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譚教誨師Ⅴ 叛逆啊,於天座綻放吧
幻想譚教誨師Ⅴ 叛逆啊,於天座綻放吧
富士見Fantasia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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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海冬零兒
插畫:松竜
圖源:Naztar
翻譯:Naztar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譯者絕不會負擔任何責任。
未校對部分請勿轉載。轉載前請事先知會本人,並請尊重翻譯者的辛勤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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噁心妹控桃原誓護在救回深愛的妹妹‧祈祝後,雖然很在意她的狀態,但與冥府之間的戰況仍未明朗,所以依然留在艾可妮特的身邊。
不久後,敵人即靈廟那方派來了使者。現身的使者竟然是艾可妮特最為信賴的十三星樹前任太守‧德拉西娜!?她表示靈廟希望與艾可妮特一夥談和,然而條件是──
「艾可妮特公主將獨自一人在煉獄度過餘生。」
這樣艾可妮特就會永遠遭到囚禁!面對與宣戰佈告無異的條件,誓護等人雖然否決了這項提議,但是……
急展開的新猛毒幻想奇譚。決心發起決戰的誓護等人,究竟準備了什麼對策!?
作者:海冬零兒(Kaito Reiji)
在札幌市被人目擊到的職業作家。為了對付持續增加的玩具和塑膠模型,在工作桌的旁邊確保了一塊展示空間!……的時候,眼看著玩具又大量繁殖了。空間不足已經不能抑制增殖了……而且還會引誘人在工作中拿起來把玩。其他著作有《機巧少女不會受傷》(MF文庫J)。
琳德‧莉雅娜…麗王六花巴德利亞家的公主
羅薩‧達瑪絲瑟娜…高貴十六花羅薩家的公主
阿羅卡西亞…天南星之君
德拉西娜…十三星樹的前任太守
艾可妮特看到自己的裝束,不禁害羞起來。
如今她身著的鎧甲微微反射紅色的光澤,是燦爛奪目的白色。
它稍稍染上的顏色令人想到少女的肌膚,甚是美麗!
Prologue【無法綻放的花】
Episode 02
「嗯……」
透過樹葉灑下的陽光搔著艾可妮特,讓她張開了眼。
「妳醒來了呀,艾可妮特。花烏頭之君。」
一副和氣又溫柔的笑靨俯視著艾可妮特。
美麗的黑髮飄來花兒的芬芳。漆黑的眼眸帶著濕氣,彷彿要使見者失魂一般,閃爍著雖妖豔但純潔的光芒。
她是高貴十六花瑪亞利斯的公主,鈴蘭。和艾可妮特同年……應該是這樣沒錯,但這位少女散發出與年齡不相符、好似大人的氛圍。
艾可妮特揉著眼睛──才終於想起自己剛才在幹什麼。
她以鈴蘭的大腿為枕,睡起午覺。
夏天的日照格外強烈,即使鑽過樹葉還是特別刺眼。艾可妮特為了逃開光線而轉身的時候,把臉埋進了鈴蘭柔軟的大腿裡。
「嘻嘻,真喜歡撒嬌。」
鈴蘭「啪躂」一聲闔上剛剛還在讀的書本,摸起艾可妮特的頭髮。
「妳會被取笑的哦,艾可妮特,我再清楚不過了。賢明的麗王六花之首、古老血族銀蓮花的公主大人居然這副模樣。」
「哼……也沒有很奇怪吧。妹妹和姊姊撒嬌很平常的。」
鈴蘭的手突然停了下來。
糟糕……艾可妮特這樣想著抬起頭,果不其然,只見鈴蘭的笑容凍得僵硬。
「……對不起,說了這些。」
「傻丫頭……因為有妳,我才沒辦法放心下來。」
艾可妮特抬起頭,手摸著鈴蘭的臉頰。
「我會讓妳幸福的,鈴蘭。如果妳得不到幸福,我艾可妮特可不能容忍。」
鈴蘭張大眼睛,隨後她的眼神和緩下來,把自己的手交疊在艾可妮特的手上。
「謝謝妳,艾可妮特。」
她看似幸福地微微笑。艾可妮特看到她如此清澈的笑容,也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這一天,鈴蘭和父親瑪亞利斯卿一同造訪十三星樹。
是為了和銀蓮花王室成親而來。
等艾可妮特的兄長克里瑟派勒姆回歸,便能舉行成婚的儀式。唯一的朋友和唯一的兄長結婚,成為義姊。
她只有在最一開始心有芥蒂,現在的她會誠心送上祝福。如果鈴蘭成為銀蓮花的王妃,那麼每一天都可以在一起了。
然而──
就在這時,有個人匆匆忙忙地跑進庭園。
藍色的長袍是身為執政官的證明。雖然外表看起來是名少女,但毫無疑問她是星樹的太守,繼承高貴十六花龍血樹之血的重臣德拉西娜。
德拉西娜連護衛也沒帶,上氣不接下氣地筆直跑向這裡。
「妳在這裡吧,艾可妮特……」
她面色蒼白,明顯不是因為小事而來。
「……怎麼了啦,這麼慌慌張張的。」
德拉西娜鼓起信心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打消念頭。
她對鈴蘭僵硬地點點頭。鈴蘭馬上就明白,站起身來。
「我先失陪了。」
「抱歉。」
鈴蘭不安地看了看艾可妮特,但還是什麼都沒說,便快步離去。
「到底是怎麼啦,德拉西娜,還把鈴蘭支開。」
「妳冷靜聽我說。克里瑟派勒姆在人間失去聯繫了。」
「────!?」
她感覺彷彿喉嚨深處被插入了異物。
「為什麼!?克里瑟派勒姆出了什麼事!?」
「妳冷靜。克里瑟派勒姆乃禁樹園中歌頌為花的七劍之首,沒有人能殺得了他,即使是傳說中的調停賢者也不能。」
「那麼……」
「『鐘擺』的藤蔓沒有接通,必定是『失蹤』了。」
艾可妮特不禁愕然。她連眨眼都忘了,只是凝視著德拉西娜。
不論是人間,還是教誨師的工作,對她而言還太遙遠。當然,她是知道基本知識的,包括教誨師任務中必須配戴「普利弗里希的鐘擺」,還有斷絕聯絡代表的意義。
如果蓄意斷絕聯絡──可是大罪!
「快……快派其他人去尋找他的下落!」
「我已經派人去了。但是,如果他是憑藉個人意志選擇失蹤,我不覺得他會留下足跡。能追蹤到他的痕跡多半也沒留下,要追上去不是那麼容易。只要他是有心的,最好當他不會再回來了。」
「唉,」德拉西娜嘆了口氣,以疲憊至極的模樣搖搖頭。
「說不定這樣還比較好。即使強行把他帶回來,他還是會受到懲罰……」
在人間故意失蹤可是大罪,而且克里瑟派勒姆應該是收到了靈廟的密令。如果放棄執行,免不了重刑。
艾可妮特轉身,打算衝出去。
「等一下!妳要去哪!」
「我決定了!我要去找他!」
「不可!妳想毀掉銀蓮花王室嗎!」
她驚訝得呆站在原地。銀蓮花王室會毀掉?
「我不准妳任性。如今銀蓮花的直系只有妳一人……五萬六千種眷族全部的命運都要靠妳的雙肩來承擔。」
這番話帶有魔力。重壓「咚!」地來襲,肩膀一下子變得好沉重。
「不准妳通過〈列柱迴廊〉。現在妳要聽話地在王宮謹慎行事。」
「別說傻話了!在這種時候──」
「就是因為這種時候才不得不為之。近期內妳必須在園丁會議上接受質詢。銀蓮花大概正處在微妙的立場吧。」
「質詢……」
「麗王的地位比妳想像的來得重大。『沒有負責人』這話是行不通的。稍有閃失,銀蓮花王室就會斷絕。」
銀蓮花王室會斷絕?
冥府開闢以來的名門,麗王確定為六花之前就存在的麗王。最為古老、最為強大的銀蓮花王室,會斷絕……!?
她有種自己一個人被扔進黑暗之中的感覺。
事情究竟會如何發展?
如果哥哥就這樣不回來,艾可妮特只有繼承家督一途。
Grammarlies原則上全部都是教誨師。即使是實質上可免除職責的貴族,要繼承家督還是必須提出「能勝任教誨師」的證據。(譯註:讀過前面7集的讀者應該都知道這個翻譯問題的存在。漢字的教誨師(きょうかいし)是指追捕犯人的「職業」,Grammarlies(グリモアリス)則是指冥府人這個「種族」,中文也譯作「教誨師」。因為Grammarlies(種族)和教誨師(職業)這兩個詞的中譯是一樣的,也很容易搞混,所以我會以中譯「教誨師」加註英文「Grammarlies」來表示「種族」,沒有加註Grammarlies的「教誨師」則是指「職業」。)
克里瑟派勒姆有和她說過人間的事情,但大多都是聽來的,並沒有親眼見過人間真實的樣貌。關於教誨師的工作,她也只在課堂上聽過而已,只知道是專門找出人類汙穢部份的辛苦任務。
這樣的艾可妮特要擔任教誨師?
(──這種事怎樣都好!)
最大的問題是,可能再也見不到克里瑟派勒姆了。
他的笑容、嗓音和溫柔,都會永遠從她身邊奪去……?
「關於這件事就說到這裡。我會瞞過瑪亞利斯卿。等這件事情調查完畢、園丁會議的質詢也結束後,我會親自告訴妳。」
留下這句話後,德拉西娜便快步離開庭園。準備周詳的她應該是回到執政官官邸,開始在各方面著手了吧。
杵在原地的的艾可妮特就像生根似的動也不動。
(冷靜下來,艾可妮特。事情都還沒塵埃落定呢……)
還不知道真相,不能確定克里瑟派勒姆是真的失蹤了。
艾可妮特比什麼都不願相信。
她的哥哥始終支持為孤獨所困的艾可妮特。
溫柔地對著她笑的,最愛的哥哥、唯一的哥哥,竟然──
把艾可妮特丟在冥府不管──
在與鈴蘭的婚約即將成立的這個時候──
搞什麼失蹤。拋棄冥府,當什麼「別的世界的人」。
她想像不到這種事情。
正因如此,為什麼哥哥會……?
「……艾可妮特。」
一道很顧慮的聲音傳來。明明是極為細微、小到快聽不見的聲音,艾可妮特聽來卻像在耳邊敲打銅鑼似的嚇得腳立起來。
「怎麼了?不,我一清二楚,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
鈴蘭非常擔心地窺視艾可妮特的眼眸。
鈴蘭擁有「映照心靈的鏡之毒」,但她不會做出偷看艾可妮特心靈的行徑。她不是個會毫無理由讀取他人想法的卑鄙女人。正因如此,她還是相信艾可妮特,溫暖彼此的友情。
──因此,艾可妮特很煩惱。竟然要對這位朋友,這位唯一的朋友隱瞞秘密。
艾可妮特垂下眼,以細如蚊蚋的聲音低語:
「什麼都沒有……不,也不是什麼都沒有……但是,現在我不能說……」
「……是嗎?」
「不過,我一定會坦白的!所以,再等一下下……」
鈴蘭寂寞地微笑著,但還是沒有勉強她,只是點了點頭。
在這一刻,艾可妮特心中已經做好了覺悟。
是啊,艾可妮特。答案從一開始就只有一個。
為了鈴蘭,我要──
這一晚,艾可妮特造訪執政官官邸。
接著,她跳過開場白,對德拉西娜說道:
「我要成為教誨師。」
「──但妳不是……」
她打斷德拉西娜,蓋過她似的說道:
「銀蓮花之名就由我來繼承,所以,我要成為教誨師。」
「……麗王六花銀蓮花的公主,想從教誨師開始做起是嗎?」
「只能這樣了。能獲取〈證明〉的只有麗王──而我也沒有可以倚靠的父母。官方要授與〈證明〉,最少一定要有九十九次的實務經驗沒錯吧?」
「妳雖然是麗王六花的公主,但可不能享有特別待遇。妳必須和庶民一樣,在同樣的條件下做完同樣的任務。」
「即使如此,我還是要做。」
她把手放在胸口,宣告道:
「我要繼承家業,然後──」
把克里瑟派勒姆帶回來。
不應該發生新娘沒辦法結婚的事情。
所以,等我啊,鈴蘭。
我一定會讓妳成為真正的新娘。
Chapter 1【背叛者與叛逆者】
Episode 05
「祈──祝──!」
宛如哭喊的叫聲隨著不絕於耳的回音響徹王宮的走廊內。
此一怪聲的來源不是別人,正是桃原誓護。他肩膀上人偶大小的嬌小少女──伊諾塞西婭,正摀著耳朵縮成一團。
這裡是位於冥府十三星樹的銀蓮花王宮。
誓護在這異世界的宮殿找尋妹妹,四處徘徊。
和他擦身而過的僕人們一臉非難的表情看著他,但誓護毫不在意,只是不斷找著。
「祈──祝──!妳──在──哪──」
咚!後腦袋被敲了一下,怪聲便戛然而止。
誓護面對如此劇痛,連慘叫都發不出,只能一聲不吭地在地上打滾了一陣。伊諾塞西婭掉到地上,被誓護輾過來輾過去,發出唔唔的叫聲。
在他滾來滾去的時候,疼痛好不容易開始減輕。他一面打滾,一面淚眼汪汪地仰頭,便看到一位抱著胳膊,一臉驚訝的美少女站在那裡。
耀眼的美貌,無懈可擊的對稱,晶瑩剔透的肌膚充滿光澤,紅色的眼眸勝過世間一切寶石,銀色與紅色交雜的髮絲如絲綢般平滑。
「艾可妮特我太驚訝了,驚訝到不能自己。」
少女彷彿忍著頭疼似的以手扶額。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耶,誓護。只是稍微沒看到祈祝,別到處叫來叫去的。沒看到僕人很為難嗎?」
「什麼『稍微』啊!說不定祈祝是被敵人綁架了啊!」
「那是你杞人憂天了,誓護。」
從艾可妮特身後,另外一位少女輕輕探出頭。
她也是絕世美少女,華麗的金髮夾雜紫色,色彩看似有毒植物,卻有股難以言喻的魅力。她的身上散發出高貴的氛圍,說明她生來便為支配者。
「阿札莉亞公主,這是什麼意思──」
「啊啊,艾可妮特!我的愛人!」
阿札莉亞無視誓護,摟著艾可妮特的脖子。
她的手指在艾可妮特胸上轉來轉去,以鬧彆扭的語氣說道:
「真是過分耶,居然默默跑掉了。」
「我……我只是稍微離開一下而已。」
艾可妮特不禁退縮,向後退去。但她只要退一步,阿札莉亞就會往前一步。受到如此緊密接觸,也只好望天了。從早到晚都這樣纏著,她也是束手無策。
「哎呀,我不在意哦,不管妳去哪裡,都躲不過我的追蹤❤」
阿札莉亞的異能是〈察覺之毒〉。只是區區一座星樹,認知的範圍經常能完全容納它。哪裡發生了什麼事,要找的人在哪裡,可謂瞭若指掌。
(啊──原來是這樣嗎?)
「哼……看來你終於懂了。」
阿札莉亞注意到誓護的變化,露出看著笨蛋的眼神。
是的,無論是誰都無法鑽過阿札莉亞的知覺。因此,要偷偷把祈祝綁走是不可能的。阿札莉亞應艾可妮特的要求,總是留意著祈祝的周遭。
「你居然沒想到這件事,我太訝異了,桃原誓護。真是沒出息……這人在人間也總是這樣的嗎?」
「平常就是這樣,只要跟祈祝有關,絕對不顧後果。」
艾可妮特首肯。阿札莉亞越來越冷漠地,
「太遺憾了,還以為你會稍微聰明一點……你這樣只是個愚蠢的變態罷了。」
把污蔑的視線刺向他。雖然誓護有種想蹲在牆角哭的慾望,但還是讓自己打起精神,說道:
「那麼,阿札莉亞公主,祈祝現在在哪裡?」
「如果你是指你的妹妹,她在書庫裡哦。」
一聽到書庫兩個字,艾可妮特的表情便不尋常地僵硬起來。
「書庫?為什麼會跑到那種地方?」
「我不知道。是不是想找一個能夠安靜下來的地方呢?」
「唉~」艾可妮特嘆了口氣,從旁說道:
「畢竟正值會對家人感到厭煩的年齡吧。對於死纏爛打到煩人,又是個妹控、沒人愛,還喜歡猥褻娃娃的危險男生更是如此,因為貞操會有危機哪。」
「艾可妮特小姐慢著!貞操危機是怎麼──」
「對不起我根本滿足不了誓護先生!」
「等──伊諾塞西婭!?這是什麼意思!?」
瞎鬧了一陣後,誓護頹然喪氣。
總覺得能夠明白祈祝的心情。
上個月從鈴蘭一黨手中奪回祈祝後,誓護一直借住在銀蓮花的王宮內。
從那時起,他不分晝夜總是跟在祈祝旁邊。這個行為和阿札莉亞一直黏著艾可妮特沒什麼兩樣。從艾可妮特的態度也能知道──這真的很煩人。
祈祝說不定又喘不過氣了。
目前祈祝的模樣有些奇怪。
她太安靜了。雖然她本來就是個很老成的女孩,但與其說「老成」,不如說是突然裝成大人的感覺。有時候也能看出她採取和誓護保持距離的態度,就像現在這樣忽然不見蹤影,或是一下子沉默不語……
「是嗎……原來我很煩人嗎……」
誓護手撐著地面,消沉了片刻。
「祈祝也長大了呀……咦?明明很高興,但眼淚……咦?」
明明眼下同情他才是正確,艾可妮特卻一反常態地露出不高興的表情,
「真的是個無可救藥的妹控耶,噁男。」
「真的,每天這樣死纏爛打,沒有比這更煩人的了。」
「我可不想被阿札莉亞公主這樣說啊!?不是一丘之貉嗎!?」
誓護擦擦淚,站起身來,蹣跚的踏出步伐。艾可妮特立刻看透他的目的地,對其怒目而視。
「什麼嘛,結果還是要去書庫吧。」
「我……我只是看一下情況而已。如果她真是在逃避我,我會悄悄離開的。」
「怎麼?我不覺得你這樣的沒人愛遲鈍男,能看出祈祝討厭你耶。」
今天可真夠受的了。誓護一邊被罵著蠢蛋、過度保護和其他各種言詞,一邊逃離似的離開現場。
伊諾塞西婭匆匆忙忙的跟著誓護。他抱起少女,向著書庫前進。
「抱歉,誓護先生。我剛才好像惹艾可妮特公主不高興了。」
「妳?為什麼?」
「因為,呃……誓護先生最近都和我還有祈祝小姐待在一起……所以完全冷落了公主──」
「啊,就是這裡吧,王宮的書庫。」
其中一面沒有築牆的長廊中間。
厚重的木製雙扇門主張著它的存在。這裡是歷代銀蓮花之王代替書房所使用,銀蓮花王室的知識寶庫。
與阿札莉亞對決的時候,有一半受到破壞……但現在正修復成原本的模樣。教誨師之中有修復物體的異能者,只要條件齊全,便能分毫不差地重現出往昔的面貌。
「……祈祝?」
他戰戰兢兢地窺視房內。
如果被拒絕了該怎麼辦才好?如果她嫌棄……說不定真的再也站不起來了。
誓護雖然受到這樣的不安折磨,但還是走進書庫。
書庫內充滿了安穩的寧靜。
書本的味道即使在冥府也沒有很大的差別。彷彿霉菌和灰塵混雜在一起,卻不會讓人不悅的懷念味道迎向誓護。
埋進牆壁裡的書架比〈古書店〉的還高。如字典般份量十足的書本有無數冊,深埋進書架裡。
祈祝在房間中央,面對圍繞著書本的桌子,坐在一張大椅子上。
深深陷進椅背中,雙眼緊閉。
「她睡著了。」
伊諾塞西婭在他耳邊說道。如她所言,祈祝正發出小小的鼻息。
眼角有點紅腫,好像揉了很多次。
(是淚……痕?)
受到衝擊的同時,「為什麼」「為何」的疑問也湧了上來。
在之後非常短暫的時間內,誓護很是糾結。
接下來他要做的事情──絕不是值得嘉許的行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雖然他再明白不過……但他無法忍受。他無法抑制想要知道她為什麼哭的強烈衝動。
誓護下定決心,將左手靠近嘴唇。
「咦?誓護先生?」
他無視伊諾塞西婭,親吻戴在無名指上的神祕戒指──「普利弗里希的鐘擺」。
耳朵裡只能聽到空間內的聲音。接著,如螢火般的光自各處升起。它發出藍白色的光芒,使過去的殘渣顯露出來。
就這樣,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在名為書庫的螢幕上重現。
Episode 01
這究竟是什麼時候的景象?
乍看之下,書庫內的擺設和現在一樣,沒有改變。
要說唯一的差別,便是坐在椅子上的人並非祈祝,而是一名男子。
他的容貌嚴厲且美麗,看起來很年輕,但不知道實際年齡。滿是威嚴的側臉是成熟的大人風範,滿是憂愁的面容是滄桑的老人模樣。然而,他光滑的肌膚就像少年一般,沒有皺紋也沒有暗沉。
男子的頭髮和艾可妮特一樣是頗為顯眼的銀色與紅色。
他按著額頭,彷彿在忍耐什麼似的,用力閉上眼睛。
「森緹佛莉亞……吾之王妃啊。」
壓抑過的聲音摻雜嘆息吐出。帶有強烈苦澀,但聽起來十分美妙的聲音有種不可思議的色氣,與伊吹伶人的聲音相似。
「為什麼……妳要……為什麼……生下那女嬰?」
像是承受不住一般,他緊緊抓住自己的胸口,用力再用力,用力到似要撕破衣服。
「我要……詛咒她,森緹佛莉亞。詛咒從我身邊奪走妳的她……!」
顫顫巍巍的背影看起來就像在哭泣。
Episode 06
「剛才的──難不成是上一代的銀蓮花之王?」
不明就裡的動搖。誓護一邊感受著不知面貌的忐忑,一邊低聲道。
「是……是的,他是艾可妮特公主的父親。」
伊諾塞西婭點點頭。
他原先打算挑出最近發生的事情,卻呼喚出更久之前的往事。或許是感應到名為「眼淚」的扳機,又或許是如此強烈的感情殘留在這裡的緣故。
「……欸,伊諾塞西婭,森緹佛莉亞是?」
「羅薩‧森緹佛莉亞,是上一代銀蓮花之王唯一的王妃──也就是艾可妮特公主的母親。」(譯註:Rosa Centifolia,百葉薔薇,屬於薔薇科薔薇屬。)
果然……誓護不由得閉上眼睛。
「艾可妮特沒有姊姊也沒有妹妹……沒錯吧?」
「咦?啊,是的,只有一位哥哥……?」
「王妃因為什麼而過世?」
「這個嘛……呃,因為衰弱……只有這個原因。」
「……因為產後恢復不良?」
她頷首。
誓護伴隨絕望一同理解。
銀蓮花之王詛咒的人就是艾可妮特。
艾可妮特看過這副光景了嗎?她知道了……嗎?
大概──是知道了吧。
證據就是艾可妮特怎樣都不肯靠近這裡,躲避到不自然的程度。就誓護所知,艾可妮特只進來這裡一次,就在試圖破壞阿札莉亞儀式定理的那個時候。
在剛才的時間殘滓裡,沒有看到幼年的艾可妮特。或許可以假設,艾可妮特也和誓護一樣透過時間殘滓得知了這件事。這樣一想,艾可妮特會討厭它也是情理之中。
存在受到父王否定、受到詛咒是無法動搖的事實。
看到這個時間殘滓的艾可妮特一定傷得很深。
誓護閉上眼睛,嘆了一口氣。
前些日子的景象在腦海中復甦。
Episode 04
「沒錯哦,艾可妮特。借給我力量的人,就是妳的哥哥。」
上個月,從鈴蘭手中奪回祈祝後──
在大樓殘骸掩埋住的這個地方,誓護向艾可妮特揭露了一個秘密,艾可妮特的哥哥克里瑟派勒姆有給予協助的祕密。
在夜晚的黑暗中也能看出,艾可妮特臉上明顯失去血色。
艾可妮特說她會接受事實,她應該做好了相應的覺悟。但即使如此,被告知這項事實似乎還是無法平靜下來。
「艾可妮特……妳的臉色很蒼白耶。」
阿札莉亞從背後支撐搖搖晃晃的艾可妮特。
艾可妮特說著「……我沒事」讓阿札莉亞退開。
她沒有失了她的堅強。誓護見狀,再往前踏出一步。
接著手爽快地伸向艾可妮特。
「……幹嘛?」
「我來帶路。我和他約好要見面,妳也一起來吧。」
艾可妮特面露怯意地看向誓護。
接下來要見面?和克里瑟派勒姆?
阿札莉亞像是要保護直發抖的友人似的接近。
「你說要和『失落的麗王』見面?拋下冥府的人事到如今才想要現身?」
「沒錯,雖然我不知道他們兄妹之間發生過什麼……但艾可妮特的哥哥說想和她見面,有話想告訴她。」
突然,艾可妮特轉過身去。
她推開阿札莉亞,步履蹣跚地走了出去。
「艾可妮特?妳要去哪?」
「……我要回去了。」
「咦?但是妳和妳哥哥……」
「我沒必要……見他。」
「慢──慢著,艾可妮特!」
誓護匆忙追上前去抓住她纖細的手腕。
他以為艾可妮特會嚷著「別碰我!」把誓護的手甩開,但她只是沉默不語地站在原地。
細微的顫抖透過她的手腕傳來。
仔細一看,她的肩膀也在微微發抖,幅度極小。如果一不小心碰到,可能就會壞掉、粉碎。
誓護小心翼翼,盡可能溫柔地說道:
「妳真的不要見他嗎?妳看起來很在意。」
「就說不要了嘛!跟你沒關係吧,很煩耶!克里……那個男的……」
她為了藏住表情而把臉轉開,強烈得有如悲痛地叫道:
「說我隨便怎樣都可以!」
Episode 08
(是這麼回事……艾可妮特固執到反常……)
誓護手托下巴沉思。
我隨便怎樣都可以。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誓護所知的克里瑟派勒姆──伊吹伶人既誠實又溫柔。
比任何人都還要關愛妹妹,總是從背後照看在人間艱苦奮鬥的艾可妮特,有時甚至直接給予幫助,悄悄地持續守護她。
這樣的伶人應該不會對艾可妮特說出「隨便怎樣都可以」這種話──
想到這裡,某個情景在腦裡重播。
深深埋藏的記憶片段;當時還不了解意涵,難以理解的片段。
那時正值嚴冬,他帶著艾可妮特和祈祝前往〈糖果屋〉,為了參加甜點公司策劃的情人節活動。
艾可妮特在那裡使雷電暴走。
神祕的時間殘滓(又或許只是幻影?)讓艾可妮特強烈動搖,擾亂她的精神平衡。
那個時候,震撼艾可妮特的情景。
一名頭髮和眼瞳顏色與艾可妮特相同的青年確實這麼說過:
『可以哦,這種事情隨便怎樣都可以。』
如今回想起來,那名青年就是伶人!
伶人過去果真說過這麼過分的話……
「誓護先生!外面!請看外面!」
伊諾塞西婭的呼喊將他拉回現實。
外頭的走廊一片慌亂。透過大開的門,可以看到士兵們來來往往。伊諾塞西婭指向更遠處,從沒有牆壁的那邊可以看到的地平線。
一望無際的沙漠。夜色將近的天空無比美麗,最亮的星星正閃爍。
在這美麗的世界中。
「是靈廟的軍艦!快準備!」
如同士兵們吼出的話語,小小的點──巨大的飛船飄浮在其中。
Episode 07
執政官官邸的辦公室。
十三星樹的「臨時」執政官奧德拉把手抵在辦公桌上咬著大福。
他罕見地露出了憂鬱的表情。如今氣場黯淡無光,連延展的大福好像也沒有以往那麼長了。
傲慢無禮的他身上絕不會有的謙遜眼神向前方看去。
辦公桌前有一名美麗的女劍士。她怒氣沖沖地在奧德拉面前走來走去,粗暴地踩著反覆的步伐。
「真是的,最近的阿札莉亞大人究竟在想什麼!」
女劍士──艾克蕾爾終於把怒氣全部發洩出來。
「眼下是從政務中解放的大好時機,卻不分晝夜黏著艾可妮特大人──不對,這個也罷了,我不介意。我想說的不是這個,而是,也就是說,總而言之……是精神準備的問題!」
明明沒有受到指摘,卻微妙地紅了臉,重新說道:
「前幾天那件事也無法忍受!縱使是為了搭救艾可妮特大人,但不帶任何護衛便隻身前往人間也太……!」
「我懂妳的心情哪,前輩。」
「別叫我前輩!」
「妳為什麼在這吵嚷不休?要自言自語,給我去別的地──」
「你這傢伙也是!為什麼發下往人間的通關許可!」
真是自尋煩惱。變成矛頭目標的奧德拉不由德摀住耳朵。
「那位是杜鵑花的當家吧?本大爺可不能置喙。」
「那為什麼沒讓我知道!如果我知道,我就能陪同了!」
「那邊有誓護,沒有這個必要。」
她打算繼續回嘴,但還是停了下來。
應該會有人認為剛才奧德拉的發言是評價過高吧。「不過是個類人」不可能保護得了麗王。
然而,事實上阿札莉亞毫髮無傷地平安歸來。
艾克蕾爾狠狠咬牙,憤怒地轉向一旁。
雖然覺得這樣很可憐,但她的那副表情勾起了奧德拉的嗜虐心。他嘻笑著說道:
「原來如此,因為最喜歡的阿札莉亞大人完全不理睬妳,整天在那些人周圍轉來轉去,讓妳陷入嫉妒之中了嗎?」
「什──」
是被說中了嗎?艾克蕾爾就像火燒起來似的怒火中燒。
「別開玩笑了!你這想法太低俗了!我現在就把你砍了!」
她猛力拔出腰間的劍。奧德拉俐落地閃避,抓住大鬧的艾克蕾爾手腕,就這樣把她按在牆上。
「你、你這傢伙……」
「妳好吵哪,信不信我堵住妳的嘴巴?」
「笨蛋……別開玩笑了,我要宰了你!」
與充滿威勢的話語相反,艾克蕾爾把臉轉向一旁,雙頰染上羞恥的色彩。
頸子有股令人顫慄的色氣,但要是一時鬼迷心竅而捉弄她,下場可是慘不忍睹。就在奧德拉一面苦笑一面打算放開艾克蕾爾的這個時候。
「艾克蕾爾……」
彷彿算好時機一般,有一個人進入辦公室。
讓人很想稱之為半裸的薄紗衣裳十分惹眼。雖然是和艾可妮特差不多年齡的青春少女,但也是名優秀的武官。
「蘇維妮爾!」
艾克蕾爾大吃一驚。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妳想像的那樣!哎,沒有意義的誤會就免了!我跟他絕對不是妳想的那種關係!」
蘇維妮爾歪了歪嬌小的腦袋,露出好像明白又好像沒明白的表情。
接著,她遞出手中的手鏡。
「從靈廟……發來了要求停泊許可的藤蔓。」
「噢,靈廟終於派使者來了嗎?」
奧德拉愉悅地笑著,放開艾克蕾爾。
「就由身為太守的我登場吧。對方是誰?」
之後,聽到蘇維妮爾回答的奧德拉也睜大了雙眼。
Episode 09
漆黑的軍艦進港僅僅十幾分鐘後。
靈廟的使者進入銀蓮花王宮的〈謁見間〉。
等在那裡的人是銀蓮花一方的眾領導人。
艾可妮特坐在中央的玉座上,她的旁邊也放了一個玉座,阿札莉亞便坐在上頭。往下一階的地方坐著奧德拉,艾克蕾爾站在一旁。於左右兩旁待命的人是柃為首的將軍們。蘇維妮爾也在場。
誓護也混在一眾將軍裡列席。當然,他有帶著魔書。
Aegis在手邊,有身經百戰的勇士圍住他,隔壁房間的祈祝也有護衛保護。即使如此,他的心臟還是砰砰狂跳個不停。
不安壓迫胸口。
即將現身的人是冥府最高權力者斯崔克諾斯的使者。
尚不清楚使者的來意,但恐怕和眼下的戰局有所關聯,不可能有其他的目的。雖然明白這點,但還是有一股不安感壓在身上。
萬一這牽扯到祈祝的〈罪〉呢?
在她小時候的某一天,她不小心害死了自己的父母。誓護一直隱藏這件事,艾可妮特也放過了祈祝。
但是,千秋刀真已經得知了這項〈罪〉。
當然,也知道艾可妮特饒恕了祈祝的〈罪〉。
他可以以「我要把妳們兩人的〈罪〉告訴其他教誨師」來威脅她們。如果千秋真的實行了這個點子──靈廟會趁機非難艾可妮特吧。教誨師犯下不應該有的背信行為,一定會受到聲討吧。如果這件事公諸於世,造反的正當性也會被打上問號,說不定會害艾可妮特失去民眾的信賴。
現階段還沒聽說類似的傳聞。但是,斯崔克諾斯未必沒有這個情報。
他屏住呼吸等了片刻。現身的使者是一位惹人憐愛的少女。
她比艾可妮特還年輕,倒不如說是個小女孩比較好。雖然外表是十二、三歲,但散發出沉著冷靜的氛圍,帶有一股威嚴。
她的雙眼閉著,腳步卻十分確信。她的額頭上,一顆好似黃寶石的金色寶珠正發著光,似乎是這個寶珠給予她視力。
使者落落大方地走在紅色地毯上,在眾人面前垂首。
她以沒有過分用力也沒有膽怯的清晰嗓音打招呼:
「花烏頭之君,見汝十分安好,吾深感榮幸。」
「……一點都不好。」
看來她忍耐不下去了。艾可妮特的嬌小嘴唇裡吐出了讓人懷疑王族品性的發言。她不小心說出來也是沒辦法的。艾可妮特改變態度,手托著腮、翹起二郎腿,以傲慢的態度說道:
「妳還真敢再次出現在我面前哪,德拉西娜。」
德拉西娜!這位教誨師就是德拉西娜嗎!
誓護再次觀察這位使者。
套用軋軋的說法,「她就像艾可妮特的養母」。她是這座十三星樹的前任太守。想像中是年老的模樣,沒想到居然是如此年輕……
細小的雷電流過艾可妮特的肌膚。但是,德拉西娜只是露出沉穩的微笑,
「看來吾之所言使汝心情不佳,請原諒吾之無禮。」
她的器量還真大,很乾脆地就讓這件事算了。
氣勢受挫的艾可妮特讓雷電散去。接著,她或許是稍微冷靜了點,
「哼……如果只是要我聽,且聽無妨。斯崔克諾斯所求為何?」
「議長閣下他──」
德拉西娜說到這停了一下。
緊張感自然而然高漲。不對,是有意圖地讓它高漲的吧。
誓護了解到對手的安排,喉嚨乾渴起來。帶著汗水的手緊緊握起。
靈廟究竟會有什麼動作?
如果靈廟希望和談,那艾可妮特的安全便得到確保。
照誓護的計劃進行,拯救叛逆者艾可妮特。在真正的意義上,也能實現銀蓮花王室的復興了吧。
德拉西娜果然露出高雅的微笑,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
「議長閣下希望能與銀蓮花王室,還有杜鵑花王室談和。」
氣氛和緩下來。
某個人發出安心的吐息。誓護也跟著放鬆下來──並沒有。
為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波紋在誓護的內心擴散。這樣不行,這樣下去會出事。或許……是最糟糕的發展!
「但是,我等有條件。」
艾可妮特驚訝地蹙眉,催促她說下去。
「我洗耳恭聽,說吧。」
「叛逆者艾可妮特將永遠監禁。」
「────!」
「獨自一人在煉獄度過餘生。」
將軍們當場僵住。他們的怒氣劈哩啪啦地高漲,空氣一下子緊繃起來。
德拉西娜的發言事實上等於宣戰布告!
誓護的心也如燃燒般熾熱。
把艾可妮特打入大牢──
永遠?獨自一人?
這派胡言是發自真心的嗎?
然而,德拉西娜完全沒理睬激動的將軍們。她僅是以讓人感覺老道、沉穩的語調淡淡地續道:
「若是如此,銀蓮花眷族五萬六千種、十三星樹的一切住民、杜鵑花王室及其臣屬、奧德拉閣下與一切叛逆之徒──將不問罪。」
以艾可妮特的自由換取所有人的赦免。
少頃後,艾可妮特面無表情地詢問這項提案是否有接受的價值:
「……十三星樹將會如何?」
「作為自治區納入園丁會議管轄。」
「……是嗎?」
她忽然嘲諷似地放鬆嘴角。
「哼,想都不用想。好啊,這個條件,接受──」
「是不可能的!」
某人如丟擲般喊道。
是阿札莉亞。酒紅色的雙眸閃過憤怒的火焰,她站起身。
「請原諒我在使者面前表現意見的無禮行為,銀蓮花之王。作為聯軍其中一位麗王,我必須如此。我等杜鵑花家絕不會接受如此愚弄人的條件。」
接著,她看向自己的衛士。
「艾克蕾爾,我允許妳發言。身為杜鵑花家的將軍,請陳述妳的意見。」
「恕在下僭越,在下艾克蕾爾──」
艾克蕾爾英勇地挺胸,徹底是武人模樣地斬釘截鐵道:
「在下認為將陛下的友人交出去並非正義之舉。」
「本大爺是十三星樹的現任太守,也聽聽本大爺的意見吧。」
艾克蕾爾身旁的奧德拉大膽地續道:
「本大爺從未聽過如此愚蠢的笑話,就成為本大爺傳奇的一頁吧。」
以柃為首的一眾將軍都對德拉西娜投以無言的敵意。這是堅決拒絕和談條件的構圖。
現場散發出近似殺氣的激動氛圍。即使受到十幾人的敵意注視,德拉西娜依然泰然自若。不如說,艾可妮特才是一副狼狽。
她的嘴唇一張一合,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放棄了。在使者面前被他們進諫很不好意思吧。這雖然暴露出我方意見並未統一,但最重要的是他們景仰艾可妮特的事實。
「來自異世界的客人啊,你怎麼想?」
突然被問到,讓誓護大吃一驚。
金黃色的寶珠筆直凝視誓護,眾人的視線也聚集過來。他可不能沉默不答。誓護認清事實,以率直的心情答道:
「如果大家的安全可以得到確保,我覺得接受也沒問題。」
剎那間,室內的空氣沸騰了。怒氣與失望升高了壓力,壓在誓護身上。連他口袋裡的伊諾塞西婭也對他投以責難的視線。
他們的反應鼓舞了誓護。他不由得微笑,在他們怒吼出來之前,
「但是──我一定會親手拆了關住艾可妮特的監牢。」
德拉西娜露出微笑。她看著有點滿足,是錯覺嗎?
她挑釁地環視眾人後,再次詢問艾可妮特:
「那麼,交涉決裂……吾可以這樣認為,沒有問題吧?」
艾可妮特一下子答不上來。令人喘不過氣的沉默。或許她很是猶豫。
然而,艾可妮特如果又回答「接受」,其他人一定不會同意吧。身為王該有的判斷,從一開始就決定好了。
她打破沉默,頷首道:
「雖然千載難逢,但我要拒絕妳的提議。」
「是嗎?」
艾可妮特站起身,手頂胸口,強而有力地說道:
「我們要貫徹我們的正義。聽好了,德拉西娜。我們之所以對抗靈廟,是因為我們並不負於靈廟。想以叛逆大罪冤枉正確之人並處刑,神是不會容許的。」
「吾明白了。那麼,吾會如此告知議長閣下。」
她彎腰行禮。德拉西娜轉過身,打算就此離去。
「等一下!」
艾可妮特不自覺地喚道。
她試圖蠻橫地叫德拉西娜──但沒能做到──窮追不捨般地問道:
「說真話。妳真的向斯崔克諾斯投降了?」
「汝之所言甚為奇妙。賢者聚集的園丁會議──服從他們的決定乃理所當然,是生為教誨師的義務。」
艾可妮特無話可說,只是咬住嘴唇,站在原地。
相對的,德拉西娜則是十分從容。她露出柔和的微笑,
「那麼,下次就在戰場上相見。」
她這樣說道,不等艾可妮特允許便離開〈謁見間〉。
艾可妮特聚精凝神地凝視她遠去的嬌小背影。誓護一眼便明白她的眼神中沒有憎恨。
就這樣,彼此之間的嫌隙還未解開,與使者的謁見便結束了。
Episode 10
繪有紅色徽章的漆黑船身越來越遠。
德拉西娜乘坐的靈廟船艦,一邊沐浴在燃燒的夕陽下,一邊向西飛去。
艾可妮特站在王宮陽台,仰望漸行漸遠的船影。
誓護不小心把她想成被拋棄的小狗,趕緊搖了搖頭。艾可妮特如今是麗王,把她比喻成小狗是非常失禮的。
「艾可妮特公主忍耐很久了呢……啊!對不起我這蟑螂居然一副什麼都知道的口氣!」
伊諾塞西婭在誓護的口袋裡因自我厭惡而不斷扭動。誓護把這樣的她抱起來,
「抱歉,伊諾塞西婭,在這等一下。」
輕輕放在陽台入口的地上。
「阿札莉亞公主也麻煩了。我一個人過去,可以吧?」
誓護沒回頭便問道。在他背後,同樣看著艾可妮特的阿札莉亞以罕見的奇妙嗓音說道:
「哼……沒辦法了。我沒有安慰她的資格。」
得到她的體諒後,誓護一個人走向艾可妮特。
感覺很寂寞的背影。誓護站在她身後,猶豫了片刻。
艾可妮特的肩膀看起來比平常更纖細、更無助。要是粗暴對待,一定會壞掉的。
「……德拉西娜她呀。」
艾可妮特突然開口道。
出乎意料的堅強嗓音。她或許是生氣了,她以痛罵似的語調痛快地說道:
「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哦,壞心眼、愛說教、又囉嗦,完全不聽我說話,什麼事都擅自決定,一副監護人的樣子。」
語尾變得很奇怪,話說到一半便突然停下。
艾可妮特的肩膀直發抖。
她好像支撐不了體重似的向前倒去,額頭抵在陽台的扶手上,抽抽搭搭地哭起來。
「我……」
她以如今變成清楚的哭腔低語道:
「因為我淨說些任性的話……讓她感到困擾……」
從纖細的喉嚨裡,洩出無法抑制的嗚咽。
「所以……她討厭我了吧……?」
艾可妮特緊閉的雙眼裡滴滴答答地流下眼淚。眼淚的水漬在她的腳邊一個點一個點地擴散開來。
誓護從沒見過如此沒有防備的艾可妮特和她哭泣的模樣。
──不,只有一次。在〈點心屋〉變成幼年少女的模樣那時。
就像喪失記憶的那個時候一樣,變得同樣幼小的艾可妮特為悲傷而顫抖。
「要和……德拉西娜戰鬥……我做不到。這種事,我不要……」
她搖著頭,幾次又幾次。
誓護的胸口揪得緊緊的。看著這樣的艾可妮特,實在太痛苦了。
為衝動所驅使的他走向艾可妮特,輕輕抱住她的肩膀。
明明瘦得能摸到骨頭,卻很柔軟,而且纖細得令人驚訝。
即使誓護把她抱進懷裡,她也沒有像平常一樣推開誓護。艾可妮特順著他的舉動,把額頭按到他的胸口上,接著──
「嗚哇啊啊啊……!」她大哭了起來。
就像總是忍耐、壓抑著的情感一口氣噴發出來似的。艾可妮特的堤防潰堤,眼淚毫不停歇地湧出。
又過了多久的時間呢?
或許因為哭得痛快,稍微冷靜了一點,艾可妮特突然安靜下來。嗚、嗚,她一邊抽泣,一邊在誓護的胸口處問道:
「我……該怎麼辦才好……?」
艾可妮特呼出氣息,胸口有點癢。
她往上看著誓護。看到她為不安而動搖的眼眸,誓護的心中徹底充滿甜蜜又熾熱的感情。
我想要保護她、引導她。
想要背負她背負的一切,感覺就要輸給這股誘惑。
但是,誓護咬緊牙,拂去這股慾望。
接著,他以好似拒絕的沉靜嗓音如此說道:
「要做決定的是妳喔,艾可妮特。」
他把手放到艾可妮特肩上,使她離開誓護的胸口。
「因為妳是女王陛下了,妳要自己決定才行。」
艾可妮特又露出皺成一團的哭臉。
「你太壞心了……我明明就這樣……受到傷害了……!」
「妳說得對,但是,能做決定的只有妳。」
他露出盡全力展現溫柔的微笑。
「這樣的話,我們所有人都會全力服從妳的決定。」
「────」
「剛才的情形妳也見到了吧。大家都有為了妳捨命戰鬥的覺悟,沒有人想要犧牲妳以換取自己的生存。」
這番話傳達給艾可妮特了嗎?
艾可妮特垂下眼,看著腳邊。
然後她抬起頭,遠眺開始閃爍的群星。
「……真的很壞心耶,大家都是。」
她揉了揉眼角,帶著僵硬的笑容看向這裡。
「既然演變至此……也只能戰鬥了。」
「沒錯。」
誓護也笑了笑,用力點點頭。
「桃原誓護雖然只是個無力的人類,但如果需要的是智慧,我就借給妳。」
「……你有什麼主意嗎?」
「艾可妮特,妳──」
誓護輕拍艾可妮特的肩膀,輕聲問道:
「有發動侵略的覺悟嗎?」
Chapter 2【決戰前夜】
Episode 11
這一晚,銀蓮花王宮的餐廳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晚餐會。
打磨得十分光亮的地板上放了一張能容納二十人的大餐桌。純白的桌布反射燭台的光亮,閃耀得眩目。
這座大餐桌前,集合了以艾可妮特為首、阿札莉亞和誓護及一干重臣們。是和剛才迎接德拉西娜時相同的陣容。
因為誓護的提案,便和晚飯一同進行。
在此之前,銀蓮花之王雖然有和賓客同席,但從未和武官與衛士同席過。當然,如此多的人圍在餐桌前也是從來沒有過。除了酒宴和舞會以外,這是前所未有的大規模、超乎規格的晚餐會。
艾可妮特在與王族集會不同的意義上感到緊張。她不知道該如何在餐桌上和臣子們相處。不知道要進行怎樣的對話、要有怎麼樣的舉止才好。
即使如此,儘管有些僵硬,但在用餐的過程中……她明白了。
這樣還不壞。氣氛緩和下來,主從之間的高牆也比以往低了一些。尷尬得到緩解、自然而然親近起來的這股感覺。可以說,這就是互相確認團結的儀式──對現在的自己人來說,或許是必要的。
餐點從金穗花果實釀造的酒開始,接著是嫩芽與嫩葉的沙拉和雞骨熬成的湯。主菜是星樹豆製成的肉醬,口感和肉一模一樣。
每一樣料理都香氣十足,很是美味。料理使用了大量人間的辛香料,談話的配料也不缺了。
甜點則是水果塔,和誓護當時製作的一樣。
恰到好處的甜味令人愉快。平靜了艾可妮特因德拉西娜突訪而暴躁的精神。
不久後餐點用畢,滿足的氣息正洋溢時,
「那麼,誓護啊。」
開啟話題的人是奧德拉。豪邁的大口喝下果酒,環視眾人之後,開始進入正題──軍事會議。
「料理是還不錯……但本大爺的飢餓感早就到最高峰了。你差不多該說明一下了吧。你對靈廟的企圖有何看法?然後你想怎麼應對?」
眾人的視線集中在誓護身上。他的問題也代表了眾人的看法。
要怎麼對付靈廟的侵略?防衛線要設置在哪裡?是國境線上,還是星樹中?這應該是艾克蕾爾和柃等武官最在意的問題。
阿札莉亞也對誓護投以測試般的眼神。
誓護或許是已經和伊諾塞西婭討論過了吧,他們倆對彼此點了點頭後,
「冥府有個叫做禁樹園的組織對吧?」
從一個奇妙的地方切入話題。
不愧是奧德拉,直覺十分敏銳。就這麼一句話,他便看透了誓護的盤算,勾起一邊的嘴角,露出充滿野性的笑容。
有種不好的預感。艾可妮特不禁讓握著杯子的手指施力。
「雖然我很難理解,但自古以來,教誨師們也會爭奪霸權,因此有必要控制戰亂。禁樹園便是穩定秩序、鎮壓叛亂的存在──也就是『政府的戰力』沒錯吧?」
誓護一面確認周遭的反應,繼續說道:
「他們的根據地位於第二星樹這座都市。它位於十三星樹的西方,四面八方皆是各國的首都,也就是所謂的『中央』──有延伸四方的的航線,是交通的要衝。我有點意外,你們的飛行船並不是哪裡都能飛,只要離開航線,就不能正常航行對吧?」
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誓護果真想出了意想不到的計畫。
奧德拉露出無畏的笑容,艾可妮特則是說出了令人害怕的言論:
「也就是說,你想要攻佔禁樹園?」
「是的。」
嘩──武官們開始議論起來。
連柃也微微抬起頭,面露驚訝。
這豈是迎擊靈廟的侵略,根本是打算主動出擊!
「這太荒謬了!」
艾克蕾爾有如下意識脫口而出般叫道,接著又惶恐地看向阿札莉亞和艾可妮特:
「十、十分抱歉,我逾越分際了。」
「沒事,艾克蕾爾,妳繼續說。」
受到阿札莉亞催促的艾克蕾爾再次看向誓護:
「杜鵑花家的領地,已被羅比尼亞、罌粟花和天南星三家攻陷。也就是說,他們的軍隊已經在距離如此靠近的地方集結,而我方的戰力連對方的一半也沒有。要在這個狀態下發動攻勢──你沒瘋吧?」
意見相同的武官們也對彼此點了點頭。
眾人皆懷疑誓護,連艾可妮特也困惑不已。但是,餐桌前還是有兩個人面不改色,就是奧德拉和阿札莉亞。
也就是說──他們應該也得出同樣的結論了。
三個人都斷定攻陷禁樹園是最好的選擇。
他們三人皆是智者,若這三人都得到了同樣的結論,那它應該就是最好的方案才對。
「當然,我神智很清楚。」
誓護以沉穩的聲音肯定:
「我聽說杜鵑花家已經失去了城市。如果發動攻擊的那夥人繼續進軍,來到這座星樹──就很難防守了。我有說錯嗎?」
「所以我就在問你該怎麼避免啊。」
「杜鵑花家的主力駐紮在這座星樹中,只要集結我方的戰力……就能早對方一步得到更加堅固的要塞。不會被輕易奪回,結實的城堡。」
「我就是無法理解這點!什麼人都攻不下來的星樹,你是打算怎麼拿到──」
「她的疑問很有道理。禁樹園是冥府的支柱,不會如此容易被攻佔。你要怎麼解決這個難題,誓護?」
奧德拉接在艾克蕾爾後面對誓護問道。與其說是自己的疑問,不如說是要他回答眾人的疑問般,代表大家提問。
「禁樹園有三重防護──那麼,你要怎麼對付?」
三道防護。這點艾可妮特當然也有所聽聞。
這正是第二星樹堅不可摧的原因。
地上的牆壁。
空中的火柱。
還有七劍花者。
地上的牆壁就是指城牆。巨大且堅固,飛船不可能突破。
如果跨越了它──接踵而來的將是空中的火柱。猛烈的對空砲火。
接著,即使連這一關也突破,想方設法入侵星樹內部後,那裡會有受人歌頌為冥府最強的戰士們,七劍花者。
備齊三道防線後,第二星樹在幾千年間完全沒被佔領過。在少少幾次戰爭中,它總是排除了侵略的力量。
誓護要如何攻下這樣的要塞呢……?
艾可妮特懷抱期待與不安兩種感情看著誓護。
然而,誓護背叛了她的期待,
「很遺憾地,我的計策還沒完成。最一開始的『城牆』就把我擋住了。」
突然說出這種靠不住的話來。但是,地上的牆壁確實又高又厚。
首先,它的高度超過帆船的高度限制。帆船倚靠魔素的流動浮起,魔素的風吹在風帆上使船前進,並不能無限制地提升航行高度。
地上的牆壁構造和星樹相似,是以魔素為材料建築而成。它擁有自我保衛能力,只要放著不理它,它就會復原成最初設定的模樣。
要在它上面鑿出一個洞,必須要使用大規模攻擊,但它一會兒又會恢復。要鑿出一個足以讓船隻通過的大洞,不是輕易就能辦到的。
不論是跨越或是破壞,都無法辦到。
「我想要知道跨越那道城牆的方法。我認為只要能通過這關,就能奪下那座星樹。」
誓護朝伊諾塞西婭使了個眼色,對奧德拉投以含有深意的視線。
「大王,如果是你──如果是你們,就可以化不可能為可能。」
「難不成,你……」
這是某種暗號嗎?奧德拉似乎是察覺誓護的意圖,面有難色。
「……竟然把這種差事丟給本大爺,你還是一樣厚臉皮,就成為本大爺傳奇的一頁吧。」
接著,奧德拉轉過頭,詢問阿札莉亞。
「蘭躑躅之君可有妙方?」
「很可惜的沒有。」
阿札莉亞毫不留情。奧德拉嘆了口氣。
那可真是一聲深深的嘆息。
「真是讓人提不起勁啊……確實,有方法可以讓船跨過那道圍牆。」
他的模樣就像是在忍受頭痛似的。他很罕見地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唉,真的提不起勁啊……」
「快別這麼說,請借予我們力量吧。我和伊諾塞茜亞都判斷她是我們三軍的王之中最值得信賴的人了。」
誓護掛著笑容催促道。奧德拉在眉間擠出皺紋,搖了搖頭。
「本大爺打從心底不想幹這事。從來沒有人讓本大爺感到如此地不快,居然能讓本大爺嘗到這樣的痛苦……就成為本大爺傳奇的一頁吧。」
在一頓哀嘆、埋怨和拖拖拉拉後,奧德拉彷彿死心般地說道:
「花烏頭之君啊。」
突然被叫到的艾可妮特吃了一驚。
奧德拉一副愁眉苦臉,以完全不像他的軟弱聲音說道:
「如果本大爺沒能活著回來,妳替本大爺蓋座廟,供奉大福給本大爺。」
Episode 12
飛船乘風前進。
誓護待在分配給他的客艙,心不在焉地看出窗外。
早晨的天空依然是深沉的藍色。空氣十分清新,能看到遙遠地平線的彼岸。
這是誓護第一次搭乘飛船航海。
前進的感覺比起船舶更像是飛機。至少,安定感不如渡輪。偶爾出現的氣流會擾亂航行,突如其來的暴風會搖晃船身。
但是,大致上還是很舒適,也沒有暈船。
僅僅兩個晝夜,究竟飛過了多遠的距離呢?這飛船不但坐得舒服,連速度也足以媲美飛機。若眼前的風景換成地球,想必已經繞過半圈了……
(祈祝沒事吧?)
只要阿札莉亞在祈祝身旁,就不怕有什麼麻煩……雖然他心裡很明白,但還是會擔心留下來看家的妹妹,無法冷靜。
『誓護,你醒著嗎?』
艾可妮特的聲音突然透過「鐘擺」傳來。
『很快就要到了,快上來。』
他急急忙忙地打扮、洗臉,前往掌舵室。
船長以下的眾船員正在掌舵室裡,此外還看到了奧德拉和艾可妮特的身影。
大家都眺望著前方。誓護也向前看去,隨後為眼前所見之物的龐大所折服。
在飛船的行進方向上,一座富麗堂皇的星樹矗立於極為接近的地方。
它的樹幹彷彿好幾棵樹聚集並扭成一束。樹型宏偉得完全不輸十三星樹,其張開枝椏的模樣就像撐起天空的巨人。
它是十一星樹,是奧德拉的故鄉,也是天南星王室的首都。
這裡的街道格局和銀蓮花的領地有很大不同。建築物皆是木造,融入星樹的蒼翠之中。雖是木造,建築技術卻精湛得令人嘖嘖稱奇。四處都是巨大的高塔和穹頂建築等大型建物,組成富有立體感的構圖。
「艾可妮特大人,停泊許可已經發下了。」
船長報告道。奧德拉聽到這句話,無力地垂下肩膀。
「哎呀哎呀……居然發下來了嗎?」
艾可妮特挨近誓護,輕聲地悄悄說道:
「以前是發生過什麼事嗎?看奧德拉討厭成這樣。」
「哎,每個人都會有不擅長應付的人嘛。」
「但是,這樣真不像他。連他都這個樣子,害我也緊張了好嗎?」
「有我在呀。要是有個萬一,Aegis會保護妳。」
「哼……光說漂亮話的男人。」
艾可妮特雖然扭向一邊,但還是喜形於色般地小聲笑著。
不久後,船的速度減緩,以極為緩慢的速度進入港口。
他和奧德拉、艾可妮特一同看準時機從甲板上走下。
隨後,令人想到南國的熱氣包圍住誓護。濕度很高。明明還是清晨,空氣卻已經帶有熱度了。
彷彿象徵此處的氣候似的,連星樹的綠色也很獨特。葉子的形狀好像椰子葉,有股熱帶植物的風情。
奧德拉帶頭落在木造的跳板上。接著是四名武官(奧德拉的「手下」兩名、銀蓮花的將官兩名)、艾可妮特和誓護這樣的順序。
因為在敵國的境內,所以護衛是最小限度。不過,奧德拉是一騎當千的戰士,艾可妮特是麗王六花之一,至於誓護,則是擁有一切魔術盡能消卻的魔書Aegis,可說是十分充足的戰力。
不可思議與好奇的視線迎向他們一群人。天南星軍排成一列,注視著叛逆一行人。
一位女子自這群士兵中走上前。
「我來迎接您了,花烏頭之君。」
女子對「叛逆」艾可妮特毫無輕視之意,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
銀色的頭髮相較於褐色的肌膚很是顯眼。雖然她穿著讓誓護不由得臉紅的暴露服裝,但在這個國家可是稀鬆平常。
女子瞥了一眼奧德拉,露出富有深意的笑容。
看來他們倆認識。畢竟這裡是奧德拉的故鄉,所以沒什麼好奇怪的。只是剛才那名女子的笑容,有種可疑……好像憐憫的感覺。
女子率先起步,奧德拉跟著她,一行人也照做。爬上陡峭的斜坡後不久,前方便能看見一座宮殿。
雖然也是木造,但它的表面並非本來的顏色,而是塗成紅色。帶有光澤的塗漆面反射日光,宛如赤紅的火焰。
把守入口的人是身強力壯的守衛。有一瞬間他們擺出了架式,但隨後又收起武器,讓一行人通過。
接著,進入宮殿中。
天南星的王宮有很多地方沒有牆壁,非常通風。外頭的熱氣就像不存在似的,既涼爽又舒適。通過排列著圓柱的大廳,途經迴廊,登上寬廣的階梯,便是謁見之間。
大廳深處又高了一級,還掛著竹簾。
眾人停下腳步,竹簾隨後馬上掀起,出現了一名女性。
端莊地坐在王座上的南國女王。
她艷麗的美貌年輕又充滿生命力;彷彿真正的黃金,吸引目光的金髮;肌膚帶有淺淺的褐色,是健康的色澤;肌肉繃得緊緊的,以女性而言隆起十分突出。
而最為惹眼的,就是艾可妮特沒有的──快要爆出來的傲人上圍。
大量的手腕、大顆的寶石、捲了不知道幾圈的首飾等等以金銀裝飾的服裝雖然很華麗,但完全不會給人妄自尊大、財大氣粗的印象,只會單純覺得美麗罷了。和五顏六色的風土很是相配。
服裝和臉孔總覺得有點像奧德拉……但她可掬的笑容卻是優雅又溫柔,給人的印象與奧德拉完全不同。
這位女性正是麗王六花的力量之首,天南星家的阿羅卡西亞。(譯註:Alocasia即天南星科姑婆芋屬,與麗王六花「天南星」家是同一個片假名詞彙;下文的「天南星之君」則是漢字。)
王座的兩旁有美貌相較之下毫不遜色的兩名女戰士隨侍。前來迎接的女戰士和她們會合,這下戰士的人數便有三人。她們身上暴露無比的服裝,還有衣服暴露的比例讓誓護差點就要噴出鼻血來。
艾可妮特踩了誓護一腳,走上前去。
「獲准您的接見,本人誠惶誠恐,天南星之君。」
她彎下腰行了個禮。她的舉止充滿貴族風範、落落大方又典雅。誓護一邊跟著低下頭,一邊感慨著「不愧是王族」。和死纏爛打要甜點的時候完全不同。
女王阿卡羅西亞豁達地點了點頭,露出甚是美麗的笑容。
「勞駕您遠道而來了,花烏頭之君。然後──」
她快速地把視線移向旁邊──看著奧德拉。
奧德拉笨拙地動作跪下,以生硬的聲音打招呼道:
「久疏問候,堂姊大人。」
「你看起來很有精神呢,奧德拉。」
她露出親暱的笑容,一副笑咪咪的模樣。
「其實我有件事想問問你。」
「……您是指什麼呢,堂嗚哇!」
奧德拉還沒說完「堂姊大人」就被打飛出去。
阿羅卡西亞的鐵拳突然爆炸。
完全沒看到她拳頭的動作。不,連她是什麼時候離開王座的都不曉得。
才想著她突然出現在面前,奧德拉的臉就被拳頭打得凹陷進去,龐大的身體飛到半空中。片刻後,竹簾劇烈地搖晃,突然颳起的狂風打在臉上。誓護好不容易才明白過來,是女王以驚人的速度行動的緣故。
(咦──鐵拳?突然就來了記鐵拳?)
在許多意義上都大吃一驚。
被打飛出去的奧德拉壓垮了柱子,使天花板化為齍粉才摔在地上,而且他還滾了好幾圈,滾到大廳的另一邊才停止。
地板猛烈搖晃,艾可妮特發出可愛的尖叫。他還以為建築物或許會就這樣倒塌……不過木材抑制住了衝擊,沒有讓倒塌發生。
「呵呵呵」,阿羅卡西亞端莊地微笑著說道:
「你好像太頑皮了呢,奧德拉。」
不,太頑皮的好像是妳耶……雖然誓護這樣想,但他當然沒有勇氣說出口。
「我想問你的就是,沒錯,這件事情。你這傢伙究竟是哪來的臉讓你回來見我的?」
她瞇起的雙眼僅僅一瞬發出銳利的光芒。
這還真是有魄力。即使是猙獰的猛獸,看到她的視線也會逃跑的吧。雖然她舉止優雅,但搏動的渾身肌肉和身為好鬥之徒的性格可是不言而喻。
誓護嚇破了膽,一屁股跌坐在地。
恐怖!這位大姊太恐怖了!
「那麼──」
阿羅卡西亞悠閒地回到王座上,俯視艾可妮特。
「今日您是為何而來呢,花烏頭之君?」
她一派輕鬆地微微笑,但她的眼眸深處依舊銳利。
恐懼感再次湧上,讓誓護的下腹沒了力氣。艾可妮特不會不害怕才對──但她使勁忍耐,仰望阿卡羅西亞。
「我有事情想拜託妳,天南星之君。」
「是想為投降美言幾句嗎?」
「不。」
剎那間,阿卡羅西亞的背後「轟!」地噴起金色的妖氣。
她肯定知道了艾可妮特的意圖。雖然表情還是靜如止水,但寂靜的憤怒充滿她的眼眸,她有如不動明王似的凝視著艾可妮特。
「我們天南星家贊同靈廟的主張,而妳不是。我想妳應該知道了,這裡可是敵陣正中央哦。帶著這麼一點人就進來這裡,妳是想要拜託我什麼呢?」
喘不過氣,胸口好悶。強烈得驚人的殺氣打在誓護身上,似乎都要讓Aegis自行發動了。然而,艾可妮特只是毅然地道:
「我可是榮耀加身的麗王六花之首,古老血族銀蓮花家的艾可妮特。只有我能支配我自己,哪怕是靈廟也無能為力──」
她的表情忽然放鬆下來,露出帶著自嘲的笑容。
「……我一直都是這樣想的。畢竟我是高貴之人,無論是誰──即使是靈廟的權威,我也不會低頭。」
接著,她好像深感羞愧似的低下頭來。
「但是,直到繼承麗王的位子,我才發覺是我理解錯誤。」
阿卡羅西亞默默地傾聽艾可妮特的話語。
誓護也注意聽著。艾可妮特的嗓音聽來和往常不同。她正在嘗試傳達某種很重要的想法。
「我的人民歡迎我這叛逆公主當他們的麗王。即使要與靈廟作對,也依然相信我、與我一同奮戰、為了我而豁出性命。」
艾可妮特抬起視線,用力地說道:
「我不想對他們棄而不顧,也不想見死不救。這份心情與其說是我支配著他們,更不如說是他們支配著我,束縛著我的行動,但是──我現在真的很高興。」
高貴、純潔又清爽的笑容,誓護覺得這樣的她美極了。
艾可妮特把手放到胸口上,對阿卡羅西亞投以誠摯的笑容。
「我沒有野心。但是,與其屈服於靈廟的挑釁,交出我的人民與都市,我不如苟且忍受叛逆的污名戰鬥下去。」
視線相碰。阿卡羅西亞與艾可妮特兩位麗王凝視著彼此。
彷彿要使耳朵生疼的寂靜,還有足以使肌膚都興奮起來的緊張感。
連一旁待命的女戰士們、誓護還有終於爬起來的奧德拉,都屏住呼吸觀望著事態的發展。
片刻後,阿卡羅西亞率先開口。
「沒有野心……妳要我相信妳的話嗎,銀蓮花之王?」
「噗哧」,她嘲笑似的扭了扭嘴角。
「誰又能證明妳既不求稱霸,也並非真正的罪人?」
「沒有人可以。我能做到的只有像這樣親自現身、把真實的自己展現在妳面前罷了。」
她帶著熱情訴說道。
「請和我們一起戰鬥吧,天南星之君。」
「好啊。」
「──咦?」
艾可妮特嚇得踉蹌,直眨眼睛。
她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臉色滿是不安。
阿卡羅西亞也沒多看她,逕自向背後的女戰士們下令:
「通告全軍:動用一切能航行之船,從能行動的人開始依序乘船。現在天南星家將與銀蓮花家共同作戰。」
如此之快的應對讓前來請求的艾可妮特倒吃了一驚。她的嘴巴開開闔闔,是要說些什麼,卻又不成話語。
誓護也是同樣的感想。他完全不曉得原因,抱持著求助的心情看向奧德拉。他好似早已預知到了,只見他毫不驚訝。他發腫的臉上露出笑容,抱起胳膊觀望著堂姊的行動。
「但是,呃,天南星之君……這個,是不是有點急了……?」
艾可妮特畏畏縮縮地問道。但是阿卡羅西亞只是嫣然一笑。
「一點也不急哦,花烏頭之君。自從妳親自來到這座都市的時候,我便已經決定好我的答案了。」
她一副輕輕鬆鬆的語氣說道。
「這次靈廟的動向也有些難以理解的地方。有園丁會議的議員不自然地缺席,最重要的就是妳企圖反叛……我可沒法認同,而且──」
她面露有如炫目的太陽般艷麗的笑容道:
「不顧危險闖進敵陣正中央──的王者,我最中意了。話雖如此,擅自行動給堂姊添麻煩的笨蛋我就最討厭了。」
微笑一下就破碎,殺氣再次湧了出來。奧德拉霸氣盡失地縮起身子,接著苦笑。
女戰士們也笑出聲來。
就這樣,銀蓮花、杜鵑花的聯合軍隊輕輕鬆鬆便成功取得了天南星軍隊的協助。
於是,我方已有三位麗王。
這一瞬間,冥府一分為二。
Episode 14
與阿卡羅西亞會談後又過了數日──
決戰前一晚。即使夜色已深,十三星樹仍然包覆在一層緊張感中。
艾可妮特隻身一人站在王宮的陽台上凝視著月亮。
晚風很冷,但這份寒冷卻使她愉快。風兒吹過長髮,看著銀白色的月亮,總覺得越來越靠近夢鄉了。
忽然,背後出現了人的氣息。艾可妮特馬上便知道來者何人。
對方只是靠近過來,便讓艾可妮特的身體微微發燙。而且,他身上也沒有教誨師的妖氣。
「睡不著嗎,公主?」
使人發笑的嗓音;很溫暖,有股癢癢的感覺。為了不露出心生動搖的模樣,艾可妮特努力繃著臉,忍住不要馬上回頭一邊回答:
「……嗯啊。」
「這邊的月亮還真是漂亮。明明樣子一樣。」
艾可妮特情不自禁地看了他的側臉一眼。誓護馬上注意到她的視線,對她露出溫柔的笑容。艾可妮特慌忙轉過頭去。
(太卑鄙了,誓護。太卑鄙了,突然露出那種笑容……)
臉頰好燙。艾可妮特冷淡地掩飾道:
「你才是,一個人在這邊做什麼?祈祝呢?」
「已經睡下了。今天……沒說上什麼話。」
他寂寞地笑了。艾可妮特有股胸口被狠狠揪緊的感覺。
這對兄妹從之前就有點奇怪。
或許是因為艾可妮特的關係吧。如果沒有遇見艾可妮特,他就不會得到Aegis,也不會被迫戰鬥,而是和妹妹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吧。
要是誓護因為接下來的戰鬥而丟了性命──雖然不會讓這種事發生──那麼祈祝就會孤單一人了。
(我不會讓它發生的!這種事,絕對不會……)
「看來他們的船好不容易趕上了。」
她恍然向城鎮看去,便知誓護所言不假,港灣一帶正在進行整理作業。
工人們正在拆除架在船上的跳板。亮晃晃的篝火自一端接續熄滅。
浮在月光中的銀蓮花軍艦即使看著有點陳舊,卻依舊是雄壯威武。與天南星的高速帆船相比,線條則是太粗放了些,總使人想到體格壯健的男子。如他所見,雖然吃水線以下劣化得十分嚴重,但依然很堅固。為了進行決戰,船隻都有進行一點改造,看來是已經整裝完畢。在明天的決戰中,應該就能展現它們的英姿吧。
「哼……時候終於到了。」
「妳會怕嗎?」
如果她說不害怕肯定就是騙人的。艾可妮特一邊感覺到脊梁直發抖──一邊對如此醜態的自己感到羞恥,好似遷怒般地說道:
「……遲鈍的男人。你才是,和往常一樣淡定耶。」
「妳說笑了。我啊,可是緊張到胃都快扭斷了。」
聽誓護這麼一說,他的嘴唇確實沒有血色。
外表看起來靠不住,可誓護就像是個由膽量組成的男生。就算是他這樣,也還是會受到緊張感的壓迫。
他突然出現在這座陽台,或許就是出自和艾可妮特相同的原因。
「我還是第一次打真正的仗呢。」
「我也是。」
「教誨師之間的戰爭沒有人類的那麼悽慘,可真是得救了。」
絕對數量比人類稀少的教誨師不會寬容殺害同胞的行為,不會發生像人類那樣悽慘的狀況。而且,教誨師生命力強韌,即使是無法戰鬥的重傷患,只要及早治療,就能保住性命(當然,也要攻擊的那方慈悲為懷)。
即使如此,死者依舊不會是零。
若說心裡不痛,一定是謊言。誓護的心中一定很痛。就像他非常重視祈祝那樣,一定也有人非常重視死者才對。
正因為會出現犧牲者,更不能半途而廢。
絕對要把事態導向「好的方向」。
他再次為王者應負的責任而顫慄。感覺都要被壓垮了。
艾可妮特的想法大概都洩露出來了吧,誓護為了給予她勇氣,說道:
「我們一定要贏。」
「當然,要是我輸了,大家就糟了。」
「哈哈。妳真的變了,艾可妮特。嗯,真的變了。」
被這麼一笑,艾可妮特心頭火起。王族的自尊可是很高的。
她無意識中發電,打算以雷電燒焦誓護的鼻尖。然而就在火花掉到誓護鼻子上之前,他冷不防說了句出人意料的話。
「之前的妳雖然也很可愛,但現在的妳真的很美。」
「咦……」
當她理解這句話的意義時,她害羞得面紅耳赤。
無言之間,他們彼此凝視。不知為何有種強烈的悖德感。然而,她沒法移開視線。胸口中的心跳劇烈得生疼。
怦咚……怦咚……
就在即將被吸引到誓護那邊去的時候──
背後有什麼東西發出「啪嘰!」的碎裂聲,艾可妮特使勁一跳。
她感覺到魔力轉頭一看,只見到阿札莉亞站在陽台的入口處。
不知道為什麼,她旁邊的牆壁少了一大塊。
「呵呵呵……我打擾到你們了嗎?」
阿札莉亞一面散發出嚇人的妖氣,一面以寒冷得刺骨的嗓音問道。誓護臉色發青,節節後退。
「欸,誓護,我、打、擾、到、你、們、了、嗎?」
「沒、沒有的事!」
面對露骨的威脅,誓護慌慌張張地搖頭。
艾可妮特再次火上心頭。什麼嘛,還一副輕浮的樣子,你這懦夫!
在她怎樣也無法克制,打算電擊誓護洩憤的時候。
「公主大人~」
有一道滑稽的聲音突然打岔進來。
是莉可莉絲。擔任僕人的少女從陽台入口飛奔過來。
「那個……我以為您出發前會很忙……」
她扭扭捏捏地欲言又止。僕人在一臉驚訝的艾可妮特面前突然低下頭。
「請一定、一定要平安!請健健康康地回來!」
在他們發楞的時候,莉可莉絲又一個俐落地轉身,也向誓護垂首。
「誓護先生……請一定要保護公主大人!」
莉可莉絲明明那麼討厭誓護,卻還是對他低頭,看來她就是這麼重視艾可妮特吧。艾可妮特有點感動。
「請阿札莉亞也要保護公主大人……」
「傻瓜,妳完全不用擔心。」
阿札莉亞摟過淚眼汪汪的僕從,撫摸著她的頭。
「妳完全不需要擔心喔。妳只要把這座王宮打掃乾淨就好。我們馬上就會帶著捷報回來。」
「她說的對。」
突然傳來一道男聲。
抬頭一看,王宮的屋頂上有一個渾身肌肉的男人──是奧德拉。
「本大爺讓高貴的臉坑坑巴巴換來了堂姊大人的助力。這場戰爭只會贏,不會輸。當然,這座都市就由身為太守的本大爺來保護。」
他頗有自信地笑了笑。
「誓護可是面對本大爺都能先下手為強並狠狠擺了一道的男人。不管是一位還是兩位公主,他都能從容地保護得好好的。」
「雖然挺討厭,但他說得沒錯。」
阿札莉亞以嘔氣的口吻同意。
「那邊那個可惡的害蟲雖然是個既差勁又下流的色狼,但他的腦力實在令人折服。」
受到貴族們安慰的莉可莉絲感動到都快哭了。
她再次對眾人深深低下頭。
安詳的氣氛充滿四周,正值能以一句「真是佳話」作結的時候──
「奧德拉!你這傢伙,把剩下的工作丟著在幹什麼!」
唐突登場的艾克蕾爾用力扯著奧德拉的圍巾,壞了當下的美好氣氛。
奧德拉一副可憐的模樣。艾可妮特被他這滑稽的模樣給逗樂了。
回過神來,她的恐懼和不安都已經無影無蹤。
她再次仰望月亮,下定決心。
一定要取得勝利,回到這裡。
和這群有點怪的好夥伴們一起回來。
Episode 13
這裡是第二星樹──教誨師們習慣稱之為禁樹園的都市。
第二星樹寬度廣大,甚是雄壯。
巨大的樹枝分成六根,呈放射狀生長。煞風景的街道在這些枝椏的上面展開。成列的樸素住房,說是城鎮不如說是宿舍。紅磚的建築綿延不絕,各處都建了圓頂的高塔。
這些圓頂都對著星樹的外圍開了個洞,從裡面伸出了細長的薄板。乍看之下就像砲塔一樣,它正是射出特殊攻擊魔術的彈射器──〈天之火柱〉,是這個世界的「高射炮」。
在這座宛如軍事要塞的市街中,有七座優美的建築。
與周遭的建築物相比,格調明顯高出許多。施有雕刻的外牆、裝飾得華麗的窗戶,令人想到古代的神殿。
它們是七劍花者應當守護的〈戰鬥之宮〉。是身兼司令部的軍事據點。
其中一座建築、位於中央的「第一名」宮殿,七劍花者正在此處集會。
七劍……說是這麼說,但坐在桌子前面的只有三人。
紅髮女子、青髮男子,還有金髮碧眼的少女。
第一位女性以人類來說,大概是在二十五到三十歲之間。她的美貌已經十分成熟,但依舊不失年輕。髮色是某種特別的顏色:淺紅、紅色、深紅,不同彩度的紅色摻雜在一起。她的面貌不知為何和艾可妮特有些相似。她露出懶洋洋的表情,托著臉頰的手撐在桌面上。
她旁邊的青髮男子把腳翹到桌上,讀著書本;他正在看人間的漫畫書。翻頁的手指纖細又修長;體格也十分苗條,沒有贅肉;深藍色的雙眸帶有睏意,看起來有點懶散。毫不緊張的態度看不出來是個戰士,但他絕對是比在場其他人更能幹的戰士。
最後一個人是和艾可妮特差不多大的少女。
她的面貌美麗得好似人偶。雖然外表可愛,表情卻很嚴厲。小巧的嘴唇緊緊閉著,滾圓的眼中充滿悲壯的神情。她一定和輕飄飄的洋裝很相配,但她現在穿著樸素的甲冑,簡直就像在勸戒自己一般。實際上,對她來說,鎧甲一類根本沒必要……
「看來再等下去也是徒勞。」
紅髮女子帶著嘆息低語道。
本來就很不高興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如發洩般說道:
「那兩人也沒來……身為七劍花者的自覺還不夠呢。雖然即使人來了也不代表真的有自覺就是了。」
她的話好像是在諷刺某人;帶刺的眼神正投向左邊的男子。
「哎呀,別這麼說嘛。」
青髮男子毫無幹勁地答道。他好像注意到這個女子話中帶刺……但目光還是落在漫畫書上,頭也沒抬起來。
「奧皮亞姆殿下遲到是家常便飯,至於羅比尼亞家的大少爺,他甚至不會露臉吧。」
「卡斯克‧羅傑啊……」
羅比尼亞家的王弟卡斯克‧羅傑,數個月前接下一件特別的任務,往人間去了。以七劍花者來說,是很少有的。
他的任務是捕獲銀蓮花家的公主艾可妮特。
然而,別說逮捕艾可妮特公主了,他甚至敗在她的衛士手上。
「真是給人添了大麻煩。身為堂堂七劍花者,竟敗於區區一名庶民出身的衛士,我們的名聲就這樣掃地了。話雖如此,」
她再次瞪了一眼左邊的男子。
「好像有個至今沒嚐過敗北滋味,但還是玷污了我們權威的人哪?」
青髮男子被二度諷刺,只能聳了聳肩,嘆了口氣。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闔上漫畫書。
「那麼,會議該開始了吧?」
「說是這樣說,其實沒什麼可以討論的吧?」
男子還是一派輕鬆的語氣,不,應該說是沒有幹勁才對。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霸王樹。根據間諜的報告,銀蓮花會在明早進攻──他們還沒天亮就會出發。為了攻下這座第二星樹,他們會投入一半的兵力。」(譯註:霸王樹和Cactus分別是仙人掌的日語別名和英語名。)
「一半?那奧德拉呢?」
「奧德拉不會來。他身為太守,要防衛十三星樹。那個叛徒……」
「什麼嘛,他不參加派對啊……」
霸王樹明顯表露出洩了氣的樣子。本來就要見底的幹勁這下又變少了。
「你這態度不行。你明白嗎?天南星家也攻來了。這哪是區區造反,簡直是把冥府一分為二的全面戰爭了。」
「哎,這判斷該說穩當嗎?要是大本營被拿下,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他嘟噥道──接著他露出發現了什麼似的表情。
紅髮女子沒注意到霸王樹自顧自地竊笑起來,她拍了拍手掌說道:
「自言自語說完了吧?總之,趕緊先決定明天防衛戰的策略。」
「按照規定來就好囉,不管怎樣,我們都沒有出場的餘地。」
霸王樹一邊打呵欠一邊說道:
「假設可以出場好了,我們能做的事情不過就是把殺來的敵人全部痛揍一頓罷了,沒有什麼能商量的。」
「別說笑了。這場仗可沒有輕鬆到靠這樣溫吞的想法就能贏──」
「吾等乃冥府榮耀萬丈,受人畏懼的七劍花者。偉大權威一類的破玩意隨便踢開就得了,我說得對吧,羅薩‧達瑪絲瑟娜?」(譯註:Rosa Damascena,突厥薔薇,同樣屬於薔薇科薔薇屬。)
羅薩‧達瑪絲瑟娜被對方這樣反擊,內心估計是火冒三丈吧,只見她憤怒地吊起眼角。這樣一看,她和生氣時的艾可妮特越來越相似。
砰!砰!霸王樹的周圍接連冒出火花。
「好燙!哎呦,拜託妳住手,我又做錯什麼了?」
「你那副懶散的態度讓我十分不愉快,我不想再忍耐了。」
「我是容易招人誤解的那類人嘛,明明我這麼認真。」
哼哼,羅薩‧達瑪絲瑟娜露出挑釁的笑容說道:
「既然不是沒幹勁,那不就是害怕了嗎?」
「什麼都給妳看穿啦。沒錯,我就是在害怕。」
「別說謊!」
「明明是妳自己說的耶……哎,不想幹活是事實就是了。」
霸王樹看向天花板,拼命忍住呵欠。
「什麼戰鬥,根本沒有意義,尤其是取人性命,簡直不能再糟了。這種事我真的不想幹耶,不想得乾脆把我的宮殿讓出去算了。」
「霸王樹!」
「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啦。」
接著,他看向默不做聲的少女。
「妳又是怎麼想的呢,巴德利亞家的公主殿下?戰爭很討厭對吧?」
少女緊緊咬牙,死命握拳。
隔著盔甲也能知道,她纖細的雙肩正在發抖。
緊張?不對,是因為其他的情感嗎?
少女平復情緒,嚴肅地說道:
「排除敵人,這就是我的使命。」
僵硬、壓抑的話語。
霸王樹彷彿看透少女一般凝視著她,聳了聳肩。
「那還真是公正無私呀。」
大概是沒必要再說下去了吧,霸王樹再次拿出漫畫,翻開剛剛中斷的地方,又繼續看了起來。
羅薩‧達瑪絲瑟娜嘆了口氣。她一副不想再發牢騷的神情,把視線從霸王樹身上移開,看向窗外。
她睥睨著月亮,口中念念有詞。
現在這個時候──
說不定妳也正在看著月亮呢,艾可妮特。
從我身邊奪走姊姊,可恨、可憎的妳。
Chapter 3【入侵、遭遇、混亂】
Episode 15
轟……轟……少年聽到一陣彷彿地鳴的聲響,他仰望天空。
這裡是一座深谷的谷底,沙漠裡的斷崖下,一個唯一能躲開灼熱太陽與夜晚寒氣的空間。
與星樹樹幹相隔遙遠的教誨師聚落。
只要吸收潮溼的空氣,就能得到魔力的供給。星樹的根自峭壁和岩盤中露出,使聚落可以得到水的恩惠。
少年停下正在修剪樹根的手,凝視著被斷崖切成細長形狀的藍天。
突然有什麼東西穿過了天空。
好大……而且好快!
那是巨大的影子,而且還不只一道。當他還在驚訝的時候,又有一道道影子陸續穿過,每一次都突然颳起了暴風。
它們是航行中的艦隊──戰爭開打了!
少年慌慌張張地丟下柴刀,奔向首領的所在處。
同一時刻,在上空。
足足有五艘船的船隊正筆直航向西方。
為魔素的風鼓得脹大的船帆上,畫著銀蓮花、杜鵑花和天南星三個家族的徽章。
它們是艾可妮特率領的叛軍艦隊。旗艦是銀蓮花家的大型帆船,以天南星家的高速帆船為首,諸國共有四艘軍艦隨行在側。每一艘船都有數千名士兵,是一支總兵力超過兩萬人的大部隊。
艦隊的目的地,是地平線上拉起的那道突兀的「平行線」。
遠觀像是兩條地平線的景象,隨著距離縮短,變為明確的形象。
是那道傳聞中的城牆,〈地之護壁〉。
艦隊一致收起船帆,減緩速度,最後停泊下來。
旗艦的甲板上,可以看到兩名教誨師的身影。
一位有著褐色肌膚的美女,和一位蒙面的武官──是阿羅卡西亞和柃。
柃將「普利弗里希的鐘擺」重疊,嘗試向某地開啟通訊。不久後,他輕輕點頭,放下「鐘擺」。
他轉身面向阿羅卡西亞,敬了個正式的禮後說道:
「目前敵人尚無動靜。」
「這是杜鵑花家的結論對吧?」
「是的,這是根據杜鵑花家的偵查所得出的結論。根據他們的報告,周圍完全沒有敵人的蹤跡,禁樹園已徹底在我們的包圍下。」
雖說是包圍,眼下卻成了攻擊手段。只是在這座難以攻下的大要塞裡等著,便足以使包圍一方陷入疲憊。
「不知您有何打算,阿羅卡西亞大人?請您給予我等指示。」
「沒必要謙虛,柃將軍。銀蓮花軍的指揮權現在在你手中,如此一來,我和你便是對等的。」
「但我不過是區區一介千夫長……」
「那麼,這是麗王的命令。放下你的膽怯。」
阿羅卡西亞笑著對柃說道:
「從現在開始,你我就是對等的指揮官了。讓我們拿出彼此的智慧,完成這項重大的任務吧。」
柃好像嚇到了,他微微向後仰,隔著面罩觀察阿羅卡西亞。
接著他露出罕有的微笑,坦率地答了聲「好的」。
此時,阿羅卡西亞饒富興致地看著柃,
「話說,聽聞你曾去過魔眼聚集之地──忘卻之谷。有傳聞說你接受了谷之仙女的指導……這是真的嗎?」
「是的,水仙大人傳授給我使劍與魔性的技巧。我的心眼也是水仙大人替我開啟的。」
「真是令人驚訝,所以仙女是真的存在囉?」
「當然的,現在也有個人要去拜訪水仙大人。」
「他還真是堅強。」
阿羅卡西亞環視著艦隊,充滿感慨地點了點頭。
「誓護這個人還真是有趣。追本溯源,這些船隻、士兵,甚至是我們,都照了他的主意在行動。」
「是的……壞了您的心情嗎?」
「不,實在是很有趣……很愉快的作戰。我想按照他的計劃,現在開始實施『砲彈投擲』,你看如何?」
「我贊成,現在一切都在按照預定順利進行中。」
阿羅卡西亞對著自己的無名指──「普利弗里希的鐘擺」呼叫:
「各艦一齊開始降落,各人員做好受到衝擊的準備。」
命令迅速地傳了下去。艦隊一邊保持各自間的距離,一邊有如滑行一般降低高度。
它們在距離地面僅僅一公尺的地方停下來,幾乎都要撞了上去。
這操船的技術可說是十分精湛。銀蓮花家的船也恰好停止了動作。
阿羅卡西亞確認完畢後,再次對鐘擺呼叫道:
「輪到妳們出場了,珊德莉亞娜、邱普莉亞和庫爾拉塔。我們上吧。」
話才說完,她便走向舷側,毫不猶豫地跳下。
雖然船隻有大樓那麼高,但她完全不在意。三個美貌毫不遜色的女戰士為了跟上她也飛奔而出。
她們身上是光著身子只纏上布匹、很有特徵的裝束。褐色的肌膚乃天南星眷屬所特有。裝飾著金銀的服裝翻動著,她們也跳到荒野上。
在柃垂首目送四人的時候,她們降落地表上。
她們鑽進船底,抓住龍骨。
龍骨上到處都延伸出了明顯是之後才裝上的粗大支柱。她們牢牢抓住,接著──
一齊開花。
猛烈的魔力噴發出來。金色的光芒照亮四周,使人陷入地表上又多了個太陽的錯覺。
接著出現了金色的甲冑。足以震撼空氣的龐大力量自她們的肌肉湧出,那股力量搖動大地,發出如雷的聲響。
「要跑囉……看招!」
隨著阿羅卡西亞的指示,四人衝了出去。
她們漸漸提高速度,四周都揚起了塵土。
簡直就像子彈!擠過來的風壓讓船發出嘰嘎的聲音,衝擊波刨削著地表。
然而,女子們仍未減速。
她們以逼近音速的速度向著地平線的城牆奔去。
不久後,城牆越來越接近,可以看到它究竟有多們巨大。
站在它前面仰望,會覺得它大概有天那麼高。可以看到現在的剩餘距離剛好和它的高度取得平衡。人類和教誨師的視覺會過於誇大地判讀「高度」,因此實際上和城牆的距離是比較長的。
「──就是現在!」
四名女子配合阿羅卡西亞的信號,注入全身的力量。
甲冑下的肌肉膨脹起來,使所謂的肌力爆發出來,將船體投擲出去。
銀蓮花家的船如文字所述成了「砲彈」,向著斜前方飛了過去。
與依靠魔力的飛翔不同,這是在讓它強行起飛。
雖說預料到了這一點,給船體補強過……可還是避免不了產生的負荷。船體發出慘叫,好像動輒就要支離破碎了!
不過,它還是撐住了。
銀蓮花家自豪的大型帆船輕易越過限制高度,飛舞在更遙遠的蒼穹。
為城牆所遮蔽的視野一口氣開闊起來。
這個景象也清楚映照在甲板上柃的心眼裡。
從高空俯瞰是無比雄壯的景色。天空是無盡的藍,地平線是一條純白,而下方則是宏偉的大樹──第二星樹的模樣。
這樣一來,叛軍終於越過了地之護壁,靠著阿羅卡西亞的「肌肉」跨越了城牆。這個再原始不過,十分野蠻的方法正是誓護得到的答案。
不過,想當然爾,這還不是結束。禁樹園有三道防護。
船身轉為水平航行的時候,「砰轟!」航路上開出了火紅的花朵。
熱風吹襲甲板上的柃。
又有兩發接連襲來,附近則被打了三發。空中發生爆炸,如煙火般四散。
第二層防護〈天之火柱〉。
雖不存在能越過城牆的船隻之類的,不過一部分教誨師能倚靠自力飛翔飛越過去,因此也設置了對空攻擊的手段。
「迎擊班,立刻散開!保護銀蓮花家的船!」
銀蓮花眷屬的士兵們收到柃的指示後紛紛衝了出去。
他們全都是使用攻擊魔性的人。飛過來的魔法就靠柃自己的魔法擊潰,士兵們則把砲彈陸續擊落。
不知何時結束的空中攻防就這樣開始了。
Episode 16
「咚、咚、咚!」空中散落巨大的火花。
明明隔了相當一段距離,魄力卻仍不輸煙火。誓護一面感受著足以窒息的壓迫感,一面仰望著空中的攻防。
──從第二星樹的街道上。
與十三星樹相比,街景十分樸素。完全沒有綠化,以誓護的感覺來說,這副景觀讓他想到工業區的模樣。
明明是建在樹上,區塊卻經過整頓,道路由直線所構成。因此街道的組成十分複雜,足以讓行人迷路。這設計甚至令人感到充滿惡意,或許是為了防備外敵入侵吧。
如文字所述,這裡是要塞。
「沒想到會這麼順利。」
艾可妮特確認過周遭沒有敵人的氣息後,安心地放下心中的大石頭。
「這麼簡單就能進來,真不敢相信它久攻不下。」
甚至還多嘴了一句。下一秒,突然有個人衝到她所在的地方。
「噢噢,我的愛人呀!為了妳,我很努力了唷。」
是阿札莉亞。她一邊磨蹭艾可妮特的臉頰,一邊誇耀自己的功績。
艾可妮特雖然一臉困擾,卻也沒辦法擺臉色給她看。
「謝、謝謝你,阿札莉亞……」
「獎勵的話就今晚在閨房裡收下吧❤」
艾可妮特渾身無力。雖然對她而言實屬不幸,但要是阿札莉亞沒有開闢「安全」路線,就沒辦法這麼順利地入侵吧。
眼下周圍沒有敵人,不是說城市裡沒人,而是因為居民(也就是士兵們)集中到沿岸的區域和「高射砲塔」了。
銀蓮花的帆船在空中開展的交火也有把敵人的視線吸引過去的效果。和誓護他們「入侵班」的行動配合得真是巧妙。
在巷弄暗處屏息以待的人,包含誓護在內僅有五位。
表情緊張的艾可妮特,黏在艾可妮特身上的阿札莉亞,以乖戾的眼神看著主君這副模樣的艾克蕾爾,再來就是拿著油性筆畫著複雜圖樣的伊諾塞西婭。
他們五人在艦隊抵達地之護壁前便搭乘小型船離開,獨自接近第二星樹。阿札莉亞的異能〈察覺之毒〉很適合用來實施這樣的潛入作戰。他們得以鑽過敵人的警戒網,並往大本營接近。
再來,要是艾可妮特使用她的異能〈雷霆之毒〉,便能在牆上開個洞。再怎麼堅固的城牆,在銀蓮花的雷霆面前等同紙糊的。想當然爾,地之護壁的損傷會立即修復,但打出一個足以使小型船通過的洞穴後,還是能維持一小段時間。
他們就這樣趁著上空一團混亂入侵第二星樹。
誓護環視眾人,壓低聲音說道:
「那麼,這裡就是關鍵的時候了,首先是確認七劍花者的位置──」
「當然,已經掌握到了。」
阿札莉亞將雙手的無名指重疊,使兩個「鐘擺」相互接近。阿札莉亞的感知一瞬間透過「鐘擺」傳遞過來。這城市的大略地形、兵員配置,還有這次的目標──七劍花者的所在地都直接流進腦中。
連那七人的長相也確認到了。裡面就有兩張面孔是誓護也認識的。
「他們每個人都在各自的宮殿。對方有五人……我們一個對他們一個剛剛好。」
「誓護,你要選擇哪一個計劃?」
艾克蕾爾握著劍,以武官的表情問道:
「是要一對一,還是五打一?要對付七劍,還是天之火柱?」
如果能以這樣的人數搗毀天之火柱──那些高射砲塔,我方的主力就能進入到第二星樹內。若有一支部隊成功登陸,我方的戰力便能大舉增加。到時候就能使第二星樹陷入混亂,戰局也會變得有利。
「我很清楚這裡的情況,阿札莉亞大人也來過這裡。關於天之火柱的位置,我可以一個不漏地挑出來。」
誓護蹲了下來,對正在畫圖的伊諾塞西婭搭話:
「伊諾塞西婭,要是打倒七劍花者,禁樹園的防守力量就毀滅了──對吧?」
伊諾塞西婭一面用油性筆「嘰──嘰──」畫著線,一面點頭說道:
「是的,反過來說,要是七劍花者沒有全滅,就算破壞了天之火柱,艦隊也有可能被擊潰。」
船艦終究是物理方面的存在,比高貴的教誨師脆弱太多。若要把船上滿載的兵員當成戰力來活用,便有必要讓艦隊成功登上星樹──絕不能讓船墜毀。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很成功,那麼……
誓護仰望天空。魔力與魔力對撞,激烈無比的攻防。空中還在酣戰不休。另一方面,街上則是十分安靜,完全沒有人的氣息。
「還沒看到七劍花者有所行動,這樣還有餘裕採取比較安全的策略。首先集中戰力,將七劍花者逐一──」
「不行。」
艾可妮特打斷了誓護這番話。
「我不希望造成犧牲,我想現在就結束這件事情。我們有四個人,七劍花者可以靠我們四人一次打倒。分散戰力,速戰速決吧!」
她用力地一口氣說道。
可以說這番話很有氣勢,但絕稱不上有勇無謀。
以一對一逐一打敗七劍花者,這也是誓護提出的其中一個計劃。
為了貫徹這個胡來的計劃,要把兩名王族送上極為危險的前線。本來應該待在後面的艾可妮特,像這樣出現在前線,不只對於破壞地之護壁,基於對方的對戰手牌而言也十分有利。
「可是妳……」
誓護不大願意。原本他就是反對艾可妮特同行的。
艾可妮特無法「開花」,因此阿札莉亞自不必說,一對一連艾克蕾爾都有可能打不過。對上七劍花者之中的誰可是至關重要──根據對手的牌組,可以是非常有利,抑或非常絕望。
而且,要是艾可妮特有個萬一──
戰爭就會在這瞬間結束!
「我可不是來玩,也不是來旁觀的。」
或許傷到了王族的自尊心吧,只見她柳眉倒豎。
「別當我傻瓜。我是麗王六花銀蓮花的公主──有可能輸給七劍花者嗎?而且,這是因我而起的戰爭。」
因為自己的任性,把士兵和夥伴都捲了進去。
她沒辦法不去親自承擔責任和危險,而只是在旁邊看……也不想這樣做。她一定是這樣想的吧。
儘管誓護想理解她這番心情,可是……
阿札莉亞忽然對再次陷入猶豫之中的誓護使了個眼色。
──她說「就先按艾可妮特說的做」。
阿札莉亞的異能能常時感知我方戰況。若戰況陷於不利,馬上就能趕過去。
誓護察覺到阿札莉亞的意圖,勉強點頭道:
「我知道了,艾可妮特。妳是女王陛下,我會服從妳。」
「大家都有鐘擺吧?」
艾可妮特環視眾人的臉龐。紅寶石顏色的眼眸帶有強烈的光芒。
信賴,還有決心。艾可妮特熱情地看著夥伴,接著說道:
「我不容許少了哪怕一個人,一定要活下來,活著再見。」
他們對彼此點頭,爾後散會。
阿札莉亞與艾克蕾爾跳到正上方,艾可妮特則奔向巷弄的深處。
誓護也跟著抱起伊諾塞西婭(微妙地陷入消沉狀態),往大馬路衝了過去。
每個人要去的地方,都各自有強大的敵人在等著他們。
Episode 17
幾分鐘後,誓護潛入了另一條小巷裡。
他靜靜地窺探外面的情況,又迅速把脖子縮回去,隨後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馬上從他眼前跑過去。
他緊張得心跳加速,一邊等他們過去。伊諾塞西婭小小的心臟也噗通噗通跳個不停。
等到他們的氣息遠去,也聽不到腳步聲之後,誓護再次探出頭來。
附近沒有士兵的身影,於是他一口氣衝出小巷,在大街上奔跑。
與十三星樹相比,這座星樹的綠化就少得出奇,似乎被充分修剪過。理所當然的,這副景致對於入侵者──指誓護──而言,就是個很難行動的環境了。
他從建築的陰影中如踩著墊腳石一般移動到另外一個陰影。
雖說不是馬上就接近,不過可見範圍內士兵的模樣開始清晰起來。可以聽到類似戰鬥中的聲音。這時候某個夥伴差不多也開始在戰鬥了,不曉得艾可妮特有沒有事?應該沒勉強自己吧……
要是艾可妮特有了個萬一,一切都將化為泡影。不論是銀蓮花家的人民、阿札莉亞還是誓護,都會因此失去戰鬥的理由。大家都是為了艾可妮特而投身戰鬥。
策略終究足夠吧?對付的辦法是有的,但有趕上嗎?
(最後也只能相信了……)
「艾可妮特公主一定沒問題,絕對趕得上的。」
伊諾塞西婭這麼斷言。這保證真是可靠。
「啊非常抱歉!明明我只是個沒算在人數裡的垃圾蟲!」
「哈哈……妳真的很介意那件事耶。」
「與其擔心別人,您沒問題嗎,誓護先生?」
誓護的目標是由七劍花者的第五人所守護的戰鬥之宮。
在那裡等待的人是麗王六花巴德利亞家的公主琳德‧莉雅娜。
「雖然是認識的人……可琳德‧莉雅娜依舊是令人畏懼的戰士。同時擁有『絕對攻擊』和『絕對防禦』,是極為危險的對手。」
誓護知道的。她那強力的異能,誓護已經親自體驗過。
「她恐怕是七劍花者之中最難對付的存在。本來她就算排名第一也完全不奇怪。」
「排名?說到這,妳說過莉雅娜是第五名吧。」
「她之所以接受當第五名,是因為她沒有經過正規的選拔。她沒有在公開場合與人對戰過──也就是說她並沒有在戰鬥方面與人分出優劣過。她是只憑斯崔克諾斯議長的推薦便獲任七劍花者的特殊存在……實際和她對戰的話,就算是那位奧德拉大人,也無法全身而退。」
連那位奧德拉也會慘遭敗北──?
誓護想起了幾個月前的事情。
兩個半月前,誓護和莉雅娜在那個〈糖果屋〉交手過一次。
在人間戰鬥時,我方是有優勢的。
對方的能力會受到限制,我方也能有時間準備策略。
然而,這裡是冥府,而且莉雅娜也會「開花」,使她的異能變質。到時她的能力便是未知數,也是伊諾塞西婭的知識所不能及的。
沒有保證能取勝,但……
「沒問題的。」
誓護微微一笑,用力點頭。
「莉雅娜是個心地善良的女生。光是勉強自己這一點,就真的很溫柔……她只是一個適合吃著甜點、開心笑著的普通女生。」
他說這番話的語氣不知不覺變得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他自己心中也是有點不安。為了讓自己振奮起來,他敲了敲Aegis。
「而且,正因為她是個如此危險的對手,我才更要去。我有Aegis,可是最安全的。」
伊諾塞西婭沒有回答,只是有些焦躁地看著Aegis──那個完全不把誓護當成主人,難以取悅的星帝藏書。
就在這時,Aegis突然發光。
它從誓護腰間的皮套裡飛了出來,進到他的手中,自行打開書頁,發出眩目的閃光。
(危險訊號──?)
誓護立刻把右手放到書頁上,在原地蹲下的同時改寫了地面上的魔力。在還沒能了解威脅究竟是什麼的情況下命令結界發動。
乳白色的光芒保護了誓護。下一瞬間,某個東西擊破石板路飛了出來。
尖銳──堅硬──而且很細!
突如其來、好似絲線的某種東西。不是,是針,鋼做的針!
那些針一口氣射來十幾支,一面把石板打得粉碎,一面朝著誓護刺來。
它們一碰觸到Aegis的光,就軟綿綿地彎曲了。
沒了速度,當場下降、落地,這次才變成了一條條的線。
「這不過是你僥倖。看來我抓到了隻比預料還大的老鼠。」
一道沉靜的聲音。十分冷靜,但勉強壓抑過、令人感到危險。
聲音是從上方傳來的。誓護反射性仰頭,便看到聲音的主人在建築上面。
由於逆光,所以看不清楚。不過,他漸漸習慣了強光,這才看見了對方的樣子。
漆黑,彷彿影子的身影。那不僅是頭髮的顏色,也是鎧甲的顏色。
一身厚重甲冑的黑髮青年。誓護有看過那張臉孔。
「竟然想從內部破壞這座禁樹園的防護,真是卑鄙的策略,桃原誓護。」
「你是……」
「七劍花者也被你小看了,你到底要把我們──把我!愚弄到什麼地步才滿意……!」
漆黑的眼眸為憎恨所扭曲,閃過異常強烈的光芒。
誓護已經知道對方是誰了,但他無法相信。他沒辦法抹去「真的是那個男的?」的疑問。
對方以前那種悠然自得的態度已經消失無蹤。
眼球充血、充斥著憎惡的這個男人是──
「赤兜……先生。」
誓護在內心嘖了一聲。看來馬上就發生了不尋常的事態。
他的計劃中並沒有設想到這種情況。本來預計是由艾克蕾爾來對付赤兜的。
赤兜的雙眸滿是殺氣,顯然他是要在這裡把誓護抹殺掉。
眼下魔書Aegis並沒有攻擊能力,對手出的手牌對於他十分不利。
還是說,逃走比較好?可是,要怎麼做……?
在誓護游移不定的時候,赤兜蹬了一下屋簷,在誓護面前著地。
赤兜眩目的眼睛看向誓護,問了句「他在哪?」
「……他?」
怒氣一口氣膨脹。赤兜表示出自己的焦躁,用鋼鐵的頭髮打碎石板。
「別裝了,我是問那個魯梅克斯家的小子!」
「軋軋……」
誓護想著:原來是這樣。
赤兜以前曾敗在軋軋手下,這件事讓他懷恨在心。
他見到誓護的時候,明顯異常興奮。如果誓護要抓住機會,或許就能從這件事著手……可是還真是棘手。一個沒弄好,敵人就會陷入狂怒,反而更加亂來吧。說不定會幹出出乎意料的事,也有可能會招致悲慘的事態。
誓護煩惱該怎麼回答,不過他最後還是老實答道:
「軋軋恐怕不會參加這次作戰耶。」
「什麼……?想騙誰!」
「沒騙你。軋軋在一個月前就失蹤了。」
兩人眼神交會。誓護沒有移開視線。
赤兜的眼眸中浮現疑惑、憎恨和憎惡,接著感情一下子消失了。
「呵呵呵。」他乾笑了幾聲。
「唉,算了,沒關係,怎樣都好。樂趣就是要慢慢享受才行嘛。反正等我攻下銀蓮花的領地之後,我就把他找出來,然後大卸八塊。要是他不出來,我就把銀蓮花的人一個個殺掉,直到他出來為止。」
他以陶醉的口吻說著駭人聽聞的話。
「今天就先忍一下,只殺了你和那個傲慢的公主吧。不對……公主好像會給羅薩來處理來著?」
是指七劍花者之一,羅薩‧達瑪絲瑟娜吧。
「畢竟羅薩她很憎恨公主,絕不會放過她。」
「……憎恨?」
誓護不自覺問道。同一瞬間,伊諾塞西婭在誓護的耳邊喊道:
「啊!糟糕了,誓護先生!羅薩‧達瑪絲瑟娜公主是前任銀蓮花王妃的妹妹──也就是艾可妮特公主的姨母大人!」
親戚……?
誓護大吃一驚。關於這件事,艾可妮特連一個字都沒提到過。
要是此事屬實,就真的糟透了。
母親的死對艾可妮特而言是極大的心靈創傷。
要和母親的近親戰鬥,對艾可妮特而言肯定是相當大的痛苦。她是艾可妮特最不能碰到的敵人。艾可妮特是明知這一點仍決心前往的嗎!
──現在開始出發,趕得到艾可妮特身邊嗎?
可是,這邊要怎麼擺脫才好?
「誓護先生……該不會艾克蕾爾小姐已經……?」
伊諾塞西婭擔心地低語道。
她這麼一說,誓護才突然想起來。沒錯,赤兜應該是艾克蕾爾要對付的對手。她跑步遠比誓護快,而且還是知覺優秀的杜鵑花眷族。眼睜睜看著赤兜得到自由,就表示──
艾克蕾爾說不定發生了什麼。
誓護舔了舔乾癟的嘴唇,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後詢問敵手:
「艾克蕾爾怎麼了?」
「……艾克蕾爾?前任七劍花者?」
赤兜露出意外的表情,聳了聳肩。
「我不知道,而且也沒興趣。」
到底發生了什麼?雖然他想自己去問阿札莉亞或艾克蕾爾,但眼下他並沒有餘暇對「鐘擺」呼叫。
魔力自赤兜體內湧出,傳導到頭髮上,沒綁緊的三股辮自然解開。展開得像一把扇子的頭髮,一根根都是凶器。
「那麼,是時候開始享受了。就讓我來破解你的神祕吧。」
在他說完的同個時間,他的一串頭髮急速伸長。
那些頭髮潛入地面,剎那之後從誓護腳下飛了出來。
銳利且強韌的鋼針自四面八方逼近誓護──
受到光之壁的阻擋,失去了硬度。
赤兜大概預測到這種結果了吧,「哼」他笑了一聲,
「那麼,這個如何?」
他再次伸長頭髮。漆黑的頭髮這次向天空伸展,擊中附近的建築物。磚牆開了個洞、破碎,接著崩毀。
一塊塊瓦礫瞬間掉了下來。
誓護護住腦袋,勉強鑽過瓦礫之雨。
赤兜看著他拚命的模樣,發出格格的笑聲。
「怎麼啦,原來真是這樣啊?」
看來赤兜看穿了誓護致命的缺陷。
發現Aegis沒有物理防禦的能力。
赤兜一邊大笑一邊搖頭。大肆彎曲的一束束頭髮簡直就像大蛇一樣。它們好像各自都有一至,分別向不同的目標伸展。
有幾束破壞建築,瓦礫掉了下來。
另外幾束則是刨起地面,碎片飛散四處。
甚至有些纏起石塊,高舉然後扔出。
誓護嚇得魂飛魄散,他感受著胃液倒流的感覺,儘管如此還是沒停止集中精神,持續躲避赤兜的攻擊。
不過,他還是沒有撐到太久。集中力中斷的那一瞬間,瓦礫絆到他的腳,讓他保持不住平衡,向前摔倒,踩了個空,接著──
發生了最糟的狀況,他掉出了Aegis的結界範圍。
他還在想「危險了」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誓護在倒下的同時看過去,納入眼簾的是赤兜恍惚的笑容。
鋼針的尖端切開空氣,向著誓護的眉間逼近。
死亡的預感讓誓護背脊發涼。就在閃爍的鋼鐵光澤即將穿透誓護的頭蓋……之前。
「鏘!」堅硬的斷裂聲響徹大道。
失去魔力的毛髮漫天飛舞。
某個人的斗篷輕飄飄的翻動著,在這個地方降落。
誓護慌慌張張地起身,盯著眼前的背影。
少年……似乎是。體格比誓護矮小,看起來刺刺的、倒豎著的帶綠銀髮十分吸引目光。他披著破破爛爛的斗篷,右手提著一把長刀。就是那把刀斬斷了鋼針,救了誓護的命。
隱約能聞到一股嫩葉香氣──當然,他有印象。
「唷,你還是一樣胡來咧,海蜇。」
少年轉過頭來,誓護看到他銳利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叫道:
「軋軋!」
Episode 18
一發突如其來的攻擊從艾可妮特正上方飛來。
艾可妮特以第六宮殿為目標,不斷在屋頂間跳躍。忽然有股殺氣包圍了她,接著猛烈的火焰在下個剎那襲來。
她立刻彎腰,鑽過飛來的火焰。
火焰──確實是火焰。
和莉可莉絲天差地別的高熱。散發藍白色的光芒,宛如熱線的那火焰,掠過艾可妮特自豪的頭髮,燒焦了髮尾。
頭髮沒有蜷曲,取而代之的是直接斷掉了。有如刃器一般銳利。
當艾可妮特還在驚訝的時候,第二發來了。她本能性地躲過陸續從死角飛出的火焰之刃。焰刃從正下方穿過,這次燒焦了她的靴子。
她還沒看到敵人的身影。對方尋找遮蔽的技巧異常高明,看來很習慣戰鬥。
不過,艾可妮特也不會乖乖挨打,她轉向背後,同時往感覺到魔力的方向轟出強烈的雷電。
漆黑無比的雷電之槍極為精準地貫穿對手──並沒有。
火焰「砰!」的一聲爆炸,遮住襲擊者的身體。
它展開成球狀,就像一顆繭。雷電滑過它的表面,沒有燒到裡面就往後方飛去了。
炎球結束任務後雲消霧散。
從中現身的是一名紅髮美女。
「做得漂亮,花烏頭之君。」
淺紅、鮮紅、深紅,三種鮮豔的紅色相互輝映的美麗長髮。
那副容貌美麗到異於常人。和艾可妮特一樣,面容是完美的對稱,鼻樑的線不高也不低,眼眸有如明鏡,睫毛彷彿扇子。
塗了薄薄一層的口紅是紅色的,連禮服也是紅色的。
宛如賦予燃燒的火焰型態,過於美麗的教誨師。
艾可妮特熟悉這副很有特徵的外貌。不只是單單見過,這位女子確實存在於她的記憶中。
「好久不見了呢,艾可妮特。我一眼就認出了妳。」
女子露出妖豔的笑容。
艾可妮特見到這副甚至令人覺得可怕的美貌,不由得退縮了。
「妳長得真的很像耶,像我的姊姊。」
「……久疏問候,姨母大人。」
瞬間,女子似乎很不高興地皺起眉頭。
「別用那種好像我很老的稱呼。」
「啊……萬分抱歉。」
「……我不是在說這個。」
「唉」她嘆了口氣,似乎很煩躁地閉上眼。當那雙眼睛再次睜開時,如同紅寶石的瞳眸已經燃燒著憎恨的火焰。
「妳還不懂嗎?我是說我沒法忍受妳這麼親密地叫我!」
她迅速伸長手腕,當她的手掌面向艾可妮特的時候,那裡出現了鮮紅的火焰,化為一把炎刃襲向艾可妮特。
艾可妮特迅速躍起躲開這記攻擊。她腳下的屋簷隨即著火燃燒。
屋瓦竟然燒了起來──這火力令人無法置信!
使萬物燃燒的羅薩之火。不愧是銀蓮花眷族,高貴十六花。
「聽說妳企圖謀反,所以一直在期待這一刻的到來呢。」
女子露出愉悅的笑容,眼神陰沉地說道:
「妳知道嗎?像這樣和妳戰鬥可是無上的喜悅,畢竟在戰時就可以把妳燒得一乾二淨,燒掉殺害姊姊的妳。」
「────」
充滿惡意的話語刨挖著艾可妮特的內心。她忍受不住這種痛楚,於是摀住胸口。
女子只是侮蔑地睥睨著姪女,解放高漲的魔力。
「妳就好好嚐嚐我羅薩‧達瑪絲瑟娜的火焰吧!」
空氣自然而然地燃燒起來,對這股即將沸騰的魔力發生反應的風也跟著加熱,產生出煙靄。女子集中魔力,接著使它炸裂。
她的身影為烈火所包圍,製造出爆炸性的妖氣。
恰好彷彿所謂不死鳥沐浴的「重生之火」。
火焰瞬間燃盡,出現了一個女子的身影。
有如血一般暗沉,又或者是有如血一般鮮豔的赤紅甲冑。
裝甲的表面搖曳著光澤,看來它似乎非常灼熱。女子的魔力不僅擁有形體,還燒得像一團火焰。
完全沒有預告,突如其來的麗血開花。
女子化為一尊火焰魔人,阻擋在艾可妮特的面前。
Episode 19
阿札莉亞正走在道路的正中央。
她的腳步悠哉得有如走在無人的荒野上。眼下分明是極其急迫的情形,她卻毫無慌張之色。神情與王族二字十分相符,表現得泰然自若。
儘管如此,士兵們卻沒有要聚集過來的跡象。
阿札莉亞的五感已經完全認知了周圍的情形。
她尤其注意到了,附近並沒有小兵──也知道他正潛伏在附近。
「你打算躲到什麼時候呢?」
阿札莉亞停下腳步,挑釁地喚道:
「竟然對淑女糾纏不休,會讓人以為你是個低劣的壞蛋哪,霸王樹?」
她將直卷髮撥到肩膀後,優雅地轉過身。
狹窄的道路上還是沒有人影。
微風吹過,揚起一小片沙塵。
頃刻後,某人的影子似乎死心般快速奔過。
「還是被妳發現了嗎?」
對方抓了抓一團亂的鈷藍色頭髮,尷尬地笑了笑。
讓人感覺不到幹勁,簡直就像死魚的眼睛。纖細的身軀乍看之下甚是羸弱。無精打采的表情讓他與生俱來的美貌變得極為平庸。
阿札莉亞不曉得對方是從哪裡出現的。他明明就是在剎那間現身,卻像是已經等了很久一樣極其自然地站在那裡。
(好快……!)
阿札莉亞雖然面不改色,但仍然在心中驚嘆。
「妳還真能注意到我,我以為自己已經很善於消除氣息了呢。」
「你會不會太小看我的知覺了?我可是麗王六花之中那受人歌頌、偉大的杜鵑花當家哦。」
「久仰大名,蘭躑躅之君。」
他過分恭敬地鞠了個躬,那副舉止實在很做作和誇張。
是被他愚弄了嗎?男子的態度總覺得不上不下,令人不得要領,看不透他的真實想法。
「我也對你有所了解,霸王樹。」
「不敢當。」
「你的威名甚至遠揚至杜鵑花領地。至今未嘗敗績,七劍花者首屈一指的戰士。」
「不不,未嘗敗績太誇大了啦。現在奧德拉是第二名,我才第三名而已。」
「那是以總排名來說吧。要是你現在在這裡和奧德拉一對一對決,你會輸嗎?」
「一對一的話……哎,我會贏吧?」
既非虛榮也非說笑,他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在回答。
(真是個恐怖的男人……)
阿札莉亞苦笑著聳了聳肩。
「那麼,你真是最強的囉?」
「誰知道呢,這世界這麼大嘛。先不說這個……敢於挑戰我的妳,肯定比奧德拉還強吧?」
鈷藍色的眼眸緊緊盯著阿札莉亞。雖然僅有一瞬間,可他的眼神變得十分銳利,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哎,到底會怎樣呢──不,這說法太懦弱了,我就說清楚吧。要是我和奧德拉對決──」
阿札莉亞也擺出理所當然的態度乾脆地說道:
「不管比幾次,我都會輸給他吧。」
對自尊心極強的阿札莉亞而言,老實說這真是值得欽佩、令人驚訝的回答。
霸王樹露出有趣的眼神說出感想:
「真意外,我原以為妳會是個更加高傲和惹人厭的女人呢,至少不是那類會承認自己敗北的人。」
「那個男的可是很特別的,即使是我萬分信賴的衛士,奧德拉也能輕易擊敗。而且他還沒能開花呢。雖然我等杜鵑花的異能不善於應對天南星……」
風突然停了下來。
從阿札莉亞纖細的身體內昇起妖氣之霧。它一邊散發微微的芬芳,一邊溶解在空氣中,支配了周圍一帶。
阿札莉亞掛著刻薄的笑容,斬釘截鐵地說道:
「若是和你,可以打成平手喔?」
Chapter 4【踏入陷阱之人】
Episode 24
誓護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想當然爾,誓護沒看錯,他的確存在於誓護眼前。
「你真的是一直都……」
還隨口多嘴了一句。
「你來得正是時候,軋軋,特地看準時機?」
「還不是因為你太沒出息?你真的很喜歡明知故犯耶。」
軋軋以一如往常,卻又比往常沉靜的嗓音回答道。
誓護為奇妙的感覺所困,連赤兜的存在都給忘了,只是專注地看著軋軋。
他心想:「這真是那個軋軋?」
該怎麼說,氛圍不一樣了。
比以前還要沉穩,總覺得很有自信──對了,就是自信。以前的軋軋對貴族會感到自卑且有所顧忌,當比他還強的人站在他面前時,他就會流露出某種矮了對方一截、從下方抬頭仰望的怯弱。
那種感覺如今已經沒有了。現在的他即使面對羅比尼亞家的王弟也毫不畏縮。
「為什麼你會在這?」
「這不是當然的嘛,都是靠著奧德拉大人和那位人士我才能過來。」
那兩個人是誓護準備的。剛才伊諾塞西婭在巷子裡構築的儀式定理──就是這個招數的起源。
「我聽說戰爭開始了,急忙回十三星樹一看,公主也不在,然後……啊,剩下的之後再說。」
軋軋讓誓護躲在背後,翹起下巴。
「我要上了,誓護,卡斯克‧羅傑大人要和我打一場。」
他沒說謊,赤兜現在處於極為愉悅的狀態。
赤兜漆黑的眼眸目光炯炯,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軋軋。
「我好高興啊,軋軋,我還以為今天見不到你了呢。多麼美妙……你居然特地過來找我──」
「好啦,誓護你快走吧,公主不是有危險了?」
「看我這!臭小子!」
赤兜遭到無視,怒氣立刻沸騰起來。
他的「鋼之毒」襲向看著別處的軋軋。赤兜的頭髮伸展,化為鋼針將軋軋刺穿……的前一刻軟趴趴的垮下來了。
鋼針失去力量而墜地。它原本就不是鋼,而只是長長的頭髮罷了。
誓護大吃一驚,赤兜睜大雙眼,連精通魔法的伊諾塞西婭也一副無法置信的表情張口結舌。
率先恢復正常的人是伊諾塞西婭。
「我們走吧,誓護先生!」
耳垂給拉了一下的誓護也回過神來。
是啊,走吧。雖然不是很明白,不過這裡就交給軋軋吧。誓護的直覺告訴他這樣沒問題。
「真是愚蠢,你真以為我會眼睜睜看著獵物逃掉──」
赤兜的這番話沒有傳到其他人耳裡便中斷了。
軋軋擋在赤兜的射線上。
「你的對手由我來當,卡斯克‧羅傑大人。」
赤兜狠狠咬牙,但他馬上又露出笑容,將殺意的尖端對準軋軋。
看來誓護待在這裡只會礙事。
他用力抱緊Aegis,急速逃離現場。
Episode 20
「呼……」霸王樹嘆了口氣。
「為什麼又挑起了戰爭呢?我們這邊也很困擾耶。同族的夥伴互相殺戮,不論哪方倒下,後續的效應都不好吧?」
「最初想殺艾可妮特的明明是──!」
阿札莉亞忍不住變臉,但又盡力克制下來。她深吸一口氣,吐納,恢復了原先的冷靜。接著,她邊維持王族的氣質,仍不屑一顧地說道:
「戰亂的責任就由我來背負。雖然我接受了靈廟的命令,但第一次派出軍隊的人仍然是我──但如果你所謂的『戰爭』是指『第二星樹攻略戰』,那就是無的放矢的愚昧了。」
「哦,愚昧?」
「不攻陷這裡,就無法守護我深愛的她。我──我們為了保護自己愛的人而戰,而你應該也有要保護的人吧?」
「要保護的人?沒有耶。」
「────!」
霸王樹一臉無趣地打了個呵欠。
「我很喜歡看那類的故事哦,嗯。為了什麼而豁出性命──真的是很美麗的故事。不過,那終究是『拿來看的東西』,不是現實。」
虛無的眼神。眼睛一和他相對,就會有種看著無底沼澤的感覺。
阿札莉亞雖然覺得不寒而慄,但還是給勾起了興趣並問道:
「……那麼,你又是為何而戰?」
「誰知道,我連想都沒想過。」
霸王樹左思右想,不久後「啪!」拍了一下手後回道:
「不管怎樣,我是七劍花者,而妳們是侵略者,這裡是靈廟重要的據點。湊齊這些條件,不戰鬥才奇怪吧?」
「……看來光用嘴巴跟你講沒什麼用。」
這是為什麼?她非常憤怒,血氣大肆湧上。她無法容許這個男人的存在。
憤怒、敵意,狂暴的感情就這樣轉換為魔力,她集中意識。
麗王自豪的強大力量在她體內高漲,壓縮爾後炸開。
和平常一樣,變化在剎那間發生。
厚重的妖氣裹住阿札莉亞全身,化為結晶,變成鎧甲的模樣。鑲著金邊的紫色裝甲。有如花瓣層層交疊的設計流露出優雅和充滿幻想的感覺,而且十分高貴。
霸王樹雙目圓睜,但也沒有解除架勢,只是露出驚訝的表情。
「一下子就麗血開花?真性急。」
「不這樣做,我就沒有手段能傷到你。」
身穿鎧甲的阿札莉亞手臂用力一揮。
先發制人的一擊。巨大的力場出現,將空間縱切。
虛空被壓扁、斷裂開來,看不見的刀刃即將斬開霸王樹。慢了一點產生的真空召來狂風,揚起一大片沙塵。
這時,霸王樹的身影突然消失。
他被捲入了空間斷裂……並沒有。他出現在右手方十公尺處。雖然快得像瞬間移動,但畢竟產生了爆音和狂風,看來終究只是高速移動。
不管怎麼說,他的速度還是很快。只要阿札莉亞試圖出招,就會被他躲過。
阿札莉亞想出一計,她使力讓霸王樹頭頂的建築捲入空間斷裂。
建築物隨著吱嘎吱嘎的巨大聲響崩塌下來。霸王樹為了不受牽連而躲避──這個瞬間的他是沒有防備的。
就是現在!阿札莉亞以念力抓住崩落的瓦礫並將其擊出。巨大的瓦礫威力猶如迫擊砲,打在霸王樹的背上。
下一個瞬間,瓦礫轉了一八〇度飛了過來,就像顆反彈回來的球,給颳往了反方向。
向量逆轉了。
「……棘皮之毒。」
這就是霸王樹與生俱來的罕見魔性血。不論是劍、拳頭還是子彈,一切都能扭轉回去。
「危險哪危險,剛才那個要是沒躲過,我就要被壓扁了。」
笑著如此說道的霸王樹,旁邊的空間打開了一個斷層。
想當然爾,這也是阿札莉亞設置的陷阱。她打算迫使霸王樹移動,接著連同空間一起壓碎。若是空間本身縮小,就算想反射也無從下手。
「不愧是蘭躑躅之君,要是我不拿出真本事──大概會死吧?」
阿札莉亞的脊背猛地抖了一下。
巨大的力量凝聚為一,就要被壓倒了。在不由得雙手交叉護住身體的阿札莉亞面前,霸王樹的全身散發眩目的光芒。
不可思議的光芒有著藍白色的金屬光澤,那就是霸王樹的妖氣。
麗血開花就要成形了。
過了一剎那,霸王樹就穿著一身青色的甲冑現身了。他全身上下都長出了刺,與其說是花,不如說是某種走樣的、充滿攻擊性的樣子。
不曉得他是怎麼隱藏能力的。
阿札莉亞慎重但大膽地改變位置並發起攻擊。
首先是牽制。她製造巨大的空間斷裂,誘導對手移動。
……原本是打算這樣做的。
霸王樹絲毫未動,沒有逃跑也沒有躲避。
受到扭曲的空間軟綿綿地變形。
不論石板、瓦礫抑或內含的一切物體,她都施力破壞掉,但是──
霸王樹既沒有扭曲,也沒有遭到壓碎,只是巍然挺立。
阿札莉亞灌入魔力,再次施加壓力,對方卻仍然毫無動靜。
怎麼會這樣!
雖然她面無表情,內心卻已十分狼狽。
必須想點辦法。這究竟是什麼異能?
空間確實順了阿札莉亞的意給壓縮了起來,但就只有霸王樹沒有扁掉,沒有被影響,也沒有受到傷害。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要怎麼做才能超越這樣的異能……?
「已經太晚了。」
她耳邊傳來了這句話。
她感覺到背後有個人的氣息,是霸王樹的──好快!
由於麗血開花的影響,他的能力大幅提昇,身段簡直令人恐懼。這樣的他應該連那位奧德拉也能以肉搏戰打得平分秋色吧。
阿札莉亞向前方躲避,試圖逃開。
然而,還是慢了一步。
某種不明力量從背後襲來。連同整個空間一起撞飛的衝擊。接著是壓力;全身不停發抖,似乎就要被撕成碎片。
就算炸藥在零距離下爆炸,衝擊應該也沒有這麼大吧。她在遭到颳飛的同時也吐出血來。視野染成一片鮮紅,讓她知道眼睛流血了。大腦大受衝擊,好像糊成一團了。
阿札莉亞就這樣撞進石板,把它打得粉碎,宛如陷進去似的滑過地面。
手腳已經沒有感覺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變成何種模樣,也不敢去確認!
她勉強睜開眼皮,只見視線角落有紫色的東西正漫天飛舞。
如花瓣一般輕薄、閃爍的東西──是甲冑的碎片。因為受到過大的損害,麗血開花正在解除。要是現在失去了鎧甲,就會被折磨到死!
「那麼,差不多該……」
失常的聽覺讓霸王樹的聲音聽起來好遙遠。
可實際上他就在阿札莉亞的眼前。他的臉上沒有玩興、也沒有勝券在握的愉悅,只是毫無幹勁、一臉無聊。
「再見了,蘭躑躅之君。」
霸王樹揮下拳頭──就在這個瞬間。
「鏘嘰──!」發出激烈的金屬聲響。
一道影子落在阿札莉亞臉上。
她只動了動眼球,便看到某個人的背影映入了整個眼簾。
有個人瞬間出現,擋下霸王樹的拳頭。
阿札莉亞催動不靈光的舌頭,喃喃說出那個名字。
「艾克、蕾、爾……!」
劍士把霸王樹推了回去,大聲放話:
「我不會讓你碰到阿札莉亞大人一根指頭!」
Episode 21
「我要上了,花烏頭!」
羅薩‧達瑪絲瑟娜咆哮道。
她的雙眼如貓眼般發光,發動了自身的魔力。
一股宛如波浪推了過來的感覺,讓艾可妮特知道魔力發動了。雖然實際上沒有東西飛來,但她還是本能性地察覺危險接近,便往旁邊跳開。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艾可妮特的右臂在瞬間為烈火所包裹。
與單純皮膚燒起來的感覺不同,一股彷彿遭到撕裂的痛楚在右臂上流過。
艾可妮特不由得慘叫,同時在石板地上翻滾。
雖然她試圖把自己往地上按以撲滅火勢,但這種行為滅不掉羅薩的火焰。
細胞沸騰,不,是燃燒起來。艾可妮特勉力拉回似乎為痛苦所奪去的意識,注入魔力,提昇肉體修復的速度。當火焰的侵蝕速度勝過細胞再生的速度時,火焰終於熄滅了。
白皙的肌膚已經不見蹤影,手腕變得像一塊冷卻後的熔岩,燒成又黑又焦的硬塊。她光是修復皮膚以下的部份就卯足全力,實在連皮膚都顧不上。
剛才那究竟是什麼?手腕有種直接燃燒裡捱的感覺,可是……?
她知道姨母(也就是母親那邊)的異能,但「開花」後會變成怎樣就一無所知了。麗血開花終究是一族的祕法……因此就算是面對王族也會隱藏到底。
她是第一次看到羅薩家的麗血開花,可卻有股不可思議的熟悉感。
是在哪見過同樣的──對了,是人間!
誓護和阿札莉亞曾提過,鈴蘭在人間誆騙到的人類中,就有人擁有極其相似的異能。
(是什麼……也就是說……!)
那些人類可以在不開花的情況下,使出和已經開花的貴族同樣的能力?
即使並非如此,他們也有足以匹敵麗王的魔力。鈴蘭到底對他們做了什麼──不,現在不是想那些事的時候。
艾可妮特,趕快冷靜下來。
這是提示。阿札莉亞擊敗了那個人類,也就是說有應對的方法!
羅薩‧達瑪絲瑟娜的眼睛再次發光。
(──要來了!)
艾可妮特積蓄魔力,集中在眼前,想像出一個牆壁。
這招的確有效。證據就是〈牆壁〉保護住的地方沒有著火。
但是並不完全;〈牆壁〉沒能保護到的部份還是著火了。
痛苦再次襲來。飄出肉與脂肪燒焦、有如火葬場的臭味。
(這樣下去……不行!)
阿札莉亞的感知能力遠遠勝過艾可妮特,因此阿札莉亞可以預先知道對手的攻擊並搶先一步應對。艾可妮特的感知能力在麗王六花之中實屬平凡──她沒辦法像阿札莉亞一樣預知對手的攻擊範圍。
羅薩‧達瑪絲瑟娜不待艾可妮特恢復便逕自準備下一道攻擊。
艾可妮特閃躲並抵銷對方的攻擊,但實在是無法完全撐過。肌膚燒傷、頭髮起火、臉頰龜裂,胳肢窩也炸了開來。
她呻吟著,但還是沒有屈服,釋放反擊的雷電。
在那道雷電命中羅薩‧達瑪絲瑟娜之前,便起火燃燒殆盡。
雷電竟然著火了!?而且還是銀蓮花的雷霆!
艾可妮特也使盡全力,她又接連發射幾次雷電,但沒一次命中。滅火和治療也消耗著她的魔力,讓她馬上就開始喘起氣來。
她咬緊牙根,施放出一道特別大的雷電……但看來似乎是下策。
爆焰出現,遮蔽了視野。一記猛烈的打擊狠狠敲在看不到對手而焦急的艾可妮特背上。
脊椎斷成三截,神經支離破碎。
劇痛足以麻痺腦髓。艾可妮特摔在石板上,重重地反彈、癱倒在地。
「哼……真沒意思,差不多該結束了吧?」
她聽到了羅薩‧達瑪絲瑟娜的嘲笑,隨後「轟!」耳邊響起了風的聲音。
不,那並不是風的聲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是火焰的聲音。艾可妮特的全身噴出火焰,猛烈燃燒。
眼睛看不見,也不知道方向、不能呼吸。她甚至不曉得自己發出了怎樣的慘叫。著火的神經和肌肉不自然地收縮,讓艾可妮特的身體不受控制。她的意識瞬間遠去,卻馬上因痛楚而恢復清醒,接著又再次遠去──重複著如此恐怖的循環。
(我……會,死……?)
某個人的臉浮現在她漆黑的視野中。
以紅茶色的眼眸凝視艾可妮特的溫柔笑靨。
那張笑靨忽然和記憶中的某個人重疊。
Episode 03
在艾可妮特成為教誨師之後過了一年。
到了此刻,原先不食人間煙火的艾可妮特也稍稍習慣自己的任務了。她越來越能感覺到罪人的氣味,也越來越能認清時間殘滓的位置。
然而還是有些事情她怎麼也無法習以為常。人類的惡意與憎惡,他們所犯下的討厭罪行,人們慘遭殺害瞬間的景象,臨死前的慘叫……
受到父王拒絕以來,原本只是讓她感到不快的時間殘滓,最近甚至讓她感到恐懼。每當播放時她都會心悸,令她感到十分不快。
儘管如此,艾可妮特還是忠實地(草草)完成任務,盡量利用一些空檔尋找哥哥的下落。
艾可妮特負責的區域是哥哥斷絕音訊的那座小鎮。
兄長就是在這座小鎮隱藏行蹤的。好像是因為什麼「極機密任務」而潛伏於此。所以,只要找遍這裡的每個角落,一定能發現一些線索。
那個東西就突然出現在如此相信而持續尋找的艾可妮特面前。
那一天,艾可妮特在自己信步過去的教堂播放了時間殘滓。
她會選擇那裡並不是偶然。以前兄長曾提過,山丘上有座教堂,是一個美麗又潔淨的地方。
她一邊想著兄長一邊啟動「普利弗里希的鐘擺」。
完全沒有氣息的禮拜堂內,光景朦朧浮現。
有一道苗條的身影突然出現。
艾可妮特看到對方的側臉後不由得跳了起來。
「克里瑟派勒姆!」
她驚訝得忍不住叫出聲來。溫柔的面龐、滿是知性的眼眸──都和當時一樣。雖然她明白這不過是殘影,她還是下意識想飛撲過去。
然而,又有一個身影出現在飛奔過去的艾可妮特眼前。
是個女子,年輕的女子。
女子正與兄長相互凝視。
視線糾纏在一起,兩人的視野中只有對方的身影。
一股由來不明的不安驅使艾可妮特呆立在原地。
那是誰,克里瑟派勒姆?
那個女的──那個人類,是誰……?
「我想一直陪在妳身旁。」
艾可妮特的肩膀打了個哆嗦。
兄長不是對著艾可妮特,而是對著人類的女人這樣說道。
他的眼眸深處帶著點恐懼之色。艾可妮特還是第一次看到兄長這樣的眼神。兄長從來沒在她面前表露過害怕,哪怕一次都沒有。
兄長在害怕,害怕被這個女子拒絕。
他是認真到這種地步──
「真理惠,我愛妳。」
熱情的告白;女子的眼睛漸漸濕潤起來,接著低下頭。
「這、這個……呃……我不知道該說抱歉還是……」
女子面紅耳赤,她沒有正面看著兄長,而是環顧四下,視線狼狽地飄移之後向上盯著兄長看。
「伶人先生是……王子大人嗎?」
這句話在人類的世界來說有點突兀,可卻觸及了真正的事實。
兄長遲疑了。他猶豫了一陣之後,或許是不想說謊的緣故,
「……嗯。」
「果然……」
女子開心地,而且寂寞地笑了笑。
「我就在想是不是這樣……伶人先生和其他人的氛圍完全不同,言行舉止之類的很像外國人,而且非常……非常地耀眼。」
她垂著首,左右搖頭。
「我這種人完全配不上,我既失敗,又笨,還慢吞吞的。」
「說不定真的配不上。」
女子的肩膀一下子緊繃起來。
兄長輕輕地、慈愛地繼續說下去:
「可是妳依舊遠比我溫柔、堅強,而且更加有價值。」
「…………!」
「儘管如此,我還是想在妳身旁,只要妳允許,永遠都會。」
女子的臉頰染上玫瑰色。
她一臉幸福地放鬆眼角。
艾可妮特忍不下去了。太痛苦了……實在不忍卒睹!
「可是……你妹妹呢?你說過她在老家吧?」
女子滿是不安地仰望兄長,提出過於決定性的疑問。
「你的妹妹不是在等著哥哥嗎?」
「已經沒關係了,隨便怎樣都可以。」
在這個瞬間,艾可妮特的心整個分成兩半。
不論在哪裡,兄長的笑容都是這麼溫柔。他用這麼溫暖──似乎要包裹一切的笑容捨棄了艾可妮特。
並非比喻,她的眼前變成了一片黑暗。
她有種救生繩被切斷,從宇宙中心給拋了出去的感覺。
艾可妮特不理解他們倆之後又說了什麼,來往了什麼話語。
她不懂其中的含意,那些話甚至進不去她的耳裡。
艾可妮特當場蹲下,放聲大哭。
她內心一團混亂,沒了平衡。一陣漆黑的雷電燒光了他們倆幸福地牽起手的畫面。當她注意到那些是自己的雷電時,時間殘滓已經消失了。
她好像被彈飛一般衝出教堂。
隨便怎樣都可以,怎樣都沒關係。那種事──
她摀住耳朵,但兄長的話語還是無法抹去。
樹上的鳥兒只是驚訝地目送一邊哭個不停,一邊踩著胡亂的腳步奔去的艾可妮特。
Episode 22
艾可妮特一邊受著羅薩‧達瑪絲瑟娜的火焰燒灼,一邊回想著這件事。
魔力的核心開始作痛。
克里瑟派勒姆背叛了。
背叛祖國、鈴蘭,還捨棄了艾可妮特。
捨棄了一切,選擇了區區一個人類。
憤怒的火焰燃燒得過於旺盛,已經燃燒殆盡了。湧出了過多的憎惡,已經枯竭了。
明明傷得這麼重──
現在她卻好像有些明白了。
艾可妮特的腦中浮現出誓護的笑容。
她不想讓自己再也不能和誓護相見。
艾可妮特從他那裡獲得了許多東西,也是他教會艾可妮特許多事物。
這一切一切過於龐大、沉重,卻又無比重要。就算要她捨棄,她也無法照做。若要艾可妮特選擇誓護或人民,她一定會陷入煩惱、一定會感到痛苦。她無法真正選擇哪一方。不對,或許她會在轉眼間拋棄人民。
或許克里瑟派勒姆也是這樣。他一定也從那位女子那裡獲得了許多事物,重要到無法捨棄──想要一直珍藏在心底。
所以,他選擇了那個女子。
艾可妮特非常恨她哥哥,她始終認為自己的兄長沒血沒淚又冷酷。不過她現在明白了,克里瑟派勒姆一定也很難受。
他肯定對於自己傷害艾可妮特的行為十分內疚。
正因如此,就算他們倆分開分開,克里瑟派勒姆也要保護她。
他一直在暗處守望著妹妹。
艾可妮特想道:這什麼?
這什麼?是啊,是這樣啊。
順序顛倒了。
在她眼裡是個完美存在的兄長,不過是個耽溺於戀愛中、不成熟的年輕人。
應當冷酷無情的背叛者,因為愛而捨棄了艾可妮特。
傷害了艾可妮特的人,其實是保護了艾可妮特的守護者。
熱烈的思緒滿溢而出。
如今,她感覺自己能原諒兄長的所作所為了。
非但如此,現在和他見面也無妨──甚至想和他稍微見一下面。
和一直保護自己的兄長見面。
想再次和他一同歡笑。
所以。
我才不要──死在這裡!
她解放魔力。
一條雷電之龍包住艾可妮特,在剎那間撲滅火勢。
脊椎瞬間修復,肌肉復原,足以讓她站起的腳力也恢復了。
劇痛不再,可神經大受損傷的疼痛卻不是那麼簡單就能抹去的。
即使如此,艾可妮特還是再站起來了。
光是動一條肌肉,就會有彷彿利刃在刨挖的痛苦。
不過,她忍下來了。她咬緊牙關,勉力站起。
「哈,哈,」她一面喘氣,一面擦去滴落的血珠,睥睨著自己的姨母。
她感覺──自己的手腕上,有甲冑瞬間閃了一下。
如果這是錯覺或幻覺,它應該會立刻消失,但不知不覺間她有了一股奇妙的自信。
現在能做到……應該。不,絕對能做到。
可是,她的魔力不夠付諸實行。
好不甘心。如果還有魔力,就能打倒眼前的敵人了!
「……就算臭掉了還是銀蓮花的公主啊,沒看過像妳這麼頑強的。」
羅薩‧達瑪絲瑟娜一副服氣的樣子說道。
她也一樣在喘氣,看來消耗了不少。
「而且,真的很不可思議。到底是怎麼了?明明給了妳這麼多痛擊,卻一個士兵都沒出現。」
「────」
「哎呀,妳很意外嗎?和妳會有備而來一樣,我早就看穿了。」
羅薩‧達瑪絲瑟娜的表情為污衊所扭曲,她嘲弄似的說道:
「真是個權宜的手段。竟然像隻老鼠鬼鬼祟祟地溜進來,試圖暗殺七劍花者,真不敢相信妳還是麗王六花。無論如何也該保險起見帶個高手陪同吧?麗王不該隻身一人在這裡徘徊才對。」
「……什麼士兵,不會來的。」
羅薩‧達瑪絲瑟娜一臉驚訝。艾可妮特對姨母淡然說道:
「如果會過來幫我,那就叫做夥伴了。」
「夥伴……?那和士兵又有什麼不同?妳可是麗王,是君臨萬民之上的人吧?出生在麗王家,殺了姊姊的人!」
艾可妮特的心隨著「啪嚓」一聲塌了一塊。
如姨母所說,母親生下了艾可妮特後便過世了。
如果艾可妮特沒有出生,她母親也不會去世。
父王是這麼說的,說艾可妮特奪走了王妃。
胸口好痛,心如刀割。
不過,她不會再屈服。
她殺了自己的母親,這是事實。
既然這樣,就更該以銀蓮花之王的身分活下去!
「……妳那是什麼表情?」
羅薩‧達瑪絲瑟娜的眼眸燃起了憤怒的火焰。
「為什麼都不說話?別再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了,說點什麼吧?快對姊姊道歉呀,說妳出生在世上很對不起她!」
「我不會道歉的,這是否定母親大人的行為。所以我只會說……母親大人,謝謝您把我生下來。」
「叛徒別假裝什麼都知道!」
羅薩‧達瑪絲瑟娜被激怒了,她身邊綻放出火紅的花朵。
「事到如今妳還在說什麼!?妳只是一個人──沒有夥伴,孤立在敵陣中央啊,愚蠢的女孩!」
「是啊,很愚蠢,不過請姨母大人想想,如果一個王不親自上陣,又能期盼有誰跟隨?」
「────!?」
「是我的臣民讓我成為他們的王。」
艾可妮特體內裊裊昇起漆黑的妖氣。
「為了我而賭上他們的性命。」
妖氣產生雷電,雷電又聚集在一起,在艾可妮特的全身上下流竄。
「因此,我也要戰鬥,賭上我這條命!」
「哼──那妳就去死吧!」
「我絕不會死!」
自羅薩‧達瑪絲瑟娜體內湧出強烈的魔力波動,點燃了艾可妮特,在轉眼間就燒得旺盛起來。
不過,艾可妮特沒有倒下。
她以全身的力氣對抗開花之人壓倒性的魔力。
她竭盡全部的魔力,逐一封鎖逼近而來的熱量。
猛烈燃燒的全身好熱,她不知道這究竟是體溫所致,抑或是燃燒的結果。
羅薩‧達瑪絲瑟娜受艾可妮特的氣魄所逼,眼眸也浮現焦躁的色彩。她有點害怕,讓肩膀略微僵硬。
「妳這個……噢噢噢噢噢!」
羅薩‧達瑪絲瑟娜不顧淑女的表面,狠狠咬牙。她披頭散髮,汗水狂飆,進一步榨取魔力。
即使如此,艾可妮特仍然沒有倒下。
艾可妮特用力撐住碳化的雙腳,向天空仰望。
兩股魔力暴衝,它們之間的對抗在某個瞬間中斷了。
火焰消散,簡直就像蠟燭的火給風吹熄了似的。
一股溫暖的熱度輕輕包裹住艾可妮特。
她回過神來,才發現有人把自己抱在懷中。
「艾可妮特,妳做得很漂亮。」
悅耳的嗓音,搔弄耳朵的柔軟人聲。
熟悉的香氣。熱烈的思念如泉湧一般,讓艾可妮特快要滅頂。她的胸口和全身都有股暖流環繞,似乎要將她淹沒。
噢,這是……
這個人是……
「妳是我的驕傲,母親一定也會這麼想。」
視野模糊,艾可妮特彷彿為衝動所驅使,她動著僵硬的手臂,緊抓著對方的胸口。
「克里瑟派勒姆……」
銀蓮花家族的王子,七劍花者第一名──
艾可妮特的哥哥就在那裡。
Episode 23
阿札莉亞懷著無法置信的想法凝視站在眼前的衛士背影。
艾克蕾爾強行揮劍把霸王樹推回去。或許是因為警戒她的緣故,霸王樹反而跳開,在相隔好一段距離的地方著地。
「為什麼……妳回來了,艾克蕾爾?」
阿札莉亞一面擦拭吐出來的血沫,一面以冷漠的聲音問道。
「卡斯克‧羅傑怎麼了?妳的任務可是打倒他才對。」
「阿札莉亞大人,萬分抱歉,我違反了您的命令……因為我怎樣都無法抹去不祥的預感……所以才來到這裡。」
阿札莉亞的怒氣湧了上來,想狠狠痛罵艾克蕾爾一頓,或是以極其冷酷的態度對待她,造成她精神上的痛苦。
實際上,以往的她的確會這樣做。
可是,現在她沒辦法。因為她知道艾克蕾爾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誰才無視了她的命令,是為了什麼原因才做出這樣的事。
所以阿札莉亞硬是把斥責吞了回去,
只告訴她「……對手很強喔」。
霸王樹以饒富興致的眼神看著艾克蕾爾。
「妳就是傳聞中的那個衛士?」
「傳聞是指?」
「輕輕鬆鬆就被奧德拉打倒的傳聞。」
「……你這傢伙最好放尊重點。我確實輸給了奧德拉,但我不是什麼雜魚,我可是七劍花者曾经的第二名──『閃光』艾克蕾爾。」
她豎起劍,舉在眼前。左手放到刃部上,繼續精鍊蓄積起來的魔力。
「我就讓你用身體知道此名並非虛假!」
她瞬間開花,改變了姿態。
藍紫色的優美甲冑讓艾克蕾爾的全身染上了色彩。它既高貴,又光潔,讓她的氣質顯得更加突出和細膩。
接著,艾克蕾爾蹬了一下地面。
速度快得令人恐懼,不愧是不費「閃光」之名的人物。殘影斷斷續續顯示,讓她的動作看起來就像慢速攝影。
她鈍化了觀者的感覺。使對手的感官能力弱化,就是艾克蕾爾真正的能力──開花後的異能。
下一秒,她的劍捕捉到了霸王樹。
阿札莉亞的眼睛看到了兩幅「畫面」。在劍命中的瞬間──
遭到彈飛、亂了架勢的艾克蕾爾。
反射;艾克蕾爾的斬擊就這樣回彈到她自己身上。
那是一個看不見,彷彿能量團塊的東西。某種好似真空刀刃的東西,擁有和艾克蕾爾的劍相同的力量,帶著鋒利度向她襲去。
它好像擦過了艾克蕾爾的臉頰,只見她臉頰流血,幾根頭髮破碎紛飛。
「……我知道的,霸王樹,關於你的魔性血。」
艾克蕾爾減少魔力,鬆綁了感知上的束縛。時間減速的影響得到緩解,讓她的話語漸漸得以聽見。
「『棘皮之毒』,反射對手一切攻擊,攻守合一的異能。」
「哎呀,妳還蠻清楚的嘛。」
霸王樹滿臉悠哉,依舊一副裝傻的模樣站在那裡。
「這種魔性確實很有威脅性──卻也不是萬能!」
艾克蕾爾再次衝刺。
她這次不揮劍,只是把劍尖向著對手猛力突刺。
應該是連擊吧。從減速的畫面中只能得知一部分情報,不過已經足夠讓阿札莉亞大吃一驚了。
哪怕猛烈突進的暴風只有一次,似乎也不會被彈飛!
原來如此……阿札莉亞理解了箇中道理。
霸王樹的反射說來就像仙人掌的刺。它會把與碰觸的力道同樣的疼痛,給予試圖碰觸它的人。
不過,和棘皮動物一樣,它的表面不可能毫無縫隙地長滿刺。既然有長了刺的地方,也會有沒長刺的地方。
想當然爾這個道理應該不管用。霸王樹的身體能力本身就十分出類拔萃,要緊跟他的速度,瞄準「沒有刺」的那一點可是困難至極的事情。
要是用艾克蕾爾的異能,她就能比對手的速度快上好幾倍。她製造出這個優勢,向那微小的一點攻去。
那麼,她明知對手的異能,卻又為什麼要「特意」反射第一次攻擊呢?或許她是為了以反射的情況,來查明有長「刺」和沒長「刺」的地方。
竟然能在轉眼間就想出這麼多策略並付諸實行,不愧是原七劍花者。雖然是我等的衛士,但仍然是令人恐懼的戰士。
霸王樹的鎧甲像被機關槍狂轟似的打出了數不清的洞,卻毫無反抗。鮮血飛濺,碎片散落。這種方法──可行!
就在阿札莉亞即將從這次交鋒中看到光明的時候。
「噗咻!」傳來好像果實破掉的聲音。
「什……!?」
艾克蕾爾鮮血四處噴灑,身體同時被颳飛出去。
她的甲冑四分五裂。時間的流速恢復正常,或許是因為反作用,她倒下去的樣子令人覺得特別緩慢。
「妳明明一無所知。」
霸王樹憐憫地說道:
「我的能力的確是『棘皮之毒』──不過是在開花之前。」
「什……麼……?」
「麗血開花代表異能的綻放,我的力量也會因此質變。」
「可是你……確實,反射了……一次……」
有些品種即使開花,魔性也不會質變。霸王樹的確反射了艾克蕾爾的第一次攻擊,因此她判斷霸王樹是不會質變的類型也是合情合理。
(啊……也就是說……是這麼回事,對吧……!)
阿札莉亞這次真正理解了其中的原理,接著緊緊咬牙。
艾克蕾爾的判斷在某種意義上沒錯。
卻也是決定性的錯誤!
剛才霸王樹用來打倒阿札莉亞的應該也是這個能力。即使開了花,他也依舊能反射對手的攻擊,而且還不只如此──
他還能蓄積。
可以把受到的衝擊儲存起來,在任意時間解放出去。
雖然肉眼看不出來,但阿札莉亞所扭曲的空間對他的肉體造成了傷害。艾克蕾爾的連擊也給予了一定程度的損傷。他積蓄了那些時候受到的衝擊和應當受到的衝擊,並一口氣施放出來。
阿札莉亞產生出的破壞力,還有艾克蕾爾的劍,分別打倒了她們自己。
謎底終於揭曉,不過……或許有點太晚了。
「可惡……」
勝負已定,但艾克蕾爾依然沒有放棄。她以劍代替拐杖,試圖撐起身體。
「睡吧。」
霸王樹瞬間逼近,使勁踩下。艾克蕾爾遭受痛踩,立刻吐出血來。
「妳幹得很好,該休息了。這段期間,蘭躑躅之君就交給我。」
他打算回頭,卻又停下腳步,原來是艾克蕾爾抓住了他的腳。
「哎呀,妳還能動啊?」
「……我說過了吧,不會讓你碰阿札莉亞大人……一根指頭。」
艾克蕾爾冷冷笑著,於是霸王樹往她臉上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腳。
她難看地在地上翻滾,滾到阿札莉亞眼前,又吐了一口血。
凜然的美麗臉龐已經不見蹤影,變得十分不堪。
即使如此,她還是在痛苦中掙扎,奮力起身。
「艾克蕾爾,已經夠了!快睡吧!」
「恕我……無法遵從,阿札莉亞大人……」
她慢慢地以宛如巨獸般遲鈍地動作站了起來。
「我是……阿札莉亞大人的衛士,在今後……也不會改變。」
她渾身是血,開了無數個洞,也有些貫穿要害的傷口。她的身體微微發光,魔力開始外洩。教誨師並不是不死之身,要是放著她不管,馬上就會超過存活極限吧。
明明是如此,艾克蕾爾仍沒有倒下。她站著掩護在阿札莉亞前方。
阿札莉亞的視野漸漸模糊起來。
(噢……我究竟是何等愚蠢……!)
事到如今她終於了解了。
她一直都以為自己是孤單一人。
可是,艾克蕾爾一直跟隨她至今。
她為了當上阿札莉亞的衛士,選擇辭退七劍花者的職位。在那之後的時間自不必說,包含幼年期在內,她已經在阿札莉亞的身旁陪伴了七年的歲月。
即使是在阿札莉亞為政務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
在她感到無聊、寂寞的時候。
在她對艾可妮特神魂顛倒的時候。
艾克蕾爾總是在近處看著阿札莉亞。
噢,艾克蕾爾,我的,衛士……!
「哎呀呀……雖然實在提不起勁……但也沒辦法啦。」
霸王樹一改身上的氣息,讓周圍飄散著冰冷到似乎光是觸碰就會被斬斷的殺氣。他的魔力逐漸,但確實地增強,帶著足以震動大氣的震撼。
他打算殺了艾克蕾爾!
「我命令妳,艾克蕾爾!給我讓開──快逃!」
阿札莉亞的口中說出了這樣的話語。她的聲音拼命到自己都在懷疑,這真的是她的聲音嗎?
艾克蕾爾轉過頭來,露出滿是傷痕的笑容,
「恕我拒絕,阿札莉亞大人。」
霸王樹的鐵拳從另一邊逼近,壓迫感巨岩落下。艾克蕾爾被壓扁的畫面穿過阿札莉亞的腦海,讓她不由得閉上眼睛。
這記鐵拳有如能擊碎大地的巨鎚。
石板出現波動,裂得粉碎,阿札莉亞也受到波及,身體跟著颳飛出去。
接著。
「……我也暈頭轉向了。」
忽然傳來了艾克蕾爾的聲音。
阿札莉亞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在眼前的是扁掉的艾克蕾爾……並不是。
鮮豔的金髮,身上的氛圍也是金色;純白的斗篷為風所吹拂,英勇挺立的壯碩背影──
一名肌肉發達的男子抱起艾克蕾爾站在那裡。
在他懷中的艾克蕾爾微微一笑。
「偏偏……又給你幫了一次……」
「慢著,要抱怨就去找誓護吧?全部都是那傢伙出的主意。」
男子全身上下散發出駭人的妖氣,露出彷彿要吃人的笑容。
「無論如何──之後就交給本大爺吧。」
竟是一臉愉悅的奧德拉阻擋在霸王樹前方。
Chapter 5【選擇】
Episode 25
第二星樹的街道上陷入一片騷亂。
兵員的人數明顯增加,大道上甚是吵鬧。每當建築物崩塌,或是星樹的樹枝被折斷的時候,他們就在市內東奔西竄。上空仍然上演著對空戰鬥,猛烈的爆炸聲響徹四方。
(他們都鬧得好大啊……)
誓護躲在巷子裡等士兵過去,同時祈禱夥伴平安無事。
「誓護先生,就在那裡!那就是琳德‧莉雅娜公主的宮殿!」
伊諾塞西婭所指示的方向上,可以隔著建築的屋頂看到莊嚴的尖塔。
在貌似要塞的第二星樹街道上,它的外貌十分惹眼。
剛好就在這時,士兵們都走過去了。誓護悄悄走出小巷,奔向伊諾塞西婭所指的方向。
可是,他跑了很久都沒能接近。錯綜複雜的道路擾亂了他的方向感,也讓他失去對距離的掌握。這是一種迷宮,與要塞城市相符的設計。
儘管如此,他還是抵達了宮殿前。
宮殿好像要擋住大道似地坐鎮在那裡,一看就知道是防衛據點。看來不通過這裡,就進不去都市的中樞。
附近沒有看到哨兵。誓護下定決心,入侵宮殿。
內部的裝潢比他想像得還優雅許多。花磚的地板,還有大理石的柱子都美麗無比。
一穿過入口就是大廳,誓護比預料還快地在這裡找到了她。
大廳深處有個沐浴著彩繪玻璃的光芒,背對他站著的少女。纖細的身體隱藏在純白的甲冑下,從兜帽外垂下的美麗金髮十分引人注目。嬌小的身體很有少女的感覺,隱約可見的側臉彷彿高價的美術品一般。
這名宛如天使下凡的美麗少女正是──
「……莉雅娜。」
他悄聲喚道。在伊諾塞西婭屏息觀望的時候,少女微微嘆了口氣,緩緩回過神來。
「誓護,你終於來了……」
達觀一切的嗓音,為無精打采所扭曲的眉頭,還有如同寶石的碧眼。
真的很美,比什麼都還要優美。與「公主大人」這個形象更為相近的人或許是她而不是艾可妮特。
「又和妳見面了,莉雅娜。」
誓護打算緩解彼此的緊張感,便唯唯一笑。
「雖然妳說『以後再也無法相見』,不過妳看,我們真的再見了。」
「……我想見你。」
這番話感覺像不假思索地說出。
莉雅娜突然轉過身去,一副羞於表露出感情的樣子。她為了切斷感傷而搖搖頭,以嚴肅的表情看向誓護。
「我想和你見面,但絕對不是以這樣的形式。」
周圍飄散著刺人的寒氣,那是從莉雅娜那邊流過來的。
「我是七劍花者的第五人琳德‧莉雅娜。我必須要在此誅殺你。」
「……和妳見面的時候總是這個樣子耶。」
「────?」
「妳都為辛苦的任務所逼迫、折磨,處在痛哭的邊緣。」
莉雅娜是想要否定嗎?只見她欲言又止,接著緘口不語。
半晌後,她以放棄似的嗓音說出這樣的話:
「和之前那次不同的。那時我太過愚昧,說來丟人,我當時受到了欺瞞。假冒父親之名的騙徒將我玩弄於股掌之間……」
她的肩膀懊悔地顫抖,小小的拳頭緊緊握住。
「可是,這次不一樣。父親大人直接命令我,以七劍花者的身分守護冥府,從叛徒手中守護第二星樹。」
「從叛徒手中守護──他是這麼說的吧?從叛徒手中。」
「是呀。」
──果真是這樣。
誓護心中的疑惑轉變為確信。
也就是說,是這麼回事。這場戰爭是為了引誘叛徒出面……
不過,眼下並沒有空檔慢慢思索。
「所以,我要在這裡打倒你。」
空氣結冰,宛如白霧的某個東西逼迫而至。Aegis對莉雅娜的殺氣、凍結的殺意產生反應,因而自行打開書頁。
「……會變成這樣也是當然的吧,不過……」
誓護把手放到Aegis上──
「我可沒打算和妳戰鬥。」
他這麼說道,把Aegis扔到腳邊。
伊諾塞西婭發出慘叫,責難誓護的行為。
Episode 27
艾可妮特恍惚地出神仰望著兄長。
她忽然以為自己在作夢。
「失落的麗王……」
羅薩‧達瑪絲瑟娜似乎也感到了和艾可妮特同等的驚訝。她以無法置信的語氣說道:
「七劍花者的第一人──禁樹園榮耀加身的英才,煉獄的克里瑟派勒姆。」
她突然改為投以污衊的視線。克里瑟派勒姆──現在自稱伶人──是煉獄的拖逃者;他是放棄七劍花者的職責,在人間消失行蹤的離群教誨師。不論受到輕視或厭惡皆是理所當然。更何況,對身為同僚、同時也是姨母的羅薩‧達瑪絲瑟娜而言,他簡直是無法容忍的存在。
「姨母大人,好久不見。」
爽朗的聲音,和當時相比完全沒有改變,讓艾可妮特吃了一驚。事到如今,對兄長的恐懼──遭到他拋棄那瞬間的痛楚又再次復甦。
「真是不要臉……你到底在想什麼?明明是個叛逆,卻偏偏出現在禁樹園這裡。」
「如您所言,我是個叛逆,但艾可妮特不是。」
「……什麼意思?」
「艾可妮特是為了保護臣民而戰鬥,而非為自己的野心。」
「有趣,為什麼你能如此斷言?」
「我知道的,因為我一直都在看著她。」
艾可妮特的胸口熱到簡直就像點了火一樣。
果真……兄長真的……
始終把艾可妮特在人間的奮鬥都看在眼裡……!
「請退下吧,姨母大人。」
從兄長背影飄散出的靈氣可怕得有如出鞘之劍,讓人感覺力量無窮無盡。
「您是贏不過我的。」
「……你怎麼敢這麼說?所以我才討厭你們這些男生,只是實力稍微變強了點,就馬上得意忘形了,明明以前那麼可愛的。」
羅薩‧達瑪絲瑟娜露出看著遠方的眼神。
接著,她把尖銳、強烈的視線打在伶人身上。
「我也是七劍花者,大敵當前,絕不退縮。」
「……真可惜,我必須打倒您。」
「真敢講啊,豈能讓你輕易得逞──」
一道閃光馬上出現,擦過羅薩‧達瑪絲瑟娜的右臉頰。
「就是這麼簡單哦,姨母大人。」
伶人眉間的閃電殘渣正冒著火花。他製造出的雷電燒過了羅薩‧達瑪絲瑟娜的臉頰。
沒有預備動作,也感覺不到魔力累積,完美的出其不意。
「在我現身此地的時刻──不。」
他搖了搖頭,重新說道:
「在他決定攻下這裡的時候,你們就沒有了勝算。」
「他……」
艾可妮特知道伶人是指誰。
是在說誓護。
可是,兄長現身莫非也是基於誓護的盤算……?
她心想:這什麼啊?所以說,誓護──知道艾可妮特打不贏七劍花者,因而準備了下一手。或許他打算把艾可妮特當成誘餌,引伶人出面擊潰七劍花者。
難怪一下子就能讓誓護同意艾可妮特上前線。
(什麼啊,笨蛋誓護,居然敢利用我……!)
之後你就慘了,肯定讓你變成焦炭。
可是──為什麼呢?
她想是這麼想,卻忍不住笑出聲。
雖然不想承認,但好像就是……很開心。
誓護總是想著保護艾可妮特,為此絞盡腦汁、盡心盡力。
不讓艾可妮特知道伶人會來救援,是為了完美騙過敵人。
假設敵人中有鈴蘭那樣的存在,也不用擔心被敵人察覺「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援軍。以結果來說,也確實保護了艾可妮特。
「口舌之快就到此為止。既然你說能打倒我,那請務必做到給我看。」
羅薩‧達瑪絲瑟娜的甲冑變得灼熱起來,讓人感覺到比起嘲弄艾可妮特的那時更加強大的力量。周圍的空氣自行點燃,產生出海市蜃樓。
「要是終日耽溺在人間的你能夠麗血開花的話!」
在她言畢的同時,一道猛烈的熱浪襲來。
然而──
幾秒鐘過去了,一點變化也沒有發生……艾可妮特注意到這個事實,不禁睜大雙眼。伶人紋絲不動,也沒被引燃。連哪怕一丁點的火星、小面積的燒焦和一絲絲煙都沒有出現。
那股轉瞬間燒盡艾可妮特的「炎熱」對他不管用!
羅薩‧達瑪絲瑟娜似乎也驚呆了。可以看出她的內心不願承認事實,只見她迫不得已地再次施放熱浪。
但結果還是一模一樣,伶人依舊毫髮無傷地站在那裡。
為什麼……?
不,艾可妮特知道。兄長讓羅薩‧達瑪絲瑟娜的魔力與自己的魔力相撞並相互抵消,只是他究竟是如何看穿對方的射擊線的……?
伶人突然行動了,完全沒有任何前兆。
如文字所述,他的速度快如閃電。說得更明白點,他的速度與奧德拉並肩。
兄長接著一次又一次瞬間改變位置。不是快跑,也不是飛行,是宛如滑行一般的移動。羅薩‧達瑪絲瑟娜打了個寒顫,拼命用目光追逐伶人。
艾可妮特看到姨母的動作也明白其中的秘密了。
是視線!
羅薩‧達瑪絲瑟娜的火焰並不是沒有出現在任何地方。只有視線捕捉到,或是焦點相會的部分沒有灌入魔力。
兄長是看透姨母的視線,事先察覺她要點火吧。
想當然爾,這件事要做沒有說的那麼簡單。只要距離一拉長,就無法準確知道對方在看哪裡。
距離與角度,還有戰局與心理活動。將這些因素全部計算進去,瞬間做出判斷。伶人與艾可妮特之間決定性的差距──戰鬥經驗將化不可能為可能。
伶人沒有停止動作。他把羅薩‧達瑪絲瑟娜狠狠愚弄一番後,又同樣毫無前兆地施放銀蓮花的雷霆。
羅薩‧達瑪絲瑟娜即使面對突如其來的一記,也照樣躲開了雷電的軌道。但是從伶人眉間射出的雷擊並不會瞬間消失。
它就像受到固定似的停留在半空中,並非固體化,而是如同不斷流動的水道那樣持續射出電擊。
伶人在維持著雷擊的狀態下移動射擊線,打算橫砍過去。
這種用法根本就是劍!
這樣的絕技,艾可妮特完全沒法依樣畫葫蘆。她的雷電可以說是子彈,無法長時間維持電壓,馬上就會中斷。
維持住的電擊與直線的射擊不同,屬於「面」的攻擊。羅薩‧達瑪絲瑟娜沒能迴避,腳給雷擊燒到了。
她放棄迴避,徹底採取防禦作為。她想用火燒掉雷電……可是,要擋下持續的雷擊,同樣需要持續的火焰。
兩股力量相互拮抗。
羅薩‧達瑪絲瑟娜的額上冒出黏汗,明擺著開始喘起氣來。
還是不行。她放棄火焰,改為後仰躲避。雷擊掠過胸口,在甲冑上斬開一個大大的切口。肌膚露了出來,可以窺見白皙的谷間。
她的臉頰染上屈辱之色,她蘊含怒氣的眼眸瞪向伶人──
──不,她根本沒辦法瞪到人。
因為哪裡都看不到伶人的身影!
艾可妮特也一樣找不到兄長,她視線巡梭,找尋著自己的哥哥。
下一個瞬間,羅薩‧達瑪絲瑟娜的背後出現了一道宛如影子的身影。
當然,那是伶人。艾可妮特看到他渾身帶電,就明白他高速移動的箇中原理了。雷霆改變了他自己的推進力,要是仿照「乘著風」這樣的表達,他就是「乘著雷」移動了。空氣阻力等等,他就用自己的雷電將其切開。
不僅僅是單純的驚訝,已經是歎為觀止了。到底要有多麼強大的魔力、持久力和控制力,才能辦到這種事?
對姨母而言,當然這是怎麼也到達不了的境界。
在她注意到背後的伶人時,伶人已經結束蓄電。
接著,特大的雷霆在極近距離下炸裂。
彷彿巨人的鐵鎚。
「咚轟!」響起了劇烈的爆炸聲響,出現了足以蓋過整個視野的雷電。
要她承受住就太過分了。魔力的甲冑瞬間毀壞,艾可妮特只能呆呆看著甲冑碎片漫天飛舞,整個人給吹飛了出去的姨母。
伶人還沒開花,就令眷族的火焰折服。
這就是麗王六花之首,銀蓮花的雷霆。它真實的面貌原來是這麼恐怖的嗎?
羅薩‧達瑪絲瑟娜給打飛到大陸中央,接著一動也不動。
伶人確認對方的狀態後,憂鬱地嘆了口氣,轉向妹妹那邊。
他嚴肅的表情緩和下來,露出溫柔的微笑。
和那時一樣的溫暖眼神。
連艾可妮特自己都知道,她的臉已經揪成一團了。
「克里瑟派勒姆……」
她明明以為見到面會很難受。
她明明那麼害怕重逢的瞬間。
那麼現在這股止不住的喜悅又是因為什麼?
當她戰戰兢兢但又像是受逼迫一般踏出腳步時──
兩人之間的空氣突然燃燒起來。
羅薩‧達瑪絲瑟娜以陰沉的神情睥睨著他們。
「你在開我玩笑是嗎……?還沒……完呢……!」
姨母渾身是血,緩緩站起身來。
足以使人縮起身子的憎惡,無底的敵意正打在艾可妮特身上。
「就算和妳同歸於盡,也要讓妳……殺了姊姊的妳……凋謝!」
羅薩‧達瑪絲瑟娜露出有點自暴自棄的表情。她不顧自身的性命、露出好似瘋狂的笑容,手指指向艾可妮特。
Episode 28
艾克蕾爾覺得奧德拉有如岩壁的胸脯十分值得信賴。
奧德拉的香水味道好強烈,為他奢華的香氣所包圍,感覺就要窒息了,於是艾克蕾爾強行推開奧德拉。
儘管她步履蹣跚,還是靠自己的腳站穩了腳步。雖然費了好一番工夫,但要是繼續給奧德拉抱著,感覺就會失去對戰士而言很重要的東西。
「艾克蕾爾……!」
好不容易才站起來的阿札莉亞搖搖晃晃地向艾克蕾爾接近。
艾克蕾爾惶恐地低下頭。
「萬分抱歉,阿札莉亞大人……讓您看見了我難看的醜態……」
「沒有……才沒有!」
阿札莉亞忽然緊緊抱住艾克蕾爾。
艾克蕾爾則是驚訝地低頭看著自己的主君。
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發生。阿札莉亞到底在對她做什麼?
「阿、阿札莉亞大人……?」
「太好了……真的……妳還活著……!」
主君的眼角流下了透明的淚水。
在這瞬間,某種極其激烈、溫暖的東西支配了艾克蕾爾的胸膛。傷口的疼痛之類的感覺早就被沖刷殆盡了。
如果是為了阿札莉亞,自己要死幾次都不會在意。艾克蕾爾發自內心覺得,肉體受到破壞的痛苦根本算不上什麼。
阿札莉亞平常的高傲也不知去了哪裡,只見她轉向奧德拉,含淚說道:
「我要和你道謝,奧德拉,謝謝你救了我的衛士……」
「不敢當──但是,蘭躑躅之君啊,那廝可是有些性急。」
奧德拉頭也不回地說道。他的眼眸筆直地看向敵人。
是的,戰鬥還沒結束,最凶惡的敵人依然阻擋在他們的面前。
霸王樹坐在瓦礫上,正觀察著奧德拉。
他平常那副沒有心思的眼神如今正微微閃耀著愉快的光輝。
「當心點,奧德拉……那廝的異能……可是你的天敵。」
要是奧德拉的腕力反射了回來──光想像就背脊發涼。
若是他們三人一起打,或許還能……想是這麼想,可是太勉強了。就算要幫忙,艾克蕾爾和阿札莉亞也早就不是戰力,只會礙手礙腳。
現在只能交給奧德拉了。
艾克蕾爾撐著阿札莉亞一面後退。
「你總算大駕光臨啦?你真的很擅長讓我著急耶,奧德拉。」
霸王樹以爽朗的語氣向他搭話,而奧德拉只是嗤之以鼻,
「叫本大爺大王,叫的時候要飽含恐懼和敬畏。」
「你還是一樣時代錯亂耶。」
「很久沒和你打過了哪,霸王樹。」
奧德拉鬆開交叉在一起的手腕,開始搓揉脖子。他只是稍稍用點力,雙肩就大幅隆起,渾厚的肌肉搏動起來。
「本大爺應該正在十三星樹留守才對,可事實上本大爺現在來到了這裡。明明本大爺突然出現,你卻好像不驚訝?」
「哎,我原本就認為你一定會來,畢竟有這麼有趣的活動,你卻不露臉,感覺根本就不可能嘛。」
「哦?看你倒是和以前一樣打得很艱難哪。」
「這種消極的作戰也很沒有你的風格耶。」
霸王樹聳了聳肩,挖苦似地說道:
「放兩位麗王自由行動,欺騙七劍花者,讓上鉤的獵物面對你這樣勇猛的人,這種分散七劍戰力的做法真討厭。」
「哦?派誘餌叫做消極?」
「即使知道這是計謀,我方也不能行動。七劍只能眼睜睜看著入侵者胡鬧,陰險的就在這裡。強行控制我方行動,真是汙穢的手段,這是你想到的?」
「不,是本大爺給予信賴的一個人類想到的。」
霸王樹愣了愣。
「──我沒聽錯吧?我剛才好像聽到『人類』這個詞。」
「你沒聽錯。誓護是這世上唯一一個本大爺可以把事情交給他辦的人。」
「唉,」他嘆了口氣。霸王樹的眼中映出一臉遺憾的奧德拉。
「你墮落了啊,還以為你被派去人間的時候,花烏頭之君這下要完了……該不會是那個人類把你說服,讓你去背叛靈廟?」
這句話終究只是玩笑話吧,所以奧德拉點頭回答「嗯」的時候,他才會大吃一驚地睜大眼睛。
「你輸掉……了?輸給人類?」
「沒錯。」
「星帝藏書真是危險的東西啊,沒想到你居然會敗在它手上。」
「你搞錯了,霸王樹。」
奧德拉淺淺笑著搖搖頭。
「魔刃之書一類的沒什麼大不了。誓護的確是很機靈,但還不足以讓本大爺驚嘆。那廝恐怖的地方不是魔力,也不是智慧。」
「那麼,是什麼?」
「是覺悟。」
「覺悟?」
「只要是為了取勝,不管如何消極的手段都不會猶豫,什麼危險也不會顧及,只是保護想要保護的一切,無論方法是對是錯。只有這樣的覺悟──他的核心,靠本大爺的『力量』也不能使其屈服。」
霸王樹沉默了片刻。
半晌後,他綻開嘴角。
「……我開始有興趣了,我也一定要會會他。」
霸王樹隨意站起,喀嘰喀嘰地弄響脖子。
「我想確認你這麼抬舉的人類究竟有多少斤兩,真想儘快看到他──當然,是在解決掉你之後。」
艾克蕾爾敏銳的知覺捕捉到肌肉在蠢動。
下個瞬間,霸王樹襲向奧德拉。
多麼快的速度!如果是普通的戰士,肯定無法反應過來。不過奧德拉可不是普通的戰士,只見他用手腕輕而易舉地接下霸王樹如閃光般的踢擊。
兩人的肌力彼此衝突,產生衝擊波。
接著,他們開始互毆。
拳頭鳴響,撕裂天空。彈開又相撞的拳頭產生出強風,斬斷了石板路面,讓建築出現裂痕。
如果奧德拉是剛,那霸王樹就是柔。霸王樹一面蹭地前後左右移動,同時接下、格檔、閃躲奧德拉的拳頭。靈活的速度彌補了力量不夠的地方。他輕柔地捆住奧德拉的拳頭,將好似發黏的手掌打在對方身上。
影響晚了一步到來。衝擊最後鑽過奧德拉渾厚的肌肉,直接到達體內,而且這股影響──還包含了剛才奧德拉所施予之「衝擊」的反射。
「嘎……」
忍耐不住的奧德拉蹬地後退。
艾克蕾爾見他唇邊滲血,不由得瞠目結舌。
那個奧德拉居然吐血了!
地表上居然有人能給奧德拉迎頭痛擊!
奧德拉的內臟或許受到了損傷,他馬上就動不了了。他和霸王樹保持距離,調整呼吸。
「給我開花啊,奧德拉。」
霸王樹以無聊的嗓音催促道:
「還想保留實力,這是在侮辱我吧。」
「……恐怕本大爺還只是個花蕾哪。」
「你的玩笑還是一樣不好笑。」
他投以試探般的視線聚睛凝視著奧德拉。
「你在想什麼?」
「哦?你以為本大爺還有什麼計謀?」
奧德拉自嘲了一番,接著搖搖頭。
「但你錯了,很遺憾並不是那樣。就算是本大爺這樣迷人的智者,在你的魔性血面前,計策一類都毫無意義。」
「那麼,又是什麼?」
「說來話長,看來你不知道,我就告訴你吧。我等天南星的麗血開花不會造成魔性變質。」
艾克蕾爾吃驚地仰望天空,阿札莉亞似乎也注意到了。她們同樣看著仍然沐浴在砲火中的飛行船。
把那些船投擲到空中的人,是麗王阿羅卡西亞和她的近親。
她們開花,以自身的強大臂力把船拋射出去。這與她們本來的異能「血肉之毒」是同樣的東西,只是能力經過強化,本質上沒有改變。
於是,果真──
「天南星之血不過是單純再單純地提昇自己的力量罷了。要是用那種力量打你,本大爺也無法全身而退,只是這樣。」
「……原來如此。」
霸王樹聲音中愉快的成份消失了。
他似乎已經失去了興趣,露出十分虛無的乏力眼神。
「看來沒有更多內幕了──你差不多也該凋謝了吧?」
這句話是從奧德拉的胸口傳出來的。
壓低重心的霸王樹逼近奧德拉,把手掌抵在他身上。
接著發動。
霸王樹的手掌打出足以捲起石板路的衝擊。
Episode 29
赤兜心情愉悅,陶醉地瞇起眼睛。
「見到你我好開心啊,軋軋!我沒有一天忘記過你!」
「……這還真是光榮。」
軋軋的背後有點發涼。說真的,被一個男的想念到這種地步,實在敬謝不敏。
「那麼,一起作樂吧!」
魔力增強;赤兜噴發出鐵紅色的腰氣,讓頭髮變化成鋼。
無數的尖端向著軋軋飛去。延展得細細長長的鋼線是針也是刀刃。它們打破、刨挖著石板,同時有如翻滾的蛇一般橫衝直撞。
不過──
它們還是在軋軋面前失去力量,變回普通的頭髮。
而軋軋卻只是微微拔出劍,然後又插回劍鞘罷了。
赤兜露出訝異的表情,再次發動攻擊。
這次他改變攻擊手段,把延長的頭髮變成刀刃,如敲打一般揮舞。鋒利得媲美名刀,劈開周圍的建築,就要砍向軋軋。
在擺動的刀刃即將碰到軋軋的皮膚時──他終於拔刀了。
劍光四閃,把鋼線逐一擊落。毫無浪費也無使力,動作行雲流水。他卓越的使劍技巧讓他毫髮無傷地擋下襲來的鋼線。
接著,他收刀。
隨著「鏗」一聲清涼的音色,赤兜的頭髮失去了魔力。
被切碎的鋼線變回普通的頭髮,無力地掉到地上。
赤兜啞口無言。
和以前對戰的時候明顯不同,軋軋的劍技進步了不只一兩個層次。
而且,還有這不可思議的防禦能力。
他讓赤兜的頭髮無力化了,這究竟是怎麼樣的手法?
「你做了什麼!回答我!」
赤兜失控大叫。雖然這樣粗俗的行為有損麗王顏面,但現在的他沒有自省的工夫。
軋軋盯著赤兜,帶著點可憐的神情說道:
「這也沒啥大不了的,不過就是用我的魔性把你的『鋼之毒』切斷罷了。」
「別蠢了!區區魯梅克斯不可能切斷羅比尼亞的魔性……」
他說到一半又吃驚地閉口。
看來赤兜終於明白了。和之前戰鬥一樣的「疏與密的法則」。
軋軋的異能是用特定的聲音束縛住對手。聲音即為波動,是能廣範圍擴散的,要把它限縮到特定的範圍極為困難。
可是,要是能夠集中呢?
要是能夠集中到一根根針上並且命中呢?
即使是羅比尼亞的魔性,也是有可能被綁縛住的。
赤兜下巴都掉了下來,愣愣地看著軋軋。
「為什麼……!?這麼短的時間,你何以強到這種地步……!?」
看穿高速逼近的針,並揮出收斂過的魔力──能辦到這種事的人,就只有具備天生才能的貴族,還有歷練豐富的勇士了。
「我沒義務跟你說明……不過,不講也對你太過分了。」
軋軋毫不炫耀,不如說是以生厭的表情說出秘密:
「十三星樹有位叫做柃的千夫長,是個實力驚人的劍士。在他的推薦下,我也去了忘卻之谷。」
「忘卻之谷?魔眼持有者要被流放過去的世界盡頭?」
「我在那裡見到了一個叫做水仙的女人。」
「水仙……谷之仙女……?」
赤兜無話可說,只是以無法置信的表情看著軋軋。
「據說活了一萬年的遠古之花,是真實……存在的嗎?不,居然存在啊。這樣就能說明你為什麼突然變異了。」
「你用突然變異這個詞來總結可不是我的本意啊。我接受水仙……大人的指導──被狠狠地虐待了一頓──後才知道了魯梅克斯的魔性。雖然時間極短,但我還是碰到了血之真理。」
「……我聽說,遠古的許多教誨師都擁有匹敵麗王的力量。」
赤兜狠狠咬牙,發抖了一陣之後接著說道:
「因為血脈淤塞、混濁了,所以失去了純粹的力量。」
軋軋不就是倒過來走了嗎?
他接近了遙遠的從前,魯梅克斯的祖先所擁有的力量。
若是如此,就能理解他為何能急遽成長了。軋軋不過是讓他本來就擁有的東西、與生俱來的才能開花結果罷了。
赤兜的臉漲紅起來。他露出既不是憤怒,也不是羞恥的微妙表情──接著笑出聲來。
「真是屈辱,堂堂麗王六花羅比尼亞家的王弟,居然被你這樣的衛士封住了魔性血……還搞得我這麼狼狽。」
知性回到了漆黑的眼眸中。
赤兜恢復了王族該有的氣度,優雅地擺動頭髮,輕聲說道:
「我羞於侮辱了你,然後我要道歉。我仍然是七劍花者──在優秀的戰士面前,就應以戰士之姿面對。」
大氣振動起來。強風有如被吸引過去似地吹向赤兜,接著是節節高漲的殺氣與魔力,它們在剎那間一口氣沸騰上來。
黑色的甲冑迸飛出去,換成妖氣纏繞上來。它形成了曲線的輪廓,化為鎧甲形狀的結晶。
羅比尼亞的花綻放了。暗沉的光澤是鋼鐵的顏色,從中可以看到黑色和銀色。出現的甲冑設計上與他穿到剛才的那身沒有多大差別,或許他原本的那身就是設計成模仿羅比尼亞麗血開花後的樣子。
然而,其中帶有的魔力完全不能比擬。
軋軋用手遮住臉,從逼迫而至的妖氣中保護自己。
「你真的很擅長把我惹火耶。竟然要我開花才能對付連開花都做不到的衛士……」
赤兜自嘲地低語,但他的表情早已沒有了自滿。
「從現在開始,我也會拼上性命!」
他大幅揮動手臂──向下一揮。
就在這時,空中出現了無數把劍。
不,是針嗎?和鎧甲一樣,魔力結晶化形成細長的鋼之刃。
它們就像子彈一般,剛造出便隨即飛來。軋軋立刻閃避,那些針便直擊背後的建築,把它們打得粉碎。
威力和剛才的鋼線明顯不同。
眼看著建築還有立足點都碎得徹底。每一支針都擁有光是碰到就能炸飛岩石的威力。
而且,數量還很多。軋軋時而揮劍,時而收劍入鞘,以物理方式或魔力將它們擊落。然而,赤兜的攻擊不見停歇,活像一挺機槍在掃射。源源不絕的槍擊漸漸將四處逃竄的軋軋逼入死路。
不久後,來自背後的一擊掠過軋軋的肩膀。
這一擊自死角而來。鮮血飛濺,肉片剝落,但骨頭沒有受傷。軋軋立即轉身,總算以腳著地。他靈活變換位置,躲過追擊。
再這樣下去,遲早會讓赤兜從死角狙擊。
軋軋咂了下舌,收刀入鞘。
他閉上眼睛,打磨意識。無數根針自四面八方逼近軋軋,將他刺穿──並沒有,而是飛到反方向。
赤兜睜大眼睛,不過他馬上就發現了。
「──是聲音嗎!」
無法以視覺掌握的攻擊,就以聲音來感覺。
這是倚靠聲音的魔力聲納,雖說感知上遠比阿札莉亞狹小和受限,但還是會有十分相似的效果。
「做得漂亮……不過!」
赤兜榨取魔力,建構出比剛才多好幾倍數量的針。
數量足以把天空完全遮住。因為它們是一口氣擊發出去的,所以已經無法阻止。壓倒性重量的鐵如瀑布般落下,讓石板化為沙塵,使建築變成石礫。
腳下隨著巨響崩塌,瀰漫著裊裊白煙。
「真愚蠢啊,軋軋,就算感知再敏銳,只要躲不過就沒有意義──」
一陣陣惡寒在背上流過……的時候,已經晚了一步。
完全沒給赤兜回頭的時間,「音域咒縛之毒」便打進他的脖子裡。
它比真刀還要鋒利,斬斷了赤兜的神經。
赤兜的膝蓋無力地跪地,好像埋進沙塵之中似地俯臥下去。
鐵銀色的甲冑上沒有任何傷痕。
僅僅一刀,一次攻擊就擊敗了羅比尼亞的王弟。
他在最後的最後小看了魯梅克斯的身體能力,下場便是如此。
「為什麼!可惡!可惡啊啊啊啊啊!」
身體動彈不得的赤兜以含混不清的聲音咆哮。
「冷靜一下吧,卡斯克‧羅傑大人。」
軋軋對吼個不停的赤兜給予教導似地說道:
「我先說好,你比我強太多了。」
「那為什麼我會輸!為什麼我會……!」
「因為你比我強。」
這番話如啞謎一般,赤兜也不知所措地閉上嘴。
「你太過沉迷於力量了,其實你的魔力我根本比不上。而另外一方面,我的魔力就沒什麼了不起。雖說我靠著公主的力量稍微提昇了一些水準,但還是比不過你。不過啊,決定勝負的因素可不是只有力量吧?」
「────!」
「不學一下我們運用人類的智慧嗎?」
軋軋抹去血漬,露出超然的表情仰望上空。
「哎,你就在那悠哉地看吧。我是不曉得這座第二星樹有多堅硬啦,不過誓護輕輕鬆鬆就讓這裡淪陷了。」
在軋軋所仰望的天空中飄著五艘帆船。
暴露在對空砲火之中的它們至今仍完好如初地在那裡。
Episode 26
誓護過於突然地隨意放開了手中的Aegis。
它是能退卻一切魔法、斬妖除魔的魔刃之書──莉雅娜應該也有這些預備知識吧。她看到誓護古怪的行動便馬上變了臉色。
「……你想做什麼?」
她的眼角用力吊起。刺激到她並不是誓護的本意,於是他好生好氣地說道:
「我沒打算和妳打。聽一下我要說什麼吧。」
「別鬧了!」
很遺憾的出現了反效果,莉雅娜反而更激動了。
「光想動嘴就打算說服我琳德‧莉雅娜?你這是在侮辱我!」
「沒錯,誓護先生!請立刻撿起Aegis!」
「小人兒給我閉嘴!」
「非常抱歉我又多嘴了!」
莉雅娜見誓護紋絲不動,便露出輕蔑的眼神。
「……好啊,既然你不想打──那就在這裡消失吧!」
她蹬了一下地面,從正面衝刺過去。
她伸出的指尖簡直就像銳利的劍。將一切碰觸到的東西「排除掉」的絕對攻擊。沒有任何手段能阻止它的進犯。莉雅娜纖弱的手切開空氣,即將刺破誓護的心臟。
誓護沒打算保護身體,反而如招待客人一般張開雙臂。
伊諾塞西婭絕望地摀住臉。莉雅娜的手指沒有停下,就這樣──
發出「噗嘶」的聲音碰觸到了誓護的胸口。
「……鬥啊。」
細如蚊蚋的聲音。莉雅娜保持著碰觸誓護胸口的狀態,擠出話語道:
「給我戰鬥啊!」
嚴厲地仰望誓護的面容為痛苦所扭曲。
「我說過了吧,我沒打算和妳戰──嗚!」
莉雅娜的指尖割破了微微一公分的肉。
割破肉的感覺比起被刀割還要鈍重得多。肌肉纖維被軟綿綿地扯碎,肋骨有部分受損,竄過一股彷彿腦漿被甩了甩的痛楚,溢出的血把襯衫染成了鮮紅色。
疼痛過於劇烈,讓誓護的意識逐漸遠去。他好想就這樣昏厥過去……但他還是戰勝了這樣的誘惑,以全身心保持清醒。
不久後,莉雅娜就迅速收回手指。
「為什麼……為什麼不抵抗呢……!?」
莉雅娜的眼睛撲簌簌地流下眼淚。
「快抵抗……啊!」
「……我不會抵抗的,莉雅娜。」
「我可是敵人啊!而你是叛徒那方的同黨……!」
「嗯,不過我還是不會和妳戰鬥。」
「快跟我戰鬥啊!你不是很重視她──艾可妮特公主嗎!因為她很重要,為了保護重要的她,你把我打倒也沒關係!」
「我做不到,莉雅娜,我也不想做這種事。」
「為什麼……!?」
「……我的確是一直想著要成為艾可妮特的力量,所以才來到這裡。我總是想著不能拋棄朋友,要保護他們。」
誓護一邊在心裡盼望這番話能傳達出去,一面窺視她哭得唏哩嘩啦的面容。
「可是妳──」
「…………?」
「已經是我的朋友了。」
藍寶石色的眼眸映照出不曉得是動搖還是羞恥的複雜感情。
「我們約定好的吧?要請妳吃很多美味的甜點。我不想傷害妳,我想保護妳,就像我保護艾可妮特一樣,我是這麼想的。」
莉雅娜像是再也忍不住似地用雙手摀住臉。
「太卑鄙了……!你這樣對我一說,我不就……什麼都,做不了了嗎……!」
她拚命搖頭,那道身影就像小孩子一樣纖弱。
「我……該怎麼辦才好……?」
「我不能告訴妳該怎麼辦,只能由妳自己來選擇,莉雅娜。」
誓護溫柔但嚴厲地說道。這句話和他說給艾可妮特聽的一樣。
「……父親大人他──」
「和妳父親沒關係,由妳自己來選擇。」
和父王斯崔克諾斯的意志沒有關係,她必須以自己的意志做出選擇。
因為莉雅娜已經不是道具了。
漫長、漫長的糾葛。
莉雅娜慢吞吞地猶豫起來,時而閉眼,時而仰天,視線逡巡著,煩惱了好大一番。
接著──
「我沒辦法選啊……」
她發出了丟臉的聲音。
「父親大人就是我的一切……也是絕對。我想要幫上父親大人的忙……可是要我殺了你,我也做不到……!」
誓護露出微笑,把手放在莉雅娜的肩上。
「那麼,這樣就好了。」
「────」
「我一直都是這樣哦。要選擇其中一邊不是那麼簡單的事,那麼我們能做的只有一個。」
「……要做什麼?」
「想出一個兩邊都能保全的方法。」
「……只顧自己好。」
「桃原誓護可是很貪婪的,最喜歡替自己著想了。耍點小手段,得到希望的結果。如果必須努力,那我有覺悟付出兩倍甚至三倍以上。我討厭讓任何一邊出現犧牲。」
這番話似乎也迴盪在莉雅娜的心中。
她的眼淚止住了。莉雅娜輕輕擦掉眼淚,盯著自己的腳邊看。
「我很喜歡……父親大人。」
「嗯。」
「不過,我也很喜歡你。」
「咦!?這是,什麼意思……!?」
「我到底,該怎麼辦呢?我希望你們倆……可以和睦相處。」
「我也有這個打算哦。」
莉雅娜像是求救似地仰望誓護。
「艾可妮特並沒有想要稱霸冥府。只要妳父親停手,我們就能終結這場戰爭。而且──如果我推測正確,這件事再簡單不過。」
「……真的?」
「我們去確認吧,和妳父親見面、直接問他就好了。」
膽怯在莉雅娜的眼中竄過。
「沒事的,我也會一起去。如果妳父親真的想抹殺掉我們,那就到時候在說。就算他當場殺了我,我也絕不會怨恨妳。」
誓護輕輕伸出手來。
莉雅娜逡巡了一陣,不久後就戰戰兢兢地伸出手,回應誓護的邀請。
關注事態發展的伊諾塞西婭也吐出安心的氣息。
就在這時──誓護上方突然出現了一道影子。
「真是美麗的畫面,我可以拍手嗎?」
誓護反射性地抬頭,只看到有個人正從打開的窗戶俯視著他們。
對方把腰靠在窗檻上,正悠閒地俯望過來。如雪一般白皙的肌膚,閃耀銀白光芒的頭髮緊抓住誓護的目光,讓他無法移開。
存在本身就是純白色的貴公子。
「草王之君……!」
莉雅娜擺出架勢說出他的名字。
Chapter 6【誕生的理由】
Episode 30
羅薩‧達瑪絲瑟娜的話語深深傷害了艾可妮特的心。
「就是妳殺了姊姊!」
如果詛咒般揮之不去,如強酸般猛烈的憎惡話語啃食著艾可妮特的心,穿破了她柔軟的肌膚,似乎就要將心臟捏碎。
好冷,好痛,好難受。
她緊緊抱住自己,忍耐著痛苦。忽然有一股熱度包裹住了這樣的艾可妮特。
她驚訝地抬起頭,便看到兄長的背影。
伶人為了阻擋羅薩‧達瑪絲瑟娜的憎惡,而站到自己的眼前。
「姨母大人,您錯了。」
飽含肯定的說話方式,聲音中沒有對姨母的敵意。伶人以倒不如像要接受姨母悲傷似的平穩語氣說道:
「母親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死期。」
「────!?」
「她也知道如果生下艾可妮特,自己的死期也不遠了。」
羅薩‧達瑪絲瑟娜的敵意動搖了,艾可妮特也驚訝不已。母親其實知道?知道自己生命有危險,知道死亡將近?
「即使如此,母親還是把妳生下來了,妳知道為什麼嗎?」
兄長越過肩膀看像艾可妮特;她輕輕搖頭。
他壓低聲音,就像透漏重要的祕密似地輕聲說道:
「這是因為母親深愛著妳啊。」
「────!」
「從妳衝聲之前,母親就一直愛著妳了。」
灼熱的感情波動瞬間捲走了艾可妮特。
一股熱情滾滾湧上,如噴泉──如間歇泉一般。溫暖、灼熱的東西從內部滿溢而出!
不論是性格,還是容貌。
或是損益、盤算,都和這些東西沒有關係了。
和艾可妮特生為什麼模樣,長為何種性格都沒有關係。
因為她是女兒,因為她要活著,因為她是艾可妮特。
只是憑著這些原因,母親便對艾可妮特貫注愛情。
所以她生下了艾可妮特,甚至付出自己的性命。
這種自身一切無條件受到肯定的感覺讓艾可妮特為之顫抖。
我是受到祝福而生的!
無窮盡的力量自體內深處滿溢出來。
支配她至今的劇痛已經不知道消失到哪裡了。
艾可妮特現在充滿了喜悅,覺得很幸福。
接著,變化突如其來。
肉體深處,教誨師稱之為〈種子〉的魔力核心忽然發芽。
幼芽快速生長,不久後便結為花蕾,接著綻放花朵。
艾可妮特回神才發現耀眼的光芒包覆了自己的身體。
不可思議的昂揚感、幸福感,令人頭暈、窒息但又身心舒暢的情感。
魔力環繞在肌膚上,形狀有如翅膀,抑或是花瓣。它把艾可妮特妝點得美麗非凡,漸次化為實體,形成優美的輪廓。
不久後,魔力完全結晶化,匯聚成美麗甲冑的外形。
如洋裝般柔美,如珍珠般耀眼的鎧甲,下擺寬大的造型尤其像一大棵的花朵。
艾可妮特看到自己的裝束,不禁害羞起來。
銀蓮花的妖氣原先是黑色的,是滅亡的色彩。
但是──如今艾可妮特身著的鎧甲不是血色也不是破滅的顏色。
微微反射紅色的光澤,燦爛奪目的白色。
它稍稍染上的顏色令人想到少女的肌膚,甚是美麗。
銀蓮花正高傲地綻放,散發出使見者跪倒地驚人魔力。
艾可妮特理解了。
如果是現在,如果靠這份力量,沒有道理輸給姨母大人!
她的姨母羅薩‧達瑪絲瑟娜只是呆愣地看著艾可妮特。
羅薩屈膝,頹然垂首──就這樣抖著肩膀嗚咽起來。
她體認到自己的敗北。
親眼見到姪女閃耀的模樣,令她對自己感到羞恥。知道母親對自己的愛、終於得以肯定自己的艾可妮特,和始終無法克服悲傷、只能憎恨姪女的羅薩,兩人之間的極大落差狠狠打垮了她。
「姨母大人……」
兄長的手制止了往那邊走去的艾可妮特。姨母喪失了戰意,一邊流著眼淚,一邊逃去了不知道哪裡。
艾可妮特就這樣出乎意料地和兄長獨處了。她忽然緊張起來,偷瞄似地看著兄長。不安與困惑交織在一起,在她胸中橫衝直撞。
兄長正深情凝視著艾可妮特。
「我一直想和妳道歉。」
這番話充滿猶豫。伶人的臉色有如懺悔的罪人一般低聲說道:
「對於我悶不吭聲消失行蹤,給妳、還有瑪亞利斯公主造成痛苦的作為。」
「……為什麼?」
吞了一口氣後過了半晌,艾可妮特也回問道:
「為什麼你什麼都不說呢?」
「我說出來,妳也會變成叛徒了。」
「────」
「……這種話就是藉口吧。不過我已經決定不回冥府,打算一直在人類的世界陪著人類一起走下去。」
她不曉得自己該說什麼。
怨言就像繁星一樣多。
不論是憤怒還是喜悅,她都想把這些情感化作言語猛砸過去。
明明如此──
現在看著兄長的臉,腦中卻想不出任何一句罵人話。
她覺得,只要哥哥在就好了。
只要哥哥來了就足夠了。
艾可妮特搖搖頭,輕輕碰觸哥哥的手。
「可是……為了保護我,你回來了,回到了冥府。」
她仰望兄長,確認似地問道:
「你會回王宮吧?」
她以興奮的聲音再次問道:
「你之後會一直和我在一起對吧?」
不過,伶人露出悲傷的眼神搖搖頭。
「這件事我辦不到。」
「──為什麼!」
「我已經是閾界的同胞,不能再當銀蓮花家的王子了。」
「怎麼會……」
「不過,我還是可以支持妳喔,不過是以閾界之民的身分。而且──」
兄長噗哧一笑,仰望天空。
「妳不是已經有很多夥伴了嗎?」
艾可妮特也跟著仰頭。銀蓮花的軍艦馬上就要逼近了。帶著些微焦痕的船體到處都是毀壞的痕跡,變得滿是瘡痍。不過,帆船還是撐住了對空砲火,開始準備登陸。
「和只能拜託我的那個時候很不同了,沒錯吧?」
──是啊。
艾可妮特已經不是只能孤單一人發著抖的柔弱少女了。
她是統率五萬六千種眷族、數萬臣民的麗王六花銀蓮花之主。
艾可妮特撇起嘴唇,就像她和哥哥在一起時會做出的動作那樣。
「……這種說法太奸詐了。」
「我這種地方可沒變過。」
兄長露出微笑,和以前一樣輕輕抱住艾可妮特的肩膀。
「只要妳同意,我們什麼時候都能見面哦。」
兄妹倆輕輕牽起彼此的手,幸福地凝視著對方。
不過,甜蜜的時光沒有持續太久。
兄長忽然抬頭看著第二星樹的中央。
艾可妮特慢了一瞬間也感知到了。
強烈的魔力波動;有如雪崩一般猛烈的妖氣流動。
魔力轉眼間擴散,一面散佈破滅的氣味,同時包圍了整座第二星樹。
Episode 32
「哼……你又遲到了,草王之君。」
莉雅娜銳利地瞥了闖入者一眼。
她的聲音和剛才與誓護對話時不同,嚴肅得像個死板的軍人。
「現在才出現是有什麼事?」
她掩住誓護,走到前面。闖入者──「純白」的年輕人看她這副模樣,便噗哧笑出聲來。
莉雅娜臉頰微微染紅,焦躁地說道:
「真的很奇怪,不管是您這位貴公子,還是霸王樹,都太過鬆懈了。不遵守時間可不是七劍花者該有的行為。」
「我就很討厭守時嘛,你們都那麼囉嗦時間。」
誓護一面感受著本能性的恐懼,一面把注意力放在年輕人的一舉手一投足上。
年輕人翹起腳以隨意的姿勢坐著,同時笑嘻嘻地說道:
「不過這次有點不一樣。」
莉雅娜皺起眉頭。誓護見到年輕人隨後露出的、彷彿裂開似的笑容,頓時有股顫慄爬到背上。
有一股來路不明的餓含。這個年輕人……很危險。有種火藥的臭味!
「我會遲到可是依照預定來哦,巴德利亞家的公主大人。」
「什麼?你的意思是──」
忽然間,年輕人的身影消失了。
對於這出乎意料的現象,莉雅娜和誓護都無法應對。連應當對敵人的惡意產生反應的Aegis,這個時候都毫無動靜。
「唔呣,你就是那個調停賢者嗎?擁有最古老的星帝藏書──魔刃之書的人類。」
誓護背後傳來了聲音,他驚訝地回頭,果然便見到那個年輕人在自己眼前。
對方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簡直就像從一開始就在那裡似的。
「從誓護旁邊離開,奧皮亞姆!」
莉雅娜的聲音還帶著動搖。是因為背後遭趁虛而入讓她感到威脅嗎?
相對的,年輕人──麗王六花罌粟花的王子奧皮亞姆完全是一臉悠閒,一邊嘿嘿笑著,一邊嘲弄誓護似地說道:
「你很厲害耶,繼花烏頭之君後,連琳德‧莉雅娜公主都拉攏過去了嗎?能同時騙倒兩位麗王家的公主,可不是那麼簡單就做到的哦。」
他深感佩服似地點頭,
「嗯,還是給你掌聲鼓勵吧,拍手拍手。」
誓護望著對方鼓掌,心裡覺得十分恐怖。
他看不穿這個年輕人的心。乍看之下會覺得對方什麼也沒在想,其實卻隱藏了凶暴的本性。因此,對方並沒有讓人感受到惡意。
奧皮亞姆有種麻痺對手感覺的奇妙魅力,可以稱其為魔性了。
而且,他絕對很強。
他是七劍花者的第七名,明明位於最後段的位置,令人感覺強得出奇。這種感覺……沒錯,簡直就像第一次面對奧德拉一樣。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你是來殺誓護的嗎?」
奧皮亞姆似乎對莉雅娜這個問題感到驚訝。他露出苦笑,
「我覺得『目的是什麼』才是我要問的吧。妳真正的目的是什麼?這裡明明是妳的宮殿,然而妳不僅沒有排除來犯的敵人,根本──」
他的視線如刀刃般一下子變得銳利起來。
「就是把他保護在身後吧?」
莉雅娜無話可說,只能靜靜蓄積著對奧皮亞姆的敵意。
妖氣高漲,周圍漂浮著銀白色的粒子。有如鑽石星塵的它們帶著貨真價實的寒氣。地面積了一層霜,讓眼前變成一片雪白。大概是因為冰冷的粒子搔弄著鼻子,伊諾塞西婭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奧皮亞姆開心得笑了出聲。
「哎呀,妳認真?真是惡劣的姑娘。妳是真心打算背叛『父親大人』,站到叛徒那邊?」
「閉嘴!我不過是想確認罷了!我想和父親大人見面,直接詢問他的內心!」
「挺悠哉的嘛,居然事到如今還說出這麼天真的話。」
奧皮亞姆對莉雅娜所言一笑置之,下巴比了比打開的窗戶。
「看看吧。」
空中飄浮著幾艘帆船。
是叛軍的艦隊,距離很接近了,而且似乎已經有船登岸。戰鬥在不知不覺間擴大到第二星樹的街道,對空砲火也減弱了下來。
「援軍」看來按照誓護的盤算做得很漂亮。奧德拉從天南星家帶來的「手下們」順利壓制了高射砲。
誓護等人趁著敵人的視線被吸引到空中時,偷偷入侵第二星樹──這並不是為了襲擊七劍花者。
真正的目的其實是製造通往十三星樹的秘密「通道」。
伊諾塞西婭設置的儀式定理〈恩斯特‧馬赫的通道〉,效果和千秋刀真的異能十分相似,可以以魔力通道連結兩個地點。
「哎~呀~戰況真是慘烈哪~地之城牆遭到突破,天之火柱陷入沉默,連七劍花者之中也出現叛徒。到了這種地步,舉世無雙的禁樹園也玩完了吧。」
奧皮亞姆以此事與自己無關的語氣悲嘆著鎮上的慘狀。
「你真有兩把刷子,不愧是閾界住民選上的人類。」
「……沒什麼。」
「不管怎樣,看來戰局已經無法顛覆,走向完全掌握在你們手中,他們沒有手段可以對抗了。」
「他們是指?你這話什麼意思?」
莉雅娜驚訝地低語。誓護制止她,代替她說道:
「那麼,你要什麼時候出兵?」
奧皮亞姆露出「哎呀」的表情看著誓護。
他的態度和剛才裝糊塗的模樣不同,對誓護投以射穿一般的視線。
「哼嗯……你真的是個有趣的傢伙耶。」
奧皮亞姆噗哧一笑,接著他誇張地行了一禮。
「我就回答你吧,就是現在,這個時候──哦。」
他言罷便將魔力全部使出。
似乎要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透過他的身體湧出,誓護為彷彿巨人從地底鑽出的錯覺所困,不由得像後退。
奧皮亞姆的妖氣是白色的,有點粉紅的白色。乾燥的白色就像漫天飛舞的麵粉一樣徹底掩蓋視野──接著立刻開花。
「轟!」魔力的總量增加,爆發性地擴散出去。
左手的Aegis也不遑多讓地發光,告訴他們危險到來。
誓護把手放到自動打開的書頁上,改寫到腳下。在他把莉雅娜拉到身旁、啟動結界的同時,奧皮亞姆的異能也發動了。
發光的甜甜圈有如天使的光環。發光的光環在他頭上出現,閃爍了幾下,接著直徑瞬間變大。
在Aegis結界中的誓護領悟到。
第二星樹攻防戰的戰況就在當下這個瞬間迎來決定性的變化。
Episode 33
謎之光環擴展到可以包圍第二星樹的程度。
視野扭曲。明明實際上沒有在晃,腳下卻有如在大地震的震央似的站都站不穩。
軋軋一面為猛烈的魔力波動所晃動,一面拚命想要保持自我。
和憎惡,抑或憤怒完全不同,有如難以抵抗的慾望在全身上下亂竄,自我意識似乎就要被刮跑了。
(給我撐住……給我撐住!)
他把自己的魔力精鍊到極限,讓它遍佈全身上下的神經。
他這種狀態到底持續多久了呢?
軋軋動著昏昏沉沉到好像在做夢一般的腦袋環顧四下。
接著立刻清醒過來。
他跳上附近的樓房,眺望整座城鎮。
「這是……啥回事……」
他的下方正上演著應該稱為地獄繪圖的脫序騷亂。
士兵們正在暴動,進行著完全沒有陣形,低水準的互相殘殺;他們只是魯莽地對彼此胡亂施放異能。街道受到不必要的破壞,讓瓦礫山不斷增高。這是一場毫不在乎對象是敵人還是自己人的大亂鬥。
(他們正在自相殘殺!)
一開始軋軋還以為他們是在排除內奸,後來又懷疑他們在內訌。不過哪個都不對。每一個人都只是混亂地攻擊彼此罷了。
「喂,住手!你們怎麼了!」
他發現銀蓮花的兵團,連忙跳過去那邊。
軋軋沒有調停的餘地。在他著地的同時,白刃自四面八方襲來。他用刀擋開,靈活地跳躍躲避,同時觀察起士兵們。
這群人之中有零星幾個他認識的人。每個人臉上都是面無表情,讓人不覺得這是在戰場上。既無瘋狂也無混亂,他們好像甚至變成了機械一般重複著互相殺戮的行為。
從現在的他們身上感受不到思考能力。
(這是在幹什麼……!?)
軋軋忽然在背後感覺到無數「蠢動」的氣息,連忙回頭。
銀蓮花軍和另一群舉著繪有靈廟徽章之軍旗的人正來到很近的地方。
「禁樹園的軍隊……」
他們也在自相殘殺……但一發現到軋軋的存在後,就一致對他發動攻擊。想當然爾,銀蓮花的士兵們也將目標集中到軋軋身上。
「什麼啊……就這麼鍾意我嗎?」
他一面擦去冷汗,一面躲避諸如火焰和雷電之類的攻擊。只要一有閃神,就好像要為那股「奇妙的異能」所牽引。他一個焦躁,「奇妙的異能」便傾注而下,突然讓他的步法變得遲鈍。是麻痺異能。他向前摔倒,同時收刀回鞘、切斷了麻痺效果。
這次則是有幾十個人撲向跪地的軋軋。
他的姿勢真的很危險。就在他以為要被壓垮──的時候。
那幾十個人變成一團往旁邊飛了出去,感覺就像掃帚把垃圾掃掉那樣。鋼鐵色的絲線把他們綑在一起,一口氣甩了出去。
「軋軋,你太糊塗了。」
頭上傳來了這樣的聲音。軋軋一抬頭,從屋頂俯瞰著他的貴公子便映入眼簾。
他有點勉強的表情好生得意地笑著。
「卡斯克‧羅傑大人……」
對方甩開士兵們的鋼線理所當然就是他的頭髮。
軋軋睜大眼睛。他明明「咒縛」了赤兜的中樞神經,卻居然能動了?
軋軋得意地笑了笑,嘲弄似地說道:
「怎麼?你要幫我?」
「你這就錯得太愚蠢嘍,軋軋。」
「哼」,赤兜嗤之以鼻。
「這真是出乎意料的事態:連禁樹園的士兵們都在爭戰。我身為七劍花者,有義務收拾這個狀況,只是這樣罷了。」
「收拾?你知道他們變成這樣的原因嗎?」
「看來現在不是當你對手的時候,我就讓你在此退下吧。」
軋軋沒有異議,應該說,現在也不適合讓軋軋自己當赤兜的對手。士兵們又動了起來,向軋軋接近。
「雖然你既下賤、又低劣,還噁心得要命,但作為一個敵人已經足夠。總之,有機會再決勝負吧。」
赤兜忽然留下一抹爽朗的笑容後便跳躍起來。
他跳過一座又一座屋頂,消失在街道的對面。
「我可不想再做第二次啦──噢!」
眼下沒有空檔悠閒目送他;長槍陸續從旁邊刺來,打擾到軋軋的感慨。他沒回頭便躲過攻擊,用劍鞘把士兵打飛。
他一下右一下左,擊潰、踹飛、越過接連襲來的對手。
「……沒完沒了啊。」
軋軋也不能把他們殺掉,已經是束手無策。
與這樣的人數為敵,體力有點不夠用了。
倘若使用異能,便可以拘束他們一段時間……但卻治標不治本。而且這樣他就必須一次把所有士兵都困住才行。軋軋的異能在第二次使用的時候,第一次的綁縛就會解除。
「那麼,該怎麼辦咧……」
在他尋求解決之道而環顧四下時,目光偶然停留在奇妙的現象上。
在遙遠的一端,劍和長槍之類的武器不知為何在空中飛。
武器被猛力往上丟……不,是被彈飛出去的!
劍戟的聲音接近過來。被彈飛的武器也越變越大,接著就靠近到足以插在軋軋腳邊的程度──他知道這是誰做的。
「柃將軍!」
他有印象的面罩;一刀打飛十幾個人的厲腕。一名本領了得的劍士正粗暴地對待士兵們。
軋軋把附近一個士兵當成踏腳石,跳到柃的身邊。
他一邊轟飛逼近而來的士兵,一邊和柃背對背站著。
「是軋軋嗎?」
「我去過啦,忘卻之谷。」
「……我看錯了,雖說心眼誤認之事可是從未有過。」
柃擊落飛來的石礫,低聲說道,還噗地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說不定他是在笑吧。
「水仙大人可安好?」
「嗯,你也和那個『該死的章魚』──現在不是說這事的時候啊。」
眼前的敵人數量未減……不說減少,甚至還在不知不覺間變多了。
自相殘殺已經完全停止,明顯是開始仇視軋軋和柃了。
「似乎連散布在城裡的其他人也聚集過來了。」
「……為啥要打我們啊?」
「看來他們有集中攻擊『比自己強的對手』的傾向。」
「就像是……向光性之類的?這群人還真像蚊子啊。」
感覺實在糟透了。他回想起在誓護家裡電視上看到過的殭屍電影。
「……沒有辦法了。」
柃砍劈的聲音變得低沉下來。聽到這危險聲音的軋軋慌忙回頭道:
「喂,將軍,你在──」
「你的問題很愚蠢。事已至此,只能捨棄他們了。」
「等一下!」
「為何阻止我?這裡可是戰場。」
「公主不會對這些人見死不救,所以我也遵從她。」
「我有同感。」
忽然傳來一道女聲。
軋軋還沒來得及仰望聲音的來向,聲音的主人便在他眼前急速降落,在石板上開出一個大洞。她把士兵們颳飛,宛如飛彈般著地。
塵土飛揚。一股柑橘系的芳香混在好似塵土的氣味裡。
一片沙塵背後可以窺見一頭耀眼的金髮。彷彿由真正的黃金所延展而成,華麗的光芒眩目非凡。妝點在褐色肌膚上的只有最低限度的必須布料。塞滿衣服的酥胸上垂著豪華無比的首飾。
軋軋見到這副令人想起盛夏太陽的美貌,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阿卡羅西亞大人!」
他甚至忘記自己在敵陣中央,情不自禁地當場跪下,聽候差遣。
對魯梅克斯種的軋軋而言,她是等同於神的存在。那位奧德拉相比之下也顯得遜色,麗王六花天南星的阿卡羅西亞。
軋軋惶恐無比,然而阿卡羅西亞只是以毫無架子的語氣說道:
「抬起頭來,軋軋。我聽說過你的事蹟。」
她笑嘻嘻地對軋軋說著。她一揮手掌,不看氣氛徑直衝向她的雜魚便遭到牽連,有如重疊在一塊似地被轟飛出去。
阿卡羅西亞溫和地微笑著對柃說道:
「他們是艾可妮特公主賭命也要守護的存在。殺了他們不但招人害怕,還會傷害國家之間的情誼。」
她一邊說著,同時一個接一個打倒後續的人。
「可是,阿卡羅西亞大人……」
柃滿是躊躇地提出意見:
「……他們已經奄奄一息。」
「哎呀,這個嘛……」
阿羅卡西亞把手放到臉頰上,露出困擾的表情。
如柃所說,給阿羅卡西亞打到的人都變成了悲慘的模樣。有些人骨頭粉碎,有些人陷進牆壁中,不斷痙攣著無法行動。簡直就像橫屍遍野。該怎麼說,這就是地獄圖吧。
「真是的……最近的年輕人實在羸弱不堪。」
(是妳下手不知輕重……)軋軋在內心如此吐槽,讓他自己發起抖來。面對麗王我竟然如此無禮──應該說,不知死活。
「好困擾哪……這樣他們會全軍覆沒的。」
阿羅卡西亞的發言聽著不像是玩笑話。
柃似乎也沒有好主意,只是默默把士兵推回去。
軋軋也回到戰鬥中,同時思索該怎麼辦。
現在好像第二星樹整體都陷入了這種狀況。若真是如此,他們在這裡斟酌再三的時候,其他的地方也同樣會發生「相互殘殺」的事件。這樣下去銀蓮花軍遲早會潰滅(對禁樹園那方也是如此)。
為了討厭流血的艾可妮特,不得不採取行動才行……?
「到最後關頭,你一定要做點什麼,誓護。」
軋軋一面反覆用刀背打人,一面尋求救生索似地咕噥道。
Episode 34
魔力吹過之後,宛如滅絕一般的寂靜隨即到訪。
耳朵裡響著「嘰……」的回音,很疼。呼吸困難到令人覺得不可思議。誓護在Aegis的結界中一面為不祥之預感所戰慄,一面探查周圍的情形。
伊諾賽西婭也提心吊膽地從口袋中探出頭來。
「怎麼會……」
誓護旁邊的莉雅娜呻吟道。她的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剛才那個,是什麼……不是教誨師……能使出的力量……」
奧皮亞姆沒有回答,只是嘻嘻笑著。
「莉雅娜,怎麼回事?」
「誓護,看那邊。」
從大開的入口可以看到宮殿的外面。
接著,彷彿算好時機一般,外面發生了爆炸。
兩發、三發,火焰噴起、金屬相碰,響起了戰鬥的聲音。
他們一瞬間以為戰鬥再次開始,以為銀蓮花軍和第二星樹的守備隊兩支部隊再次開始爭戰了。
然而,他們錯了。戰場的氛圍和剛才完全不同。
受到統率的兩個軍團正互相衝突──並非如此。
簡直就像暴徒在暴動似的,一陣沒有秩序的騷亂。仔細一看,雙方完全陷入混戰之中,他們正不分敵我,無差別地攻擊彼此!
「這是罌粟花的精神支配,誓護先生!」
伊諾賽西婭激動地大叫。
「〈亡者之毒〉──是天魔之毒!」
頭上響起爆炸聲響,誓護仰望大開的窗戶。
銀蓮花的帆船正在冒火。緩緩傾斜的甲板上,果真上演了銀蓮花的士兵正在互打的景象。
「你應該知道了吧,誓護,麗王六花罌粟花的異能是精神支配的系統。身為眷族源流的麗王,更是擁有強大的力量……」
也就是說,引起這個事態的人就是眼前的──奧皮亞姆。
「我是不知道他怎麼辦到的……但幾乎所有現在在這座星樹上的人都處於他的意志之下了。」
「這就言過其實了。」
奧皮亞姆一派輕鬆地否定道:
「就算是這麼一點人數,我也沒辦法憑我的意志操縱他們哪。所以我就直接讓他們憑『自己的意志』互相殘殺嘍。」
誓護和伊諾賽西婭使了個眼色,向彼此點點頭。
作為預備知識,他們理所當然知道奧皮亞姆的異能;和軋軋一樣屬〈範圍攻擊〉,鈍化精神方面的反應速度,就像是麻醉一樣。
在開花過後,它的效果又會再提升一階,變得更加兇惡。
剛才颳過第二星樹的龐大魔力波,似乎──讓所有暴露其中的人都受到奧皮亞姆的精神支配。
雖說應該不可能,但該不會艾可妮特和阿札莉亞也……?
在麗王這個等級大概沒問題……但也還是有點擔憂。如果她們疲於和七劍花者戰鬥,就有可能無法抵抗,而且儘管成功抵抗了,周遭仍全是「敵人」。艾可妮特終究能做到傷害自家士兵這種事嗎?
誓護在思考到這裡時,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支配整座星樹──
若能辦到這種事,可沒有道理輸掉戰爭。
照理說……甚至可以支配這個世界了。
如果屬實,這種力量便並非萬能。
是條件,還是代價?總而言之,不是可以輕易使用的,其中一定有什麼蹊蹺。
「哎呀,你好像發現了什麼。說來聽聽吧,你覺得這個不可思議的現象是怎麼來的?」
「儀式定理。」
誓護以滿是確信──至少聽起來像──的語氣嘀咕道:
「和奧伯特‧弗萊希爾的骨髓……相似的某種東西。」
「差不多正確。」
倚靠儀式定理強化魔力,是奧皮亞姆擅長的手段。追根究柢,在〈糖果屋〉的攻防中,艾可妮特就是中了弱化的效果。
「你是七劍花者的第七人──就算在這裡逗留也不奇怪。你在其他七劍沒注意到的時候花時間構築了儀式定理,即使那是超出常識的巨型術式。」
「你是怎麼……問這類的問題就太不識趣了。哎,也罷,問題在後面:我是為了什麼才要做出這種事?」
「當然是──為了支配冥府。」
「答得漂亮。」
奧皮亞姆就像要當場鼓起掌似的,帶著滿面笑容肯定道。
莉雅娜睜大藍寶石色的眼睛,幹勁十足地轉向誓護……但她還沒來得及追問,又有一股突如其來的震動襲向星樹。
是地震。儘管磚瓦砌成的宮殿十分牢固,但牆壁還是彎曲了,碎片紛紛散落。
視線的遙遠彼端,包圍第二星樹的地之城牆突然崩塌。
明明相隔一大段距離,卻能清楚看見崩塌的情形。轟然巨響有如地鳴,揚起一大片彷彿火山噴煙的塵土。
接著,在那片沙塵的另外一邊──
「艦隊!?這麼多,是從哪……!?」
莉雅娜呆楞地看著逼近過來的成群帆船。
裝甲船好似要包圍第二星樹一般飄浮在那裡。光肉眼所見的數量就有五艘。數量和我方的船幾乎相同。
「當然,這是我的軍隊啊,他們現在要開始攻略第二星樹了。」
奧皮亞姆對狼狽的莉雅娜愉悅地訴說。
他們恐怕就是罌粟花王室的所有兵力。
兵力保守估計也有數萬,足以和銀蓮花打得平分秋色,甚至戰勝。
「這是怎麼回事!難不成你──」
莉雅娜厲聲想逼問奧皮亞姆,卻又閉口不語。
「看來琳德‧莉雅娜公主也看穿我的劇本嘍?」
笑得愉快的奧皮亞姆彷彿吟詩一般以陶醉的口吻說道:
「畢竟罌粟花是一個小國嘛,就算傾全國之力出戰,也會被其他五個麗王擊潰吧。所以我們一直在等待。」
「等待……?」
「和原先的計劃不一樣了吧?」
誓護諷刺地插嘴道:
「幾個月前,你利用莉雅娜,企圖殺死艾可妮特。你誣告銀蓮花謀反,藉此催動靈廟,最後雙方進入全面戰爭──都是照著你的劇本在走。」
「你過譽了。我沒有得以催動靈廟的力量;園丁會議的議員我也只能掌握三分之一左右罷了。」
「有那三分之一就能做到很多事了吧?」
「不過我沒必要插手嘛,議長正積極行動,準備工作也已經到位。而且,其中功勞最大的就是你哦,桃原誓護。」
「────」
「我老早就從密探那邊聽說過你的傳聞了。多虧有你,銀蓮花任性的──恕我失禮──公主大人得到了改變。接著你拉攏到杜鵑花和天南星,讓冥府一分為二。此外,你還讓各軍主力在這座第二星樹集結。」
「…………」
「在我的想法中呢,有一些很難解決的問題。作戰是否成功,取決於──第二星樹聚集了怎麼樣的獵物。你輕而易舉地解決了這個問題,而且──」
他輕輕以優雅的手勢比向窗外的艦隊。
「對我的士兵最大的威脅──七劍花者也被你們無力化了。」
莉雅娜愕然轉向誓護。
她想必也理解到了:這場戰爭的贏家是誰?是誰企望戰爭?是誰能夠得益,又是誰會高興?
奧皮亞姆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這都是你的功勞,我誠摯感謝你,誓護。」
被堂堂麗王這樣低頭,是非常稀有的體驗。不過,誓護當然是笑也沒笑一下,甚至露出十分苦澀的表情──並沒有。
誓護的表情無比認真,就好像正在觀察實驗進展的科學家一樣冷靜。順帶一提,伊諾賽西婭也是一樣的表情。
即使這種狀況,這樣糟糕透頂的事態、事實就在眼前,誓護還是完全沒有動搖。莉雅娜則是憂心忡忡地仰望誓護,擔心地觸碰他的手。
誓護低聲說著「沒事的」,對奧皮亞姆說道:
「那麼,對於我非凡的成果,你不給我一些獎賞嗎?」
奧皮亞姆似乎給勾起了興趣,他興致勃勃地看著誓護:
「求饒命……之類的你也不會做吧。我是不小氣啦──哎,好吧,我就回答你。」
「請告訴我你的目的,為什麼你要謀反?」
「什麼,居然問這個?儘管你是個智者,這問題卻還是有點笨耶。難道你沒想過,身為一個男人就要支配全世界嗎?」
「沒想過。」
「真可惜。那麼,你我是永遠沒有交集了。」
「這真的是你所期望的嗎?沒有人唆使你嗎?」
奧皮亞姆突然收起笑聲,露出冰冷的眼神,
「……你在說誰呢?」
「就是偷走Ignis後把它交給你的人。」
奧皮亞姆從頭頂到腳尖都全神貫注地看著誓護。他的臉上多了幾分戒心──卻又開心地笑著聳了聳肩。
「你知道天狼啊,從閾界的住民那裡聽來的?」
「果真是這樣?」
「哎呀哎呀……太可惜了。如果你不是閾界的臥底,我們就能變成好朋友了。你不覺得有了Ignis和Aegis就是最強的嗎?」
「請告訴我,那位天狼究竟有何企圖?」
伊諾賽西婭緊緊握住小小的拳頭。她想要說些什麼而抓住誓護的襯衫,但還是沉默地低下頭。
誓護知道她想說什麼,也知道她不希望自己再說下去。
要是得知內情,誓護又會更靠近閾界一步了。
「……你是問天狼?問他有什麼企圖?」
奧皮亞姆的嘴唇左右拉得長長的,兩邊吊了起來。
「這也是我的願望哦,桃原誓護。」
「……那我換個說法,你們到底在盤算些什麼?」
「三界合一──」
奧皮亞姆有如輕輕在舌頭上滾動一般悄聲說道:
「我們要成為神。」
誓護剎那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莉雅娜也在他旁邊同樣目瞪口呆。
不過伊諾賽西婭遮住了自己發青的臉色。
也就是說,這句話是有涵義的。
「……難道神實際存在?」
奧皮亞姆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如果神不存在,為什麼這個世界還能存在?」
「────!」
「這個世界是打造出來的,而且支配它的正是神。天堂、地獄、人間──支配這三個世界的就是神。」
誓護不明白,說實在的就是跟不上了。
不過他還是理解了不少。
艾可妮特曾說過:人類對世界不過是幻想、虛構之物罷了。若這番話屬實,教誨師的世界便是「現實」世界。
那麼,是誰構築了這個系統?
地獄又是為何而存在?
為什麼不過是「幻想」的人間會充滿如此之多的苦痛?既然是打造出來的夢幻世界,那就應該充滿更多幸福才對。
他不明白,但他好像理解了一些。不過,他還是沒有完全弄懂。
「所謂的天堂──」
「談話就到此為止吧。」
奧皮亞姆以極其冷淡的語氣打斷誓護的話語。
「看,我的士兵們已經開始登陸了。」
「!」
看來他們的對話也有拖延時間的目的。如奧皮亞姆所說,他的軍力已完成侵入第二星樹的目標。士兵們井然有序地從帆船上降落。他們以受過指揮的動作接續在街道上散開。
相對的,銀蓮花和第二星樹的士兵們仍然在自相殘殺!
「這下第二星樹便是我的囊中之物了。下一個──」
「不,你不會如願。」
「什麼──?」
奧皮亞姆訝異的面龐剎那後為驚愕所扭曲。
一艘罌粟花的軍艦隨著轟然巨響折成兩截。
「什──」
他甚至臉色大變。面對超乎預期的事態,奧皮亞姆悠閒的態度早去到不知何方。
在罌粟花艦隊的更後面,有一批如雲霞般現身的大型船團。
從虛空中陸續出現的船隻令人想到淡出的太空船。它們想必是依靠大規模的魔法隱藏起來的。
「伏兵──怎麼可能!銀蓮花怎麼會有這種兵力……!」
奧皮亞姆向誓護投以刺人的眼神。即使他滴著冷汗,仍勉強露出笑容睥睨著誓護。
「這還真有意思。該換你告訴我了吧?那到底是什麼?」
「談話就到此為止。」
誓護翻開Aegis,把右手放上去並宣言道:
「只要把你排除,就能結束這場戰爭,這場把冥府一分為二的──戲碼。」
Chapter 7【叛逆啊,於天座綻放吧】
Episode 31
從霸王樹的掌中擊出了有如炸彈的破壞力。
這股力道在奧德拉體內炸開,並大肆肆虐一番。
「咳噗,」他吐出血塊。
鮮紅的液體從他七孔流出,弄污了他唯美的面龐;全身的皮膚同時破裂,血沫噴濺。
好似水球破掉一般。內部的損傷和外表完全不成比例。
「奧德拉!」
艾克蕾爾大喊,叫聲宛如悲鳴。阿札莉亞伸手制止了艾克蕾爾下意識想飛奔而去的行動。
「不行,艾克蕾爾。」
「可是阿札莉亞大人──」
眨眼睛奧德拉就向前傾倒,渾身無力呈現出一個大字形。
金色的粒子從染成朱紅的斗篷中如熱氣般裊裊升起。
是奧德拉的妖氣;魔力正在擅自外漏。
那位奧德拉居然瀕臨生死關頭──?
「我又贏啦,奧德拉。」
霸王樹踢飛奧德拉,讓他仰面向天。
奧德拉也幾乎沒有抵抗,任憑對手處置。他的肚子又被踩了一腳,血沫再度飛濺。即使如此,他還是沒有護住身體。每當霸王樹的腳根「喀嘶、喀嘶」地踩進去時,石板上又會出現新的血泊。
「奧德拉!振作點啊!奧德拉!」
即使艾克蕾爾呼喚也沒有反應。霸王樹無聊地嘆了口氣,握住奧德拉的脖子,把他舉了起來。
霸王樹用空出來的手猛毆奧德拉。
毆打。毆打。毆打。
從奧德拉體內滲出的妖氣讓周圍蒙上一層霧靄,顏色是失去了光澤的黯淡金色。這多半就是奧德拉的生命之火正在消失的證明。
「住手,霸王樹!」
艾克蕾爾催動滿是瘡痍的身體衝上前去,像變了個人似地甩開想要阻止她的阿札莉亞並向前飛奔。
「我不許你再繼續──」
她在這時停下話語,步伐也停了下來,當場呆楞住了。
被吊著的奧德拉舉手制止艾克蕾爾。
「別……多管……閒事,這是……本大爺的,戰……鬥。」
奧德拉也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儘管如此他還是諷刺似地笑了。
「奧德拉……」
「……馬上……就會結束……」
「也對,再打下去就太殘忍了。」
霸王樹似乎要打出呵欠來的聲音打岔進來。
「看在我們交情的份上,最後就讓你開心地結束吧。」
他輕輕握拳,向後一拉。
霸王樹拉扯肩膀、腰部、膝蓋和全身的肌肉,原理就和壓下彈簧一樣。他就這樣蓄積力量、精煉魔力、灌注所有的力氣,打出會心的一擊──
就在這瞬間。
彷彿死人的奧德拉雙眼閃現金色的光芒。
「────!?」
霸王樹察覺到異狀,但如今他也已收不回揮出去的拳頭。
鐵拳發出咆哮,從霸王樹的腰部打擊出去,但就在這一擊到達之前,奧德拉的魔力也膨脹起來。
金色的靈氣淹沒整個空間,光芒燒灼著視網膜。它瞬間產生變化,散發強烈的光芒,化為一副甲冑,哪怕一點污穢都沒有的黃金裝甲。它的表面有如極光似的耀眼奪目,反射出七種顏色的光芒。
麗血開花後的奧德拉以比霸王樹的突擊快上好幾倍的速度揮出拳頭。
強力的上鉤拳如文字所述的閃光一般打了進去。
兩顆拳頭同時陷進兩人的下巴。
剎那間的拮抗過後。
暴風颳起,兩股魔力互相干涉,產生出衝擊波。周遭的建築物接續損毀,腳下的石板大肆捲起,星樹的樹枝更大幅彎折。
接著,奧德拉比贏了。
如圓木一般粗的手腕把霸王樹打得高高飛起,然後摔了出去。
霸王樹的鎧甲粉碎,碎片四散在周圍。就像當初艾克蕾爾敗在奧德拉手下時一樣,碎片如花瓣般翩翩散落。
過了好一段時間,霸王樹才掉了下來。
他渾身是血,受到了足以撕裂皮膚的傷害。他不停顫抖,一面想辦法起身──
「……嘎、喝!」
他吐出像瀑布那麼多的血,趴倒在地。
他好不容易才讓自己仰臥……但也只能做到這樣。他光是呼吸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別小看天南星的生命力啊,這種程度就想讓本大爺凋謝?」
奧德拉拭去臉上的血,無畏地笑道:
「太不像你啦,霸王樹,真的不像你,竟然都沒注意到本大爺的障眼法。」
「為……什麼……」
霸王樹的喉嚨發出「咻咻」的聲音。他吐著血泡,同時放鬆嘴角。
「不,問你……為什麼,就……太愚昧了。因為你發現到了……不過如此罷了。」
「試著想想看就會發現這是理所當然的。」
奧德拉露出完全沒有自誇,不如說是無聊的表情縮起肩膀。
「如果你有完全『反射』──不,『吸收』能力,你根本沒必要躲開本大爺的攻擊。」
只要接受並「吸收」全部的衝擊,接著「解放」出來即可。
「知道這麼多以後,後面就好說了。本大爺觀察過你,然後發現到你總是在攻擊之前『閃躲』本大爺。」
「……是嗎……所以……」
「沒錯,在『解放』的瞬間,就有可趁之機……能利用。」
若「解放」與「吸收」不能同時進行呢?
「要是咱倆打得不分上下,本大爺就會贏。這一點都沒意思,不過是理所當然的結論。」
「所以你就……壓抑著,不開花……的嗎……?」
霸王樹笑了;宛如驚呆一般卻又十分愉悅的乾笑。
在奧德拉說自己還是花蕾的那刻。
他就已經看透了霸王樹的異能。
在那之後,一切都出自他的計算,也就是為了製造出眼下的狀況──讓霸王樹「意圖使出會心一擊」此一狀況的準備。
換句話說,就是霸王樹已經一敗塗地。
「……太汙穢了,奧德拉。這個消極的策略真不像你……居然安排這種表演。」
欺瞞對手,讓對方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動。身為麗王六花的血族,這實在是有些卑鄙的作戰。
不過奧德拉毫無自傲,只是平淡地說道:
「為了獲得勝利,我什麼都做得出來。」
「────!」
「這就是人類的智慧哪,霸王樹。」
他抿起嘴唇笑了笑。
霸王樹也跟著露出微笑,接著渾身乏力。
他無力地垂下頭,看來是昏過去了。
「奧德拉……你還……活著……」
背後傳來了聲音。奧德拉回頭一看,只見艾克蕾爾還是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傻傻地站在那裡。
「怎麼了?妳裝這表情真不適合。」
「閉嘴!」
她重新握好劍,嚴厲斥責奧德拉:
「你這笨蛋!既然還這麼活蹦亂跳,就別演什麼無聊的戲!」
「抱歉,似乎讓妳擔心了。」
「少開玩笑了!誰在擔心你!」
「我知道,我知道啦,先別管這種小事了。」
「你說這種小事?」
奧德拉抱起還在大聲嚷嚷的艾克蕾爾,用手掌堵住她的嘴唇,看向阿札莉亞的方向。
「阿札莉亞公主。」
「……嗯,我知道。」
「是嗎?那麼,來開始我們的工作吧。」
阿札莉亞露出心領神會的表情點點頭,接著為仔細聆聽而閉上雙眼。
Episode 35
明明看到自軍的船被打沉了,奧皮亞姆卻還是不為所動。
「看來被靈廟找到了,不過無妨。」
他立刻恢復冷靜,淡然說道:
「在兵力不太行的時候,我還有可靠的大將──雜兵一類,要補充多少都可以。」
「你做不到的,你會在這裡敗北,戰爭也會因此結束。」
「你倒是說說,你又能做些什麼!」
他一面大笑同時向前猛衝。
誓護再次叫出腳下的結界,讓光之壁現形。
不過,他的行為已被奧皮亞姆看穿。
奧皮亞姆淺淺一笑──就這樣穿過光之結界。
他在瞬間失去倚靠魔力而來的身體強化,行動馬上受到牽制。
不過奧皮亞姆絲毫不放在心上,在突進後踹了誓護的肚子一腳。
「咚!」有如被鐵棒毆打的衝擊,讓他雙腳離地,整個人飛了出去。伊諾塞西婭從他肩膀掉落,一邊慘叫一邊摔到地上。
Aegis僅能消除魔力。奧皮亞姆光靠肉身的肌力就能痛擊誓護。他經過一番徹底的鍛鍊,到了過份的地步!
「誓護!奧皮亞姆,你這──」
莉雅娜勃然大怒,向著奧皮亞姆衝去。
一記記貫手接連刺出。一次「絕對攻擊」便輕鬆貫穿奧皮亞姆的甲冑,挖開從肩頭到脖頸的肉。
然而,太淺了,她只擦到薄薄一層皮,而且那還是對方「故意」被她打到的。奧皮亞姆的臉靠近莉雅娜,釋放出粗糙的魔力。
他的雙眸散發妖異的光芒,同一時間莉雅娜的身體猛地彈跳起來。
「嗚……咕……!」
藍寶石色的眼眸中光芒消失,變成普通的玻璃珠。莉雅娜佇立在原地,就像一具稻草人。
「莉雅娜!」
就算誓護叫她,她也毫無反應。
誓護已經懂了。
這就是奧皮亞姆的異能──所謂支配精神的「亡者之毒」。
現在的他,魔力足以支配整座星樹。
要是一個人面對他,就算是麗王也沒有道理能抵抗。
「就算是如此堅固的『絕對防禦』看來也保護不到內心哪。」
他滿面笑容,確信自己勝券在握。
事實上,奧皮亞姆的力量是個威脅。說到對抗的策略,就只有一個。
魔刃之書Aegis。要是使用魔書,就能切斷奧皮亞姆的支配。
但是──
「哎呀。」
在誓護採取行動前,奧皮亞姆輕輕揮了揮手。莉雅娜配合他的動作,敏捷地跳起並降落到他旁邊。
誓護想道:慘了。但已經太遲了。
化為提線木偶的莉雅娜迅速舉起手腕。
「這樣我就『將軍』了。」
莉雅娜把指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指甲碰觸到肌膚,眼看就要刺了進去。
奧皮亞姆愉悅地確認誓護的反應。
「看到了吧?她的意志已完全在我的掌握下。而且,她還是『絕對攻擊』的擁有者。」
誓護已經陷入想要狠狠咬牙的心境。
「……你不覺得這種行為不像個王族嗎?居然模仿擄人勒贖這種不好笑的戲碼。」
奧皮亞姆面不改色。然而莉雅娜的手指往自己的脖子插入,刺破了皮膚。鮮血滲出,沿著脖子流下。
「我知道了!你要我做什麼!」
「這才對嘛。首先給我那本Aegis吧?」
這要求說當然的確是當然。誓護毫不抵抗就把Aegis放到腳邊。
他便這樣把書放到身後,中途還幫助伊諾塞西婭起身,把她拾了起來。
奧皮亞姆看著地上的Aegis,諷刺地笑道:
「鈴蘭被一個贗品騙過去了吧?」
「……這是真品哦,你也看過我啟動它了吧。」
「說得也是,我不覺得這種狀況下你還能動什麼手腳。」
他親自走近魔書,把書撿了起來。伊諾塞西婭一臉絕望地摀住眼睛。
奧皮亞姆在Aegis的射程範圍內。剛才做出來的結界還沒消失。
可是,誓護什麼都做不了,只能默默看著奧皮亞姆拿著魔書走開。
說實話,他沒有對付的方法。
在結界捉住奧皮亞姆的時候,也不能保證莉雅娜就會重獲自由。必須讓Aegis的光照到莉雅娜才行。
即使莉雅娜重獲自由,她也敵不過現在的奧皮亞姆。當然,放掉魔書的誓護也沒有手段阻止奧皮亞姆。
真的是無計可施了。一般看來,誓護大勢已去。
然而──
「……哎呀,你還蠻悠哉的嘛。」
奧皮亞姆發現誓護的表情,便表露出不可思議的樣子。
誓護一臉正經地站在那裡。臉上既沒有絕望,也沒有一絲苦惱,而且也完全沒有放棄。他沒有必要露出這些表情。
要說為什麼──因為誓護並不孤單。
一根鋼針瞬間貫穿了奧皮亞姆的右手。
奧皮亞姆不禁睜大雙眼。當然,誓護也嚇了一跳。因為飛過來的異能和誓護原本期待、預料的不同!
大概是因為肌腱被切斷了,Aegis從奧皮亞姆手中飛了出去。
當描繪出拋物線的Aegis,其絲綢封面轉向剛剛好的角度瞬間,誓護衝向莉雅娜,命令Aegis啟動。
結界自Aegis封面張開,包覆住了莉雅娜。她立刻恢復自我,一面掩護誓護一面向後退開。
「……這不是卡斯克‧羅傑閣下嘛。」
奧皮亞姆露出苦笑,強行把鋼針折斷。
如他所言,窗戶那邊可以看到一名撫摸著黑髮的年輕人──赤兜。
「哎呀哎呀,身為堂堂七劍花者,竟選擇站在叛逆一方?」
「你錯了。身為七劍花者,身為羅比尼亞家的王弟,我決定與叛逆相對,草王之君──不,奧皮亞姆!」
兩人之間冒出了火花。
赤兜的頭髮延展,如雷雨般傾注而下。相對地奧皮亞姆則是輕鬆躲過,如搧風般向赤兜伸手。
濃縮過的魔力團塊湧向赤兜。
赤兜跳起躲避──看起來是這樣,但他似乎受到了魔力的影響。他動作變遲鈍,四肢漸漸失去力氣。
奧皮亞姆舔著嘴唇等待赤兜失去平衡並掉下來──接著突然停止攻擊,彷彿被彈出去似的躲開。
一道漆黑的雷電刺向奧皮亞姆剛剛還在的地方。
是雷電之刃。它粉碎地板,將其化為漆黑的粉塵。那雷電當然是……
「花烏頭之君……!」
莉雅娜驚訝地低語道。她的眼眸轉向旁邊,隨後一下子睜大。
「失落的麗王!」
「謝謝妳過來,艾可妮特,還有伶人先生也是。」
誓護奔向美麗的兄妹倆,道出滿滿的謝意。
艾可妮特雖然沒有說話,臉上卻掛著淺淺的微笑。她「哼」一聲打發了誓護,和以往十分不同。
「來,把它拿回去。一直把它丟掉,會被星罵的喔。」
伶人說著,把那本紅銅色的書交給誓護。似乎是在擊中奧皮亞姆的那個瞬間撿起來的。誓護一邊感嘆他神速的動作,一邊充滿謝意地接下。
看到銀蓮花家的兄妹像這樣站在一起,他們應該是和解了吧。這件事在現在是多麼地令人高興。
隨著「唰」的聲響,他們一群人包圍住了奧皮亞姆。
連奧皮亞姆的表情也變得險惡起來。
莉雅娜和赤兜,還有艾可妮特和伶人。在場有四名麗王六花等級的戰士,甚至連魔刃之書也在這裡。同時當這些人物的對手還是太勉強了。
另外,外頭的戰況也十分順利。
後來的人沒有受到奧皮亞姆的精神支配。罌粟花的軍隊和靈廟的軍隊正上演著勢均力敵的戰鬥。應該一面倒的戰鬥卻打得難分高下,降低了士兵的士氣。而且他們是從背後被偷襲的,根本無法吞下這口氣。
「……現在真不是玩的時候哪。」
「哎呀呀」,奧皮亞姆嘆了口氣──
接著使勁擠出全身的魔力。
他自然而然發出咆哮;拚命的模樣讓剛才悠悠哉哉的態度就像騙人似的。這名青年使出渾身解數集中精神,和平常的他實在搭不太起來。
爆風刮起,吹起了誓護的前髮。艾可妮特的長髮──隨後裙子也是──為猛烈的風所擺弄起來。
懾人的魔力;看來奧皮亞姆打算在這裡分出勝負。
麗王們各自提昇魔力,誓護則是啟動Aegis;在他們一眾準備異能的時候,恐怖的魔性發揮效果──
……並沒有得逞。
在爆風收束,一股魔力波動吹過之後,宮殿外傳來了戰鬥的聲音和士兵的吶喊。戰場依舊是戰場。
但沒有人成為奧皮亞姆新的奴隸!
奧皮亞姆茫然自失,表情就像期待落空似的感到困惑。
誓護一邊覺得他有點可憐,同時明白了箇中原理。
「你用了一次儀式定理。追溯魔力、找出設置的地點,這種事對阿札莉亞公主而言也不簡單。」
「不過,她終究還是感知系──至於在這麼短時間破壞的力量就……」
奧皮亞姆說到一半便環視起他們一群人。莉雅娜、赤兜、艾可妮特,還有伶人。他依序看著這些人,訝異地低語道:
「仔細一看……奧德拉好像不在?」
至此,奧皮亞姆也終於理解了。
阿札莉亞的感知,還有奧德拉的腕力。不論施加如何牢固的防禦、不論隱藏得多麼確實,他們兩人都會找出來並且破壞掉吧。
「……真不可思議,實在太過迅速。簡直就像你們從一開始就知道不是嗎?不論是我使用儀式定理,還是我出動自己的軍隊。」
他對誓護投以冰冷的視線詢問道:
「會演變成這樣……也在你的預料中吧?」
「我既沒有聰明到,也沒有敏銳到可以看穿一切喔。」
他和伊諾塞西婭交換了眼神,對彼此笑了笑。
「不過,看透了一切的那個人給了我一些提示。」
「……是龍血樹的……那傢伙嗎!」
奧皮亞姆悔恨地吐出言詞。
接著,他朝天空咆哮似的大吼:
「天狼!鈴蘭!」
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誰都沒有出現。
周圍的麗王六花們漸漸逼近而至。
「……真沒意思。」
奧皮亞姆噗哧笑著,舉起雙手。
「我投降,是我輸了。」
Episode 37
鋼鐵製的鐐銬束縛住了奧皮亞姆的手腳。
紅色的光芒在鋼鐵表面忽明忽滅。這東西中斷了他的魔力供給……似乎是這樣。這下謀反的主犯終於玩完了。
在銀蓮花的將領銬住他、把他帶走的期間,他始終是滿臉笑容。不曉得是他舉止優雅還是……誓護也不明白,但在某種意義來說真是瀟灑。就像是享受遊戲的樂趣直到最後一刻一般,一點也沒有慌張的樣子。
奧皮亞姆遭逮的消息瞬間傳遍整座戰場,罌粟花的軍隊頓時土崩瓦解。
受到靈廟的軍隊和銀蓮花指揮下的軍隊兩面夾擊,他們眨眼間便陷入沉默。
而如今的的第二星樹正處於不穩的寂靜之中。
銀蓮花率領的叛亂軍和人數加倍的靈廟軍互相對看的構圖。雖然沒有明顯的衝突,但前線的士兵們已進入臨戰姿態,準備好一聲令下便隨時進攻。
誓護和莉雅娜正從宮殿俯瞰著戰場的變化。
他旁邊還有艾可妮特和莉雅娜,肩膀上則坐著伊諾塞西婭。赤兜不知是心情不佳,還是單純不爽誓護,人早就走掉了。伶人也說著「我在會很麻煩」,不知不覺消失了。
莉雅娜和艾可妮特之間充斥著一股微妙的緊張感──但看來眼下還有關注事情發展的餘暇。
艾可妮特採納誓護的建言,並沒有下達攻擊的指令。就算要挑釁,也是對方先出手才對……?
「誓護,快看!」
艾可妮特臉色蒼白地指向前線。靈廟的軍隊有了動作。前線頓時一片嘈雜,不久後便緩緩開始移動。
「戰爭這下就結束了。」
誓護這麼說道,艾可妮特眼看著愈來愈沮喪。
「……是啊,我方的兵力已經疲憊不堪,而那邊還有斯崔克諾斯、針槐……和德拉西娜!根本贏不過他們!明明把這座第二星樹當成據點了,卻還是陷入這種境地……」
「冷靜一下,他們是妳的夥伴啊,艾可妮特。」
「──咦?」
她睜大眼睛;旁邊的莉雅娜也是一樣的表情。
靈廟的軍隊隨後分成兩邊,中央有一艘鳳尾船靠了過來。
漆黑的船體,雖然點綴在上面的紅色裝飾尺寸小巧,但它無疑是直屬靈廟的船隻。
坐船的是槳手和兩名衛士,還有──
「德拉西娜!」「父親大人!」
艾可妮特和莉雅娜一同僵住了。同步率高得有趣。
鳳尾船上承載著兩名身分高貴的教誨師。
他們不管靈廟的軍隊,筆直向艾可妮特等人靠近。因為怎麼看都像使者,所以銀蓮花的軍隊也沒有出手。
「誓護……這是什麼意思?德拉西娜……靈廟,是友軍?」
「妳馬上就會知道了。來,抬頭挺胸。妳已經是銀蓮花的女王陛下了──可不能對園丁會議的議長失了禮數吧?」
困惑的艾可妮特與畏縮的莉雅娜。誓護拉著她們的手走出宮殿,要去迎接那艘鳳尾舟。
銀蓮花的士兵們一個個聚集過來。
在他們屏氣凝神旁觀的時候,鳳尾船到達宮殿並停了下來。
率先下船的是德拉西娜。她安靜又從容不迫地走了過來,就像之前造訪銀蓮花王宮一樣。
接著,一名貌美的貴公子也下了鳳尾船。
冰冷的氛圍;雖然不太清楚怎麼判斷教誨師的年齡,但絕對比奧德拉年長──少說也有三十多歲。他的容貌令人想像到銳利的眼神和嚴厲的處世。
他正是這座冥府實質的領導人,麗王六花巴德利亞家的當家,園丁會議的議長斯崔克諾斯。
兩人筆直走了過來。
艾可妮特的膝蓋正微微顫抖。
莉雅娜也低下頭來,不和斯崔克諾斯對上眼。
斯崔克諾斯在怯弱的公主們面前說道:
「花烏頭之君,很高興看到妳平安。」
第一句話便道盡一切。
艾可妮特啞口無言。嬌憐的嘴唇一張一合地吸進空氣。
「殿下,這裡請交給吾。」
嫣然微笑的年幼少女──德拉西娜走上前來。
艾可妮特繃緊臉頰的肌肉,眼眸為不安所動搖。德拉西娜沒多管艾可妮特,只是深深彎下腰來,
「吾要致上最誠摯的謝意,桃原誓護閣下。」
向著誓護低下頭。他肩上的伊諾塞西婭也誠惶誠恐地挺直背脊。
在目瞪口呆的艾可妮特面前,德拉西娜停頓了一下說道:
「汝守護艾可妮特……這匹悍馬至今,對於汝之友情和不求回報的愛,吾終生永不忘懷。」
艾可妮特對「愛」這個詞彙產生反應,不禁紅了臉。
「這怎麼回事!為什麼?發生了什麼──又怎麼會……?」
她洩憤似地抓住誓護的手腕拚命拉扯。
誓護向伊諾塞西婭,接著和德拉西娜使了個眼色後說明道:
「在這位德拉西娜女士以使者身分來到妳的王宮時,我就覺得很奇怪。」
「奇怪……?對什麼事情?」
「很奇怪吧,出賣了妳的執政官竟然親自回來。」
「也沒什麼好不可思議的吧。只要是靈廟的──」
她偷看了斯崔克諾斯一眼後改口說道:
「只要是不死虛樹之君的決定,德拉西娜便只能遵從。」
「然而,即使妳震怒也不意外。一般來說都會認為暴怒的君主將責難她的背叛行為並將她處刑吧。更何況妳還是追求私慾的叛逆──暴虐的女王。他們不該派德拉西娜來才對。」
「那麼,到底是?」
「即便妳念在舊情而放德拉西娜一馬,大王和阿札莉亞也未必會同意。他們很有可能把她當成威脅而決定排除。但議長先生還是派她出使了,也就是說我們要不是被瞧不起──」
不然就是……
「想要告訴我們德拉西娜是我們的同伴。」
艾可妮特尚未完全理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但她已經理解了誓護的觀點。
反過來了,順序反過來了。
要是德拉西娜站在我方。
要是她其實沒有背叛,而是因為什麼理由而站到靈廟那邊。
以此為前提──德拉西娜所說的那句話,意義就會有一八〇度的轉變。
『那麼,下次就在戰場上相見。』
那句話的後面當然還有「以並非敵人而是夥伴的身分」這個附註。
那麼,真正的敵人又是?
斯崔克諾斯的目的呢?
為什麼德拉西娜要投靠靈廟?
「正確。」
德拉西娜點點頭肯定誓護的見解。
「只要走錯一步,冥府便要面臨前所未有的戰亂。園丁會議分崩離析,麗王六花混戰不休的亂世將要到來。若要防範戰亂於未然,必須經過充分準備,揪出真正的叛徒。」
「真正的叛徒……是指奧皮亞姆?」
「嗯。話雖如此,也是花了好一番工夫才知道奧皮亞姆殿下就是幕後黑手。」
「這種事怎樣都好!」
艾可妮特忘了自己就在斯崔克諾斯面前,只是激動大喊:
「……妳是夥伴,對吧?不是敵人,沒錯吧?」
她抽噎著,以濕潤的眼眸看向德拉西娜。
「不會再拋棄我了吧?」
眼淚撲簌簌地搶先一步湧出,無法停歇。
「抱歉讓汝受驚嚇了,但只有這個方法是最好的。」
德拉西娜露出柔和的微笑,宛如看著親骨肉似地看著艾可妮特。
「不論是要引誘出敵人,還是要讓汝得到成長。」
「德拉西娜……」
艾可妮特再也忍耐不住,緊抱住德拉西娜。德拉西娜也一起緊緊抱住艾可妮特,拍著她的背,說著「乖、乖」。
「對公主來說,這藥效有些太強了。」
德拉西娜憐愛地撫著艾可妮特的頭髮、頭頂和後背。
艾可妮特依在德拉西娜身上哭了好一陣子。
不久後,她似乎注意到了什麼,輕輕移開身子。
「德拉西娜……妳又變瘦……變小了。」
德拉西娜就像個惡作劇被抓到的孩子似地露出覺得好玩的表情,還吐出了舌頭。
「吾又稍稍使用了一下天眼。」
「────!」
「因為此乃必要。為了獲得此等歡欣之結果,吾不得不數次交托於天眼。」
誓護對面的斯崔克諾斯垂下眼。他的眉間擠出如同斷崖一般深邃的皺紋,因此誓護也能想像到德拉西娜所說的事到底有多麼重要。
「艾可妮特,吾的天眼其實是魔眼。」
「──我知道,可那是──」
「如同它能看穿一切,吾也十分為此高傲……但要是不睜開這雙眼,吾便什麼也看不透。而且在吾看透某件物事時,吾之壽命也會隨之縮減。」
她並不是返老還童。
而是反過來,剩餘的時間少到只能讓她維持幼小的姿態。
「此次的騷動也是,吾僅存之魔力甚至不足夠吾看穿是誰謀劃反叛。吾過於心急,於是便胡來了。」
「停下來!不要再使用了!」
艾可妮特緊抱住德拉西娜,強硬地說道。德拉西娜溫柔地摟著這樣的公主,但她沒有堅定回應,而是轉向背後對斯崔克諾斯說道:
「老人還是別說太多為好。殿下,吾已經說完了。」
斯崔克諾斯點點頭,向前踏出一步。
近距離看就會覺得他的面容真的是美麗又嚴肅。
他的存在本身就很驚人。冷冰冰的妖氣──他所散發的氣息和莉雅娜一樣帶著一股冷感……不,莉雅娜是他的衛士,從莉雅娜身上感受到的寒冷應該就是源自於斯崔克諾斯的魔力吧。
莉雅娜戰戰兢兢地蜷縮起來。誓護也為緊張所迫而肩膀用力。
斯崔克諾斯緩緩以充滿氣度地舉止環視眾人(目光停留在伊諾塞西婭身上時,他才微微睜大眼睛,露出與他相符的驚訝神情)。
接著,他對艾可妮特說道:
「對於讓妳留下痛苦回憶一事,我斯崔克諾斯誠摯向妳道歉,請求妳的原諒。」
「不……沒有這種事。」
明明至今被當成叛逆來對待,現在卻突然被最高權力者低頭道歉,連艾可妮特也藏不住困惑。
「有些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都是多虧了誓護。」
令人想到冰河的雙眸轉向誓護。
「幹得漂亮,桃原誓護。」
斯崔克諾斯正對著誓護,沉重地說道:
「原本……鎮壓罌粟花軍隊和討伐奧皮亞姆都是我們應該要完成的責任……但你全部都達成了。」
散發冰冷光芒的眼眸如同春風吹過一般變得和緩。
這名貴公子以不搭調的熱切語氣繼續說道:
「感謝你的幫助,還有你慈悲的胸懷。你不只為冥府帶來安定──還救了我女兒琳德‧莉雅娜的性命。」
莉雅娜驚訝、客氣地窺視著父王。
「你在人間──和今天──都放過了我的女兒。要是你有那個意思,莉雅娜應該就沒命了。」
誓護不曉得該說什麼,只能瞄著莉雅娜嘀嘀咕咕地說道:
「不過,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那個意思……」
「我就是相信這點,所以今天才派女兒上戰場。」
「────」
「我相信如果是你,一定能理解我們真正的意圖,成功騙過叛徒。」
斯崔克諾斯相信誓護並把一切託付給他。
相信素昧平生的誓護是值得信賴的男人。
有點驕傲,但又害羞、複雜的情緒充滿胸膛。誓護從不認為自己是那麼重要的人……
斯崔克諾斯仰望天空,露出眺望遠方的眼神,敘舊似地說道:
「從幾年前開始,就接連發生園丁會議的議員凋謝──喪命的事件。」
這還是第一次聽說。誓護默默等他說下去。
「一開始,我懷疑是銀蓮花王室下的手。克里瑟派勒姆離奇失蹤加深了我的疑惑。交付給他的密令讓我的猜疑心更加牢固。為了向銀蓮花施加壓力,更率領靈廟的軍隊造訪十三星樹。」
沒錯,的確有這種事。艾可妮特吃驚地看向德拉西娜;德拉西娜點點頭肯定艾可妮特的疑問。
斯崔克諾斯搖搖頭,否定自己的想法。
「然而,那不過是我缺乏見識導致我產生的無聊執念。銀蓮花家本身就沒有反叛的意志。讓我知道這點的,沒錯,就是你救了莉雅娜性命的那個事件。」
今年初春在〈點心屋〉發生的事件。
那個時候,莉雅娜試圖殺害艾可妮特,毫無轉圜餘地。據說是冥府做出了決定,所以要「處刑」她。
「某個人假借我的名目下達密令操縱莉雅娜,試圖抹消花烏頭之君。原本以為是哪個忠誠過頭的人搶先我行動……但事實似乎不事如此。無論如何,我對銀蓮花王室的懷疑消除了。」
「……所以你透過那件事知道誰是反叛的主謀了嗎?」
「不,正因如此才有必要演戲引誘他現身。」
表演,是指將冥府一分為二的這場戰爭吧。騙過許多教誨師,也造成犧牲的大規模整人遊戲。
「透過德拉西娜的驗證得知羅比尼亞站在我們這邊。至於杜鵑花,我對他們還有疑問……所以硬是要他們進攻銀蓮花,因為德拉西娜的天眼看到事態會好轉。再來就是──」
天南星跟隨銀蓮花,只剩下罌粟花。
靈廟悄悄發兵,等待奧皮亞姆出手後就發動攻勢。
「讓你捲進我們的事情中,我很抱歉。」
斯崔克諾斯低下頭;誓護則是整個人惶恐到不行。君臨冥府頂點的人居然對自己低頭!
「冥府的狀況我明白了。不,其實我知道的不到一半。但我還是要請您花時間告訴我。」
或許是因為慌張,他語速飛快。
「我想知道的還有其他的事情,想問的問題和山一樣高,尤其是──」
他做了個深呼吸,讓心情沉靜下來,鎮定了一下心跳後,仰望斯崔克諾斯。
「我住的地方究竟出了什麼事?」
「……當然,我會告訴你。我知道的,還有其他人所知道的一切都會和你說。不過現在不是那個時候。不論是你還是花烏頭之君,現在都該去消解戰鬥帶來的疲勞。畢竟天下大局已定,而且──」
他嚴肅的眼眸突然出現了柔和的光芒。
「我的女兒應該也很想好好和你說說話。」
他移動視線。誓護的視線跟著移動,便和莉雅娜四目相對。
莉雅娜垂下眼,膝蓋扭扭捏捏地摩擦,由下仰望著誓護。
這副模樣實在無比可人。被一位絕世美少女用這樣的眼神注視,就算是誓護也害羞了。在他狼狽地紅著臉倉皇失措的時候,背後傳來了「啪唧」一聲險惡的聲音。
艾可妮特的眉間好像冒出了火花。她慌慌張張地揮手,拚命想把火花弄掉,但為時已晚。
德拉西娜和斯崔克諾斯看向彼此,嘴角都放鬆下來。艾可妮特羞得連耳根子都紅了。
就這樣,將冥府一分為二的戰爭結束了。
意圖謀反的人也已經繩之以法。
銀蓮花率領的叛軍和斯崔克諾斯率領的靈廟軍──雙方都發出了勝利的歡呼。
Episode 36
坐在星樹根上的天狼聽到了人們的歡呼。
帆船的殘骸散落在他的周圍。剛才遭擊沉的軍隊都掉到第二星樹的根部去了。
「啊啊,奧皮亞姆大人……!」
天狼身旁的眩仰望天空,露出絕望的表情。蜂蜜色的金髮因為灰塵和辛勞而褪了色,失去了閃耀的光澤。
眩注意到天狼的視線後,以彷彿要狠狠咬下一般的氣勢頂撞他:
「你閒個屁啊!?你個臭雞巴!你現在應該去救奧皮亞姆大人才對吧,爛屌!」
天狼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看著眩在那裡嚷嚷。
大概被他的態度激怒的吧,只見眩太陽穴上冒出青筋。
「你是奧皮亞姆大人的朋友吧!?你什麼意思啊?給我說話啊,混帳老──」
突然,從天狼全身湧出一陣如微風般溫柔,卻又如鐵拳般沉重的妖氣。
它掠過眩的鼻尖──只是這樣就讓眩的意識遠去,白眼翻起,當場倒地。
寂靜降臨。
天狼按住額頭,彷彿在忍耐頭痛似地蜷起身子。
「伶人……」
他以滿是痛苦──又或許是憎惡的聲音低語:
「你又……從我身邊,奪走了她嗎……?」
他的腳用力往地上踩下。大地在這瞬間出現裂痕,細細的龜裂延伸到遙遠的地平線那裡。雖然它只有毛髮那麼細……但正因如此,才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鈴蘭在有點距離的樹根後面偷看這副景象。
原本就如雪一般白皙的肌膚,現在變成病態的蒼白。
浮現在漆黑眼眸中的是純粹的恐懼。
這個男的好可怕。
膝蓋無力,難以站直。鈴蘭想要逃開,可實際上她連移開目光都做不到,只是專注凝視著天狼。
恐怖之類的感情應該早就忘掉了才對。
遭到克里瑟派勒姆背叛的當下,她已經見識過這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所以應該已經和恐怖無緣了才對。
然而,她現在正在發抖。
好可怕,不論是天狼,還是他那深不見底的黑暗。
「鈴蘭。」
突然被叫到名字,一股戰慄流過鈴蘭的背上,她甚至感覺到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厭惡又恐怖得想吐。
但是──
天狼看向她的眼眸有如秘藏魔力的魔眼,剎那間就揪住了鈴蘭的心。
不同於恐懼的感情讓她移不開目光。
這是什麼?痛苦……悲傷……些微的甘甜……興致?
天狼定神凝視鈴蘭,簡短說道:
「妳和我很像。」
「…………?」
「妳不一起來嗎?」
鈴蘭嚇呆了,稍微愣了一陣。
當她終於理解其中含義的時候,猛烈的恐懼再次襲來。
這個男的想對我怎麼樣?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
一股難以抵抗的慾望和恐懼同時產生。
如果想要見識恐怖的感情真實存在,應該就是這樣吧。她有一種想要知道這個男人內心黑暗的慾望。
突然想到,說不定是瑪亞利斯「窺視心靈」的魔性讓她抱有這種感情。
鈴蘭舔了舔乾巴巴的嘴唇,紓解僵硬的感覺。
接著她總算露出連自己也能察覺的微笑。
「……你要告訴我你自己的事情嗎?」
天狼閉上眼點點頭。
「時間允許,我就會說。」
「……那麼我們要去哪裡做什麼?」
「去天堂。」
雖然天狼已經說出如此驚人的回答,但他又隨即搖頭,說出更加驚人的言論:
「不,是把天堂拉到這塊大地上。」
這句話只有一個意思──
「三界……合一……?」
天狼只是站起身代替回答。
「走吧,光之王在等我們。」
他輕輕伸出手來。
心跳劇烈到作痛。鈴蘭享受著這股悸動和湧上的恐懼,同時輕輕走近,握住天狼的手。
後記
大家好,我是海冬零兒。
和之前的預告一樣,在正值隆冬的一月為大家獻上了幻想譚Ⅴ。
這次真的……超級累人……(眼淚掉下來)。
總覺得我每次都在說好累好累,有時候我也很想說「哎呀!這次時間很充裕!」啊超級想的。
只要被工作追著跑,胸口就會「嗚呃呃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等等。
到這邊不都和上一集的後記幾乎一模一樣嘛!
毫無長進是怎樣!?至少去醫院看一下胸痛吧!畢竟你這傢伙從小時候每次檢查都被告知「心音有雜訊」!
這可是真人真事──說是這麼說,複檢的結果每次都是「沒有異狀」,還請各位不用擔心。
那麼,先謝謝各位一路陪伴我至今。
持續八集的教誨師系列就要在下一集迎來完結。
「咦……這麼突然……?」
那邊那位這麼想的你!這其實是在寫Ⅳ之前就決定好的──這麼晚才通知實在很抱歉。
如此這般,現在是最高潮!
我照上一集後記所宣言的努力炒熱了氣氛……我心裡是這樣想的,不曉得各位覺得如何?這次的構成比較簡單,主要聚焦在角色的方面。如果這一位和那一位的成長之路能讓大家開心,我就感到很幸福了。
然後,已經看過正文的讀者應該知道。
下一集會有超級不得了的發展。
……不不,沒問題!沒問題的啊老爺!
世間有云「只要完結了就什麼都好」,我也贊成這個意見。我喜歡結尾收得剛剛好的故事,我也希望自己寫的故事能漂亮結束。
所以,我要豁出身為作家的性命。即使心臟開了個洞,我也要把它漂亮地結束掉,還請各位陪伴到最後!
那麼下次再──
雖說我該在這裡停筆了,但這次還剩不少頁數……不妙,是剩超多的……
所以說呢,接下來是閒聊時間。感覺上會有些渙散,沒事或不急著走的各位,還請陪我一下。
說是這麼說,上次一個月內寫了四篇後記,幾乎已經沒東西寫了!後記資源正在枯竭啊!(譯註:指2009年7月發行的幻想譚Ⅳ和同年8月發行的夜想譚Ⅰ~Ⅲ新裝版。)
沒、沒辦法了……對沒興趣的人實在抱歉,但還是麻煩容許我用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會有用的那個──也就是「近況報告」敷衍一下。
▼近況之①「狩獵生活篇」
和上次的宣言一樣,八月的海冬零兒正努力狩獵著恐龍。
終究只是小玩,小~玩一下,休息的時候玩喔。
哎呀~獵到了獵到了。從早到晚盡情狩獵,光是八月就有200小時是在大自然之中嬉戲度過。多虧如此,編輯大人的眼神有夠冷漠!
因為我太菜,攻略都沒什麼進展。家用主機的魔獵中,恐龍的HP高得實在不像話,要打倒真的很困難啊~不過,如果夠熟練了,似乎一個人也能玩得很輕鬆……這種獵人反倒比較像魔物。
接下來似乎PSP的世界也要狩獵解禁了。不過都沒什麼新情報耶。我很期待那會是什麼樣子呢。情報不趕快出來嗎~
▼近況之②「作家生活篇」
上一次我給了一個故弄玄虛的預告:
「秋冬輪替之際會有什麼動作……」
這句話呢,現在再回頭來看,會覺得講得不夠充分,讓人以為教誨師這邊會有什麼新動向……抱歉讓大家搞錯。
事實上並不是那樣──
海冬零兒終於擁有複數生產線了!
(咚喀叭噗叭噗!)
就在不久前的11月,我在MF文庫J開始了新系列的連載。(譯註:即《機巧少女不會受傷》系列。)
我寫著這篇後記的當下正處於即將發售的時期,超緊張的!
行為明顯很可疑。啊哇哇哇、啊哇哇哇,這樣的感覺讓鄰居都用看到怪人的眼神在看我。上一次有這種緊張感還是出道那時……
有興趣的讀者請務必輸入網址http://www.machine-doll.com查閱相關資訊,可以知道故事的內容喔~
要是人氣沒有上升,說不定以後就沒有「作家生活篇」了,各位!分給俺元氣吧!
話雖如此,有獨立網域超開心的啦……!
▼近況之③「興趣生活篇」
最近太忙沒空組模型(←手裡一邊做著小惠惠)。
海冬零兒原本只能做出「簡單組裝」的成品──
……就趁這個好機會幫不知道的人說明一下吧!
簡單組裝顧名思義就是簡單做出漂亮模型的方法。
現在的塑膠模型都已經上好色,只要組起來就能得到幾乎和預設相同的顏色。在覺得不夠的地方一點一點手工塗色,最後再噴上消光漆(不噴也可),就能輕鬆做出一個屬於你自己的超炫〈完成品〉。
最近也有很多方便的工具,覺得組模型好難……的女生們請務必嘗試看看。會覺醒組東西的興趣哦~
如此這般↓海冬零兒推薦的工具!
•斜口鉗
總之,斜口鉗是必要的。沒有就做不了了……
(從前是有強者用指甲在做,還有用手掰的)
•自動鉛筆(0.3mm)
喜歡畫圖的你一定會有的0.3mm自動筆!這樣就能在零件的溝槽上塗色,輕輕鬆鬆就能讓它變超帥。這就是所謂的上墨線。
而且,如果再把尖端削尖,就能畫出更酷的線條。畫錯可以用橡皮擦擦掉哦。
•鋼彈麥克筆&極細面相筆
如果你覺得上墨線還不夠……試試看用這個塗色吧。還有〈去色筆〉一類的東西,可以用來把顏色擦掉(也能用來去筆跡)。而且顏料也不會臭(!),大推。
只要把筆尖按在硬物上,就會有顏料跑出來。把它擠在調色盤上之後拿筆沾來塗可是一件幸事。顏色也能混合~
……咦,沒有調色盤?用布膠帶來代替就很夠用了!把布膠帶貼在傳單上當成調色盤來用即可,用完記得丟垃圾桶唷。
•消光漆
我推薦用水性的。雖然水性的也很臭!在戶外或騎樓之類通風良好的地方使用吧。要領是輕輕地、像灑上去一樣,讓噴霧擦過表面。像殺蟲劑那樣噴的話就會黏呼呼的!
•筆刀
類似變細的美工刀。剛開始還不需要,但你很快就會想要用它的。處理湯口自然不在話下,刮掉分模線和接縫,打磨導角,簡單刻線,最後就是當成夾貼紙的鑷子(!),活躍範圍超廣泛!
不過它很鋒利,請小心別受傷了喔。
↓
哎呀,雖然教了這麼多,但這是個包含嘗試錯誤在內都很有趣的娛樂,請務必嘗試一下!
另外,在你第一次著手的時候,用不需要的零件和澆道(外框)實驗一下,接著直接上陣吧。約好囉!
還有,如果你不曉得要做什麼套件──
最好是選擇自己喜歡的,或是吸引你目光的,但如果你真的很猶豫,直截了當地說,30年間的積累可不是裝飾。就算零件損壞或搞丟,也能再支援一個!
……我可不是萬代派來的臥底喔?真的喔?
▼近況之④「興趣生活篇2」
是說,海冬零兒平常就是做這些簡單的事情。
(玩鋼彈麥克筆、玩塗裝用品、對模型拍照,把照片和風景照合在一起……偶爾還會做這些有趣的)
即使如此,要是精神方面不充裕,還是很難做好一隻模型。
因此,我終於把手伸向玩具成品。最喜歡玩具了!
我最近推薦的是ROBOT魂的強弩兵!因為尺寸和價格都很適當,所以可以一直按著玩。驚爆粉自不必說,喜歡機器人的紳士淑女也可以買哦~卡恩茨帕克和野蠻人也有出哦!
不過,玩具成品有個很大的缺點。
擺設的空間一下子就會沒了……
那麼,篇幅也用得差不多了。
期盼下次我們能在預定以大團圓作結的幻想譚Ⅵ再見──
譯者後記
大家好久不見,我是Naztar。在前一集《幻想譚教誨師Ⅳ 罪惡、祈禱與微笑》翻譯完成之後過了整整兩年,終於得以向大家呈上《幻想譚教誨師Ⅴ 叛逆啊,於天座綻放吧》的完整中譯。
是說上次花五年,這次加速到只花兩年……不對,如果今年不是因為工作的關係,下定決心強迫自己翻譯這本,說不定還會拖上更久的時間哩。本書的第一章緊接在Ⅳ完成之後進行,於2019年的暑假發表,第二章則是摸魚摸到2020年的年初才完成;之後我畢業賦閒在家,除了接商用翻譯的案子之外都在專心做字幕(https://blog.xuite.net/archer3421/blog/588947045),這本書就這樣被我晾著超過一年,直到今年過年的時候,才被我挖出來狂翻(物理)。如大家所見,我從三月開始每個月都更新一章,前後五個月的時間翻了六萬字,足足佔了本集的三分之二。算下來平均一個月翻了一萬多字,這還沒加上六月開始同步進行的幻想譚Ⅵ呢……原來我不摸魚也是能這麼快的嘛,希望這個速度能持續下去。
扯完翻譯的經緯,來講講這次的內容吧。我在Ⅳ的後記說過這一集有很多打鬥,實際上是從今年重啟翻譯的第三章開始一路打到最後。我還是第一次翻譯這麼大量的武戲,不知道各位覺得怎麼樣?如果讀起來覺得怪怪的,要不是作者的問題,就是我的問題了吧……畢竟這集是本人史上最速翻譯。快歸快,翻譯品質我還是盡力維持在一定的水準,但有些地方可能還是不盡理想,我之後會再細細校訂。
另外,這次出現了一些新角色和好久不見的角色,也提到了之前的故事內容。從前一集開始,人名和台詞的部份能保持一致我就保持一致,新角色的名字和異能則沿用前任譯者的做法,考證過拉丁文或其他語言的原文再翻譯。至於情節的部份,文中提到了不少夜想譚Ⅲ的內容,各位有印象嗎?從夜想譚時期埋下的伏筆仍有一些還沒回收,最後一集會非常精彩,敬請期待。
順便打岔一下,這一集的作者後記中有不少模型的話題,剛好我在高中時期就是參加模型社玩模型的(2014年年底在其他小說的後記也有提到),對模型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鋼彈麥克筆我雖然沒用過,但基本的結構名稱、上墨線和噴漆那些步驟我還是記得的。是說作者一直在推消光漆,不過我比較推薦亮光漆!我那時組了一隻《加速世界》的Black Lotus,最後噴上亮光漆簡直帥爆!棒到根本捨不得拿出來展示!我玩模型的時間一直持續到2014年暑假開始翻譯幻想譚Ⅳ的時候,所以翻譯作者後記時看到這些術語也覺得十分懷念,讓我想起了高中時代的美好回憶。
回到正題,幻想譚Ⅵ預計會在下個月,也就是2021年8月開坑並更新第一章。我在寫這篇後記的當下,翻譯進度已經推進到第二章,所以存稿的量應該是相當足夠。我計劃再之後每兩個月更新一章,於明年(2022年)8月完成,當成系列完結12週年的紀念。在Ⅵ完成之前,我還會翻譯2008年5月發行的DRAGON MAGAZINE 2008年7月號中收錄的短篇《煤灰、企盼與贈禮(暫譯)》,這本雜誌同樣是七年前剛開始翻譯Ⅳ的時候買的,放在角落長了五年灰塵後,前年在Ⅳ快完成的時候才拿出來翻了一千字,可是後來也沒再動了。因為這樣下去實在不行,所以我打算在結束Ⅵ之前把它完成。短篇的內容是夜想譚風格的推理故事,時間點是在夜想譚Ⅲ之後,當初是和幻想譚Ⅰ同日發售的,各位可以參照該集的後記。
不知不覺寫得比上一集的後記還長太多了,最後的一點感想就留到下次吧。期盼接下來能按照計劃,和大家在解答所有謎團的《幻想譚教誨師Ⅵ 因此予亞當以祝福(暫譯)》中再會,為這趟歷經四任譯者、持續長達12年的翻譯之旅畫下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