客人吃下用魔術工藝品所做的料理時,都會像收取手續費一樣一點一點地吸收客人的生命力。假設第一次回春的客人沒注意到這不過是在燃燒自己的生命,再次拿著一大筆錢回來──
我不知道妳是刻意為之,還是偶然造成了這樣的結果,但這樣的結構實在很惡毒呢。
──哎呀,哎呀,只要察覺得到,就能明白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所謂的『回春料理』並非那客套餐,而是在大堂中的我們。」
對於狂三的結論。
「────呼────」
鳩子吐出了細小的嘆息。
「……妳這不是知道很多嗎?妳到底是什麼人啊?」
接著她以被壓在地上的狀態這麼說道。她大概是覺得,就算想矇混過去也沒有用吧。
「其實我什麼人也不是。現在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大學生──」
「──這位就是專門調查魔術工藝品犯罪的名偵探時崎狂三!」
「茉莉花同學,麻煩妳稍微安靜一點。」
看茉莉花突然大叫出聲,狂三只能無奈地回應。
或許是因為看到她們的互動,鳩子露出了放鬆的笑容。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專門調查魔術工藝品犯罪的啊。也是,這種東西都真實存在了,有妳這樣的行業也不奇怪。」
「不過,」鳩子接著說道:
「就算妳說的全部都對,那妳到底要用什麼罪來指控小鳩子呢?而且,雖然妳把小鳩子說得十惡不赦,但假設所有的真相全都公諸於世,應該還是會有很多客人繼續光顧哦?即使壽命會因此縮短,還是能以年輕的姿態度過剩下的時間。『變年輕』就是這麼有魅力──妳身為正義的一方,如果客人們這麼希望,妳也依然不會容忍?」
「…………妳可別搞錯了。」
「哎唷?」
「我並沒有以正義的一方自居。我只不過是個和妳利害不一致的惡徒罷了。」
狂三這麼說完後,鳩子輕聲笑了。
「哇哈哈,原來如此。那還真是不好意思。不過,就算是這樣好了──」
眨眼之間。
「唔……!?」
狂三感受到手上傳來尖銳的痛楚,臉不由得揪成一團。
她更在同時陷入一種渾身無力的感覺,控制鳩子行動的手也跟著鬆開了。
「哈哈!妳明知對手有魔術工藝品,卻以為這樣就能限制住行動,妳會不會太大意了啊……!?」
看來鳩子用藏在廚師袍裡的菜刀刺了狂三的手。
傷口本身不嚴重,但眼下的情況明顯很不尋常。狂三的手腳都使不上力,眼看就要當場倒下。
鳩子趁機掙脫束縛,從懷裡抽出菜刀,對著狂三高高舉起。
「────!」
儘管狂三因為這突發狀況而呼吸困難,但她的動態視力還是讓她的視線捕捉到了鳩子手上的利刃──菜刀。是的,就是狂三在觀察廚房的時候,她手上拿的那把。看來那把菜刀就是魔術工藝品。
「『吸血鬼之牙』!今天別客氣!把她吸得一乾二淨吧……!」
菜刀的刀刃彷彿要回應鳩子的聲音一般,染上了怪異的光芒。
「唔……!」
狂三露出了苦澀的表情。就算眼睛捕捉得到,身體還是無法跟上。
換作是以前的狂三,眼下的狀況甚至算不上問題,然而如今的她已經遠遠不如從前。在她不停動腦的時候,吸收生命的利牙就要向她的側腹刺進去。
「狂三同學!」
然而,狂三在下一個瞬間就伴隨一陣衝擊被撞向右邊。
她在剎那間明白:是茉莉花保護了她。
「茉莉花同學……!?」
不過眼下並沒有開心的餘暇。鳩子的勢頭絲毫沒有減緩。而茉莉花的身體如今代替了狂三,來到狂三剛才所處的位置。
已經沒有時間可以避開了。茉莉花的肚子──
「看招!」
──並沒有噴血。
「咦?」
狂三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事情,只能把眼睛睜得渾圓。
不過這也不怪她。因為茉莉花可是將身子扭了過來,用漂亮的身段朝鳩子的手腕猛揮手刀,不只把菜刀打落到地板上,還對鳩子施展連續攻擊,就像是格鬥遊戲中的連段一般。
「來吧!來吧!來吧!來吧啊啊啊啊────!」
「唔哦……!?」
慘遭命中全部攻擊的鳩子發出沉悶的痛苦叫聲,倒在地上然後動也不動了。
茉莉花依然維持著擊打完畢的姿勢。
空中冒出了「KO!」的文字。看起來很像這樣。
「──沒事了,狂三同學!」
「……是、是啊。多虧妳的幫忙。」
茉莉花擔心地轉向狂三;汗水流過臉頰的狂三則是如此回應。
「該怎麼說……茉莉花同學,妳好強哪。妳這是什麼格鬥技?」
「只是少女的興趣罷了!空手道加卡波耶拉和一點點栖空邊凶冥流暗殺術!」
「這、這樣啊……」
看茉莉花帶著滿面笑容這麼說道,狂三只能苦笑回應。
◇
──這次的事件終於得到了解決。
如鳩子所言,使用魔術工藝品這個行為本身並不構成犯罪。畢竟現代科學無法證明「吸收精氣的料理」真實存在,因此這也是理所當然。
話雖如此,狂三和茉莉花的目的也不是要讓犯人接受法律制裁,她們終究只是為了回收魔術工藝品而已。既然鳩子失去了吸血鬼之牙,她大概也沒辦法再製作「回春料理」了。
「不過──」
事件結束的幾天後。狂三在時崎偵探社翻閱著魔術工藝品目錄,同時吁了口氣。
「這次的當事人──也不是直接從茉莉花同學的家裡偷走魔術工藝品的犯人啊。」
「嗯……看起來是這樣。」
沒錯。事件結束之後,她們有調查鳩子是如何得到魔術工藝品的,但她似乎也和前面事件的犯人一樣。據她表示,她收到了寄給過世親屬的包裹,而內容物正是這把不可思議的菜刀。
或許也能認為是栖空邊宅邸遇襲事件的犯人刻意把魔術工藝品分送出去的──若真是如此,那兇手的目的又是什麼?狂三低吟著摩挲下巴。
不過眼下的線索還是太少了。狂三又嘆了一口氣,就像要改變話題一般看向茉莉花:
「──那家店後來怎麼樣了?」
狂三這麼發問後,茉莉花便誇張地點頭答道:
「現在似乎停業了──不過不管是員工還是客人都沒有抗議。」
「是這樣嗎?」
狂三感到意外似地睜大眼睛。
對不曉得自己被吸了精氣的客人來說,推出奇蹟料理的餐廳停業可謂遺憾至極,而對員工來說則更單純,因為她們沒工作了。狂三認為,就算她們會怨恨造成這些結果的她,也是無可奈何的。
「是呀。即使她們不知道魔術工藝品的存在,她們似乎……也會擔心這一切是不是本來就不合法。」
「哦……原來是這樣。」
狂三像是在表示接受般點了點頭。
確實,這種套餐一客五百萬日圓的餐廳,生意居然還能這麼興隆,如果其中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就沒什麼好訝異的了。
「嗯,所以我在想,當時在場的那些客人,可能都把妳當成搜查官之類的了。」
「請不要這樣講。我不夠格。」
「是這樣嗎?我覺得還蠻適合的就是了。」
茉莉花像是回想起來似地繼續說了下去:
「──妳又是在大堂裡公然抱怨餐點,又是突然把對手按倒在地……雖說是為了解決事件,但說實話,這些舉動都是妳平常不會有的。換作是其他和妳一樣聰明的人,多半會採取更聰明的辦法──不過,我總算明白了。」
「……?妳的意思是?」
聽到狂三的問題後,茉莉花只是笑了笑。
「如果要花時間解決這次的案件,就會讓其他客人吃到越來越多的料理,沒錯吧?」
「…………」
對於茉莉花的推測,狂三只能沉默不語。
不知道茉莉花有沒有發現狂三的表情,她只是徑直說了下去:
「請妳不要說自己是什麼惡徒。那個時候的妳可是堂堂正正的正義夥伴唷?」
「……妳把我捧太高了。」
狂三突然背過臉去,於是茉莉花便開心地笑了。
「──啊,不過,有件事我還沒弄清楚。」
「……什麼事?」
「為什麼妳只吃了一口,就知道那料理是用『吸血鬼之牙』做的,而不是魔術工藝品『涅克塔』呢?」
「噢……這個──就算我講了,妳大概也很難理解吧。那完全是感覺上的。
但我的確感受得一清二楚。」
「……我不是很懂耶。也就是說妳感覺到了什麼?」
茉莉花一臉複雜地左思右想。
狂三則是自嘲似地答道:
「──吞噬人類的壽命時獨有的臭味。」
Case File Ⅳ 狂三秘密花園
傍晚時分,一間灑滿鮮紅暮色的房間裡。
「啊、啊、啊──」
時崎狂三手中握著一把小刀,正不斷發出既不像怒吼又不像痛哭的聲音,身體同時也在微微顫抖。
但她的模樣,看起來不像是因為找到兇器而發抖,也不像是因為要用不可靠的武器面對強大的敵人而恐懼。
畢竟此時的她正反手拿著那柄刀子。
將手臂高高抬起,準備要把刀尖刺進自己的腹部。
「────」
「…………!」
旁邊的少女們紛紛發出制止般的聲音。
但這些聲音已經傳不進狂三的耳中。正確來說,是她知道其他人正在嚷嚷些什麼,只是她無法理解這些話語的內容。
如今她的腦中只有一件事情。
「啊啊啊啊啊啊啊────!」
狂三發出悲痛的慘叫。
她往手臂施力,將刀刃刺進自己腹中。
◇
「……唔……嗯──」
少女隨著一陣微微的吐息醒了過來。
她在模模糊糊的意識中緩緩起身。
「…………」
可能是因為剛起床,她的記憶很模糊,想不太起來睡覺前發生了什麼。
不對。不只這樣,她根本不記得自己到底在哪裡,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自己又是什麼人。她皺起眉頭,用手貼著額頭。
這時她發現自己左手小指上戴著一只陳舊的戒指。它的設計讓人聯想到妖精的翅膀。少女覺得好像看過它……又好像沒看過。這種感覺實在很奇特。
她似乎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為了找尋線索,她下了床,環視起房間的內部。
這裡只放著一張床、一張書桌,還有一座小架子,擺設十分簡樸。牆壁上掛著一套制服,椅子上則放著一個書包。
她在看到這些家具和物品的瞬間,記憶也逐漸清晰起來。她想起來了,這裡是宿舍的寢室,她每天早上都會穿上這套制服,拿著書包去學校。
──只要去到校舍,或許就能想起什麼。她不打算讓好不容易掌握住的一點頭緒溜走,便換上制服,拿起書包。
她就這樣走出房門,穿過走廊,來到外頭。
「嗯……」
刺眼的早晨陽光讓她瞇起眼睛,她環視週遭,發現從宿舍出入口向外鋪設的道路前方,有巨大的校舍和教堂等雄壯的建築物並排在一起。
這裡是聖艾德莉娜女子學園,一所位於東京都天宮市的全住宿制教會學校。
狂三是在這裡就讀的學生,學年應該是二年級,班級則是C班。
少女想起這些資訊後,就邁著緩慢的步伐走在步道上。儘管記憶還很模糊,但她總覺得身體好像自己記住了路。
這時──
「咦?時崎同學?」
半路上忽然有道聲音叫住了少女,於是她停下腳步。
她看向聲音的來源,發現有一位和她穿著同樣制服的女學生正親暱地向她招手。
「早安。真難得,居然能在這裡見到妳。」
女學生邊這麼說著邊走了過來。少女則是呆滯地覆誦剛才的招呼聲:
「時崎──」
「……?看妳在發呆,怎麼了嗎?該不會睡昏頭了?」
女學生訝異地窺探著狂三的表情,接著說道:
「不可以這樣熬夜喔~雖然我知道調查那起事件很重要啦~」
「調查那起事件……?」
少女這麼一問,女學生便露出不解的表情答道:
「嗯。時崎同學,妳不是在調查上個月發生的自殺未遂事件嗎?」
「…………!」
少女聽到女學生的話語,不由得屏住呼吸。
這句話彷彿成了導火線,讓宛如怒濤的情報流入她的腦中。
「啊、啊……對了,我──」
少女喘著粗氣,睜大了眼睛。
「我的名字……叫做時崎狂三……」
「……?是、是啊。」
女學生面露困惑地點點頭,不過這也不能怪她。看到同班同學突然在自己面前自我介紹,任誰都會這樣的。
少女──狂三輕輕搖頭,再次看向對方。
「……不好意思,看來我有點睡迷糊了。多虧有妳,我想起來了,謝謝妳,小春同學。」
狂三說出腦中突然想起的這個名字後,女學生──小春便露出放心的表情,吁了一口氣。
「這樣啊,嗯,那就好。」
小春苦笑著這麼說道,旋即揮了揮手。
「那我該去接朋友了。」
「嗯,再見。」
狂三點了點頭,接著小春就往宿舍的方向走過去了。
「…………」
狂三目送她的背影離去,隨後挺直脊樑,走在通往校舍的道路上,同時她也在腦中整理回想起來的情報。
──沒錯,她終於想起來了:自己的名字叫做時崎狂三,是不久前轉入這所聖艾德莉娜女子學園的學生。
她轉學進來的目的,是調查發生在這所學校的自殺未遂事件。
是的。距今約兩個星期前,這所學校發生了一位學生自殺未遂的案件。
儘管高中生自殺未遂並不算家常便飯,但也沒有稀奇到需要特別處理的地步。不過狂三還是覺得有點蹊蹺,於是她假扮成學生潛入這所學校,收集事件的情報。
「蹊蹺……確實是這樣。我深信她絕對不是自殺未遂而已……不對,不只如此,我甚至認為有其他人的意志介入其中……但那又是為什麼……?」
關鍵的部分過於模糊,她想不起來。
狂三著急地抓了抓頭髮,往腳上施力,加快走路的步調──前往二年C班的教室。她相信自己所在的班上會有取回其他記憶的線索。
過沒多久,她就抵達了西校舍。校舍分成了兩大區塊,西校舍是一、二年級的教室,東校舍則是以三年級的教室為主,除此之外還有美術教室和音樂教室等等。
狂三就像是受到上學人潮的吸引般通過走廊,不久後她就來到了二年C班的教室。
「啊,時崎同學,早安。」
「嗯,各位也早。」
狂三回應同學們的問候,在座位上坐下。
「……哎呀?」
在她把書包掛到課桌側邊的時候,她發現到了一個東西。
抽屜裡有一個細細長長的盒子。它是用粉紅色的包裝紙包起來的,上面還綁著一條可愛的緞帶。
「這是……?」
狂三訝異地皺起眉頭,接著剛才向她打招呼的同學便納悶地偏過頭。
「時崎同學?」
「我在,怎麼了嗎?」
「呃,這個,那不是橋口同學的座位嗎……?」
「…………」
狂三聽她這麼一說,就把盒子放回課桌裡,臉頰微微漲紅,同時站起身來……雖然她自然而然地坐了下來,但看來這裡不是她的座位。她的記憶似乎還有些模糊。
「只是稍微開開玩笑而已。」
「這、這樣啊……原來時崎同學也會做這種事啊,我有點意外……」
「是呀。我在之前的學校就是個逗人開心的人物。話說回來──」
「怎麼了嗎?」
「請問我的座位在哪裡呢?」
「…………」
儘管這位同學瞬間露出了有點瘮人的表情,但她還是比了比床邊的一個座位。狂三微微低下頭,走向那個座位。
接著當她坐到椅子上,再次把書包掛在課桌側邊時,這次她發現抽屜裡有本疑似記事本的冊子。
「這是……記事本嗎?」
狂三低聲說道,把它拿了出來,開始翻看。
看來這是她在失憶前寫下的事件調查資料。過去的她用漂亮的字體紀錄了幾項情報。
──聖艾德莉娜女子學園自殺未遂事件。
被害者名為松谷杏菜。她在被發現的時候,處於手腕血流如注的狀態。幸好她沒有什麼大礙,但為了保險起見,她目前還在住院觀察。
杏菜在恢復意識後,宣稱沒有割腕的記憶,等她發現的時候,血就已經流個不停了,而她並沒有自殺的念頭。
另外,她說她曾在事件發生之前,見過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這些情報最後歸結到一個論點上。
──可以懷疑,這次事件與魔術工藝品有關。
「……唔!」
看到這個名詞的狂三再次感到頭疼欲裂。
和剛才一樣,記憶同時在她腦中復甦。
所謂魔術工藝品,是由從前的魔術師所創造,有著不可思議力量的道具。
這實在太過荒誕無稽。如果別人看到了這份筆記,想必會認為這只是幻想小說的設定或是妄想之類的。
然而,在狂三看見這個詞彙的瞬間,她就對這種東西的存在深信不疑了。
正確一點來說──她想起她在失憶之前,曾實際見過這類東西。
是的,魔術工藝品的確存在。
而且的確也有人任憑自己的慾望,利用這股超越人類智慧的力量去加害別人。
狂三就是為了解開使用魔術工藝品的犯罪事件,才會來到這裡的。
「…………」
一想起這些事情,她不禁露出苦澀的表情。
現在的她仍舊缺少一部分的記憶。儘管藉由各種契機,她漸漸回憶起關於自己的情報和自身所處的狀況,但還是有許多模糊不清的地方。
而眼下的狀況正好和記事本上「沒有割腕的記憶」的敘述重合在一起。
「……我受到了魔術工藝品的攻擊……?」
狂三用手托著額頭,吐出宛如呻吟的話語。
一想到這裡她才發現,實在有太多地方說得通了。就算再怎麼睡昏頭,也不可能連自己的名字都忘得一乾二淨。當成有某種外部因素介入還比較合理。
根據小春稍早說過的話,自狂三轉學到這間學校之後,似乎就一直在打聽事件的情報。要是利用魔術工藝品引發這次事件的幕後黑手已經潛伏在學校裡頭,對方會厭惡正在深入調查的狂三也沒什麼奇怪的。
「────」
狂三抬起頭來,環視著整間教室。
或許是因為上課時間將近,教室裡已經能看到幾名學生的身影。她們不是在和朋友談天說地,就是在進行課前準備;每個人都在照自己的方式消磨這段時間。
此情此景只是一幅再普通不過的日常光景,但看在狂三眼裡,她只覺得後背發涼。
──或許把松谷杏菜逼進死亡關頭、奪走狂三記憶的犯人就在她們之中。
然而就在這時,狂三懷疑的念頭暫且被打斷了。
在她吞下一口唾沫的瞬間,上課的鐘聲響起。
「啊,都這時間啦?」
「待會見~」
學生們各自道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狂三看著一下子恢復秩序的教室,闔上了記事本。
就算犯人就在她們之中,狂三也不想露出懷疑她們的樣子。
她一定要想辦法找出持有魔術工藝品的犯人,但難度實在是太高了。因為別說什麼有力的線索了,她連記憶都還很模糊。雖說只要有某個了解狂三的協助者,可能又是另當別論了──
「──各位同學早安啊啊啊啊啊!」
這時。
一道輕佻到沒有極限的聲音響徹教室,彷彿要阻止狂三繼續想下去似的。
一位拿著點名簿的女性從教室前方的入口走了進來。
以老師來說……有點太年輕了,或許是實習老師吧。雖然她脖子以下是一身筆挺的西裝,髮型卻是十分華麗的螺旋狀。上下的差距未免太大了,搞得好像脖子附近有一條國界線似的。肯定有很多人從紀律嚴明的西裝之國逃亡到自由的螺旋之國。大概。
「…………」
狂三一看到這道身影,汗水便從她的臉頰上滑下。
因為她不由得產生了自己似乎見過這名女性的感覺。
「好的!因為濱井老師今天請假,就由身為實習老師的我負責點名!請各位精神昂揚地答有!相田同學!」
「有、有。」
「哎唷──?妳沒吃早餐嗎──?請再來一次。相田同學!」
「……有!」
「Gooooood!答得漂亮────!」
這位女性就像這樣進行著有點硬來的點名。儘管學生們都露出無力的苦笑,但看起來並沒有很討厭這種做法。
「──那麼班會就到這裡!請各位準備上課!」
幾分鐘後,完成點名的實習老師(狂三也被她要求很有精神地答有)這麼說道,闔上了點名簿。
在她正要離去的時候,她心血來潮似地看向狂三。
「對了,時崎同學,我有話想跟妳說,麻煩妳過來找我一下。」
「咦?好、好的,我知道了。」
狂三就像是為她的氣勢所懾服一般點了點頭,起身離座。
她們在走廊上走了好一陣子,等她們走到一個看不到其他人影的地方後,實習老師迅速轉了個身,面向狂三。
「那麼,現在情況怎麼樣了,狂三同學?」
接著,她就用與剛才截然不同的悄然語氣這麼問道。對此狂三只能疑惑地皺起眉頭。
「情況……嗎?」
「是的,對於魔術工藝品的持有者,妳已經有眉目了嗎?」
「……為、為什麼妳會知道──」
狂三不由得屏住呼吸,於是實習老師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妳在說什麼呢?不就是因為這次事件可能是魔術工藝品犯罪,我和妳才會潛入這間學校的不是嗎?」
「…………!」
聽到實習老師的這番話,狂三不禁睜圓了眼。
對方大概是覺得狂三的反應很奇妙,也皺起了眉頭。
「狂三同學……?我感覺妳有點奇怪呢,發生什麼了嗎?」
「……其實……」
狂三猶豫了一陣之後,開始說起自己現在的狀況。
這位實習老師一聽完就睜大了眼睛。
「什麼,記憶居然……!?這是真的嗎!?」
「是的。說來慚愧,我是不久前才想起自己的名字的。」
狂三這麼回答後,實習老師又露出為難的表情,臉上也不斷冒汗。
「……這該不會是魔術工藝品的攻擊吧?」
「詳情我不太清楚,但可能就是這樣。我也想不到其他的原因了。」
「原來如此……這還真令人傷腦筋啊……」
實習老師抱著胳膊露出苦澀的表情,隨後她就像想到什麼似地睜開眼睛。
「我確認一下,妳總該記得我的名字吧?」
「咦?」
「咦?」
兩道驚愕的視線交會在一起。狂三困窘地逡巡著視線。
「這、這個──我記得是斯什麼的,斯……!」
「……!」
「斯緹法妮同學……?」
「是栖空邊!茉莉花!」
實習老師──茉莉花用無比尖銳的聲音叫道,手也跟著不停揮舞。
「妳好過分啊,太過分了!居然忘記我這個夥伴的名字!」
「真、真的很抱歉……我的記憶似乎還很不清楚……」
狂三才老實地低下頭,茉莉花就露出了有點意外的表情,隨後「呣」了一聲,抱起胳膊。
「……哎,這也沒辦法,畢竟又不是妳的錯。但我們不能因為這樣就中斷調查,妳受到攻擊恰恰證明這起事件存在幕後黑手。如果我們不盡快把兇手找出來,沒人知道下一次還會發生什麼。」
「是啊……不過,說是調查,具體來說我該做什麼才好呢?」
「我記得妳有跟那些和被害者很熟的學生約好,要找她們打聽一些消息吧?妳的記事本上沒寫嗎?」
「咦?」
經她這麼一說,狂三也睜大了眼。她翻開從剛才就一直拿在手中的記事本,視線落在裡頭的文字上。
接著,她就在今天的欄位上找到要訪談的學生名字、班級、幾項簡單的個人資料和預定訪談的時間。
「……真的呢。我沒翻行程表,沒發現到。」
「訪查的部分就拜託妳了,我會繼續嘗試從老師們那裡打聽一些情報的。等放學後我們就在老地方會合,分享一下各自的成果吧。」
「嗯,我知道了。不過,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妳要問什麼呢?」
茉莉花反問道。於是狂三苦笑著繼續說了下去:
「老地方是哪裡呀?」
◇
「──噢,妳就是傳聞中的那位時崎同學?小春有跟我提過。妳是想打聽杏菜的事情?」
午休時間。當狂三來到三年E班的教室後,出來迎接她的是一位身材高䠷、頭髮剪得短短的女學生。根據記事本上的情報,她名叫荻川純,似乎是排球社的主將。
「是的。謝謝您抽空幫忙,對於唐突請求您的協助,我也要表示歉意。」
「倒沒什麼啦,妳別那麼畢恭畢敬的。我也很關心她的狀況,如果能幫上妳的忙,妳要問什麼都可以。」
純擺了擺手,語氣輕鬆地說道。
狂三點了點頭,回想寫在記事本上的情報,同時開口:
「聽說您和松谷學姊的關係很親密。」
「算是吧。我們同班,也加入同一個委員會,就透過這層關係變熟了。」
「她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唔──這個嘛,蠻不錯的呀。人長得漂亮,成績也是全學年前幾名。不只這樣,她還很會照顧人,所以在學妹間也很受歡迎,情人節的時候總是會收到很多巧克力。」
純這麼說著,裝成開玩笑的口吻加上一句:「僅次於我呢!」同時伸出食指比了比自己,對狂三眨了個眼。看來學妹們確實也很喜歡純。
接著,純又像想起來似地補充道:
「只是,該說她不坦率嗎……感覺她好像羞於表達好感?大概是因為自尊心比較高吧。」
「原來如此。我姑且確認一下,事件發生之前,松谷學姊應該沒有出現過心緒不穩之類的狀況吧?」
「妳說她?沒有沒有。實際上她也說了沒打算自殺啊。」
「這是她告訴妳的嗎?」
「噢,是啊。她在我上星期去探望她時說的──據她表示,當她發現的時候,手腕已經開始流血了。不過她也說,因為沒有其他人進入房間的跡象,所以她才被當成是自殺未遂。」
「唔呣……」
狂三摩挲著下巴。這番證言和寫在記事本上的情報一致。
「簡直就像是聖痕一樣呢。」
「ㄕㄥˋ ㄏㄣˊ?」
「是的。就是什麼事情都沒做,身體上卻出現傷痕的現象。傷口似乎會出現在手腕和額頭等位置,和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時受傷的地方一致。尤其是虔誠的信徒,這類人身上特別常出現。」
「這什麼,真可怕……」
純鐵青著臉皺起眉頭。雖然這裡應該算是教會學校……但看來不是所有的學生信仰都很堅定。
「這麼說來,我聽說松谷學姊在事件當天曾見過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
狂三心血來潮似的這麼一問,接著純就點頭說道:「沒錯沒錯。」
「她有說過,她是在從西校舍回宿舍的路上遇到的嗎?聽她說,那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學生還用充滿怨懟的眼神看著她,害她嚇得衝回自己房間。但或許是她看錯了,況且也不知道這事和本次事件有沒有關聯。」
「這個──的確很駭人呢。」
狂三的額頭開始冒出汗來。有個長得和自己一樣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就算是狂三也會被嚇到吧。
不過,這時她微微偏過頭來。
「從西校舍回宿舍?三年級的教室不是在東校舍嗎?」
「那天她似乎是有什麼事情,所以她先繞去二年級的教室,之後才往宿舍走。」
「有事情?」
「嗯。不過她沒有告訴我是什麼事情。」
純聳了聳肩,這麼說道。
後來狂三又問了幾個問題,採訪結束後,她向純道了謝,走出教室。
「……松谷學姊的事情啊。我是可以告訴妳啦,但妳應該不會把我說的話講出去吧?」
和純道別的狂三走到下一個目的地後,一位戴著眼鏡的女學生就看似困擾地挑起眉毛。
狂三記得對方名叫芝木佳織,是二年A班的學生。佳織的班級離狂三比較近,原本狂三應該先去找她,但對方希望狂三等她吃完午飯再來,因此狂三才會先從純開始問。
「這點當然沒問題。我絕對不會公開情報提供者的身分。」
「那就行……」
狂三這麼掛保證後,佳織還是心神不定地四下張望了片刻,簡直就像在確認是不是隔牆有耳似的。
「妳看起來很在意呢。妳就這麼不喜歡松谷學姊嗎?」
「也不是這樣……只是有點擔心謠言繼續擴散而已。」
「謠言?」
狂三一偏過頭來這麼問,佳織就像是要表示同意般點頭回答「是啊」。
「對喔,妳是轉學生嘛。」
「嗯。我是上星期才轉進來的……如果妳不介意,可以告訴我嗎?」
聽狂三這麼說完,佳織便彷彿猶豫般停頓了片刻,接著才開始娓娓道來:
「……在事件發生前一陣子,我很常有機會和松谷學姊說話。其實她只是找我商量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但妳想嘛,她在這所學校不是很有名嗎?所以一些喜歡八卦的人就開始傳那些似是而非的謠言了。」
「唔呣,她們到底在傳些什麼?」
「『看松谷學姊和她妹妹以外的學妹來往那麼密切,她不會是想解除姊妹關係吧?』之類的。」
「解除……姊妹關係?」
沒聽過的詞語讓狂三絞盡了腦汁。她不覺得姊妹關係是這麼輕易就可以解除的。
接著佳織似乎是發現狂三在疑惑什麼,就繼續說了下去:
「噢,雖說是姊妹,但不是血緣上的姊妹啦。我們學校有種叫做姊妹的制度,目的是讓低年級生跟著高年級生,去學習這間學校的規矩。」
「哦,我懂了,原來是這樣啊。」
「嗯,這就是所謂的姊妹制。」
「…………」
她剛才說了「所謂」。這制度有這麼著名嗎?狂三也不是很清楚。
「講白了,就是類似學生互助的制度,但畢竟大家正值多愁善感的年紀嘛,所以她們也很常把姊妹當成有些特別的關係來看待。」
「原來如此。意思就是說,很受歡迎的松谷學姊卻在這種時候一直關心妹妹以外的學妹?」
「沒錯沒錯。總之,事情很快就被加油添醋後傳出去了。雖然都是些無憑無據的謠言,但我和松谷學姊的那位妹妹感情還蠻好的,所以就出現了一些爭端。」
「妳的意思是?」
「她聽到謠言後,就跑來找我問情況了。那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直接讓謠言燒得更旺,大家都在問『她們要直球對決了嗎!?』」
「哎呀哎呀,這還真是……」
狂三吁了口氣,聳了聳肩。或許從妹妹的角度來看,這可說是她人生中最重大的決定,但在喜歡看熱鬧的觀眾眼中,卻無疑是最合適的談資。
「不過,這反而也是個好機會不是嗎?這樣就可以直接釐清誤會了吧?」
「關於這個,其實我沒辦法和她解釋。」
聽狂三這麼一說,佳織只是困窘地抓了抓臉頰。
「到底是什麼狀況呢?」
「唔──我當然有告訴她是她誤會了,但因為松谷學姊要我保密,所以我沒辦法坦白學姊究竟找我商量了什麼。結果這樣反而讓她的疑念變得更深了。」
「唔呣……」
狂三摸著下巴,腦袋不停運轉,隨後佳織就像是要豁出去似地將話題延伸下去:
「其實這也不是學姊的問題啦,就是時間點真的太差了。誰會想得到學姊會在那之前就因為自殺未遂而被送進醫院呢?
不只這樣,不知道妹妹是在嘲諷還是在追隨人家,她居然故意在手腕上纏起繃帶,搞得像是悲劇的女主角一樣,害我都被當成破壞她們倆姊妹情的惡女了,有夠煩。」
「這還真是令人遺憾。」
狂三壓低音調這麼回應後,又接了一句「話說回來」。
「『在那之前』是指?和松谷學姊找妳商量的事情有關嗎?」
「呃──……」
佳織煩惱似的抱起胳膊,片刻後搖了搖頭說:
「……抱歉。妳可能會覺得,事情都演變成現在這樣了,我還在說這些,但畢竟我跟學姊約好了,我真的沒辦法告訴妳。」
「這樣啊。」
聽到佳織的答覆,狂三不禁瞇起眼睛──為了揭開事件的謎團,她當然覺得情報越多越好,但既然佳織都這麼說了,她也不能繼續逼人家坦白。
「──謝謝妳,這些對我很有幫助。最後我可以再問妳一個問題嗎?」
「是什麼?」
「我想知道松谷學姊的那位妹妹叫什麼名字,讀哪一班。」
「噢……原來我沒說啊。我記得妳是二年C班的吧?她就是妳們班的人喔,名字叫做──」
佳織邊肯定邊說道:
「橋口郁乃。」
◇
時間來到了放學後。狂三一個人坐在學校附設的禮拜堂中。
這個廣闊的空間裡容納了好幾張長椅。夕陽透過針對採光而設計的窗戶照射進來,將懸掛在前方的十字架染成紅色。
在做禮拜的時間,這裡會擠滿學生、老師和修女,但放學後這裡總是鴉雀無聲。這份寂靜反而加深了這裡神祕的印象。
可是,就在狂三想到這裡的下一秒鐘。
「讓妳久等啦啊啊啊啊啊!」
禮拜堂的大門才猛然一開,擺動著華麗螺旋的實習老師就很有精神地這麼喊道。
是的,這座禮拜堂就是狂三和茉莉花約好碰面的「老地方」。
「喊那麼大聲會有回音的,麻煩妳安靜一點,栖空邊老師。」
狂三像在強調對方立場似的說道,但茉莉花下一秒又大喊了一聲「我太失禮啦啊啊啊!」還非常有精神地敲了一下額頭。她的大吼大叫和那「砰咚」的聲響再次迴響在禮拜堂中。過動的程度簡直令人瞠目結舌。
狂三無奈地嘆了口氣,乾咳一聲說道:「先不管那個。」
「我們來交換情報吧。我得到了不少讓人很感興趣的證言呢。」
狂三這麼說著,開始講起今天午休時得到的情報。
茉莉花一臉認真地抱起胳膊,發出「唔呣」的低吟聲。
「看到另外一個自己……嗎?簡直就像二重身一樣呢。」
所謂的二重身,就是看見另外一個自己的幻覺。「嗯。」狂三點頭同意道:
「坊間流傳著一種說法:看到二重身就表示死期將至。不過這次終究只是未遂,沒有真的死掉就是了。」
狂三開玩笑似地這麼說完,茉莉花便撫著下巴接過話頭:
「再來就是松口杏菜同學的妹妹──橋口郁乃同學了。狂三同學,她和妳同班對吧?她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這點我完全沒有記憶。」
「哎呀,我聽說妳記憶模糊的部份是到昨天為止,所以妳今天也沒有見到她?」
「她今天好像因為身體不適而請假。」
狂三聳了聳肩,答道。
是的。狂三在午休時聽說郁乃的名字後,就一直想要弄清楚對方是個怎樣的人,然而她的座位始終都是空著的。
更確切地說,那個位子就是早上狂三坐錯的座位。因為那裡沒有放書包,狂三才會誤把它當成了自己的位子。
「……是說,今天不就是妳負責點名的嗎?」
「聽妳這麼一說,還真的是耶!」
茉莉花挺起胸膛這麼說道,接著又拉低音調繼續說下去:
「總之這事一定有蹊蹺。特地在手腕上纏繃帶的舉動,怎麼想都很可疑。」
「手腕纏繃帶怎麼了?她不是在模仿自殺未遂的松谷學姊嗎?」
「誰知道呢,或許我們都把因果關係弄反了。」
狂三聽茉莉花似乎話中有話,便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也就是說……妳知道用在這次事件中的魔術工藝品是什麼了嗎?」
對於狂三的問題,茉莉花點了點頭。
「我認為──多半就是魔術工藝品『調換兒』了。」
「『調換兒』……」
所謂的調換兒,就是歐洲的民俗傳說中,用來調包人類孩童的妖精小孩。
妖精時常奪走人類的小孩,用變身成人類小孩的妖精取而代之。雖然妖精的小孩外表和原本的幼童毫無二致,但脾氣暴躁易怒,身體非常虛弱,很快就會夭折。
「沒錯。這項魔術工藝品的外形是裝飾品的形狀,據說只要把它泡在別人的血液中,或是在上頭纏繞該人的頭髮等等,再把它戴在身上,使用者就能在一定時間內徹底變成對方的模樣。」
「……!所以松谷學姊才會看到自己的二重身?」
「是啊。這樣一來就和證詞對得上了。」
「這……確實是。不過,這和自殺未遂有什麼關係嗎?」
「『調換兒』的能力不是只有模仿別人而已。變身成對方的使用者,似乎能在變身的期間和對方共享感官。」
狂三因為茉莉花的這番話而倒抽一口氣。
「共享感官──」
「對。簡單來說,如果使用者受傷,傷害也會回饋到對方身上。只要使用者自己割腕,那對方的手腕上應該就會出現自己沒印象的傷口了吧。」
「也就是說,用『調換兒』變身的郁乃同學割了自己的手腕之後,松谷學姊就因此受傷了……
郁乃同學手腕上的傷不是為了要追隨松谷學姊,而是她自己先弄出來的……是這樣嗎?」
狂三說出她的推理後,茉莉花便用力點頭。
「這樣就說得通了對吧?」
「……的確是。」
狂三一臉複雜地點點頭。
茉莉花所說的不過只是假設而已,但在狂三聽完的那刻,她就有種一下子能接受的感覺了。
回頭想想就能發現,這次事件的方方面面都很不清不楚,不只無法從犯行中感受到明確的殺意,犯罪的目的也很含糊不清。簡單來說,就是看不到犯人的側寫。
不過,只要把它想成是少女的嫉妒心和扭曲的愛情所造成的結果,就意外能接受了。
茉莉花大概是明白狂三的想法,「好啦!」她拍了個手。
「我們現在就去找那位郁乃同學吧。這間學校是全住宿制,就算她因為身體不適而請假,應該也是待在宿舍的寢室裡,我們去問問她的房號。」
「現在就去嗎?」
「當然,好事不宜遲嘛──如果犯人擁有的魔術工藝品確實是『調換兒』,那真正可怕的不是和犯人面對面,而是犯人拿到我們的一部分後躲了起來。要採集我們的血液或體液或許是比較困難,但妳真的能斷言對方拿不到我們的一根頭髮嗎?」
「……說得也是。」
茉莉花說得沒錯。「調換兒」雖然是個很可怕的魔術工藝品,但如果條件沒有完全成立,它也無法發揮效果。就算真的得上演全武行,只要把「調換兒」搶走就行。
但是,只要對方懷抱惡意藏起行蹤,這項魔術工藝品就能變成致命的武器。因此行動自然是越快越好。
「我知道了,我們走吧。」
狂三這麼說完後,便和茉莉花一起走出禮拜堂。
去教職員室問到橋口郁乃的房間號碼後。
狂三和茉莉花一同走在為夕陽染紅的人行道上。
這條路從校舍一路鋪設到宿舍,也是早上狂三上學走的路線。大概是因為已經放學一段時間,周圍看不到什麼學生。大家不是回宿舍去了,就是正在忙社團。
「…………」
狂三一邊走在如此安靜的路上,一邊微微皺起眉頭。
自從走出校舍──不,正確來說是打她們決定要去郁乃房間的時候,某種奇特的感覺就一直走她的心中打轉。
茉莉花的推論很有道理,而且就算郁乃真的不是犯人,找她問話也沒有損失。狂三對於這項決定沒有異議。
然而,就是有種不協調的感覺。她覺得好像看漏了什麼。她每走一步,這樣的疑惑就會變得更深。
「狂三同學?怎麼了嗎?」
茉莉花可能是注意到狂三的步調慢了下來,她偏過頭來。
「……沒事。」
狂三簡短回答後,隨即稍稍加大了步伐。
狂三現在的確莫名覺得心情不好,但這終究只是感覺上的,她並沒有什麼明確的根據。既然知道郁乃可能是犯人,這種感覺就不足以構成停下腳步的理由。
如果狂三稍微記得郁乃的容貌、性格和言行之類的,或許還能當成判斷的材料──
「────」
想到這裡,狂三抽動了一下眉毛。
是的。狂三並不是完全想不起到昨天為止的記憶。她處在一個不完整的失憶狀態。
「調換兒」,一種可以把外表變得和別人一樣,甚至與對方共享感官的魔術工藝品。如果犯人真是用了這樣魔術工藝品,那對方又是怎麼讓狂三失憶的呢?──總不可能是變成狂三,然後一直敲腦袋直到斷片吧。
茉莉花的推理錯了嗎……?
還是說,犯人所持有的魔術工藝品不只一種……?
又或者狂三的失憶本來就是和這次事件毫無關聯的偶然……?
各種可能性出現又消失,讓狂三的腦袋一片混亂。
──這個選擇真的是正確的嗎?就這樣去郁乃的房間真的是對的嗎?
她每走一步,心跳就跟著加快一點。
她就像感覺到強烈的頭昏一般,視野出現了歪曲。
然而。
「我們到囉,狂三同學,就是這裡。」
「…………!」
下一個瞬間,茉莉花的話語就傳進狂三耳裡,讓她猛地抖了一下肩膀。
有好一會兒,她都在呆楞地看著茉莉花所指的房門。
不過這也是當然的,因為這個房間──
是狂三今早醒來的地方。
「────」
她啞口無言。
不知為何,她的腦中沒有先敲門的選項。
她就像是受到按捺不住的衝動所驅使般握住門把,直接把門打開。
門後是今早也見過的樸素擺設。
放在牆邊的單人床、和書桌,還有一個小小的櫃子。
而書桌前方的椅子上。
有一名少女就像在等待狂三到來般悠哉地坐著。
「啊──」
她不禁發出聲來。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
她曾見過坐在那裡的少女。
宛如射干的種子般烏黑光潤的秀髮;好似白瓷的白皙肌膚;眼神充滿值得信賴的智慧與理性,渾身的無畏勾起了她的嘴唇。雖然她身穿的是這間學校的制服,但在她散發出的老練氛圍前,甚至顯得有些幼稚。
「──推理的時候到了。」
少女彷彿在迎接狂三似地說道,簡直就像已經預料到狂三她們的造訪一般。
這道清脆的嗓音,狂三也很有印象。
少女瞇起眼睛,繼續說道:
「妳就是犯人吧──郁乃同學。」
少女──時崎狂三對著狂三這麼說道。
◇
「啊、啊、啊、啊────」
狂三因為劇烈的頭疼而按住腦袋,當場跪在地上。
另外一名狂三所說的話彷彿成了起點,讓她至今模模糊糊的記憶迅速清晰起來。她被迫想起自己的名字。
「……我、是……」
──是啊,沒錯。她終於想起來了。
橋口郁乃。這就是她自己的名字。
而這也是使用魔術工藝品「調換兒」引發這次事件的犯人之名。
是的。距今幾個月前,趁連假回老家一趟的郁乃,發現家裡收到了一個奇怪的包裹。
收件人是已經過世的曾祖父。因為上面沒寫寄件人,無奈之下,她只好打開包裹──結果發現裡面是個有著不可思議力量的戒指。
郁乃一開始很慌張。她不知道這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感到害怕的她沒有找任何人商量,只是把它塞進箱子裡,藏在書桌裡頭。郁乃始終認為自己不會有機會再把它拿出來。
然而,就在一個月前,發生了一件事情。
郁乃的「姊姊」松谷杏菜,突然和郁乃的一位同年同學變得親密起來。
最一開始郁乃還不怎麼在意,但之後各處開始傳來不太妙的謠言,讓她感到坐立難安。
但不管她去問杏菜還是問佳織,她們卻總是扯開話題,因此她的不安也越來越強烈。
而最具決定性的,是杏菜打來的那通電話。
(──喂,是郁乃嗎?)
(……是的,姊姊大人。請問有什麼事嗎?)
(妳問我什麼……妳該不會還沒發現吧?)
(……!?您說發現……是指……)
(……算了,沒關係。那明天妳空出時間來吧,我直接和妳說。)
杏菜只說了這些,然後就把電話掛斷了。
在那之後好一段時間,郁乃只是拿著電話呆呆站在那裡。
如果杏菜想要解除姊妹關係。
如果杏菜想要讓佳織成為她的新妹妹。
在這樣的可能性掠過腦海的瞬間,她已經把決定一輩子都不使用的戒指握在手中了。
關於動機,其實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她是想懲罰打算拋棄自己的杏菜嗎?
還是因為既然都要失去敬愛的杏菜了,乾脆跟她一起去死算了呢?
或許兩者都是答案,也或許兩者都不是。
等她在意識朦朧之中感受到痛楚,將手從水桶中抽出來的時候,桶子裡的水已經開始染成紅色了。
隔天,救護車的警笛響徹了校園──杏菜被送去醫院了。
而郁乃只能在遠處呆呆看著救護車離去。
──在那之後的好幾天裡,郁乃一直都過得無精打采。
雖然她姑且有去學校,但她從早到晚都在發呆中度過,無論上課或是禮拜都心不在焉。
換作平常,她早就會被別人提醒了,但畢竟她碰到的是這種狀況,所以沒有學生找她說話。她在手腕上纏起繃帶,簡直就像是在追隨杏菜一樣,導致大家可能都不知道該怎麼和她相處。
然而,幾天後卻發生了出乎意料的事情。
突然加入這個班級的轉學生開始調查起自殺未遂的事件。
一開始郁乃其實沒怎麼留意。因為她用來犯案的可是魔術工藝品,不管怎麼調查,對方都不可能追到她那裡去。
不過,當她偶然看到了那位轉學生的記事本後,她因為戰慄而渾身發抖。
記事本上寫著一句話:「可以懷疑,這次事件與魔術工藝品有關。」
郁乃感到十分害怕。這位少女,這位名為時崎狂三的轉學生,居然知道魔術工藝品的事情。
再這樣下去,早晚會東窗事發。
而這也等同讓杏菜知道,就是郁乃害她受傷的。
不行,唯獨這件事絕對不行。
要是整件事曝光了。
真相還傳進了杏菜的耳中。
光是這樣想,就讓郁乃沒了活下去的念頭。
多麼諷刺啊!就算郁乃如何自私,做出了這樣的行為,直到現在她還是喜歡杏菜喜歡得無法自拔。
儘管郁乃自己也知道她很自私,她還是承受不住那樣的恐懼。
她下定了決心──她要拿到時崎狂三的頭髮,就像她對杏菜做的那樣,在狂三的身體上留下傷痕。
這樣大概是不會死的。這是一種警告:要是狂三再繼續調查下去,郁乃也會採取一些行動。
郁乃對狂三並沒有恨意,這只是因為她絕對不能讓狂三知道真相罷了。
當晚,變身成狂三的郁乃鐵了心拿起刀子──
「……啊……」
她的記憶就到這裡。
後來,等到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以狂三的模樣睡著,陷入記憶模糊的狀態了。
「妳似乎想起來了。」
坐在椅子上的狂三──真正的時崎狂三靜靜地說道。
她的手腕上看不到任何疑似傷口的痕跡。
在郁乃眼中,這位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少女,看起來就是個最令人害怕的怪物。
「啊、啊、啊──」
這瞬間,郁乃發現了床下有個發出黯淡光芒的東西,便把手伸了過去。
掉在那裡的是一把小刀。它大概是郁乃以狂三的模樣昏過去的時候掉在地上的。
「────」
「郁乃同學!」
狂三大概發現到郁乃拿在手中的東西是什麼,她的眉毛抖了一下,茉莉花則像是制止般喊了出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郁乃已經控制不了自己了。她任憑狂暴的衝動驅使,反手拿過刀子,直接把它的尖端刺進自己的腹部。
尖銳的痛楚襲來,血沫開成一朵紅花。
──但事與願違。
「咦……?」
郁乃睜圓了眼,將視線往下移──看著自己毫髮無傷的腹部。
「這是……」
仔細一看就能發現,小刀裡頭有個彈簧的構造,刀刃就是因為這個而縮進了刀柄裡。儘管看起來做得很精巧,但就只是個玩具。
「為了預防萬一,我事先調包了之前的那把,看來這樣做是對的……說是這麼說,我完全沒想到她居然會突然往自己的肚子刺下去。」
「……畢竟她是在記憶模糊的時候,看到一個長相和自己一樣的人正等著她上門,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為什麼恐慌。」
對於狂三的話語,茉莉花只是苦笑著附和道。「是啊。」狂三點了點頭:
「聽妳這麼一說,或許就是這樣沒錯。我已經很習慣那些長得和自己一樣的人,所以不怎麼會在意了。」
「……?妳有很多姊妹嗎?」
「算是吧。」
狂三聳聳肩,回答道。
不過,和她們倆言談間輕鬆的氛圍相反,郁乃的腦袋始終是一團混亂。她手裡的玩具刀掉在地上,她緩緩抬起頭來。
「為什麼……妳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郁乃的口中只冒出結結巴巴的問題。
但狂三似乎只憑著這些隻言片語就明白了這個問題的意思。她緩緩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回答道:
「──我在比較初期的階段,就料想到真兇是用魔術工藝品『調換兒』引發這次事件,甚至是用它來攻擊我的可能性。」
「所以,」狂三繼續說了下去:
「為了防範,我採取了一些對策。妳用『調換兒』變身成我之後,如果受了傷,真正的我確實也會跟著受傷,但可別忘了,『調換兒』的力量終究是共享感官,並不是單方面的──如果我受了傷,傷害也會回饋給妳。」
「什……」
郁乃不禁睜大眼睛,隨後狂三就用纖細的手指撫過自己的脖子。
「在我感覺刀子碰到脖子上的那一瞬間,茉莉花同學就按住我的頸動脈,讓我暫時中斷意識了──這樣會造成身體的負擔,好孩子請勿模仿唷?」
狂三究竟是在說給誰聽呢?她彷彿在提醒別人似地說道。
郁乃吐出了宛如呻吟的聲音。
「所以……我之所以會失憶,也是妳……」
「怎麼會呢。要是妳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身上,我可是會很頭疼的──精神會受到肉體的影響,要是還不習慣魔術工藝品的身體在短時間內變成別人的模樣好幾次,自我會產生動搖也是很正常的。」
狂三這麼說完後,又加上了一句:「……不過,我也不能否定強制中斷意識有可能會造成這種現象就是了──」
「……老師也全都知道了嗎……?」
郁乃朝站在背後的茉莉花瞪了一眼,同時這麼問道,隨後茉莉花便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就是這樣!」
「順帶一提,茉莉花同學一臉得意地發表的推理,基本上都是我告訴她的。」
「妳、妳可以不要特地把這件事說出來嗎!?」
茉莉花看起來很心急,頭上也開始冒汗。狂三或許是看到了茉莉花這副模樣,她輕輕地笑了。
但郁乃並沒有閒工夫笑。她繼續瞪視狂三,再次開口:
「……妳們到底是什麼人?」
郁乃一問完,狂三就聳了聳肩說了下去:
「問得好──我只是個專門處理魔術工藝品犯罪的偵探罷了。」
「……妳們是來抓我的嗎?」
「不。我的目的終究只是收回妳所持有的魔術工藝品而已。或許妳的所作所為確實無法饒恕,但我並沒有資格判妳的罪。」
「……那妳為什麼沒有馬上把它收走,而是讓我逍遙法外呢?」
她一邊說著,一邊舉起左手。她的小指上戴著一枚老舊的戒指。
最一開始她還不知道這是做什麼用的,但恢復記憶後,她終於知道了。這就是魔術工藝品「調換兒」。
於是狂三立刻瞇起眼睛。
「因為我想讓妳自己去發掘事件的真相。」
「事件的真相……?」
郁乃面露苦澀。
「現在的我已經全部回想起來了,這樣又有什麼好發掘的呢?……還是說,妳想要我重新體認自己犯下的罪行有多嚴重?」
「那麼,實際上又是怎麼樣的呢?妳可能真的是犯人,但這不代表妳就了解這次事件的全貌不是嗎?」
「……什麼意思?」
面對訝異的郁乃所提出的問題,狂三只是靜靜地說了下去:
「看起來妳是認為杏菜同學想解除和妳的姊妹關係──但實際上真是這樣嗎?
在事件發生之前,杏菜同學都和佳織同學商量了些什麼?事件發生之前那一天,為什麼杏菜同學會從西校舍,而不是從東校舍回來呢?」
「咦……?」
聽到狂三的一連串問題,郁乃皺起眉毛。
接著,狂三拿出了一個細細長長的盒子,把它交給郁乃。
「這是……」
「──妳可能會覺得我很無禮,總之我借用了一下妳課桌抽屜裡的這個東西。」
經狂三這麼一說,郁乃才想起她看過這個盒子。
是的。這是今早郁乃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時,放在抽屜裡的東西。它用粉紅色的包裝紙包了起來,上面還綁著緞帶。
因為早上她一直在尋找自己的記憶,所以她沒怎麼注意到,不過就算她現在已經恢復記憶,她拼命回想也還是對這個盒子沒印象。
「──該不會……」
郁乃倒抽了一口氣,隨即拆開包裝紙,打開盒子。
裡面放著一副可愛的飾品,附上一張小小的卡片──
上頭有一串「1st Anniversary」的字母,是杏菜的筆跡。
「啊──」
看到這個的郁乃只能愕然地睜大眼睛。
啊,對了。事件那天,正好是杏菜和自己結為「姊妹」滿一年的日子。
「啊、啊──」
喉頭中吐出顫抖的聲音。
郁乃嗚咽著癱倒在地。
「我都做了什麼──」
杏菜沒有打算解除和郁乃的姊妹關係。
佳織也沒有做出背叛郁乃的行為。
全都是隨著毫無根據的謠言起舞的郁乃在唱獨角戲。
郁乃就因為這種自私的理由,傷害了最敬愛的杏菜。
後悔和絕望充滿了她的肺腑,她只能邊痛哭邊捶地板。
「──如果妳沒有拿到這個魔術工藝品,大概就不會發生這次的事件了。那天晚上妳可能會難過到睡不著,但隔天妳應該就會知道,全部都是誤會一場。」
狂三輕輕吁了口氣。
「成為魔術工藝品『調換兒』藍本的民俗傳說起源於新生兒死亡率遠比現代高出許多的時代,有種說法認為,這個傳說是要讓人們相信『夭折的不是真正的孩子,而是妖精的孩子,真正的孩子目前仍在妖精的國度快快樂樂的生活著』。
──利用『調換兒』造成的這次事件居然起源於悲傷的情感,還真是諷刺呢。」
狂三這麼說完後,便向呆楞在原地的郁乃走去,從她的左手小指上摘下那枚老舊的戒指。
接著下個瞬間,郁乃和狂三一模一樣的容貌徹底變了。
出現的是一頭栗子色的頭髮和滿是雀斑的臉頰──也就是橋口郁乃原本的模樣。
「啊──」
「之後妳要怎麼做都請自便。就算妳還是無法原諒自己的罪行,想要繼續剛才的行為,我也不會阻止妳。
只是我希望妳可以稍微先想一下。如果妳死了,杏菜同學又會多傷心呢?」
「啊、啊、啊……」
郁乃的眼淚宛如滂沱大雨,在地板上弄出點點水痕。
狂三像是要將她這副模樣烙印在眼中般站起身來,留下一句「那麼,請妳保重」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結果還是沒有得到誰偷走魔術工藝品的線索呀。」
幾天後,位於站前某住商混合大樓二樓的時崎偵探社內。
狂三啜了一口紅茶,呼出溫熱的氣息。
是的,雖說狂三她們順利回收魔術工藝品「調換兒」了,但這次原持有者橋口郁乃得到魔術工藝品的途徑依然是來路不明的包裹。
「這實在是很奇怪呢。襲擊栖空邊宅邸的犯人到底是什麼目的?看起來犯人就只是把好不容易得到的魔術工藝品隨便亂寄出去而已。」
狂三聳聳肩這麼說完後,坐在對面沙發上的茉莉花便「唔呣」了一聲,擺出好似沉思的動作。
「說不定是想讓這個世界變成充斥魔術工藝品犯罪的亂世!」
「很像膚淺的壞人角色會有的發想呢。」
狂三夾雜著嘆息這麼說完後,茉莉花就像有點受到打擊般垂下肩膀。
「不管犯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放任魔術工藝品流落各處的確很不好辦。這次的事件也是多虧被害者『看到另外一個自己』才得以找到答案,如果我們完全沒有起疑,就會錯過這個機會了。」
這時,茉莉花像是想起什麼似地挑起眉毛。
「對了,狂三同學,說到這個,關於之前那件事。」
「發生什麼了嗎?」
「嗯,聽說松谷杏菜同學已經平安出院──也順利和郁乃同學重逢,解開關於佳織同學的誤會了。」
「哦,這樣啊。」
「哎呀哎呀,真冷淡呢。雖說只有一小陣子,但妳好歹也待過那間學校吧?」
「如果每次潛入都要抱持不必要的感情,那就沒完沒了了。」
聽狂三這麼一說,茉莉花不知為何露出關愛的笑容。
「哦──是喔──這樣啊──」
她的表情像是在說「但妳明明就很常為別人的事情操心呀──」,讓狂三忍不住露出銳利的眼神瞪視她。
「妳想說什麼?」
「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
茉莉花大概是覺得繼續吐槽下去會很慘吧,她像要改變話題一般擺了擺手。
「話說回來,我還蠻驚訝的呢。」
「為什麼?」
「沒什麼啦,就是當初我們討論要潛入校園的時候,妳居然自然而然就選擇了扮成學生,我只是覺得妳的勇氣讓我蠻驚訝的。」
「──噗唔!」
茉莉花的發言讓狂三不由得咳了出來。
「哎唷,我知道的,畢竟我們是大學生嘛,不久前都還在穿制服呢,就算現在再穿也不會很突兀。」
「請等一下,可以別說得好像是我主動想穿制服的好嗎?聽到要潛入校園,會這樣想也是正常的吧。」
「咦──?是這樣的嗎──?我原本是打算扮成實習老師的耶──」
「…………」
茉莉花發自內心感到愉悅似地說道。儘管狂三額頭上的青筋正在瘋狂跳動,她還是努力露出平和的笑容。
「茉莉花同學。『調換兒』一樣是放在之前那個保險箱沒錯吧?」
「嗯?是啊,是在那裡沒錯。」
「我稍微跟妳借一跟頭髮。」
「等等妳想做什麼!?」
茉莉花看狂三滿面笑容地這麼說,便逃也似的從沙發上站起身來。
Case File Ⅴ 狂三拍賣會
「──實在很難理解呢。」
時崎狂三坐在位於彩戶大學校園內的露天咖啡廳裡,輕聲地這麼自言自語。
這位少女身穿作工細緻的女用襯衫與線條優雅的長裙,烏黑的長髮上綁著一條髮帶,坐在椅子上的姿勢和舉止絲毫沒有減損這身衣著帶給她的印象。
如今她的手邊有本皮革封面的記事本、一些文具、一支手機和一本書。一旁則是她用來佔位子的茶壺和茶杯,看起來有些不協調。
狂三讓視線落在翻開的書上,微微吁了口氣。
她正在看的,是在栖空邊家倉庫收藏的魔術工藝品目錄──正確來說是內容不齊全的手抄本──她依序看著這些魔術工藝品的名稱,腦袋裡也在不停思考。
說是這麼說,但她並不是在默背魔術工藝品的名稱和效果,也不是在思考該如何利用得到的魔術工藝品──早在她借到這本手抄本的那天,她就已經把這些事大致完成了。
眼下懸而未決的問題,是弄清楚襲擊栖空邊宅邸、奪取魔術工藝品的犯人到底有什麼「目的」。
狂三接受茉莉花的委託,解決了幾起事件,也成功回收了幾樣魔術工藝品。
儘管這些事件的犯人皆持有魔術工藝品,但狂三完全無法判斷,襲擊栖空邊邸的真兇和這些犯人有什麼關係。
所有的犯人都聲稱,魔術工藝品是裝在神秘的小包裹裡,於某個日子寄到她們家的。
她們自然有可能做偽證,所以狂三這邊也進行了各方面的調查,但目前並沒有發現可以推翻她們論述的材料。
也就是說,襲擊栖空邊邸的犯人把好不容易拿到的魔術工藝品寄送給了毫無關聯的第三者。
──完全搞不懂為什麼。狂三一臉為難地皺起眉頭。
真兇究竟在想些什麼?
總不會──是像茉莉花說的那樣,想要創造一個滿是混亂的世界吧。
一定、一定有什麼理由,才會讓真兇把魔術工藝品送給一無所知的第三者。又或者是,他不得不把東西送出去──
就在狂三思索著這件事的時候。
「──噢,這不是狂三嗎!」
突然有一道很有精神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
她抖了一下眉毛,往聲音的來向看去,發現那邊有兩名少女。
其中一位有著一頭夜色的長髮,與一雙彷彿水晶般如夢似幻的眼眸,臉上綻放著笑容。
另外一位則有著色素稀薄的短髮,長度與肩膀切齊,宛如人偶般面無表情。
她們是夜刀神十香和鳶一折紙,兩人都和狂三一樣,是就讀於彩戶大學的一年級生。
她們應該是來吃午飯的吧,兩人手中都拿著托盤。折紙的托盤上有咖啡、三明治和隨身營養食品;十香的托盤上則是堆滿了漢堡……在各種意義上,兩人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哎呀,是十香同學和折紙同學,好久不見了……十香同學還是一樣很有精神呢。」
「嗯?唔呣,我很有精神喔。」
狂三苦笑著打了個招呼之後,十香就重重地點了點頭。
「妳才是,我很少看見妳耶。妳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妳問我在做什麼,當然是在和妳們打招呼呀。我好歹算是這所大學的學生,也是會光顧學校裡的咖啡廳的。」
「哎,是這樣沒錯,但妳好像不怎麼來學校吧?學分沒問題嗎?」
看到十香一臉擔心地這麼問,狂三不由得笑了出聲。雖然這樣講很不好意思,但狂三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輪到十香來擔心她的學分。
「呶?怎麼了?」
「不,什麼事都沒有。我姑且有算過學分,不會讓自己留級的,妳不用擔心。」
「這樣啊,那就好。」
十香輕輕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先不說那些了,難得我們久久見到一次,要不要一起吃飯?」
「嗯,我不介意。」
狂三這麼說著,騰出桌上的空間,接著兩人把托盤放在空出來的地方,在狂三對面的位子上坐下。
「是說狂三,妳平常都在做什麼啊?妳也有在打工嗎?」
「嗯,算是吧,差不多就是這樣。」
狂三一說完,坐在十香身旁的折紙便對她露出洞察一切的眼神。
「──是指當偵探嗎?」
「哎呀、哎呀,妳的消息還真靈通呢。」
雖然折紙說中了狂三的課外活動,但狂三其實不怎麼驚訝。儘管她沒有大肆宣揚自己是專門調查魔術工藝品的偵探,但偵探事務所本身並沒有藏在什麼隱密的地方。如果是因全系第一而聞名的高材生折紙,獲得這種程度的情報也沒什麼好不可思議的。
不曉得折紙是不是把狂三這樣的反應看在眼裡,她瞇起眼睛問道:
「妳又在做壞事了?」
「嗯哼哼,誰知道呢。」
「…………」
面對狂三曖昧的笑容,折紙的眼睛又瞇得更細了。
或許折紙正用自己的方式相信著狂三,又或許是她覺得再追問下去,狂三也不可能說出真話。不過就算是後者,某種意義上或許也代表她相信狂三就是了。
狂三不想向兩人說明她在追查魔術工藝品的事情,但她想要整理一下思路,於是她用極為自然的態度開啟話題:
「那個,十香同學、折紙同學,我可以趁妳們吃飯的時候跟妳們稍微聊聊嗎?」
「我是不介意……要聊什麼?」
「…………」
十香偏過頭來,折紙則是沉默以對。
「試問,有個強盜闖進了一間宅第,盜走了各種東西,但那位強盜又把好不容易偷來的東西送給不特定的第三者們。妳們覺得這是為什麼?」
「呶,這是要聊什麼啊?」
「嗯哼哼,妳就當它是消磨時間的腦力激盪吧。」
狂三微笑著這麼說完後,折紙思索了片刻,回答道:
「…………我想到了幾種可能性。」
「可以請妳說說看嗎?」
「一個是那位強盜自稱義賊的情況;另一個是繼續持有那項物品會招致某些損害的情況。」
「唔呣……」
狂三伸手托著下巴。確實,這些情況不是不可能發生。
「損害──具體來說是怎麼樣的損害?」
「這要看那個物品是怎麼樣的東西。假如它的尺寸很大,就會出現該保管在哪裡的問題,而且讓其他人看見的可能性也會上升。除此之外,還有該物品是毒物或爆裂物,持有它會危及自身的可能性;若是高級食材等難以長期保存的物品,也有可能無法靠自己將其使用或消耗完畢。」
「原來如此。」
狂三同意似地點了點頭,接著十香的眉毛就皺成了八字形。
「呣……食物被奪走了嗎?這還真難受啊……」
看到托盤上的食物就能明白,十香是個食量非常大的大胃王。她看著手中漢堡的包裝,露出悲傷的表情;狂三不禁露出苦笑:
「不,這終究只是假設而已,妳不用擔心。」
「那就好……」
十香拆開手中的紙包,轉眼間就把漢堡吃個精光。
「是我的話,我會在被拿走前把它們全部吃光。」
「……應該也就十香同學做得到這種事了。」
「呣,如果吃不下,我會分給折紙和狂三。與其讓未曾見過的強盜把它們搶走,不如交給朋友更好。」
她這麼說著,將堆在托盤上的漢堡分給折紙和狂三一人一個。
不過折紙把十香給她的漢堡又還了回去。
「不用了,我已經攝取到必須的營養了。」
「我也不用了,我現在肚子不餓──」
狂三也打算仿照折紙,把漢堡還給十香──
「────」
就在這時,她的眉毛動了一下。
「──與其被強盜拿走,不如交給朋友──?」
「呣?怎麼了狂三,妳還是想吃嗎?」
「不,不是這樣的──不好意思,有些事情我想稍微確認一下,容我失陪了。」
狂三收拾好東西,起身離座,徒留呆楞在那裡的十香和折紙。
◇
「…………」
這裡是靠近車站一棟住商混合大樓二樓的時崎偵探社。
狂三正在辦公室裡盯著排列在桌上的各種物品。
設計別出心裁的深灰色子彈。
做工細緻的玻璃瓶和口紅。
散發妖冶光澤的菜刀。
上面的圖案像是妖精翅膀的戒指──
這些都是狂三在至今的事件中回收而來的魔術工藝品,平常它們都是存放在專用的保險箱裡,但因為狂三想要調查一下,所以才把它們拿了出來。
而且,現在桌上不是只有這些東西而已。
幾張包裝紙和紙箱一字排開,數量與魔術工藝品相對應。
是的,這些就是魔術工藝品在送去犯人們手邊時所用到的外包裝。
當然了,狂三已經調查過有沒有指紋之類的東西,然而她沒有找到任何可以聯想到真兇的痕跡。
說是這麼說,但她現在想確認的其實不是這個。她瞇起眼睛觸摸包裝紙,仔細端詳著它。
包裝紙的品質不錯,就是太過老舊了,只要稍微用點力,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把它弄破,看起來很不可靠。
寫在上面的收件人姓名,筆跡同樣已頗有年月,而且那些名字也不屬於犯人們。
這也沒什麼好意外的。根據犯人們的證言,這些東西並非寄給她們本人,而是她們已經過世的父母或祖父母。
這是個奇特的共通點。狂三不是沒有發現,不過說實話,她不是很明白其中的意義。
只是如果從某個角度去思考,她總覺得可以從中找出某種意義。
「……要是真有這種事──」
狂三靜靜地低語,緩緩從位子上起身。
「──那或許就有必要從第一個案件重新審視一遍了。」
◇
「──十香同學,十香同學。」
「呣?」
狂三在彩戶大學的校園內對十香這麼喚道,於是十香抬起頭來。
「噢,狂三,妳今天也來啦。找我有事嗎?」
「嗯,我有件事想拜託妳。」
「呣?」
聽到狂三這句話,十香睜大了眼睛。
◇
「──不好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位於天宮車站附近的住商混合大樓二樓。
有一個少女撞開寫有「時崎偵探社」字樣的大門,大叫著滾了進來。
那名少女的頭髮捲成了漂亮的螺旋狀,身穿以日常服飾來說太過華麗的禮服。她這身裝扮就像是在用全身強調她的大小姐身分,加上她奇特的舉止,讓人一眼就產生了足以烙印在記憶深處、無法抹滅的印象。
不過,坐在事務所最裡面的狂三對此完全不驚訝,她只是半睜著眼開口:
「如果要用鳥類來比喻茉莉花同學,大概就是天亮時的公雞了吧。」
「我希望妳至少用母雞來形容吧!?」
聽狂三這麼一說,少女──栖空邊茉莉花便露出忍受不了的樣子,發出高亢的吐槽。
「先不說那個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嗯!請看這個!這是我在一樓信箱裡撿到的!」
茉莉花說著,把手中的東西放在桌上。
那是一個用白色厚質紙做成的信封,上面印著這裡的地址和「時崎偵探社 時崎狂三小姐 鈞啟」的字樣。信封頂端已經有了個漂亮的切口,能以此窺見裡頭的信紙。
「我搶在我之前開封寄給我的信未免也……」
「這真是非常抱歉!」
面對狂三的指摘,茉莉花俐落地擺了個POSE,同時說了一句「只是」。
「因為我不能否定裡面夾帶危險物品的可能性,所以我用X光和內視鏡檢查過之後就把它拆開了!」
「……這樣啊。」
狂三瞇起眼睛,沒再繼續表達她的不滿,只是默默接下信封。
她不是沒有「對茉莉花說什麼都沒用」這種放棄的心態,但進一步地說,茉莉花所說的確實也有一點道理。
至少寄出這封信的人,知道狂三在這裡開設偵探事務所。考慮到狂三和茉莉花正在從事的工作,小心一點也不是什麼壞事。
「信封上沒寫寄件人的名字呢──我可以看看裡面嗎?」
「嗯,請看。」
茉莉花催促似地點點頭。狂三從信封中拿出折成三折的便箋,讓視線落在那張便箋上。
上頭印著這樣幾行死板的文字。
『邀請函
時崎偵探社 時崎狂三小姐
十月廿日十九時,以下地點將召開魔術工藝品拍賣會。
敬請踴躍參加』
「邀請函啊……時間是明天晚上──還真匆忙呢。」
狂三這麼嘀咕之後,額頭上冒著汗的茉莉花也點頭說道:
「是呀。而且這還是魔術工藝品的拍賣會……妳怎麼看?」
「這實在是太可疑了。不過……」
狂三想是在思索什麼似地摩挲著下巴,續道:
「至少我們可以確定,這封邀請函的寄件人知道我們正在蒐集魔術工藝品。先不論其真實目的為何,對方都是在知道我們想要魔術工藝品的前提下嘗試與我們聯繫的……」
「是……是這樣啊。」
「基於這點,假設真有這樣的拍賣會,宏觀來看,會有四種可能性。」
狂三邊說邊豎起一根指頭。
「第一個可能,寄件人和妳一樣是持有魔術工藝品的魔術師後裔。對方知道我們想要魔術工藝品,打算把東西高價賣給我們,便寄出了這張邀請函。」
「原來如此……確實,畢竟又不是只有我們持有魔術工藝品。」
茉莉花表示接受般點頭同意道。接著狂三又豎起了一根手指。
「第二個可能,這位寄件人和前面事件的犯人一樣,收到了來自栖空邊邸襲擊犯的包裹。」
「這的確也有可能。但難得收到這麼貴重的魔術工藝品,居然要把它賣掉……」
「妳可能很難相信,但比起超越人類智慧的魔術工藝品,有不少人更想要錢。」
茉莉花聽到這番話,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也是,身為名門千金的她應該沒什麼實際的感受,但狂三不打算解釋到她明白。狂三豎起第三根指頭,讓話題繼續下去:
「第三個可能,對方和我們一樣在收集從栖空邊邸佚失的魔術工藝品。」
「和我們一樣……?」
「嗯。雖然現在還是完全不知道栖空邊邸襲擊犯的目的是什麼,但他把盜來的魔術工藝品分送給了許多人,如此一來,就算有人像我們一樣發現了這些魔術工藝品的存在並開始收集它們,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了。」
「也、也就是說,他是狂三同學的對手──西部的名偵探了!?」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西部人就是了。」
汗如雨下的狂三這麼說完後,茉莉花又有點興奮地問了下去:
「那麼,最後一種可能性是?」
「噢,最後一個可能性就是──」
狂三豎起第四根指頭,像是在磨利眼神般瞇起眼睛,續道:
「──這場拍賣會的主辦人,正是襲擊栖空邊邸的犯人。」
「什……!?」
耳聞狂三這番話,茉莉花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從、從我們家偷走魔術工藝品的犯人居然……!?」
「嗯。對方知道我們──正確來說是身為栖空邊家千金的妳,持有多到可以舉辦拍賣會的魔術工藝品,而且還在持續蒐集當中。他肯定滿足這樣的條件對吧?」
「……確實,但他為什麼要搞這種把戲呢!?」
「我也不知道他的目的。但如果妳要這麼說,他把好不容易偷來的魔術工藝品送給不特定的人們,這個行為本身就非常不合理了不是嗎?」
「這、這個……是這樣沒錯。」
額頭上冒著汗的茉莉花抱起了胳膊。「不過呢,」狂三接著說道:
「我們當然也要充分考慮到──對方為了搶奪我們收集到的魔術工藝品而設下騙局的可能性。」
「…………!」
茉莉花睜大了雙眼,同時皺起眉頭。
「的、的確,聽妳這麼一說,我覺得很有道理……是說就算主辦人不是襲擊犯,這拍賣會也很有可能是騙局吧……?」
「哎呀,妳注意到了啊,真厲害呢。」
狂三微笑著對茉莉花鼓掌,隨後茉莉花就害羞地搔了搔頭。
「沒有啦~就算是我,在妳身邊旁觀了幾次事件後也能……呃,我不是要說這個!」
茉莉花猛力搖頭。
「這樣不是很危險嗎!根本就是飛蛾撲火啊!」
「嗯,大概吧,妳說的確實沒錯,風險很高。」
「但是──」狂三接著說道:
「──我還是想冒險一試。」
「……!?為什麼呢!?」
「請妳想一下,如果這封信寫的是真的,我們就要眼睜睜看著得到魔術工藝品的機會逃掉了──而且重要的是,這不是『交易會』而是『拍賣會』。」
「什、什麼意思……?」
茉莉花有些困惑地問。狂三的嘴角露出笑意,她點頭答道:
「如妳所知,拍賣會就是一種競價。客人們對各自想要標下的商品出價,喊價金額最高的人得標──
也就是說,除了我們之外,其他想要魔術工藝品的人也很有可能會參加這場拍賣會。」
「啊……!」
茉莉花的肩膀劇烈地抖了一下。
狂三誇張地點點頭,說了下去:
「沒錯。不管主辦人是誰,我都能肯定,會有許多知道魔術工藝品的人前去參加。在那些人之中,想必也會有人持有魔術工藝品。持有者有可能就是襲擊栖空邊邸的犯人,不然就是犯人的手下。
就算沒有拿到其他魔術工藝品,光是這些情報就已經值回票價了,妳不覺得嗎?」
「確、確實……但這是在拍賣會並非陷阱的情況下吧?如果這一切都是騙局……」
對茉莉花抱持擔憂的話語,狂三咧嘴一笑:
「到那個時候,只要把陷阱也一起破壞掉就好了。
這樣一來,至少我們就能知道是誰把我們當成目標了。」
「…………!」
狂三這麼說完,茉莉花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不久後,她低下頭來,喉嚨深處也緊接著發出了吃吃的笑聲。
「哼、哼哼哼……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茉莉花抬起頭來。她的臉上已經看不到一丁點擔憂與猶豫了。」
「狂三同學說得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茉莉花我現在就要變成那隻老虎啦──!」
還以平常的態度發出高亢的大喊。
「我們趕緊準備出發吧!拍賣會的會場似乎是座孤島!我等等先去租船,等碰面的時間地點決定好之後就聯絡妳!」
茉莉花激昂地這麼說著,沒把狂三的話聽完就氣勢十足地衝出了事務所。
「──茉莉花同學、茉莉花同學。」
「唔唔!?」
茉莉花走出時崎偵探社所處的住商混合大樓,就要坐進在大樓附近待命的車子時,卻聽到了呼喚她的聲音,於是她轉過頭去。
定睛一看,可以發現狂三正從二樓的小窗戶探出頭來。
「啊,狂三同學!妳還有什麼事嗎!?」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只是想告訴妳──」
就在這時,不知道從哪裡傳來了汽車的喇叭聲,蓋過了狂三的話語。
茉莉花把手伸到耳邊,皺起眉頭。
「不好意思!我剛才完全沒聽到!請再說一次!」
「──沒什麼重要的。我只是想問,妳說過妳要租船對不對?我很容易暈船,如果妳能租一艘不要搖太晃的船就太感謝了。」
「原來如此!請交給我吧!我幫妳準備一艘豪華郵輪!」
「……不用了,那樣太顯眼,而且大概也沒地方停靠,所以剛剛好就可以了。」
「說得也是!我知道了──!」
茉莉花活力十足地回答,俐落地轉身上車。
◇
──拍賣會當天。
狂三和茉莉花來到了信上所寫的拍賣會會場。
這裡是一座距離本土約兩小時航程的小孤島,她們就處在小島中央的洋館。平常應該幾乎沒有人進出這個地方。屋頂已經破舊發黑,外牆上也爬滿了常春藤,帶來了一種鬼屋的不祥氛圍。
不過,既然把洋館蓋在交通這麼不便的地方,房子的主人肯定不是普通人。不是狂熱的推理迷,就是古堡愛好者……不然就是想要定期召開避人耳目的會面的人。
「這看起來還真是有一套呢。」
狂三看著這座既壯麗又可怕的建築,不禁吐出感嘆的氣息。
茉莉花走到她身旁,忽然露出無懼的笑容,挺起胸膛。
「是啊!真是個和我們般配的舞台呢!」
「呵呵,妳好勇敢呢,虧妳收到邀請函的時候還那麼驚慌。」
「哼,下定決心的我現在已經是一頭老虎了!」
「看來妳這自尊心還蠻懦弱的呢。」
「自信心就是要多才好啊──!」
茉莉花這麼說著,發出「哦──呵呵呵!」的高亢笑聲。狂三苦笑著穿越到處都長著雜草的路面,走向洋館。
就在她們來到洋館的入口時,一位站在門口、身著晚禮服對她們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
「──歡迎兩位的大駕光臨。請問能否讓我看看兩位的邀請函?」
「嗯,當然可以。」
茉莉花簡短地答道,從拎著的手提包中拿出之前那封信。
男子確認過信件,再次深深低下頭。
「時崎偵探社的時崎狂三小姐,還有陪同的栖空邊茉莉花小姐,我們已久候兩位多時。請往這邊走。」
男子說著,打開洋館的大門,示意兩人進屋。
她們倆在剎那間對彼此使了個眼色,接著輕輕點頭,跟著走進洋館裡。
洋館的內部給人的印象,和房子的外表截然不同。裝潢與家具同樣很鋪張,但不同的是它們都保養、清潔得一塵不染。或許房子的外表是故意放著不整理的。雖說不知道這是因為屋主的興趣,還是因為想威懾訪客,又或者是想讓別人從外面看的時候,產生這間房子沒人住的錯覺就是了。
「──請在這個房間稍候片刻,拍賣會即將開始。」
三人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後,男子打開位於盡頭的大門,這麼說道。
狂三她們簡短地應了一聲,走進了門。
門後是一間廣闊的大廳。最裡面像是一座舞台,掛著一面帷幕,而在面對舞台的地方,擺著幾張椅子。
『…………』
已經有四名客人先在那裡等待了。
在狂三等人踏進大廳的瞬間,上述的四個人同時把視線投向她們。
第一位是留著鬍鬚、看起來為人敦厚的老紳士。
第二位是身穿高級西裝,大約三十歲的男子。
第三位是將頭髮綁成兩束,年紀應該是高中生左右的女孩子。
而最後一人──這名少女有著一頭夜色的長髮,一雙彷彿水晶般如夢似幻的眼眸,年紀和狂三等人差不多。不知為何,她戴著黑色的手套。
儘管這四人年齡和性別各有不同,這時卻像事先說好似地,同時將目光從狂三和茉莉花的身上移開,轉回舞台的方向。
或許是因為面對了這番洗禮,茉莉花吞了口口水,小聲對狂三說道:
「……這些人就是和我們競爭的其他參加者嗎?右邊的男人們暫且不論,左手邊的小姑娘們還讓我蠻意外的呢。會不會有點太年輕了……」
「是嗎?在『吸血鬼之牙』的事件中,妳不是已經深切體會到外表年齡和容貌完全靠不住的感覺了嗎?」
聽狂三這麼回答,茉莉花忽然睜大了眼睛。
「確實是這樣呢。聽妳這麼一說,那個女生看起來的確有種老奸巨猾的感覺。是不是靠什麼魔術工藝品把自己變年輕了……?」
「…………」
那名綁著雙馬尾的女生像是要回應茉莉花的低語似地,朝她狠狠瞪了一眼。
或許是給那個女生聽見了。「咿!」茉莉花倒抽了一口氣,躲在狂三身後。
「請注意一點,畢竟妳的嗓門本來就很大。」
「……我會銘記在心。」
茉莉花過意不去似地說道。這次她的音量比剛才控制不少了。
狂三帶著這樣的茉莉花,在附近的位子上坐下。
就在這時,茉莉花抖了一下眉毛。
「哎呀?那位……」
「怎麼了嗎?」
「啊,沒事,我只是在說另一位女生。妳不覺得有在哪裡看過她嗎?」
「唔呣……?」
狂三看了夜色長髮的少女一眼,緩緩搖了搖頭。
「不,我對她沒有印象。妳們認識嗎?」
「不,倒也沒有認識……」
皺起眉頭的茉莉花歪過頭來。
「呼,」狂三吁了口氣,像是要改變話題似地繼續說:
「先不說那個了,有件事我想趁現在確認一下。」
「咦?啊,好的。要確認什麼呢?」
「我只是要講個很單純的事情,就是妳可以花多少錢在接下來的拍賣會上。」
狂三瞇起眼睛,小聲問道。
「如果真的得競標魔術工藝品,不管東西是從栖空邊邸搶來的,還是透過別的途徑入手的,我都想盡可能拿到。不過,這不是一對一的交易,而是競標,我想知道妳有多少預算。」
「啊──也對呢。」
茉莉花誇張地點點頭,揮了揮手要狂三靠過去。
狂三照她說的,把耳朵湊向茉莉花。接著茉莉花也靠近狂三的耳邊,悄悄把金額說給她聽。
「……噗唔!」
聽到金額的狂三不由得咳了起來。
「哎呀,妳沒事吧,狂三同學?」
「……沒、沒事,只是有點驚訝而已。」
聽到狂三這句話,茉莉花有點不安地皺起眉頭。
「應該不會不夠吧……?」
「…………不,這些很夠了。」
就在額頭上冒著汗的狂三這麼回答的瞬間。
大廳忽然暗了下來,緊接著鎂光燈聚焦在前方的舞台上,帷幕也向左右拉開。
一名身穿晚禮服,用面具遮住臉孔上半部的女性,就這樣在台上現身了。
「──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
現在開始舉辦本次的秘密拍賣會。我們為各位網羅了精選自世界各地的名品與珍品,若有各位相中的商品,還請踴躍參與競標。」
戴著面具的女性行了個禮,參加者們也給予稀稀落落的鼓掌。
「那麼,就讓我們趕緊開始第一項商品的競標吧。」
女性一邊說著,同時舉起手來。接著有兩位穿著好似兔女郎的服裝、同樣戴著面具的少女,就像是要回應她這個動作似的,推著一台誇張的手推車從舞台邊出現。
兩人的動作整齊劃一。她們應該是雙胞胎吧。若要說有什麼差別,大概也就髮型和胸圍不一樣罷了。
雙胞胎兔女郎走到舞台中央,以左右對稱的動作,取下了蓋在推車上的白布。
那裡放著一個設計別出心裁的小瓶子,瓶子裡有一些顏色神秘的液體。
「從前的魔術師們創造出了許多不可思議的物品──魔術工藝品。
各位所見到的,就是其中之一。只要喝上一口,身體裡就會充滿精氣,喝第二口還能立即治好所有疾病,喝第三口更能讓宛如古樹般枯朽的身體取回年輕時的活力。
它就是人稱永生之酒的靈藥『涅克塔』。」
聽完面具女性的說明,拍賣會的參加者們便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他們是在懷疑這番聽起來只像是個玩笑話的解說呢──還是驚訝這種東西竟然真的被拿出來競標了呢?
「……!狂三同學──」
「……我知道。」
狂三也像是要回應茉莉花似地點點頭。
「『涅克塔』……栖空邊家的目錄上確實有這個魔術工藝品的名字。」
是的。靈藥「涅克塔」是「吸血鬼之牙」事件時曾被認為是作案工具的魔術工藝品。
「也就是說,這場拍賣會的主辦人不是襲擊我家的犯人,就是從犯人那裡收下包裹的人了……是這個意思嗎?」
「這點我同樣不清楚。如果『涅克塔』當初製造了一瓶以上,那我們就無法判斷這瓶跟原本保管在妳家的那瓶是不是同一個東西。」
「……妳說的確實沒錯。因為我也沒有看過全部的魔術工藝品,我連『涅克塔』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話雖如此──」
「嗯。」
狂三對茉莉花投以詢問般的眼神,茉莉花便旋即點頭,用動作告訴狂三「我會盡全力」。
此時,戴面具的女性就像是要配合她們的動作似地高聲說道:
「那麼,起標價是一千萬圓──請開始出價。」
以一小瓶藥水而言,這個價格實在太超乎常理。
然而,在女性言畢的那瞬間,坐在椅子上的買家們便紛紛舉手。
「一千五百萬。」
「兩千萬。」
「兩千八百萬。」
「四千萬。」
價格轉眼間就水漲船高。
無非就是因為,在場的所有買家,都相信舞台上那瓶可疑的藥水是真貨。
狂三迅速舉手,以平靜的語氣說道:
「──三億。」
『…………!』
其他的買家聽到狂三的話都倒抽了一口氣。
這也不能怪他們,畢竟狂三一下子就提出一個遠遠超過剛才那些金額的價錢。
不過這樣就夠了。與其一點一點地競價,不如直接削弱其他對手的意志,這樣反而更有可能讓狂三取得結果上的優勢。不只這項商品,之後的也同樣適用這種做法。
不過嘛,也是因為有栖空邊家荒謬的資金幫她撐腰,她才做得出這種高壓攻勢就是了。
「……三億一千萬。」
「三億三千萬。」
「三億五千萬──」
「──五億。」
她像是要再次甩掉其他競價者似地高聲說道。
賣家們就像是為狂三的氣勢所懾服般,都不再開口了。
「五億。還有其他客人要出價嗎?五億一次,五億兩次──
──那麼,成交。」
戴面具的女性宣布道。雙胞胎兔女郎像是要恭喜狂三得標似地鼓了鼓掌。
「那麼,現在開始競標下一個商品。
它也是秘藏神奇力量的珍品──」
雙胞胎兔女郎配合面具女性的話音,推來下一台推車。
奇異的拍賣會就這樣進行了下去。
「那麼,下一個商品。」
得標的商品被送往舞台側邊,下一輛推車來到了中央位置。
自拍賣會開始以來究竟經過多久了呢?至今已經有十件商品參與競標,而且全部都是狂三得標。
其中既有栖空邊家的目錄並未記載的物品,也有似真似假的怪奇之物,但每次狂三向茉莉花使眼色的時候,茉莉花都會點頭回應,像是在說「GO就對了!」,因此狂三也是盡全力想標下所有的商品。
把所有的商品全標下來可能還是太過份了,其他參加者從剛才開始就時不時在偷看她們,不過茉莉花看起來是完全不在乎的樣子。大概是因為她得到了許多魔術工藝品,她正露出喜形於色的笑容。她似乎早就忘記襲擊栖空邊邸的犯人或許就在現場這件事了。
「唔呵呵,下一件東西究竟是什麼呢。我好期待呀!」
彷彿是在回應茉莉花這番話似的,雙胞胎兔女郎掀開了蓋在推車上的布。
那裡放著一個手藝細緻的黃金懷錶。
「──想要再次看到失去的那幅景象,想要解開包裹在黑暗中的真相……相信每個人都懷抱過這樣的念頭。
如果有了這項商品──以北歐神話中命運三女神之一來命名的魔術工藝品『兀兒德的懷錶』,想必就能實現這樣的願望。
據說只要將這個懷錶設定為過去的時間,就能看到在那個地方、那個時間點上發生的事情,也能看到使用對象過去的模樣。」
聽完面具女性的說明,參加者們紛紛鼓譟起來。
但這也是很正常的。如果真有可能辦到這種事,不管怎麼樣的秘密都拿得到了。要掌握權力者的弱點想必也是輕而易舉。但凡是個人,總會有一兩個想要隱藏的過去。靠著不同的方法,甚至有機會得到鉅額的財富,這是無庸置疑的。
反過來說,讓懷抱惡意的人拿到這項魔術工藝品,將會產生極大的危險性。無論要支付多少錢,都要把它放在唾手可得的地方──不過嘛,如果問狂三是不是就沒有惡意,倒也沒有這種事就是了。
「接下來從一億圓起標──請開始出價。」
戴面具的女性催促似地說道。接著參加者們便紛紛舉手喊價:
「兩億。」
「四億。」
「五億。」
「七億。」
價格急速上升。
為了像之前一樣將其他人遠遠甩在後面,狂三打算舉手喊價。
「二十──」
然而,她的動作和發言就在這裡中斷了。
理由很單純:因為坐在一旁的茉莉花按住了狂三的手。
「茉莉花同學……?」
見狂三頻頻眨眼,額頭冒汗的茉莉花不斷搖頭:
「……狂三同學,要麻煩妳停一下。那個東西是萬萬標不得的。」
「唔呣……我可以問問理由嗎?」
面對狂三的疑問,茉莉花以其他參加者不會聽到的音量續道:
「……它很有可能是贗品。」
「哎呀,哎呀……」
聽到茉莉花的回答,狂三立刻瞇起了眼睛。
推車上那只作工精巧的金色懷錶正沐浴在鎂光燈下,散發出妖冶的光澤。狂三看不出這個東西和之前的商品有什麼決定性的差異。
「聽妳說得這麼篤定,想必是有什麼證據囉?」
「……嗯,當然了。」
「究竟是怎樣的證據呢?」
「我、我們家的目錄裡面,沒有那種東西。」
聽到這句話,狂三摩挲著下巴反問道:
「這還真奇怪呢。前面同樣有目錄並未涵蓋到的商品,也有看起來就非常難辨別真偽的東西,為什麼妳現在才在在意這種事呢?資金應該還很充足不是嗎?」
「這個……」
茉莉花支支吾吾的。
狂三像是在觀察茉莉花的神情般續道:
「妳的表情簡直就像是在說,妳很害怕『兀兒德的懷錶』──這個能夠看到過去的魔術工藝品落入我的手中呢。」
「…………!?」
經狂三這麼一說,茉莉花頓時滿頭大汗。
「哎呀,該不會我猜對了吧?唔呵呵,妳不用那麼擔心,任誰都會有一兩個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嘛,我自己也不會平白無故就調查別人的過去。」
「是、是這樣嗎……?」
狂三的一番話稍稍緩解了茉莉花的緊張感。
她把嘴唇抿成新月的形狀,繼續說了下去:
「是呀,我不過只是──想用那塊錶調查一下栖空邊邸倉庫燒毀後剩下的殘跡罷了。」
「────!」
茉莉花緩和下來的表情再次緊繃起來。
看到她這副反應,狂三裝模作樣地繼續說道:
「哎呀呀,茉莉花同學,妳的臉色很差呢。沒事吧?」
「沒、沒事。先不說這個,為什麼妳要調查這個……?」
「妳這問題還真奇怪呢。說到栖空邊邸倉庫燒毀後的痕跡,那可是奪走魔術工藝品的作案現場。如果可以知道事件當天發生的事情,或許就能揭開真兇至今都籠罩在黑暗中的真面目了不是嗎?這種程度的事情,茉莉花同學妳應該不會不明白吧?」
「而且,」狂三的視線變得銳利起來。
「調查倉庫的遺跡,對妳來說有什麼不方便嗎?
──該不會妳還有其他事情瞞著我吧?」
「什、什麼……!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呢!」
茉莉花用彷彿意想不到的語氣叫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其他參加者和台上的司儀紛紛對她投以驚訝的視線。
「哎呀呀,妳怎麼這麼著急呢?還請妳稍微冷靜一下。」
「我可沒有著急。我只是覺得硬要投標明知是贗品的東西很荒謬而已!」
「……這位客人,現在拍賣會還在進行中,請您放低音量。」
戴著面具的女性在台上提醒道。確實,茉莉花不但突然大吵大鬧,甚至還說正在競標的商品是假貨,會被提醒也是很正常的。
茉莉花的肩膀就像情緒很激動似地劇烈起伏,她看了面具女性一眼。
「──失禮了。我們不會參與本商品的競標,還請各位盡情享受。」
見茉莉花說得這麼堅決,「哎呀哎呀,」狂三刻意睜大了雙眼。
「到底是怎麼了,茉莉花同學?妳這樣會不會太強硬了?」
「……妳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別忘記妳是拿我的錢來競標的!」
茉莉花用銳利的視線瞪著狂三,對此狂三只是無奈地聳聳肩:
「的確,妳說得沒錯。既然贊助者不喜歡,那我也不能勉強。」
狂三說著,同時看向台上,「各位請繼續。」她像是催促般舉了個手。
儘管面具女性展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但她隨即輕咳一聲,繼續主持下去。
「……那麼,現在的最高標價是二十五億五千萬圓。請問還有要出價的嗎?」
「──二十六億!」
那位有著夜色長髮的少女,就像是要緊跟其後般高聲喊道。
其他人一時都露出有些猶豫的表情,不過他們很快就放棄似地嘆了口氣。
「二十六億。請問還有客人要出價嗎?那麼,成交。」
面具女性宣告道,雙胞胎兔女郎也跟著拍手。
這名有著夜色長髮的少女緊緊握住為手套所包覆的手掌。
「…………」
茉莉花大概是把這副光景看在了眼裡,她鬆了一口氣,再次在椅子上落座。
期間茉莉花看也沒看狂三一眼──簡直就像是在害怕,要是和狂三對上視線,狂三可能會連她的心底也一起看穿似的。
然而──
「那麼,接下來是最後一項商品。」
在面具女性這麼說著,下一項商品也被運送過來的那一瞬間。
「什──」
茉莉花的臉上再次冒出斗大的汗珠。
──在推車上的,是一套衣服。
那是一件哥德蘿莉風格的洋裝,顏色就像是徹底染上影子與鮮血般,頭飾、長手套和靴子也排在一旁,散發出一股異樣的魄力。
「──〈神威靈裝•三號〉。在這世界上,曾出現過一種叫做「精靈」的特殊災害指定生命體,而它就是其中一名人稱〈夢魘〉的個體所穿著的魔性衣裳。據說只要穿上這身衣服,就能潛伏在黑影之中──」
戴著面具的女性說明著商品的來頭與功用。
在這段期間,茉莉花仍雙目圓睜,活像是要把眼球瞪出來似的,手指也不停微微顫抖。
「那、那個東西……為什麼會在這裡……」
「哎呀,哎呀──」
狂三觀察著茉莉花的側臉,露出發自內心感到愉悅的表情。
「怎麼了呢,茉莉花同學?妳該不會看過那個東西吧?」
「…………!沒、沒有,怎麼可能看過……」
茉莉花發出顫抖的聲音,目光四處游移,神情明顯就十分不尋常。
然而狂三只是抱著胳膊,誇張地點了點頭。
「也是呢,請妳看看它,這設計實在是太不忍卒睹了。但凡有點羞恥心,都不會穿上這種衣服吧?」
「嗄──!?」
聽到狂三這番話,茉莉花猛地轉過頭來。
狂三則是一副覺得有趣到不得了的樣子,繼續說了下去:
「哎呀,茉莉花同學,妳怎麼了?妳現在的表情,簡直就像妳非常非常重視的寶物遭受貶低的樣子呢?」
「狂、狂三同學,妳……」
茉莉花像是在發抖似地咬緊牙關。
就在她們倆對話的時候,一旁的競標也開始了。
「那麼,從三億圓起標──請開始出價。」
「五億。」
「七億。」
「八億。」
「十二億。」
參加者們陸續喊起價來,價格上漲的速度堪稱今日之最。
「什……!等、等一下啊!」
可能是因為茉莉花理解了現況,她焦急地大叫起來,然而其他人壓根不理她,只是淡然地繼續出價。
「狂、狂三同學?妳不舉手嗎?」
「嗯。」
「為什麼?再不出手就會被其他人搶先了啊……!?」
聽滿頭大汗的茉莉花這麼一說,狂三也只能半睜著眼回答:
「──那是贗品哪。」
「咦……?」
狂三的回答讓茉莉花的聲音都變尖了。
「不管怎麼看,它都不像是魔術工藝品,而是件普通的衣服──正確來說,更像是cosplay的服裝。Cosplay這種東西啊,要玩頂多也只能玩到高中畢業為止吧。茉莉花同學,難不成妳是想要那種東西?」
「這、這個……」
在茉莉花眼神不斷游移的時候,價格仍然在不斷上升。
「十五億。」
「二十億。」
「二十八億。」
「唔……」
「──二十八億。還有客人要出價嗎?」
面具女性像是在觀察參加者的神情般環視著他們。
「唔……唔……唔唔唔唔唔…………」
茉莉花交互看著狂三的臉和台上的服裝,發出悔恨的聲音。
「看起來沒有呢。那麼就成──」
「──三、三十億……!」
就在這時,茉莉花迅速舉起手來。
「三十億!終於有客人出價了。還有其他客人要出價嗎?看來是沒有了,那麼,成交。」
面具女性這麼說完,雙胞胎兔女郎便送上鼓掌。茉莉花努力讓狂亂的呼吸平靜下來,同時把手放下。
「…………狂三同學,妳看著我是想說什麼?」
「不,沒什麼。畢竟這是妳的錢嘛,既然妳這麼想要,我也沒有權力阻止妳。」
狂三才半睜著眼說完,面具女性的嗓音就像是看準這個時機般在舞台上響起。
「本次的魔術工藝品拍賣會到此結束。有標下商品的客人們,還請在原地稍作等候,稍後我們將引導各位至其他房間辦理所需手續。其他客人可以就地解散,回程時煩請注意安全──」
「──請等一下。」
這時。
狂三像是要打斷主持人似地說道。
「這位客人,請問還有什麼事嗎?我們不受理得標商品的退貨事宜,先跟您說聲抱歉。」
「不是的──我只是想借用一下在場各位的時間。」
狂三這麼說完,便迅速起身,走向可以看到所有人的位置──也就是舞台上。其他參加者見狀則驚訝地議論起來。
「妳、妳到底想……」
看到狂三的舉動,讓茉莉花的表情染上了戰慄的色彩。不過這也不能怪她,畢竟狂三也沒和茉莉花預告過自己要做什麼。
狂三集全場眾人的注目於一身,她像是要把排排坐的其他人都看了個遍似地環視所有人,接著說道:
「請原諒我現在才和各位打招呼。我名為時崎狂三,是專門調查魔術工藝品犯罪的──嗯,類似偵探的人。」
會場的議論又更大聲了。狂三吃吃笑道:
「請各位儘管放心。就算各位持有魔術工藝品,只要不把它用在犯罪行為上,我也不會特別干涉──除非它是從其他地方偷來的東西。」
「妳、妳在說什麼……?」
戴著面具的女性倉皇地說道。狂三重重點頭,繼續說下去:
「距今幾個月前,身為魔術師後裔的栖空邊茉莉花同學家裡遭到襲擊,失去了許多魔術工藝品──而犯人就在你們之中。」
『…………!』
狂三這番話讓在場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氣。
狂三處在這充滿驚慌的氛圍中,以不疾不徐的步調在舞台上來回踱步。
「襲擊栖空邊邸、讓魔術工藝品佚失的犯人──」
接著,她以誇張的動作伸出食指,指向犯人。
「──就是妳,茉莉花同學。」
瞬間。
整座會場突然變得一片寂靜。
「…………妳在說──」
幾個剎那之後,被狂三指著的茉莉花發出愕然的影片。
「妳在說什麼呢,狂三同學?為什麼我要把自己家的魔術工藝品給……?」
「這樣想來,從一開始我就有很多疑問呢。為什麼襲擊栖空邊邸的犯人要把好不容易得到的魔術工藝品幾乎全送出去?
前陣子我在和友人談天時,我想到了一件事情,於是我前去調查了栖空邊邸和倉庫焚毀後的殘跡。」
「什……妳到底是什麼時候作這種事情的?」
「唔呵呵,我趁妳不在的時候叨擾了一下。」
狂三微微一笑,接著說出「然後」。
「結果就是我得到了一個可能性──會不會襲擊栖空邊邸的犯人其實幾乎沒有得到魔術工藝品?」
「什、什麼意思……?」
「理由很簡單。讓魔術工藝品流落各地的人並不是襲擊犯,而是它們真正的持有者──準確一點來說,是那個人施加在其上的魔術安全裝置。」
狂三以緩慢的步調在舞台上來回,繼續說道:
「魔術工藝品擁有超越人類智慧的力量。要是落入惡人手中,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因此魔術工藝品真正的主人設計了一種機制:只要有什麼人強闖倉庫,試圖奪取魔術工藝品,它們就會被自動送到可以信任的人手上。
真正的主人肯定是把它們包起來之後才收進倉庫的。在這些事件的犯人家裡扣押下來的外包裝,還有包裝上的收件人名字,看起來都非常老舊。對了,放火燒倉庫的也有可能不是犯人,而是真正的主人。」
「但是,」她伸出手指抵在下巴上。
「看起來一切並不是完全照著那個人的計畫在走。他為魔術工藝品挑選了一些大家都能信任的暫時保管人──也就是同為魔術師後裔的其他同伴,然而經過這麼漫長的時間,有很多人都已經過世了。
他們不了解狀況的子孫就這樣偶然得到送來家裡的魔術工藝品,為它的魔性所著迷,因此染指了犯罪行為……
我們至今碰到的魔術工藝品犯罪應該就是這樣的來龍去脈吧?」
狂三緩緩轉頭,看向茉莉花。
「那麼,假如妳是犯人,妳早該拿到的魔術工藝品已經有大半流落各地,不知道去了哪裡,妳會怎麼做呢?」
「…………」
「既然這樣──也只能嘗試回收了吧。妳把宅邸裡真正的大小姐軟禁起來,靠著具有暗示能力的魔術工藝品或是其他什麼東西,讓自己取而代之,得到受害者的位置。接著妳找上我幫忙,等待著很快就會發生的魔術工藝品犯罪。」
「…………!」
儘管茉莉花一臉鐵青地聽著狂三的說明,但她很快又猛力搖頭。
「假、假設是安全裝置讓魔術工藝品散落出去好了,為什麼我就變成襲擊犯了?雖然倉庫裡的魔術工藝品是代代相傳的……但如果我的祖先暗中設定了這樣的機制,我也沒辦法知道啊!」
「原來如此,妳這樣講的確說得通。畢竟都有收件人已經過世的狀況了,我自然無法否定妳祖先沒把知識傳承下去就過世的可能性。」
「對、對吧?妳剛才講的那些不過只是猜測罷了!既然妳這麼篤定,就麻煩妳把證據拿出來!可以證明我是犯人的確切證據!」
茉莉花發出刺耳的尖叫。
狂三嘆了口氣。
「妳還真是不肯死心啊。妳不是早就發現到了嗎?」
「妳、妳又在說什麼?」
「最後競標的那件『精靈之衣』──本來就是妳的東西吧?」
「…………!」
茉莉花屏住了呼吸。
「我剛才應該說過,我趁妳不在的時候調查過栖空邊邸。我就是在那時發現的一間密室裡看到它的。還是說,妳以為主辦方只是偶然拿了件一模一樣的衣服出來賣?
不過──我也不能咬定不可能有這種情況就是了。那件衣服,是過去曾存在於這個世上的某個精靈,其靈裝的複製品。」
狂三一邊說著,一邊瞇起眼睛。
「──我真的很驚訝呢,茉莉花同學。妳居然知道我?」
「…………」
狂三這番話直接讓茉莉花說不出話來。然而茉莉花滿臉的大汗,已經比話語更明確地表達出她的想法了。
「哎,沒關係──我還有個比那些更確鑿的證據。」
她這麼說著,像是要邀請某人過來似的伸手指向觀眾席。
接著,坐在最左邊位子上、有著夜色長髮的少女,跟著狂三的話語迅速起身。她是剛才得標「兀兒德的懷錶」的那個女生。
「妳怎麼看?」
「──嗯,妳沒有說錯,她確實就是犯人。」
對於狂三的問題,少女點了點頭,指向茉莉花。
「嗄……?」
茉莉花不明所以地楞在那裡。
「這到底是什麼把戲?這位又是誰?」
「妳不知道嗎?」
狂三這麼說著,向少女使了個眼色,於是少女脫掉了左手的手套。
從中出現了白皙的手指──其中一指戴著一枚圖案像是妖精翅膀的戒指。
「……『調換兒』!該不會──」
看到戒指的茉莉花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她睜大眼睛,倒抽一口氣。
少女以緩慢的動作摘下戴在手指上的戒指。下一刻她的身體就發出淡淡的光芒,經過幾個剎那之後,變成了完全不同的模樣。
那是一位大約小學生左右的嬌小女孩,宛如絲絹般光潤的頭髮和掩蓋住雙眸的眼鏡很有特色。
「妳是──」
看到對方的容貌,茉莉花的聲音開始發抖。
狂三就像是要回答她似地繼續說道:
「沒錯,她就是被妳取而代之的、栖空邊家真正的大小姐。她和『精靈之衣』的複製品一樣被關在栖空邊邸的密室裡,所以我就把她救了出來──哎,或許連栖空邊這個名字都是妳編造出來的就是了。
為了讓她能在近距離下確認妳的長相,我請她戴上『調換兒』,暫時變成別人的樣子──考慮到有可能發生搏鬥,我向一位特別耐打的朋友借用了她的頭髮。」
「──那麼,」狂三盯著茉莉花說道:
「妳已經被將軍了,茉莉花同學。但如果妳要繼續辯解,我還是會聽就是了。」
「唔⋯⋯唔唔唔⋯⋯!」
茉莉花狂抓頭髮,發出悔恨的呻吟。
不過,那樣的聲音很快就變成了大笑。
「哼……哼哼哼、哈哈哈……哦──呵呵!」
茉莉花重重地嘆了口氣,以帶著憂愁的動作撩起頭髮。
「哎呀,哎呀⋯⋯不愧是妳,狂三同學。我相中妳當偵探果真沒錯。」
「茉莉花同學,妳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我的確是魔術師的後裔,這句話不是騙妳的。不過,我們家不是像那邊那位大小姐一樣有很多魔術工藝品的名門就是了。
「也就是說,妳想要奪取魔術工藝品來增加家族的力量──是這樣嗎?」
狂三這麼一問,茉莉花便露出眺望遠方的眼神,有點自嘲地笑了。
「從結果上來說,我不否定這點,但它終究只是次要的目的。
我只是──沒錯,狂三同學,我只是想變成妳啊。」
「⋯⋯什麼意思?」
狂三驚訝地皺起眉頭這麼問道,接著茉莉花只是覺得滑稽似地聳了聳肩。
──那是一段遙遠的過去。
當時茉莉花還小,她正一個人待在昏暗的廢棄工廠裡瑟瑟發抖。
不──「一個人」這種說法應該有點語病。畢竟她的周圍還有一群把她帶來這裡的男人。
沒錯。儘管幾乎沒有力量了,茉莉花仍然算是魔術師的後裔,當時她就是被捲進了某起綁架事件當中。
綁架犯隸屬於一間叫做DEM的公司。雖然不太清楚實際情況,但看來是因為茉莉花的父親不配合DEM的要求,所以茉莉花才會被盯上。
如果談判破裂,茉莉花可能會遭到殺害。年幼的她只能不斷打著哆嗦而已。
但就在這時。
一道影子突然在廢棄工廠裡擴展,隨後就有一名少女從影子裡現身,將男人們拖進其中。
(咦──)
茉莉花在男人們的慘叫中睜大眼睛。
接著,那名身穿赤黑洋裝的少女緩緩將視線移到茉莉花身上。
(哎呀呀……我還在想DEM的人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原來是有個這麼可愛的迷路小孩呀。)
少女這麼說著,像是在威脅茉莉花似地露出可怕的笑容。
(嘻嘻嘻嘻嘻。居然給妳看到臉了啊,那我要怎麼處理妳呢──)
茉莉花的記憶就在這裡中斷──
下次她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醫院的床上了。
「我想妳一定是忘了,畢竟都十多年以前的事了。
但是對我來說,那天的事情就是足以改變我往後人生的深刻體驗。」
「⋯⋯我不懂妳的意思。妳到底在說什麼?」
「狂三同學,不,精靈〈夢魘〉。我曾經見過還是精靈時的妳。」
「────」
聽到茉莉花的話,狂三睜大了眼睛。
而茉莉花只是陶醉地繼續說道:
「這份超越人類智慧的力量,這份足以令人恐懼的美麗,讓我徹底成為了它的俘虜。我就是這樣想的──我也想變成『那樣』。
我就是從那天開始研究精靈和魔術的。為了讓自己變成精靈,我渴求著魔術的奧祕。」
「⋯⋯原來如此,妳是想變成精靈啊。」
狂三悶悶地嘆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
「不好意思打破妳的夢想,但這世上不可能都是這麼好的事情。」
「即使如此,我還是不能放棄我的憧憬──如果妳想要知道更多,就請隨意調查吧。只要有『兀兒德的懷錶』,想怎麼查都很簡單吧?」
「『兀兒德的懷錶』?對喔⋯⋯」
狂三半睜著眼聳了聳肩。
「那是贗品。」
「⋯⋯嗄?」
茉莉花張大了嘴巴。她那表情實在太好笑了,讓狂三忍不住笑了出來。
「妳怎麼會露出這種表情呢?妳原本的推測就是正確的啊──不對,贗品這個說法或許不太正確。畢竟我也不知道這個東西是不是真的存在。」
狂三這番話似乎讓茉莉花終於察覺到了。她深深嘆了口氣,露出認栽的表情搖了搖頭。
「……原來如此,我根本就是被妳騙了啊──連這場拍賣會本身也是妳策劃出來的嗎,狂三同學?」
「正確答案。我請真正的大小姐和我的熟人提供協助,準備了這次的活動。今天拍賣的所有東西都是作工精緻的贗品,是為了誘使妳露出破綻的舞台道具。」
「呵、呵呵呵⋯⋯我認輸了。看來我不該選妳當偵探的。」
茉莉花笑著這麼說道,隨即又接著說了一句「不過」。
「妳應該不會覺得──事情這樣就結束了吧?」
「妳說什麼?」
見狂三皺起眉頭,茉莉花露出愉悅的笑容。
「這可不行啊狂三同學。要高聲宣布犯人是誰、展露自己的推理,至少得在完全制服犯人之後再來呀。畢竟犯人可能還藏著一手嘛。」
茉莉花說著,從懷裡拿出一枚小小的戒指。
從眼下的狀況來看,那肯定是某種魔術工藝品沒錯。狂三的表情開始浮現警戒的神色。」
「茉莉花同學,妳──」
「嗯哼哼,嗯哼哼⋯⋯」
茉莉花將嘴唇抿成新月形,戴上那枚戒指。
下個瞬間,茉莉花的身影就像霧靄般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狂三記得這股力量和特徵。她面有苦澀地擠出沙啞的聲音:
「『裘格斯的戒指』⋯⋯!」
是的,它是記載在栖空邊家目錄上的其中一樣魔術工藝品,可以讓戴上它的人變不見。狂三原以為它和其他魔術工藝品一樣流落他處了,看來茉莉花是偷偷帶著它的──多半是為了面對這樣的狀況。
「祝妳安好呀,狂三同學。我們之後肯定會再見面的。下次就是等我變成精靈之後了。」
茉莉花的聲音從不知道什麼地方傳來,然而狂三已經完全看不見她的身影,連一絲波動都感覺不到。
再這樣下去,茉莉花就要逃之夭夭了。就算狂三真的逮住了茉莉花,憑現在的狂三也很難制服擅於徒手格鬥的茉莉花。在狂三左思右想的時候,茉莉花想必就要悠悠哉哉地離開會場了。
「…………」
然而狂三一點也不慌張。
理由有兩個。
第一個是既然自號偵探,那就絕不能有任何手忙腳亂的表現。
另外一個則是──時間差不多該到了。
「──推理的時刻已經到來。」
狂三舉起右手,伸出拇指和食指。
簡直就像在用手模仿手槍的外形似的。
「太可惜了,茉莉花同學。要是妳坦白從寬,乖乖束手就擒,我還是有辦法可以救妳的。」
狂三這麼說著,做了個對空氣開槍的動作。
下一個瞬間。
「唔……!?嘎、啊……唔──」
會場的某處響起了痛苦的叫聲,隨後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噴出了血花,發出了有人倒在地上的鈍重聲響。
「這⋯⋯個,到⋯⋯底是⋯⋯什麼⋯⋯!」
茉莉花痛苦的聲音自地板的方向傳來。
而狂三只是悠閒地往充當槍口的指尖吹了口氣。
「我覺得妳應該要想一下,我為什麼要花這麼多時間去準備一個這麼龐大的舞台──我只不過是把妳曾做過的事情重現一遍罷了。」
「難、不成⋯⋯」
茉莉花像是注意到了什麼似地呻吟道。
狂三則是用力地點點頭:
「早在三十三小時四十分鐘前,這個結果就已經註定了。
──『魔彈』。一旦發射出去,直到命中前都不會停下的魔性之彈。
就算對方在地球的另一邊也一樣。
就算對方──變成了透明人也一樣。」
「什⋯⋯」
狂三的話語讓茉莉花發出嘶啞的聲音。
「『魔彈』……!?那種東西妳是在什麼時候──」
就在這時,茉莉花倒抽了一口氣。
她應該是想起來,距今三十三小時四十分前自己正在和狂三做什麼。
──是的,就是在離開時崎偵探社的茉莉花準備上車的時候。
從二樓小窗叫住她的狂三,用藏在牆壁陰影裡的右手,舉著裝填了「魔彈」的槍。
「那個時候之所以有車子按喇叭,難道是因為⋯⋯」
「嗯。為了蓋過槍聲,那邊看準時機幫我按了喇叭。」
見到狂三重重點頭,茉莉花一臉不明所以地呻吟:
「為什麼妳會知道我有『裘格斯的戒指』⋯⋯」
「妳太高估我了,現在的我可預知不了未來。我只是使出所有想得到的方法,而其中一個也確實發揮效果罷了。」
狂三走向聲音的來向,續道:
「話說回來,我建議妳在昏過去前趕緊把『裘格斯的戒指』拿掉哦,茉莉花同學。昨天我瞄準的是妳的右腳,雖然不至於馬上危及生命,但要是看不到妳人在那裡,我也沒辦法幫妳治療。」
「唔⋯⋯」
茉莉花發出悔恨的呻吟,出現在會場的地板上──接著就這樣失去了意識。
◇
——栖空邊邸襲擊事件就此落幕。
狂三把茉莉花交由她能信賴的協助者看管。既然不能把魔術工藝品的存在詳實地告訴別人,自然也不能讓公權力來處理這件事。
沒有了委託人,這段不長也不短的偵探遊戲也就到此為止了。狂三多半會變回一位普通的大學生,回到像之前那樣投注精力在「副業」上的生活吧。
「⋯⋯等真的來到離別的時候,還是會覺得依依不捨呢。」
這裡是站前一棟住商混合大樓的二樓,狂三正坐在時崎偵探社辦公室裡的椅子上,滿是感慨地嘆了口氣。
如今栖空邊邸襲擊事件已經得到解決,狂三也失去了贊助人,就算繼續經營這間事務所也沒有意義。她來這裡,是為了收回個人物品和進行最後的大掃除。
儘管這份偵探的工作是在半強迫之下開始的,但經過這麼多波折之後,她對這間事務所也產生了留戀的感覺。她伸出手指撫過原本就在這裡的桌子,看著空蕩蕩的書櫃。
「呼──」
狂三再次吁了口氣,視線依序掃過室內的各處,向房間深處的那個東西瞥了一眼,停下身體的動作。
在前陣子的拍賣會上最後賣出的「精靈之衣」正在那裡散發無聲的存在感。
狂三把至今得到的魔術工藝品全部還給身為真正主人的那位女孩子了,但這件「精靈之衣」真的只是一件衣服,所以狂三就一直把它放在那裡。
「⋯⋯真是的,把它丟在這種地方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呀。」
狂三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後,她又再次向衣服瞥了一眼。
「…………」
在這間沒有任何人的辦公室裡,那件染上影子與鮮血色彩的洋裝正散發出顯赫的威嚴。它令人懷念的姿態,讓狂三感覺到自己內心的表面產生了一陣漣漪。
「⋯⋯反正現在不會有人看到。」
狂三像是在找藉口似地嘀咕道,一邊觀察周圍的情況一邊脫下衣服,把那件複製品穿在身上。
「……唔呣,這質料還蠻不錯的嘛,不只靴子完整呈現出來,本身設計就很精確。也是,畢竟『我們』在精靈之中也是時常被人目擊的,如果是魔術師的後裔,有個一兩張照片應該也不是什麼問題──」
這時。
「──打擾了,聽說時崎狂三小姐在這裡──」
就在狂三換好衣服的時候,事務所的門突然打開了。
在那裡的人是一位戴著厚重的眼鏡、大約小學生左右的女孩。狂三對她的長相有印象──是一位魔術師的後裔,也是魔術工藝品們真正的主人。
「啊。」
「啊。」
女孩一和狂三對上視線,兩人就不約而同叫出聲來。
沉默了一會兒後,女孩一臉抱歉地低下了頭。
「……打擾了,我改天再來。」
「請等一下!妳是不是搞錯什麼了!?」
狂三尖著嗓子,拼命想要阻止準備離開的女孩。
「不,不好意思,我打擾到妳享受興趣的時間了。我要說的事情其實可以之後再談的……」
「所以我就說不是了!我只是……試穿看看而已!」
「可是……」
「別管我了!請進來吧!」
狂三自暴自棄地喊著,讓女孩進來。其實她是想把衣服換回來再接待客人的,但沒辦法。儘管她滿臉通紅,她還是面向女孩問道︰
「……所以,妳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是的,我有一件事情要拜託妳。」
「拜託?是什麼事呢?」
女孩對狂三的問題點了點頭。
「──我希望妳可以繼續經營這間時崎偵探社。」
「妳說什麼?」
狂三訝異地抬起眉毛。
「請問這是什麼意思?襲擊犯茉莉花同學已經被捕了,我應該不需要再當偵探了吧?」
「關於這件事,我怎麼感謝都感謝不完。只是從我們家倉庫遺失的魔術工藝品,依然有許多散落在各地。
我當然會盡可能把它們收集回來,但因為它們的數量實在太多,其中肯定有下落不明的東西,對方也有可能拒絕交還。而且,在我找到它們之前,魔術工藝品犯罪可能就已經發生了。
為了應對這樣的情況,我希望妳可以繼續當偵探。當然,我會支付妳相應的報酬,所需的費用也會由我們家全額負擔。請妳一定要答應。」
女孩子用和她的年齡完全不符的沉穩語調這麼說著,向狂三低下頭。
狂三抱著胳膊聽完這番話,說了一句「──原來如此」。
「妳說得確實有道理。既然遺失的魔術工藝品還沒全數收回,留著處理這些事情的據點也是個合理的判斷──但我要不要接受,則又是另一回事了吧?」
「……妳說得沒錯。」
女孩縮起肩膀這麼說完,若無其事地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把鏡頭對準狂三,點擊了一下畫面。相機的「喀嚓」聲響徹了整間事務所。
「既然妳不願意,那我也不能強求。」
「請等一下,妳剛才拍了什麼?」
「我能做的也只有誠心誠意地拜託妳了……」
女孩露出老實的態度,將螢幕朝向狂三,上面清楚映出狂三身穿赤黑洋裝的模樣。
「瞧妳年紀這麼小,未免太會了吧?」
汗水從狂三的臉頰滑落,她無奈地嘆了口氣。
「……請妳把照片刪掉吧。我只是稍微捉弄妳而已。妳不用這種招數,我也會接受的。」
「……!真的嗎?」
女孩的表情瞬間變得開朗起來﹔狂三靜靜地點頭道︰
「是呀──不管怎樣,我本來都打算把散落各地的魔術工藝品找回來的。」
「咦?」
「沒事,只是我個人的原因罷了。」
狂三敷衍似地說著,迅速伸出了右手。
「那麼,容我重新來過。今後也請妳多多指教了。」
「──嗯!」
女孩露出笑容,握住狂三的手。
狂三也予以回握,隨即露出笑容。
「那麼──開始我們的推理吧。」
店鋪特典
Animate特典「時崎狂三不會生氣」
「……偵探?」
晚上。這裡是五河家隔壁公寓的公共區域,七罪正訝異地皺起眉頭。
坐在她對面沙發上的琴里點頭回答她的問題:
「是啊。聽說狂三最近好像在站前開設了一家叫做『時崎偵探社』的事務所。」
「什麼啊,怎麼又來了。狂三現在姑且還是個大學生吧。妳說是打工我還能理解,但這名字怎麼看她都是所長嘛……」
「詳情我也不清楚,還是問問她本人吧。」
琴里誇張地聳了聳肩。接著同樣坐在沙發上的四糸乃和六喰也開口說話了:
「偵探……我有在電視上看過。」
「呣,就是破解設計巧妙的殺人事件的那類人嘛。」
兩人這麼說著,眼中的光芒也越來越強烈。儘管七罪因為她們倆這副模樣而露出微笑,但下一秒她又「啊……」了一聲,抓了抓頭。
「在電視劇裡出場的偵探和實際上的偵探,形象好像有點不一樣……」
「是這樣嗎?」
「嗯。一般來說他們是不會協助警察調查殺人事件的。他們主要的工作也就調查外遇或找人之類的吧……?」
「嗯呣……偵探的工作比我想像的還踏實呢。我不覺得狂三會喜歡這種工作……」
「她可是時崎狂三啊。她絕對有什麼不良的鬼企圖。」
真那像是要打斷六喰似地開口道。她抱起胳膊,不悅地嗤之以鼻。
琴里看真那這樣,只能無奈地苦笑道:
「真那妳還是一樣對狂三這麼嚴格呢……」
「是各位太放任她了。就算時崎狂三失去靈力,她眼中的野心之火也不會熄滅。我建議妳們這些人最好緊緊監視她。」
「妳說不良企圖,究竟是指……」
七罪這麼發問後,真那便動著腦袋,同時發出好似低吟的聲音。看來她並沒有實際想像到什麼。
「比如說用工作時得到的情報威脅別人,或者吸食一些奇怪的葉子之類的……」
「我感覺那也是虛構作品裡的偵探吧……」
「哎,不過呢,」儘管七罪露出苦笑,她還是接著說了下去:
「狂三確實有可能憧憬虛構作品中的偵探啊……妳們想嘛,她看起來那麼像中二病。」
「呣?狂三的年紀比我們還小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該怎麼說明才好呢?就是喜歡帥氣的東西之類的……」
「就像耶俱矢姊姊……那樣?」
「對,就是她。不愧是四糸乃,形容得非常精準。」
七罪豎起拇指,靠在沙發上繼續說道:
「我們不久前從精靈變回人類的時候,不就失去了對自己身分的認同嗎?我想這對狂三來說肯定也是一樁相當大的事件。」
「嗯呣嗯呣。」
「失去力量……就表示心靈的寄託也消失了。她會不會是在追求其他的屬性當成替代呢?認定她只是這樣就去當偵探或許有點武斷,不過妳們想嘛,狂三看起來不就像是那種覺得比頭腦很帥的人嗎?或許就是有什麼東西觸動了她的心弦吧?」
「原來如此。」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啦。該說她是要填補自己缺少的特殊性嗎?雖然看起來有點傻,但這世上確實有不少得靠著『帥氣』才能確立自我個性的人──」
這時,七罪停住了話頭。所有人都在默默看著七罪的後方。
「……咦?」
七罪戰戰兢兢地回頭,便發現臉上掛著平靜笑容的狂三不知何時來到了自己的背後。
「妳這番分析讓我非常感興趣,請妳務必繼續說下去。」
狂三這麼說著,用力抓住了七罪的肩膀。儘管她臉上依然帶著微笑,眼中卻完全沒有任何笑意。
「呃,不是,那個……」
「七罪同學,妳怎麼了呢?來吧,請繼續說。」
「……基於以上的理由,可以知道狂三學姊是一位能夠理性判斷事物的成熟之人。」
「妳講話怎麼突然這麼卡頓呢?」
七罪面如死灰地說完後,狂三便無奈地嘆了口氣,把手從七罪肩上挪開。
她環視聚集在這裡的眾人,接著開口道:
「想像力豐富固然不錯,但那間偵探社只是迫於情勢而生,並不是像各位所想的那樣,請不用太掛懷。」
「只是,」狂三接著說了下去:
「──如果各位身旁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件,請務必交由時崎偵探社處理。」
狂三這麼說著,同時還眨了個眼,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呼~……」
等到狂三的氣息完全消失後,七罪就從沙發上一點一點地往下滑。
……她有點明白被偵探逼問的犯人是什麼感覺了。雖然狂三說只是迫於情勢,但或許她意外地蠻適合當偵探的。
Gamers特典「時崎狂三不明白」
「──如此這般,現場這邊已經連線到棚內!美九小姐?」
「好的~!我們現在來天宮車站附近的時崎偵探社叨擾了~!」
二亞和美九假裝手上拿著麥克風,語氣輕快地說著。
十香看到她們興高采烈的樣子,不禁困惑地皺起眉頭。
「呣,她們從剛才開始就在做什麼啊……?」
「妳不用太在意,沒什麼大不了的。」
站在十香身旁的折紙半睜著眼回道。二亞和美九或許是看到了十香和折紙的反應,因而不滿地嘟起嘴唇。
「真是的!十香和折折都很不配合耶!」
「就是說啊~!難得來到狂三同學的偵探事務所,妳們就開心一點嘛~!」
她們一邊說著,同時做出環顧四下的動作。
是的。現在十香她們所處的地方,正是位於站前某座住商混合大樓二樓的時崎偵探社。這間辦公室的深處擺著桌椅,眾人站的位置附近則有接待用的沙發和茶几,牆邊還有一座書架。
二亞和美九聽聞狂三開設了偵探社後,便表示一定要前來一探究竟,於是大家就像這樣來這裡參觀了。
狂三現在似乎不在這裡,不過事務所的大門沒上鎖,因此她們決定在屋裡等。
順帶一提,十香後面還站著耶俱矢和夕弦,她們正興致勃勃地環視著周遭的環境。
「哦、哦哦……這裡就是偵探事務所啊,居然還是大馬路旁的大樓二樓……來著?真是個精華地段呢……」
「矚目。室內的設計也頗有講究,很有偵探社的氛圍。」
她們嘴上這麼說著,邊用手機的鏡頭把事務所的內部裝潢拍下來。二亞見狀便喊了一句:「啊!耶俱米和弦弦!我想當成參考資料,等會把照片傳給我!」
「哎呀~……是說三三居然在站前這麼好的位置開一間這麼厲害的事務所,蠻不賴的嘛。而且還是偵探?真好啊。小二亞看了都羨慕囉……」
二亞抱起胳膊思忖片刻,接著像是想到什麼一般,從放在桌上的記事本上撕下一張紙,開始在上頭振筆疾書。
「我想想……『時崎狂三閣下,我將奪取您最重要的事物。怪盜半夜鳶』……」
「咦!?妳在寫什麼!?」
耶俱矢被吸引住了。她饒富興致地兩眼放光,看起二亞手邊的字跡。
「呵,這是預告函啊。既然三三是偵探,那就得有一個身為宿敵的怪盜啦,妳不這樣覺得嗎?」
「原、原來如此……」
耶俱矢像是表示接受般點點頭後,又伸手指向預告函的文字。
「可如果是預告函,應該也要加上時間吧?乖乖寫個幾月幾日也很沒意思……不如就寫個『新月之夜』之類的好了。」
「呣,不錯耶!不愧是耶俱米,我採用了!」
「對了,再往預告函本身加入一點解謎要素吧!類似解讀暗號後就能知道犯罪預告的感覺!」
「噢噢!好熱情!好熱情啊小美!再多來點主意!」
「思索。是說『半夜鳶』是什麼意思呢?」
「嗯哼哼,就算是弦弦,也不能告訴妳哪。」
「…………請問妳們在做什麼?」
然而。
就在二亞等人吵吵鬧鬧、氣氛熱烈地寫著預告函的時候,這句話從她們後方傳來。
她們回頭一看,發現眼前是一臉訝異的狂三。
被逮個正著的她們驚訝地抖了一下肩膀,隨後露出了無畏的笑容。
「嗯哼哼……妳終於看穿我們是怪盜半夜鳶了!」
「呵呵呵……不愧是妳!今天我就當成平手吧!」
「哼哼哼……可是下次我一定會把祕寶奪走!」
「撤退。後會有期。」
二亞、美九、耶俱矢和夕弦這麼說完後,就像風一樣離去了。
被留在原地的狂三、十香和折紙愣了一會後,不禁面面相覷起來。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
狂三面露困惑,對愣在那裡的十香和折紙問道。
「誰知道……」
「我們也不是很清楚。」
「……這樣啊。」
後來她們就開始享用起十香和折紙帶來當伴手禮的餅乾,狂三也為大家泡了紅茶。不久後二亞等人也在中途跑了回來。
到頭來,她們來這裡原本也只是想喝茶閒聊罷了……總之這一天大家都過得很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