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b版】一週一次買下同班同學的那些事(315-335)
一週一次買下同班同學的那些事
富士見Fantasia文庫/kakuyomu
───────────────────────────
作者:羽田宇佐
翻譯:Naztar
校對:Naztar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譯者絕不會負擔任何責任。
轉載前請事先知會本人,並請尊重翻譯者的辛勤勞動。
───────────────────────────
宮城每週一次,會支付給同班同學仙台五千圓。
用著五千圓用來買下仙台三個小時的時間,在此期間宮城有命令她的權力。
在學校階級中處於下位的宮城,和處於上位的仙台,兩個在學校裡不會有任何交際的人,在這樣的契約下,在放學後開始一起度過。
宮城下的命令都是由當天的心情決定,仙台不能違抗她的命令。
某一天的放學後。
宮城把仙台叫到了自己房間,下達了一個平常都不會下的命令──
第1~260話譯文請右轉百合會
第230~314話譯文請加QQ群(群號297754357)下載
原文網址:https://kakuyomu.jp/works/1177354054894027232
第109章 在我身旁的仙台同學
第315話
好事和壞事並沒有適當的份量。
原以為發生了不少好事,沒過多久就壞事一籮筐;有時候是好事夾在壞事中間的三明治,有時候又是好事當外皮、壞事當內餡的紅豆麵包。
並不全是好吃的東西。
我咬下塗著果醬和奶油的吐司。
麵包和平常一樣。
果醬和奶油也是。
雖然今天的早餐也幾乎沒什麼變化,味道卻和平常有些不一樣。儘管沒有到難吃的地步,但就是有種不夠甜也不夠鹹的感覺。可是坐我對面的仙台同學,吃同樣的東西卻吃得津津有味。
「……宮城,妳想吃我的麵包嗎?」
明明我沒叫仙台同學的名字,她卻看著我。
「我沒有說。」
「那妳要說什麼?妳應該是有話想說,才會看著我的吧?」
「麵包好吃嗎?」
「好吃。妳覺得不好吃?」
仙台同學一臉訝異的表情。
我看著這樣的她。
她的表情一如往常。
沒有像昨天那樣滿臉通紅。
「還可以。」
我小聲答道,張大嘴巴,將吐司一口吃掉。
還是沒什麼味道。
我用柳橙汁將塞滿嘴裡的吐司沖下肚,吃掉感覺也是沒什麼味道的香腸和沙拉,盤子頓時空空如也。
這頓味道稍顯不足的早餐,問題不在麵包、果醬或奶油,香腸和沙拉當然也沒有錯。有錯的是仙台同學。因為她昨天出現了奇怪的反應,害我一直很在意,連味覺都變樣了。
「要是妳吃膩草莓醬和奶油,要不要換成花生醬、蘋果醬或是別的?」
仙台同學柔聲說道。
這份溫柔也和昨天一樣。
正和我一起吃飯的她,也會和上星期一樣,過不久就要去上課了。
「草莓醬和奶油就好。」
「這樣啊。」
仙台同學這麼說完,便粗魯地吃掉沒吃完的吐司,把叉子刺進沙拉裡留到最後的番茄。但她沒有下一步動作,只是像窺探我表情似的問道:
「……昨天妳很開心對不對?」
「我有說過我很開心吧。」
「我記得。」
要是她忘掉,我會很頭疼的。
畢竟去水族館的確很開心。
這也代表一件好事。可是對於我做出的行為,仙台同學卻表示「想要改天再做」,這就不是好事了。
這種感覺就像用好事堆出一個盤子,上面卻擺滿了壞事,我的腸胃彷彿被針插到似地刺痛不已。
「宮城妳還想去水族館嗎?」
「只要妳別像個笨蛋一樣亂拍照片,要去也可以。」
「不是妳叫我拍的嘛。」
仙台看似不滿地說著,大口吃掉番茄。
「我不是要妳拍我,我是要妳拍魚或者別的。」
「妳要的我也拍了,這樣不就可以了?」
我聽到仙台同學的話,心想要是有把昨天臉紅的她拍下來就好了。
那樣的她十分少見。
而我做出的行為也很少見。
昨天從水族館回來之後,儘管我沒有明確表示想做,我還是做出了表示這層意思的行為。我明明鼓起這麼大的勇氣,總是想做這檔事的仙台同學卻拒絕了我,我覺得有點過份。
我把剩下一半的柳橙汁喝下肚,站起身來。
「我來洗碗。」
我一把桌上的盤子和杯子拿去水槽,仙台同學就說著「我來幫忙」站到我旁邊。
我負責洗,她負責擦。
昨天她拒絕了我制定的「流程」,但今天我明明沒有拜託她,她卻自己制定了「流程」,而我無法拒絕。在我身旁的仙台同學沒有臉紅,也沒有說要改天再洗。這也是理所當然,但我還是無法釋懷。
既然她是色情魔神,我希望她可以有點色情魔神的樣子。
像昨天那樣實在太狡猾了。
她應該對她平常的言行舉止負起責任。
「宮城,盤子。」
仙台同學從旁伸手,搶走洗得乾乾淨淨的盤子,還附了一句「妳再發呆會把它弄掉的。」
「妳可以不用操心,我不會把它弄掉。」
我不是在發呆,而是在想事情,所以我不會把盤子弄掉,害它摔破。
我讓嘩啦啦的流水沖洗著杯子,同時看向旁邊。
我還有幾個在意的地方。
昨天的她只屬於我,也並非只屬於我。
在外面的仙台同學和在家的時候不一樣,也和拒絕我所制定的「流程」的時候不一樣。
她不會像在家時那樣隨隨便便,也不會露出明顯不高興的表情。她總是面帶笑容,明白事理。撇除照片拍得太過火這點,她就是個比其他人溫柔的漂亮大學生。
我並不討厭這樣的仙台同學,但我還是覺得有些距離。儘管不到高中時代她和茨木同學待在一起時的程度,可就是有那幾個瞬間,我感覺她像個人造物,而不是只屬於我的東西。
在我身旁的時候,她應該是我專屬的仙台同學。
我不需要一個冒牌貨。
「宮城,杯子。」
仙台同學用不會在外面表露的冷淡語氣說道。
「妳不用說我也會給妳。」
「如果妳不想被我提醒,動作就快點。再拖拖拉拉下去,上課會遲到的。」
仙台同學說著不會對我以外的別人說的話。
她大學的朋友應該也沒見過她這副面相。
但如果是澪同學,或許仙台同學會對她這樣說。
「時間又還沒到。」
我小聲回答,把杯子遞出去。
雖然仙台同學在水族館說「不會買紀念品給澪」,但她說會「買給」茨木同學。
如果她在配合朋友,她應該就沒有不買紀念品的選項;但她不會買給澪同學。這表示她不需要配合澪同學,相較茨木同學等人,澪同學還更親近仙台同學一些。
我覺得好討厭。
可是就像我有舞香一樣,仙台同學應該也要有不需她費神的朋友。
我洗著用來洗碗的海綿,看向一旁。
「仙台同學,妳不和澪同學去玩嗎?」
「有時候會去玩就是了。」
「那今天呢?」
「妳不是知道我要打工嗎?」
「打工結束後之類的。」
「不會去的。」
收好餐具的仙台同學斬釘截鐵地說道,直勾勾地看著我。
「那要是沒打工呢?」
「不會去。」
「為什麼?」
「因為我想早點回家。」
仙台同學給出我希望的回答,讓我鬆了口氣。
我不允許仙台同學以她的朋友為優先。只要有這樣的人存在,仙台同學就不是專屬於我的東西了。話雖如此,我也不可能從她身邊剝奪她的朋友。
雖然我很討厭。
雖然我很火大。
雖然我無法容忍,但我知道我只能忍下去。
「宮城妳今天怎麼安排?沒約宇都宮?」
「舞香要打工。」
「這樣啊。」
仙台同學站在水槽前靜靜地說道。
明明已經收好餐具了,她卻動也不動。
「仙台同學,妳今天不戴項鍊?」
我指出她和昨天不同的地方。
「如果妳覺得戴上比較好,我會戴的。」
「不戴也沒關係。」
自從我在公共空間看到她的時候,我就有點在意了,但我不是希望她戴,而且我們上大學之後,我就沒看過她戴了,所以我倒不是那麼介意。
即使如此,我還是問了,原因無非就是我不希望我們的對話中斷。雖然我不是有話想說,但我也不希望她離開公共空間。
大早上就想這種事情不太好,可是水族館的開心回憶和回家之後的事情摻雜在一起,讓我的情緒有些堵塞。
「妳現在要去上課了嗎?」
我知道仙台同學沒有要馬上出門,但還是開口問了。
「還沒。今天可以慢慢來。」
仙台同學嘻嘻一笑。
我朝她伸出手。
我一碰到她的臉頰,她就抖了一下,向後退了一步。
沒意思。
我拉近她拉開的距離,將嘴唇靠近過去,接著和她的重合。
「……這吻是因為什麼?」
「因為仙台同學妳逃跑了。」
「這不是理由吧?」
「……是妳有點奇怪。」
換作是平常的仙台同學,就算我靠近她,她也不會逃。
「這樣啊。」
仙台同學的語氣就像無事發生,我便靠近她一步。她一樣拉開距離,我們之間又有了一步之遙。
「仙台同學,妳又逃了。」
「我沒逃。」
「那妳剛才幹嘛後退?」
「因為我只要和妳在一起,我的理性就會飛走。」
仙台同學面帶笑容說出無比差勁的發言。
「妳現在該去上課了吧。」
「是啊。」
仙台同學的嘴角上揚到不自然的角度。
她做出這些行動的時機真的很奇怪。
我狠狠踩了她的腳一下。
第316話
「我先走囉。」
嘴上說著色色的話,卻沒有做出色色行為的仙台同學這麼說完後,便早我一步出門上課,因此我把大門鎖好後才走出家裡。
我一如往常走在一如往常的路上,向著車站前進。
我沒有看到仙台同學喜歡的那隻三花貓。
不是因為牠不會在早上出現。
而是因為一直以來。
牠都不曾出現在我的面前。
但仙台同學有時也會提到那隻三花貓,所以牠應該是活得好好的,也應該看過我沒怎麼見過的、上學途中的仙台同學。
我真的好火大,好焦急。
相較於我,居然是一隻三花貓更了解走在這條路上的仙台同學,這也未免太殘酷了。
我一邊走在人行道上,一邊左顧右盼。
牠果然沒有出現。
我用力嘆了口氣,加快腳步前往車站,接著搭上電車來到學校。
我一走進教室,就馬上看到了舞香,於是我說了聲「早安」,坐到她的隔壁。
「早安呀,志緒理。昨天怎麼樣?」
「昨天?」
「對,昨天。妳不是和仙台同學去水族館了嗎?」
舞香的口中冒出理應只有我和仙台同學知道的事情,讓我不由得回了一句「咦?」。
「我從仙台同學那裡聽說了,是妳們倆一起去的。」
她是打電話,還是傳訊息?
縮小可以獲得情報的途徑後,就只剩下這兩種方法了。問題在於不管哪種,我的內心都依然吵嚷不休。
「嗯,的確是去了。」
我以開朗的語氣,有抑有揚地說道。
儘管我有所隱瞞,但舞香是我重要的朋友,我不該把近乎遷怒的情緒發洩在這樣的朋友身上。
覺得這件事沒意思的情緒應該留在我的心中。
可是,舞香知道我和仙台同學去了「水族館」,知道原本只屬於我們兩人的秘密,我還是對此感到不滿,也討厭這樣的自己。
更進一步地說,仙台同學和舞香保持聯繫一直讓我覺得很不高興,而我也不喜歡自己變成這樣。現在我討厭自己的程度,想必已經超過了我對花椰菜、茼蒿和青椒的厭惡。
「妳們倆都很喜歡水族館耶,暑假時也去了不是?」
我聽到舞香愉快的話音便擺出表情,不讓在心中打轉的不滿出現在臉上。
「只是去那裡消磨時間剛好而已。」
「為了消磨時間而去水族館,妳不覺得這樣很像在約會嗎?」
舞香說出了「約會」這個不適合我與仙台同學的詞彙,但現在我更在意昨天的回憶被人知道的事情。
「去年我也聽妳說過類似的話。」
去年我曾告訴舞香,暑假時我和仙台同學去了水族館。
那時候是我自己向舞香提起水族館的話題。
不過就是這次換成仙台同學來說而已,這也沒什麼好不滿的。就算不想特地說自己和誰去了哪裡,聊天的時候順著話題也有可能會說出來。
我應該接受事實、讓亂哄哄的內心平靜下來,封印住不高興的自己。
「去年我的確說過。但畢竟水族館是約會的必備行程嘛。」
「舞香,妳是不是明知事實不是這樣,卻還是硬要這樣說?」
「這倒是。但妳不是不太會和朋友去水族館嗎?」
「喜歡去就自然會去了。」
「妳剛才不是還說,妳是去消磨時間的?」
舞香的口氣只讓我覺得她在逗我玩。對我來說,這樣實在沒意思,我無話可說。
她從以前開始就喜歡捉弄我。
「……我是覺得海獅和海豹很可愛,才想去看的。」
我勉強擠出一個合理的理由,接著舞香就愉悅地說:「妳們倆的感情真的很不錯呢。」
「我倒是覺得很普通。」
「就是很不錯。」
舞香的聲音抹去了教室中的吵雜。
感情不錯。
不能用這樣的言辭來衡量我與仙台同學。
這是套用在朋友身上的標準,不適合用來描述我們。
而且我也不想和她成為朋友。
她和朋友相處的方式既不夠坦誠,又輕佻浮華。
就我所見,她至今的朋友都能用「表面朋友」來形容,我不想被放進那個類別裡。
但我也無法容忍她去交那種朋友。
而且我更害怕去想,要是她交的並非「表面朋友」,而是「知心好友」,那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想回家。」
我小聲說著,趴在桌子上。
沒心情了。
沒幹勁了。
比起在這裡上課,我更想早點回家,確認仙台同學是不是只屬於我的東西。
「出現了,消極的志緒理。」
「畢竟今天從早上就沒一件好事。」
「要不要看看可愛的海獅和海豹的照片提神一下?昨天妳有拍對不對?」
舞香戳著我的側腹,讓我抬起頭來。
「是有拍。」
「那我們就一起來看看可愛的照片,讓妳打起精神吧。」
傷腦筋。
我不能給她看。
我沒有整理在水族館的照片。
我的手機裡有在水族館時的仙台同學,我不能給別人看。
我知道手機裡有朋友的照片沒什麼好稀罕,也沒有必要隱藏,但仙台同學不是我的朋友,我無法容許自己把她的照片給別人看,讓對方覺得這是「朋友的照片」。
「照片有點亂,我整理完再給妳看。」
「整理……志緒理,妳拍了什麼不整理就不能給人看的照片嗎?」
「只是沒拍好罷了。我之後再把拍得好看的照片傳給妳,這樣可以嗎?」
「可以啊。相對的,要是妳給我的照片不夠可愛,就要玩懲罰遊戲了。」
「這我就沒信心了。」
聽到我的話,舞香笑說「我只接受自信作啊。」
我們倆繼續聊著沒營養的話題,不久後講師走進了教室,交談的聲音也隨之停止。即使如此,教室裡也沒有完全恢復安靜,講師就這樣開始上起課來。
我聽著講師平板的聲音,同時瞥了舞香一眼。
我不能把仙台同學交給舞香。
我也無法把舞香交給仙台同學。
仙台同學只屬於我,舞香則是我的朋友,因此她們倆不能過分親近,也不能有類似朋友的關係。
要是真到了那一步,舞香或許就會變成仙台同學的知心好友。而現在最接近知心好友的人,多半是澪同學。
讓仙台同學不能擁有這樣的關係,是錯誤的想法。
每個人都需要朋友,也應該要有。
但我覺得,就算仙台同學交不到朋友也沒關係。
我的心裡一直有相反的我。
不好的那個我有著錯誤的感情,不能讓那樣的感情實現。
即使我這麼想,我也依然無法讓其消失。
這種情緒的來源是嫉妒,我總是陷在沒有意義的嫉妒之中。
我真的喜歡不了這樣的自己。
(唉。)我在心中嘆了口氣,看向前方。
我和仙台同學至今為止與從今以後的一切。
要是我能把這些事全說出來──
我想了想,否定了打算開始考慮這件事的念頭。
答案是必然的。
我不可能說出口。
我們之間的一切只屬於我們。
儘管我希望別人知道仙台同學只屬於我,但我沒法一下子就解釋清楚,我和她曾經發生過什麼,今後又將發生什麼。
實在是不太順利啊。
「唉。」這次我真的從口中吐出嘆息,接著又微微吁了口氣。
第317話
一天肯定是相當漫長。
今天就是這樣漫長的一天,而不論過了多久,仙台同學都還沒回來。
我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晚。
因為今天是她去當家教的日子。
雖然我見過仙台同學的學生,也和對方說過話,但我不知道她是個怎麼樣的人。在仙台同學給這樣的她上課的期間,我的時鐘不會向前轉動。
就算去超市買了食材回來,離仙台同學回來的時間還是相當遙遠。因此我開始煮起了花椰菜。
我在只有我的公共空間中望著鍋子的內容物。
切成一口大小的綠色塊狀物在滾水中翻滾掙扎。
我用公筷戳了戳花椰菜,綠色塊狀物就慌忙逃跑了。
今天在大學的時候,舞香告訴我「她和仙台同學聊過天」,這件事一直在我腦中迴盪。
「看起來就不好吃。」
我抱持閻羅王般的心境又戳了戳花椰菜,接著開始加熱中華蓋飯的調理包。
我從冷藏櫃中拿出萵苣和番茄,開始清洗。
我把盤子上洗乾淨的萵苣切成絲,放在燙好的花椰菜和切好的番茄上,再把白飯和中華蓋飯調理包的內容物盛進碗裡。雖然以做飯來說,這樣的步驟有些偷工減料,但我還是做出了一份顏色挺好看的晚餐。
我把中華蓋飯和拌了醬汁的沙拉放到桌上,備好筷子和三花貓的筷架。我坐到自己的椅子上,瞪著花椰菜。
「……絕對不好吃。」
「唉……」我嘆了口氣,同時說了聲「我開動了」。
我把花椰菜放進嘴裡咀嚼。
「果真不好吃。」
我的視線落到桌面上,對著三花貓的筷架抱怨道。
我居然會覺得,要是我討厭的花椰菜吃起來很美味,或許我也會喜歡自己了。有這種想法的我真笨。
仙台同學有時會把我討厭的食材放在菜餚中,就像電視上看到的家長一樣,要我把喜歡的和討厭的一起吃下肚。這種無聊的事情不管做多少次都沒用,我不可能突然喜歡上原本很討厭的東西。
仙台同學很壞心眼。
她總是想偷偷改變我。
要是沒有她,我甚至不會想要吃花椰菜。討厭的東西只要繼續討厭下去就好了,不用想能不能喜歡上它。
我又吃了一朵花椰菜。
無論如何,我都覺得不好吃。
我吃了一口熱得剛剛好的中華蓋飯。
儘管是很常見的味道,但相比花椰菜還是美味得多。
我吃掉了番茄和萵苣。
中華蓋飯也吃得一乾二淨,接著我又瞪起了花椰菜。
我動筷子夾起了一朵,像是要吞掉它似的一口咬下。
但這樣還是沒有吃完。
儘管我覺得這樣不好看,但還是用筷子戳著綠色的塊狀物,接下來我就聽到了公共空間的大門打開的聲音,還有一句「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
我予以回應,視線沒有從花椰菜上移開。
「宮城,妳在吃什麼?」
「花椰菜。我做成了沙拉。」
「妳喜歡吃花椰菜了?」
「我不喜歡。還是不好吃。」
「也是啦。可是妳都說不好吃了,那就更不能做成沙拉了吧?既然要加進妳不喜歡的食材,做成吃起來更美味的料理不是比較好?」
從公共空間的入口處傳來的聲音漸漸接近過來,當我抬起視線後,就發現仙台同學站在我的身旁。
「妳說的是怎樣的料理?」
「和肉一起炒之類的。」
「仙台同學,妳很常拿花椰菜炒肉,但我還是不怎麼喜歡。」
「那我要怎麼做,妳才會喜歡?」
「不管妳怎麼做,我都不會喜歡。來,妳幫我把這些吃掉。」
我把只剩花椰菜的盤子推到她那邊,想把筷子塞給她,但她沒有接下。
「如果宮城妳餵我吃,我是會吃啦。」
仙台同學說著一點意思都沒有的話,朝我微微一笑。
「……我自己吃掉。」
盤子上還剩三朵花椰菜。
我就像是要把它們全吞下肚似的吃得一乾二淨,接著說了一句「不好吃」。
「妳很快就會覺得好吃了。」
仙台同學說出不負責任的發言,坐到我對面的椅子上。
看來她暫時不打算回自己房間。
不知她是覺得哪裡有趣,她一直凝視著我。
她的視線讓我放下心來。我可以順利把我想問的問題問出口了。
「仙台同學。」
「怎麼了?」
「妳把我們去水族館的事情說給舞香聽了對不對?」
「的確是說了。」
「為什麼?」
「宇都宮昨天打給我,說想和我商量要穿什麼去參加演唱會,順勢就聊到了。」
仙台同學說的話沒什麼問題。
舞香想和朝倉同學一起參加她喜歡的遊戲的演唱會,幹勁正十足,她確實也跟我說過,她想找仙台同學商量當天要穿什麼衣服。
而且我對她們倆私下保持聯繫一事不抱持疑問。
我知道舞香會找仙台同學商量我沒辦法幫她解決的問題。
「順勢?」
仙台同學和舞香的交情,沒有比我與舞香的交情好。
我原本只以為她們聊著聊著就講到了水族館的事情,但一想到她們倆熱絡到可以順勢聊別的事情,我就有種內心深處被用力壓住的痛楚。
「我們只是聊到今天在做什麼,我就說出來了……先不說這個,為什麼宮城妳不去那個演唱會?」
「那演唱會是唱遊戲歌曲的,可是那個遊戲我沒玩。」
「這樣啊。」
仙台同學開朗的嗓音越來越小聲,對話也隨之中斷。
不要把我跟妳之間的事情說出去。
我很想這樣說,但我覺得說這種話就像是要抹消我的存在,我說不出口。
儘管把我跟妳之間的事情說出去。
雖然我不會這樣說,但同時又有另外一個我,希望別人知道仙台同學心中有我這個人的存在。隨著日子過去,那樣的我所散發的存在感也越來越大。
可是我只要一想到仙台同學是和誰說我的事情,我的心情就會沉重起來。
是舞香,還是澪同學?
我能想到的也就這兩個人,而不管仙台同學是和其中的哪個人說,我都不喜歡。如果對象是她們倆以外的人,我更無法容忍。
「仙台同學,妳有好朋友嗎?」
雖然現在我必須收拾碗盤了,但我還是坐在椅子上朝對面問道。
「我感覺妳問的問題有點沒禮貌。」
「我只是問問有沒有而已。」
仙台同學的交友圈一定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廣大,因此要是我不把範圍限定在好朋友內,她想必會把只是知道長相的人都算進去。
「哎,是沒關係啦。我也是有好朋友的哦。」
她這麼說完後,我連問都還沒問,她就兀自列舉了澪同學和幾個我沒聽過的名字,而這串名字之中沒有能登學姊的名字。看來對她來說,學姊和朋友是不一樣的。
「其中交情最好的是?」
仙台同學所認為的「朋友」和我所認為的「朋友」不同。
她的身邊只有那種看起來就很膚淺,稱不上是朋友的朋友。我不知道這是她刻意為之還是怎麼樣,但她對於交友這回事實在很不認真。
「最好的?我一定要決定出一個嗎?」
「對。」
「唔──最好的啊……」
仙台同學露出為難的表情,死不放棄地說著「有需要特地決定這種事嗎?」。
「就是有。告訴我和妳交情最好的人。」
「既然不管怎樣都要選一個,那就澪吧。」
仙台同學說出了一個如我所料的名字。
沒意思。
可以的話,我想斷絕她一切的交友關係,把她關在這個家裡。但我知道這種想法不現實,也不該真的做這種事。
澪同學是仙台同學在學校最親近的人──我只是不想接受這個事實罷了。澪同學是我不擅長應付的人,我不想和她有密切的來往。但即使如此,她仍舊是最接近仙台同學「知心好友」的人,因此我必須做出行動。
「我說,宮城,妳這是在調查什麼?」
「仙台同學,之後妳找時間把澪同學叫來。」
「……咦?」
仙台同學用不明所以的嗓音說道,死死盯著我。
「妳不用『咦?』,我只是想要妳請澪同學來做客。」
「……為什麼?」
「我想見她。」
「……見到她之後要做什麼?」
仙台同學試探似地問道,用指尖咚咚敲著桌面。
「也沒有要做什麼。」
「既然沒有要做什麼,那還是別找她來比較好吧?」
她還是不肯放棄。
明明她只要說句「好」就行了,但她就是不肯答應,害得我都想回她「那就別找她來了」。
我的決心就是如此脆弱,脆弱到只要推一下就會分崩離析。
「仙台同學,澪同學是妳最好的朋友對不對?」
「是沒錯,這和找她來有什麼關係嗎?」
「……妳和舞香的感情越來越好,讓我也想和澪同學打好關係。」
「──妳有辦法嗎?」
怎麼可能有辦法。
明明我不想見到澪同學,我的想法卻轉了一百八十度,使我說出想要見她的話,就只是這樣而已。光憑這種理由不可能讓我和她打好關係。
因此我們之間只有沉默。公共空間再次籠罩在沉默中。
「……宮城,妳真的想要澪來嗎?」
仙台同學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叫她來。」
要是澪同學是茨木同學那樣的人就好了。
就算不管她,仙台同學也不會變。
仙台同學只會看著我。
但換作是澪同學,我就不知道了。
我沒有看過和仙台同學十分親暱的「朋友」。
我應該做的,想必是更仔細地觀察來到這個家的澪同學。
「因為還要配合澪同學的安排,等決定好日期後再跟我說。」
我靜靜地對仙台同學說道,起身洗碗。
第110章 我參不透今天的宮城
第318話
「小志緒終於發現我的好啦?」
「嗯、嗯,」澪一邊點頭一邊說道。
她是我朋友沒錯,但可以的話我真不想把她請來家裡。這樣的她今天也是情緒高漲。曾說過好多次每個月都想來我家的澪,心情愉悅地坐在宮城的斜前方。
很開心。
非常開心。
非常非常開心。
桌上擺著茶點和飲料。
這段午後時光開心得令我沒輒。
我很想抱持這樣的情緒,可我完全提不起勁,不只如此,我甚至開始覺得心情低落。雖說是宮城希望我叫澪過來的,我也確實照做了,但我現在沒辦法像去水族館時那樣興奮到靜不下來。
「苦等了三個月……吧?有點記不得了,但還好我有熬過來。」
澪用開朗的聲音說道,我則是凝視著這樣的她。
她真的很開心,開心到我都羨慕了。
「謝謝妳今天找我過來!以後也要拜託妳多邀我囉!」
澪這麼說完後,便突如其來地抱住了宮城。
──嗄?
我的腦袋拒絕理解現狀。
澪抱著宮城。
宮城沒有拒絕。
她只是帶著曖昧的笑容說「澪同學,妳靠太近了」。
要是我對宮城做出一樣的行為,她一定會搥我的肩膀,把我推開,但現在她沒有厭惡的樣子。
我緊抓住裙子又放開。
接著喝了口麥茶。
我明白的。
這都是她和外人相處時的表情,畢竟她總不能無情地對待澪。
但我無法容忍。
宮城今天穿了我為她選的衣服。儘管她嘴上不停抱怨,她還是讓我幫她選了裙子和針織衫。我原以為這樣我就能滿意,但看來終究不夠。
雖然我只屬於宮城,而她並非只屬於我,但只有我能觸碰她,不能讓她和我以外的人接觸。就算面臨了無從迴避的事態,也必須極力避免。我希望她化不可能為可能,拒絕澪的擁抱。
「志緒理,妳和澪同學的感情真好。」
今天也被邀請來到這裡的宇都宮吃吃笑著。
坐在宮城對面的她似乎對眼下的狀況樂在其中,看起來就和澪一樣心情愉快。
不開心的人似乎只有我。
「不是的。」
從澪懷中逃脫的宮城用無力的聲音回答,將汽水一飲而盡。
「咦~小志緒不是這樣想的嗎?」
宮城聽見澪的嗓音悲傷到誇張的程度,便掩飾過去似地接著說「呃,那個,也不是這樣……」。位於我斜前方的她,今天始終都是一副和善的態度,看都不看我一眼。
「宇都宮,真不好意思,都是澪強人所難。」
我對嘻嘻笑著的宇都宮搭話道。
今天會來的原本只有澪,她卻說「機會難得,我也想見見小志緒的朋友。」於是宇都宮就給宮城召喚過來了。
「沒關係的,我沒什麼事,來這邊剛好。」
她回以一個快活的笑容。
儘管比起只有澪來,她也來顯然更好,但宇都宮要來這件事同樣讓我有無法化解的疙瘩。
和宮城關係不錯的朋友。
光是這點,就讓我不由得對宇都宮產生最好別說出口的想法。我想強行斬斷她和宮城的關係,讓這條線再也無法將她們倆相連。
不過她身為宮城重要的摯友,也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不可能真的對她做出這種事,可我的情緒就像將我不好的地方濃縮而成的泥巴,一直堆積在我的心底。
「葉月,妳今天會不會太安靜了?」
澪露出奇怪的表情看著我。
「妳太有精神,害我一下就累了。」
「這樣就累了?我才剛來耶。」
「我感覺妳已經在這裡待十小時了。」
「這表示我很融入妳們家囉?」
澪用只能以過於樂天一詞來形容的語氣說道,發出呵呵的笑聲。
「我沒這麼說。」
「葉月妳真的很冷淡耶。」
「唉~~」澪誇張地嘆了口氣,我則是回了句「對妳冷淡點剛好而已」,接著宇都宮就饒富興致地開口:
「仙台同學,我感覺妳和高中時很不一樣呢。」
「是嗎?有差這麼多?」
「給人的印象完全不同,對吧,志緒理?」
「嗯,不一樣。要是茨木同學看到,可能會大吃一驚。」
宮城用認真的語氣回答,宇都宮也跟著點頭。
「也對,相較於和羽美奈待在一起的時候,現在或許和那時有很大的不同。」
高中時代的我一直都在刻意配合羽美奈。我認為這能讓我輕鬆度過高中生活,就算稍微有些不自由,我依然覺得這種方法最好。
現在的我應該和當時的我不一樣了。
「啊──妳們又在聊我聽不懂的話題了,也讓我加入妳們啦~」
澪用做作的語氣,鬧彆扭似地說道。隨後她就像突然想到什麼般接續說道:「話說回來,小志緒,為什麼妳突然想跟我見面?」
「我只是覺得,好久沒見到妳了。」
宮城就像事先準備好了這個答案似地回答,然後喝了口汽水。
我只覺得她在說謊。
澪之前說還想再來玩的時候,宮城明顯露出討厭的表情。這樣的她不可能會產生很久沒見到澪,想要邀請她來作客的想法。
講白了,我覺得她很可疑,但即使我問她,她也只會說出明顯不是真話的答案,因此就算追根究柢也是白費工夫。
「我也想見妳!」
澪這麼說完後,又開始想抱宮城,於是我拉了拉澪的手腕。
「澪,妳別一下子就抱上去。」
「出現了,過度保護的葉月媽媽。」
我對說著廢話的澪回以「我才不是媽媽」,放開了她的手。
「也是啦,畢竟沒有媽媽會把孩子當成找藉口的工具嘛。沒想到葉月居然說是小志緒給妳留下吻痕的呢。」
放棄緊抱宮城的澪笑了笑,隨後換宇都宮產生反應:「吻痕?」
早知道就別找澪來了。
不管宮城怎麼說,我就該回絕才對。明白狀況一發不可收拾,讓我感受到強烈的後悔。
「沒錯,就是吻痕。有天在大學,我發現葉月的身上有吻痕。小志緒,妳知道是誰給葉月留下吻痕的嗎?」
我想立刻用封箱膠帶把澪的嘴巴黏起來,再把她扔進隔音室裡。
接著鎖上門,將鑰匙丟進海裡,不讓人把鎖打開、放澪出來。
「仙台同學,妳有男朋友嗎?」
問我的人不是被澪問的宮城,而是宇都宮。
「沒有。」
「葉月,妳有男朋友吧?妳看小舞香也在懷疑妳囉?」
澪宛如理所當然般稱呼宇都宮為「小舞香」,目光始終盯著我。
「我說過好幾次我沒有男朋友了吧?」
「我明白了。那麼我來問問小志緒。」
完全沒明白的澪看向宮城。
「就算我問葉月,她也只會說『是宮城弄的』這種一秒鐘就會被拆穿的謊言,所以就由妳來偷偷告訴我吧。」
澪一副竊竊私語的模樣,卻用相當大的音量這麼說,宮城聞言便皺起眉頭。不過這也只是眨眼間的事情,立刻不見眉間皺紋的宮城看著我。
「……仙台同學,妳有男朋友嗎?」
「妳不是知道我沒有嗎?還有,澪啊,等我交到了我會跟妳報告的,妳就放心等吧。」
「唔呣,我就先相信妳吧。所以,葉月,妳男朋友是哪裡來的誰?」
澪吃吃笑著,同時這麼問道。
「唉……」我刻意嘆了口氣,告訴她「我是被油濺到了」。
「是燙傷啊?哎,就先當作是這樣吧。」
看似滿足的澪說完後,換宇都宮露出惡作劇的笑容說:「志緒裡,這件事我之後要好好問妳。」
現在是在演哪齣?
真是有夠爛的,糟糕透頂。
宮城到底是因為什麼,才想邀澪過來的?
我完全搞不懂。
比起開心,她應該會更頭痛才對。
之後的事態實在令我擔憂。
我把來到嘴邊的嘆息吞了回去。
第319話
六月就是地獄的開始。
原本應該安穩度過的週日,如今卻滿是喧囂,害我想要抱頭苦惱。
儘管澪不再追究吻痕的事情,她卻還是想要搞清楚我有沒有男朋友。我知道她只是在逗我玩,但她把宇都宮牽扯進來、使話題趨於複雜,還是讓狀況變得很麻煩。
「仙台同學,高中的時候妳那麼受歡迎,妳真的沒有男朋友嗎?」
宇都宮用毫無惡意的聲音拋出疑問。接著澪又跟著問道:「妳在大學不也很受歡迎嘛。妳真的沒有男朋友?」
「其實我沒那麼受歡迎,也沒有男朋友。比起問我,換妳們兩位來說說吧。宇都宮妳有在意的對象嗎?」
我微微一笑,改變話題。
我甚至有種念頭:我希望這個房間能變成地獄的大鍋,把包含床上的企鵝與掉在地上的鴨嘴獸衛生紙盒套在內,這裡所有的人事物都煮到熟透、溶解。
這場集會的目的原本就是個謎團。
雖然我不會說沒意思,但這些人本來就不會特地在我的房間集合。說起來,連身為主辦人的宮城有時都會露出不高興的表情。不只如此,她甚至還造就出了眼下的地獄,而這樣的她居然不負責任地放棄努力改善現況。
「嗯~有個人我是覺得長得不錯啦,但要是問我想不想和他交往,好像又是另一回事,主要還是養眼吧。」
宇都宮茫然地說道。
「小舞香,那種人妳只要全力去追求就好了,要是真的追不到,也還是有下一個對象的。」
澪向宇都宮提出不知是認真還是開玩笑的建議,接著補上一句「小志緒也是這樣想的吧?」。
「啊,嗯。我也這麼覺得。」
宮城好似困擾的應答著,不過這也是她自作自受。她明知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卻還是堅持要找澪過來,會受到一點相對的報應也是正常的。
「要是我認真追還追不到,感覺氣氛會很僵,會讓我想辭掉打工,所以還是先單純養眼就好。」
「這麼說來,妳好像有在打工?」
「嗯,在漢堡店。對了,之前能登小姐有來過──」
「妳是指能登學姊和小志緒見面的那次?感覺有發生什麼好玩的事喔。」
澪用開朗的聲音回答。
宇都宮和澪的波長似乎出人意料地合拍,她們聊得很熱烈。只要能讓她們繼續聊下去,和平就會來到這個房間──
咦?
她們自然而然地流暢說出某個名字,讓我差點就聽漏了,可我沒辦法假裝沒聽見她們說了什麼,所以我下意識地將那個名字說出口。
「宇都宮,妳說能登,是指能登學姊?」
「是呀,她來過我打工的地方嘛。」
「這樣啊。」
我機械性地回應宇都宮的話,看向宮城,不過她沒開口,接著換澪開始喋喋不休:
「小志緒,妳和學姊聊過了對不對?妳們聊了什麼?她只說妳這人很有意思,但就是不告訴我妳們聊了什麼。」
「只是普通的話題。」
宮城說出了不算答案的回答。
能登學姊出現在宇都宮打工的地方,還和宮城說過話。我不是不相信天底下竟會發生這麼荒唐的事情,但從宮城的答案聽來,我知道宇都宮和澪說的都沒錯。
「宮城,妳和能登學姊見面了?」
我用盡可能柔和的聲音,像是在詢問一件小事情似的問道,接著我就聽到了「嗯」的一聲回答。
「妳沒有告訴我耶。」
「也不是什麼有必要說的事情。」
「妳們什麼時候見面的?」
「之前。」
「之前是多久之前?」
要溫柔。
像往常那樣。
好比在對朋友說話。
我明明是這麼想的,我的聲音卻有些尖銳。
「之前就是之前,我沒有記得那麼清楚。」
宮城困擾似地說著,特地拿了我的玻璃杯,開始喝起麥茶。
「葉月,我快笑死了,妳不要突然就變成老媽子好不好?」
澪一臉開心地聽著我們的對話,一面捧腹一面這麼說道。
「我只是不知道,所以稍微問一下而已,哪裡像個老媽了?」
「有不知道的事情很正常吧。一般來說,有人會對朋友鉅細靡遺地報告一整天所有發生過的事情嗎?」
「是這樣沒錯。」
澪說的是理所當然的道理,我也只能同意,但我還是有意見。應該說,我的意見多到一個小時也講不完。
宮城竟偶然在宇都宮打工的地方碰到能登學姊,這件事應該是很不得了的。她對此保持沉默,或許代表她和能登學姊之間,發生了令她內疚到想向我隱瞞的事情。
「我們聊的內容一點都不重要,稀鬆平常到我自己也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聊的,所以不用再問了。仙台同學,妳管太多了。」
宮城嫌麻煩似地說道。
「我沒有管太多,我只是有點在意而已。」
「妳管太多了。她只是突然問我能不能共桌,我答應之後稍微寒暄了一下而已。」
「畢竟是葉月媽媽嘛。」
澪吃吃笑著,這麼說到。
但比起現在她捉弄我的笑聲,我更在意宮城和能登學姊見面這件事。
能登學姊明明和我碰過好幾次面,卻沒有提過宮城。
這表示──
我不明白了。
她們的確只是寒暄了一下,沒有說什麼別的事情,所以才沒告訴我。
我大可像這樣往好的方面想,但我覺得我不可能做到。不過我現在不能在這裡質問宮城,而且我知道,就算我問了,她也絕對不會回答。
「仙台同學,妳給人的印象真的和高中的時候很不同呢,我沒想到妳這麼愛操心。」
宇都宮的聲音鑽進我被宮城佔滿的腦中。雖然聽起來不像澪那樣戲謔,但她的聲音還是讓我有種她在看戲的感覺。
「能登學姊也沒和我提過她見過宮城的事,我只是有點在意。」
我盡可能輕聲回答,緊握住身旁鴨嘴獸的手。但鴨嘴獸的手只是握起來柔軟,一點都不可靠。
要是可以,我想現在就握住宮城的手。
然後親吻、擁抱她。
如果我能感受她的體溫,我就不需要對能登學姊感到介懷了。
「葉月和小志緒真的很有趣,我都想在妳們家裝監視器了。」
澪嘴上說著很不正經的話,同時環視著房間裡。
「澪妳這麼一說,我就覺得妳真的會這樣做。」
「我讓妳在我家裝監視器,妳家也讓我裝吧。」
「不准。觀察妳的生活也沒什麼意思。」
「咦~妳就趁這個機會監視我一下嘛,我會給妳一點福利的。」
「說什麼福利,妳想幹嘛?」
「連拍幾張性感照給妳看。」
「……我還是把妳加進應該下地獄的名單上好了。」
「葉月妳太殘忍了啦。」
澪說著這番不知到哪是認真,從哪開始又是玩笑的話,接著誇張地嘆了口氣。
儘管想嘆氣的是我,但我不用對宮城做出超乎必要的追問,還是讓我鬆了口氣。澪改變了房間裡的氣氛,這件善舉或許能讓她免去地獄之行。
「那麼,澪妳來提供點開心的話題吧,這樣我就把妳的名字從名單上刪掉。」
「這樣說好了,妳們要不要都來我這邊的咖啡廳打工?」
「怎麼突然提到打工?是說妳那邊這麼缺人?」
聽到澪說出和開心毫無關連的話題,我直接反問道。
「哎,說妳們一起來是開玩笑的,不過我們的確在招人。小舞香,要是妳賣漢堡賣膩了,儘管來找我。」
澪帶著滿面笑容看向宇都宮。
「要是我厭煩了,我就去找妳吧。」
「小志緒也是,不論妳什麼時候要來打工,我都很歡迎。」
「我不怎麼……」
看來就算現在是這種氣氛,宮城似乎也依然不想答應,因此她的態度不是很乾脆。
「別這麼說嘛,妳隨時都可以找我。」
「那就等到我有那個心情的時候吧。」
這場地獄集會的主辦人沒什麼精神。
即使如此,由宮城起頭的、地獄般的時間依然在緩緩前進。
多虧了澪,我們之間的對話順利地持續著,接著下午的集會變成了晚餐會,我們叫了披薩來吃。
平靜的時光就這樣流逝,我們吃完披薩的時候,交情變得比我想像中更好的澪和宇都宮交換了聯絡方式,隨後宮城遭受波及,我也跟著加入了她們創的群組,最後這場疑似女子會的集會就結束了。
離別之際,宇都宮用閃閃發光的眼神對我說「仙台同學,要是妳交了男朋友,一定要介紹給我哦」。這句話讓我很在意,但現在我沒辦法多做些什麼。
全都是宮城不好。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該由身為元兇的她負起責任,我完全不想和這檔事有所牽扯。
我想要精確地告訴宇都宮,我沒有男朋友;另外我也希望宮城可以清楚告訴她的這位朋友,我身上的吻痕是她自己弄的。
但我明白,關於我身上的痕跡,我應該讓這件事不了了之,等它隨著時間風化,何況宮城也不可能承認她在我身上烙下了吻痕。
即使如此,我依然想讓宇都宮明白,我是屬於宮城的,如此一來我也能痛快解決男友問題,而且之後不管我身上又出現了多少印記,她都不會再追究。
儘管這樣很不現實。
「都怪宮城,我好累。」
即使澪和宇都宮都回家去了,宮城也沒有要回她房間的意思。我對她如此抱怨。
「不是我的問題。」
我聽到身旁傳來不滿的聲音,隨後我的手腕就被她拿鴨嘴獸打了一下。
我看向宮城,發現她眉頭深鎖。
我們回到了一如既往的模樣。
這裡還是只有我和宮城最好。我的身旁應該是她,她的身旁也應該是我。我想排除除此之外的選項。
「是妳說要找澪過來,才會變成那樣的吧?」
我靠在床邊,握住宮城的手。但她的手馬上逃開,她讓我握住了鴨嘴獸的手。
「那樣是哪樣?」
「妳回想一下今天我們說了什麼。」
宮城聽到我說的話,眉頭的皺紋又更深了。
雖然今天聊了很多無聊的話題,但會致人重傷的內容也不少。就算今天不是最糟糕的一天,也絕對不會是最棒的一天。
「那麼,把澪找來之後,妳滿意了嗎?」
我對宮城這麼一問,她便直直盯著我。
不過她沒有馬上開口。
總是吵個沒完的房間內鴉雀無聲,宮城的視線也落在地面上。
她正顧著思考些什麼。
但我不認為她在想的會是什麼好事。
我搶在造成今天這種地獄的她造出新的地獄之前說了一句「宮城」。
「仙台同學。」
她用小小的聲音回應。
隨後沉默降臨。
我又說了一次「宮城」,她這才抬起視線看著我。
「……妳要好好珍惜澪同學。」
「什麼跟什麼,我不懂妳想要表達的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她這句話的意思。
但我不知道為什麼她要我珍惜澪。
「怎樣才叫做珍惜?」
「……友好相處。」
我,和澪,友好相處。
我已經在這樣做了,我們之間也維持著一定程度的友誼,宮城沒必要特地對我這樣說,而且這也不是該對身為她所有物的我說的。
我只要屬於她就夠了。
她應該這樣說才對。
因此她突然要我和澪友好相處,我只會覺得很奇怪。
「……妳覺得這樣沒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我不擅長應付澪同學那樣的人。」
這次她給出了如我所料的回答,我鬆了口氣。
我希望宮城覺得我和別人過從甚密「不好」。
「既然妳不擅長應付她,那為什麼還要找她來?」
「我之前也說了,我想和她打好關係。」
「這是騙人的吧?」
「沒騙妳。我想了解她是怎樣的人。」
「那妳了解了嗎?」
「仙台同學妳是屬於我的,妳不能成為澪同學的東西,但我覺得妳應該認真和她做朋友。」
宮城一口氣說完這些無聊的話,從鴨嘴獸手中奪走我的手並握住,但我讓她握住鴨嘴獸的手。
她的回答根本沒有回答到我的問題,說這種話的她也很不像她。
她突然指定我的「朋友」,這讓她比我更像個「過度保護的媽媽」。
「宮城,妳乾脆說我不能和澪這麼親密好了。」
我的聲音低沉了下來。
宮城垂下視線。
現在的氣氛不太好。
「……仙台同學,妳不需要朋友嗎?」
宮城嘀咕著。
「宮城,我只要有妳就夠了,因為我是屬於妳的。」
「……是這樣沒錯,但不是這樣。仙台同學妳應該再像樣一點。」
「像樣?」
「妳要結交正經的朋友,好好和她們相處,不過我無法忍受妳交朋友,還和她們打好關係,所以從現在開始,妳都不要說話。」
「咦?」
「直到我說可以之前,不要出聲。」
搞不懂。
不管是要我交朋友。
還是要我別說話。
我都搞不懂。
宮城就在我不明所以的狀態下,解開我襯衫的扣子。
宮城放開鴨嘴獸的手,緩緩將它們一顆顆解開。
「……妳要做什麼?」
我用力握住她正解開我扣子的手。
「我不是叫妳別說話嗎?」
「我不說了,妳就告訴我吧。」
「……今天的妳不屬於我了,所以我要把妳變成我的東西。」
「那不是妳的問題嗎?」
「仙台同學,妳好吵,安靜一點。」
「妳還沒告訴我妳要做什麼。」
「我不用一個個回答妳也會懂的,妳只要安靜就行。」
宮城的手掙脫了我,繼續解開我襯衫的扣子。
「妳認真?」
宮城沒有回答。
只是我的扣子被全部解開,一個溫暖的東西也隨即抵到了我的脖子上。
第320話
宮城在我的脖子上,用不會留下痕跡的力道吮吸著。
她拉開我扣子被解開的襯衫,伸手撫摸我的鎖骨。
去水族館的那天,還有我們不再是室友的那天,宮城都對我做過這樣的事,而我今天也像那時候一樣,感情完全跟不上現實。
她把嘴唇從我的脖子上移開,輕柔地吻著我的耳垂。
她的手同時捲起我的吊帶背心,在我的側腹上撫摸。
好癢,好舒服。
「宮城。」
我小聲喚了她的名字,接著她的牙齒就咬上我的脖子。
感覺不痛,很溫柔。
是不會留下痕跡的力道。
不論是還在當室友的時候,還是已經不再是室友的現在,這股舒服的感覺依舊沒變,不過我不會想回到還是室友的時候。
宮城問我「我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我的回答是「這個地方」。從那時起,在她的心目中,這個家是我重要的東西,是我一定會回來的地方,而我們的關係也變成了「住在我重要的東西裡的人」。
儘管我覺得這樣的關係還不夠,但對她來說,我是「住在我重要的東西裡的人」,這點我還是蠻中意的。
她的嘴唇像是在確認我的存在似的,在我的脖子上移動。
她的舌尖頂了上來,用力地舔著。
我該怎麼做?
我們去了水族館的那天,宮城留下了開心的回憶,讓她想要觸碰我,但今天有別於那個時候。現在的她看起來不像當時那樣高興。雖然她肯定是想碰我,但碰的方式不一樣。
要是再這樣下去,我就會像是被彼此的熱度沖走一般,使喜歡兩個字脫口而出。在演變成那樣的狀況之前,我想把沉眠在內心深處的想法完整傳達給她。
但今天和那時不一樣,現在不是她不會從我身邊逃走,也不是讓她準確理解我怎麼想的時候。
我明白的。
要是我只能等時機成熟,我一輩子都不可能把我的想法傳達給她。
儘管如此,我還是想說出來,但又不想說出來。
「宮城……」
如果我能接著說出我喜歡妳就好了,不過宮城奪走了我編織話語的時機。
「仙台同學,安靜一點。」
宮城在我耳邊低語,再次咬住了我的脖子。
如果我現在說我喜歡她,我不覺得她也會說她喜歡我。就算她越來越常做出讓我感覺她對我有興趣的舉動,我還是無法想像她會接受我的心情。
她可以輕鬆斬斷一段關係。
她讓以五千圓維繫著的關係在高中畢業時結束,即使升上大學、也沒有這五千圓了,她依然想把大學畢業當成這段關係的終點。直到現在,這個期限依舊是畢業的那天,就算我們不再是室友,她也還是沒有收回這個決定。
相較從前,我們的連結更深入了,而對她來說,這樣的深度足以將我的感情整個埋入。
「我得安靜到什麼時候才行?」
我還沒決定好該不該說出深藏心底的情感,就這樣問道。
我不想讓到畢業為止的期限提前來臨。
「直到我說可以的時候。」
伴隨著這句毫不講理的話語,她在我側腹上爬動的手用力壓了上來。
她碰到我的地方無比滾燙,熔化了維繫我理性的螺絲。她推了我肩膀一下,我的身體開始傾斜。雖然我想順著她去到任何地方,不服氣的我還是自己動起了嘴。
「順序呢?」
我說出只不過是在拖延時間的話語。
我不覺得自己能趁這段時間整理好尚未有個著落的想法。
「……什麼順序?」
「我也想觸碰妳。要照順序的話,今天不是該由我來嗎?」
第一次的時候,是我觸碰了宮城。
第二次則是她觸碰了我。
我們按照這個順序碰觸彼此,而我們上一次做這種事的時候,是她碰觸了我。
「我覺得這種事跟順序沒關係。之前都照妳說的擇日再續了,這樣就好了吧?」
宮城有點不愉快地說道。
「就算和順序沒關係,我也想觸碰妳。」
這是真話,但同時也是假話。
比起在不同的情感之間仔細斟酌,計算傳達想法的時機,我更想實際觸碰她,或者被她觸碰。
「不要。我來做。」
宮城往推著我肩膀的手掌使力。
雖然我口中說著順序,但要是她不照這個順序來,我也不會想要拒絕她;這樣的我離地面越來越近。
「等一下。」
我用話語固定住越來越稀薄的理性,伸手把宮城推了回去。
「宮城,我還沒有說可以。」
「……妳不想要嗎?」
剛才還強硬至極的宮城懇求似地說道。
我直直地盯著她。
她的眼神就像一隻遭到棄養的貓咪,我只能回答「倒也不是不想要」。
「那妳不能再說話了。」
這隻流浪貓如此斷言。
「為什麼?」
「妳在澪同學的事情上說謊了,這是懲罰遊戲。」
「說謊?」
「去水族館的那天,我說妳和澪同學感情很好,妳卻說妳們的交情只有『普通程度』。那是謊話吧?」
我在那裡的確是這麼說的。
但那真的是事實,並不像她說的那樣是謊言。
「我沒說謊,我和澪的交情真就只是『普通程度』而已。」
「我不覺得這樣普通。妳喜歡幫人挑衣服,喜歡當家教,妳也說過喜歡起司蛋糕、藍色和三花貓……雖然我不知道妳是不是真的喜歡這些。再來,澪同學和妳交情很好,這點我應該沒有搞錯。」
難得一口氣說了好多話的宮城緊緊抓住我的襯衫。接著她微微吁了口氣,用令人感受到強烈意志的眼神凝視著我。
「所以這是懲罰遊戲。妳暫時安靜一下。」
如果她要我安靜,我自然會安靜;如果她說她想做,我也會配合她。
我想碰她,我覺得碰她很舒服,但我也喜歡被她碰,我覺得被她碰也很舒服。只要能比平常更接近名為宮城的存在,不管是哪邊都可以。
但我不能接受我在說謊的指摘。
「宮城妳為什麼覺得我和澪感情很好?」
「妳真的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
「高中的時候,仙台同學妳不是會迎合茨木同學看那些雜誌或是陪笑嗎?……但妳和澪同學相處時,都不怎麼會迎合她。」
看似不滿的宮城如此說完,又小聲加了一句「那樣讓我很火大」。
「那妳的意思是要我迎合她?」
「仙台同學,妳還是不懂。雖然我不喜歡這樣,但我覺得妳應該像今天這樣和她相處。可以的話我也想和妳的知心好友增進感情,但今天和澪同學見過面後,我就知道我做不到了。」
她用抓著我襯衫衣角的拳頭緊緊按著我的肚子。
儘管不算很用力,但也足夠傳達她心中的不滿了,於是我抓住她的手。
「宮城妳不需要和澪打好關係。」
「仙台同學,妳應該和澪同學打好關係。」
我和宮城話不投機。
至今我們也不是沒有這樣過,但今天更甚以往。這大概是因為她不打算理解我想表達什麼,而我也沒有輕易退讓的意思。
「明明宮城妳討厭這樣?」
我往抓著她的手施力。
我緊緊握住她的手,吻了一下她的臉頰。但她或許不喜歡我這樣做,她用力把我的手拉開。
「就算我討厭,妳也要和澪同學打好關係。雖然看到妳和她過從甚密我就火大,但妳還是該和她好好相處,我認為這是妳需要的。剛才提到的喜歡的東西也是,要是妳有其他喜歡的東西,就告訴我吧,討厭的東西也要。妳是只屬於我的,所以妳全部都要一五一十地跟我報告。」
「……只要我和澪好好相處,從現在起把喜歡的、討厭的東西都告訴妳就可以了嗎?」
「對。我希望妳的行為能更像個正常人,這樣我或許能多相信妳一點。但這樣的妳又讓我火大,所以妳要讓我看到『只屬於我的妳』。」
宮城講得好像我至今都不是個正常人似的。
但她想相信我的這點還是讓我很高興。
儘管這證明她還沒完全相信我,但至少我知道我該如何博得她的信任了,所以這也不是那麼糟糕的事情。
雖然我為博得她的信任而惹她生氣會是個很大的問題,我也沒有完全接受這個條件,但眼下我只有一個選項。
「……可以哦。」
我這麼說完後,宮城的手就碰到了我的襯衫,接著她就像在等我這句話似的將它脫掉。
「我會照妳說的做,不過在地上身體會痛,可以在床上嗎?」
「嗯。」
宮城小聲回答並站起身,把倒在床上的企鵝放到地板上,再掀開棉被,往床上一屁股坐下。當我想跟著爬上床的時候,她又拋來一句話:「妳先把衣服脫了。」
「我已經把襯衫脫了。」
「不是還有衣服能脫嗎?」
宮城馬上就開始想脫掉我的衣服。
我從很久以前就知道她一直都想這樣做,事到如今她也毫不猶豫。過去我也曾多次在她面前脫掉衣服。
所以我今天也照她說的做。
吊帶背心。
裙子。
我的心臟噗咚噗咚地吵個沒完,脫下來的衣服我摺也沒摺就直接放在地上。但我知道,蓋住我身體的衣物只消失一部分,是不會讓宮城滿足的。
「內衣也要。」
我聽到了意料中的話。
「……很害羞啊。」
「我知道。仙台同學妳臉好紅。」
電燈還沒關掉。
可以清楚看到宮城的臉。
她想必也能把我的臉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我知道她沒騙我。我自己也感覺得到我臉很燙,要是這樣還沒臉紅就奇怪了。
自從我們邁入全新的關係後,我和宮城之間的距離就比以前近得多,每到這種時候,我都很難保持平常心。當然,到現在我也還是沒辦法佯裝冷靜,可是今天我的心臟跳得格外激烈,激烈到似乎就要跳出我的身體逃走了。
「仙台同學,趕快脫了。」
宮城如理所當然般命令我,我則是在床上坐下。
「既然妳希望我脫,那就由妳來幫我脫吧。」
我感覺自己的手不太靈活了,而且真非得脫的話,我希望宮城能幫我脫。
宮城讓床鋪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縮短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她像是緊摟住我一般,用手臂環著我的身體,接著她靜靜解開我胸罩的扣子,讓蓋住我胸部的布料掉到地上。
這種只有自己幾乎一絲不掛的感覺,不管體驗過多少次,我都冷靜不下來。
「宮城妳呢?」
「我不脫。」
「不關電燈嗎?」
「如果關掉,我就看不到妳臉上不能讓其他人看到的表情了,所以不行。」
雖然宮城嘴上這麼說,她的視線卻不是朝著我的臉,而是放在我沒有遮蔽的胸部上。我覺得她大可不用看得那麼毫不客氣,但她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客氣。
「大色狼。」
雖然懲罰遊戲的內容是我不能說話,但宮城的視線讓我在意到不行,我不得不開口。抱怨完後,我推了一下她的肩膀,接著她的手就碰到了我的脖子。
「……而且,妳還要發出不能讓別人聽到的聲音。」
她的指尖在我的喉嚨上滑動。
「我不是不能說話嗎?」
「我允許妳發出那樣的聲音。」
「……宮城妳真的很變態耶。」
「懲罰遊戲就是這樣的。」
「哎,我是沒關係啦。不過,只有現在也好,叫我葉月吧,就當成我接受懲罰遊戲的交換條件。」
「等我高興的時候。」
「妳真的很狡猾。」
不過,正因為她狡猾,我才會接受她。
我一直都想和她做這樣的事。
我想觸碰她,也想被她觸碰。我一直在等待這一天的到來。
如果她不像今天這樣強硬,我大概就做不成了。
「……妳先安靜,我就做。」
宮城小聲說完後,我就拉著她的手腕,躺在這張夢見她好幾次的床上。
我想我肯定也同樣狡猾。
只要我利用懲罰遊戲的機會閉嘴不說話,我就不用把自己的心情整理好傳達出去,也沒必要問宮城在宇都宮打工的地方和能登學姊聊過什麼了。只要我把想說出口的話吞下去,宮城就會和我做她不會和她朋友做的事。
我知道這種解釋只是為了我自己方便。
現在我只想被她牽著走。
「仙台同學。」
我要宮城叫我葉月,她卻沒有照做;這樣的她爬到我身上來,吻著我的身體。
嘴唇。
脖子。
鎖骨。
她輕咬著我,給了我好幾個只是微微碰觸的吻。
無數次,無數次,無數次。
不斷重複著。
今天的流浪貓格外講禮貌。除了偶爾會像確認般用指尖撫摸我的臉外,她就只會給我輕咬和親吻。
這樣我很傷腦筋。
我不討厭她的吻,但我不想只是被她親吻。
我用手指梳著宮城的黑髮,輕輕拉了拉之後,她的牙齒就咬住了我的脖子,不過她咬的力道不足以留下痕跡。或許她只是因為澪提到吻痕的話題而有所顧慮,但她在這種時候不主張對我的所有權,我感覺不太滿意。
「宮城。」
我摸著她的黑髮,小聲喚道。
雖然我接受了懲罰遊戲,但我沒有對她的耳環發誓,所以我就算稍微說幾句話,她應該也會原諒我。
宮城的手撫著我的側腹。
她沒有抱怨我開口叫她。
她的嘴唇沿著我的脖子往下,壓住我心臟往上一點的地方,以會留下痕跡的力道用力吸吮。
大概有三次。
她留下痕跡後,把手放到我的胸部上。
我的身體自己抖了一下,我在無意識間抓住宮城的肩膀。明明只是碰到而已,我的身體卻產生了誇張的反應,我為這樣的自己輕輕嘆了口氣後,她抬起頭來。
我們視線交匯。
我鬆開她的肩膀後,她在靠近我腰部的地方坐下。
她把手伸向我的胸部,開始輕柔地觸碰。
她正穿著我為她選的可愛衣服。我一抓住她針織上衣的衣角,她的手就用力按著我的胸口,讓我的身體抖了一下。儘管這刺激不算很大,但或許是因為她正看著我,害我的身體出現多餘的反應。
這實在沒什麼意思。
想從她目光中逃脫的我試圖遮起自己的臉,結果手腕就被她握住了。
「仙台同學,別把臉遮起來。」
「不要。」
「讓我看看。」
宮城說完後,便和我四目相交。
不論是害羞,或者是尷尬。
她完全不管我的這些想法,只是直直盯著我看,讓我覺得無地自容。我的身體就像上火般滾燙。
宮城的手在我的胸部上移動。
指尖在胸部的中央停下。
她摸著觸感明顯不同的那個地方,我差點發出聲音,便連忙咬住嘴唇。她的視線纏在我身上。
她剛剛說她想要看我不能讓別人見到的表情,但要論她現在看的方式,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現在並不是「看」,而是更接近「觀察」。
「……別再、看了……」
被她看不會讓我為難,可她要是觀察我被觸碰身體的模樣,我就很為難了。我會想要藏起對她的手和視線產生反應的自己。
「不要。」
宮城直截了當地這麼說完後,又緩緩動起手掌。
她就像是在確認皮膚下的骨頭般,從側腹向上一摸,碰到了我的肩膀。
「仙台同學,告訴我妳覺得舒服的地方。」
她一邊讓手在我耳後爬動,同時說出很傻的發言。
「我不是、不可以說話嗎?」
「回答我的問題。」
「變態。妳太任性了吧。」
「妳覺得哪裡舒服?告訴我。」
沒打算聽人說話的宮城看著我問出這個問題,但若要我回答,這個房間太亮了;從天花板灑下的光線照射著我的理性,不讓我說出想要說出的話語。
「是這裡嗎?」
她沒把視線從我臉上移開,手指就這樣在我的鎖骨上移動。她看我沒回答,又把指尖移到胸部,接著問道:「那麼,是這裡?」
「……如果妳能靠近一點,我就回答妳。」
宮城想必會問到我回答為止,所以我沒有不回答的選項。那我希望至少能拿個什麼來換。
我可以容忍燈光照著自己,可以容忍她看著我的身體,但我無法忍受她的體溫離我那麼遠。這種時候,我們應該靠近到能讓彼此的體溫混在一起。
我抓住宮城的手腕,拉了幾下。
佔據我大部分視野的天花板不見了,她的臉靠了過來。
我伸手繞到她的背上,抱著她不放。
接著我咬住她的脖子,她便喚了一聲「仙台同學」,原本還卡在喉頭的話語,此時就像中了魔法般順暢地溜了出來。
「只要是妳碰的地方,我都覺得很舒服。」
「妳這樣講我不懂,一個一個告訴我吧……這裡怎麼樣?」
宮城說著很過分的話,用牙齒咬著我的耳朵。
「……好舒服。」
「那這裡呢?」
她的手指在我的鎖骨上滑動,隨後停在我的嘴唇上。
她的舌頭沿著手指滑過的地方舔舐,嘴唇也跟著用力吸吮。
「很舒服唷。」
我小聲回答後,她的嘴唇在我心臟的上面烙下印記,接著她把嘴唇移開,這次改成吸吮胸部的中心。
「嗯!」
我不由得發出聲音。
宮城沒有抬頭。
豈止如此,她甚至用牙齒咬著嘴唇貼住的地方。
「我沒有說、妳可以、這樣做……」
她的舌尖就像要舔掉我的理性似的,往變硬的地方碰了好多下,害我反射性地按住她的額頭。
「妳不覺得舒服嗎?」
她的指尖爬過嘴唇剛剛觸碰過的地方。
「我不用說,也知道吧。」
「告訴我。」
聽她用簡短但強硬的語氣這麼一說,我也只能回答「很舒服」。
她的嘴唇緊貼著我的肋骨。
彷彿要留下痕跡似的吸吮著。
用牙齒咬著側腹。
舌頭再次爬上我的胸部。
一有空檔,她就會問我舒不舒服。
無論是這裡,還是那裡,每個地方──
都很舒服。
我用同樣的答案回覆她一直重複提出的問題,她留下的印記也跟著變多。我的呼吸越來越淺,回答的聲音也變得沙啞,再也聽不見。我發出了不能讓其他人聽見的聲音。只有心臟開始狂奔,把我丟在原地。喘不上來的我抓住了宮城。
在我身上爬動的手指好舒服。
頂著我的舌頭好舒服。
她的體溫好舒服。
她的熱量進入我的身體,向著最深處而去。
「志緒理,不要停。」
「我的名字──」宮城話說到一半,就用力咬住我的肩膀。
我沒有聽到她的抱怨。
她的手拂過我的腰間,向雙腿之間前進。
她的手鑽進我的內褲裡,拉開貼在我身體上的布料,到達我不想讓其他人碰到的地方。
但她的手指就這樣停了下來,沒有繼續動作。
「……還好吧?」
宮城所問的並不是剛才重複過許多次的問題,而是另外一個問題。
都怪她碰了那些地方,那裡大概不太妙了。
「繼續做。」
我把宮城拉了過來,緊摟住她。
──正因為不太妙,我才希望她能繼續下去。
「嗯。」
她小聲應答,將指尖往那裡一碰。
我發出了比以往更尖的聲音,同時咬住她的耳朵。
她緩緩動著手指,某種混合我和她的熱量、黏糊糊的東西從體內深處溢出。她動作平緩的手指撫摸著只有她才知道的地方,我呼出的氣息也充滿熱度。
「仙台同學,我想聽到妳的聲音。」
宮城的話語,讓我原本不規則的呼吸紊亂到調整不過來,我用力咬住嘴唇。
我不想讓她聽到。
我不覺得現在的我所發出的聲音屬於自己,如果可以,我想要永遠咬著嘴唇。
「仙台同學。」
宮城懇求似地對我說道,我也喚了一聲「志緒理……」
我的嗓音聽起來就像發高燒到神智不清,想必十分不堪入耳,讓我想要塞住她的耳朵。可是她又再次懇求般地喚了聲「仙台同學」。
「……叫我,葉月。」
她的指尖順暢地動著,用力摩擦著我。
但我沒有聽到她的聲音。
「志緒、理……」
我小聲喚道。
宮城依然什麼都沒說。
所以我再次說了聲「志緒理」。
「……葉月。」
我的每個朋友都理所當然會呼喚這個名字。
但從宮城口中說出這個名字,聽起來卻格外不同。
每次我和她做我不會和別人做的行為時,我都會聽到她這樣叫我,這個稱呼正牢牢刻印在我的心上。
「葉月,這樣舒服嗎?」
她用彷彿不說出口就放不下心的嗓音問道,我則是回答「很舒服」。
「葉月。」
這隻流浪貓挨近我的身體,小聲呼喚著。
呼喚了無數次,無數次。
每次宮城呼喚這個代表八月的名字時,它就會刻印在我的內心深處,轉變成某種抹不去的東西。刻在我心底的名字只屬於宮城,不屬於其他人。她用聲音將其刻印下來,不斷留下清楚的痕跡。
這樣的行為讓我的名字增添特別的意義。
宮城用異於任何人的方式呼喚代表我這個人的名字,今後我也會一直困在其中。
「葉月。」
她刻下了誰都無法抹去,我也不想讓人抹去的印記。
每次她呼喚我的名字,就會有黏糊糊的東西溢了出來,玷污了宮城,纏著她不放,就像是要讓我和她混合在一起,想分也分不開。
「志緒理,再、來……」
我不需要朋友叫我「葉月」。
但我一直都想要宮城叫我「葉月」。
這並不代表我不需要朋友,但現在只要有宮城在我身旁就夠了。
到目前為止,我的確有幾個可以稱作朋友的人,但我交朋友只是為了撐場面,讓自己可以過得開心一點而已。不過宮城卻改變了覺得這樣就好的我。
如果她希望我可以「認真交朋友」,那我就會努力去接近這個目標。
所以,再──
「多叫幾次葉月……」
我咬住宮城的耳朵。
「葉月。」
「再、來……」
「葉月。」
她的聲音從我身體深處拖出隱藏其中的理性,將它砸成粉碎。她越是呼喚我的名字,我的理性就會消失得越多,讓我的一切都向著她而去。
不論是眼睛、耳朵,還是手腕、手臂和聲音。
我渴求著她,用黏答答的東西將她包覆起來。
我想繼續玷污她。
我想告訴她我有多喜歡她。
雖然就算說了,她大概也不會相信,但我還是想說。
儘管現在我提不起這樣的勇氣,但我希望終有一天,我能在什麼地方道盡我的心意,直到我滿意為止。
「葉月。」
她的手指用力按了上來,動作的速度也逐漸加快。
我的熱量緊緊糾纏著她,似乎就要融化殆盡。
「……志、緒理,我喜歡妳、叫我的聲音。」
她大概不會允許我自由說話,但我還是說出了我心意的其中一部分,在想要傳達的想法中加上蒙混過去的話語。
「所以,再、多叫、幾次……」
「葉月。」
我們貼著彼此的時間並沒有多長。
即使如此,那段我想觸碰她、被她觸碰,想要得不得了的時間已經太長,讓我的身體急躁地直衝頂峰。
越是將宮城弄髒,我就越痛苦。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吸氣,還是在吐氣。
吸不到氧氣的我呼喚著她。
志緒理、志緒理、志緒理。
我的意識即將遠離,我用指甲抓著她的背。
可是,我們互相碰觸到的地方帶給我的熱度卻又如此鮮明,感覺她正在將我融化,讓我融進她的身軀之中。
好熱,好痛苦,好熱。
一切皆融為一體,將我覆蓋。
「葉月。」
她哀求似的在我耳邊低語道,只是我只管自己舒服,視野儘是一片白色。我咬住了她。
我的身體已經沒了力氣。
呼吸無法立刻恢復正常。
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我脫下來的衣服被丟在一旁,我的身上一絲不掛。
我向躺在身旁的宮城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頰。
我和盯著我看的她眼神交會。
「要繼續、也可以哦。」
我用沙啞的聲音說完後,便得到「已經夠了」的回答。
「我不能碰妳嗎?」
「……下次的話,可以。」
聽到出乎預料的答覆,我差點下意識反問「咦?」,但又立刻把即將脫口而出的疑問吞了回去。
要是我反問,她剛才說的就不算數了。
如果我強行要她約定,她就會避而不談。
這是我重要的地方,有宮城在這裡。
不是只有今天才能做這種不能和別人做的事。
不管是十天後,還是一個月後,我都沒關係。
只要還有下次就可以了。
但等下次真的到來之後,我也想繼續和宮城在一起。
「那我現在想拜託妳一件事。」
「拜託?」
「嗯。」
「拜託什麼?」
「我希望志緒理妳可以待在這裡。」
「什麼志緒理──」
我抓住抱怨到一半的宮城的手。
「這種程度的請求沒關係吧。再一下就好,待在這裡吧。」
宮城沒有掙脫我的手。
所以我吻了她被我弄髒的指尖。
第111章 今天的仙台同學只知道我
第321話
仙台同學總是十分美麗。
今天在這個房間和澪同學聊天的她也一樣美麗。
但在和我做只有我們才會做的行為時,還有像現在這樣在我身旁只看著我的時候,只屬於我的仙台同學又更美麗了。
還好我沒關燈。
我可以把躺在床上的她看得清清楚楚。
無論是鎖骨、胸部還是腹部。
我覺得沐浴在燈光下的她真的好美。
雖然她同樣會看到我的臉,這點讓我頗為在意,但我能看到她比較重要。在這裡的她只屬於我,是只有我才能知道的她,所以她的一切一切,我都必須牢牢烙印在眼裡。
而且,難得她有這個機會在我身旁,我一定要好好聽聽她的聲音,感受她的體溫。
「……仙台同學。」
葉月。
或許我該這麼叫,但稱她為葉月的時間已經結束了;也許我怎麼稱呼她都沒關係,但要是我稱她為「葉月」,舞香也會用「葉月」來稱呼她。這件事我還是無法容忍。
雖然澪同學會稱呼仙台同學為葉月,但從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叫了,這點和舞香明顯不同。
「不是仙台同學,是葉月。」
仙台同學用有些不滿的語氣訂正道。
「不叫。」
還有個方法,就是不在舞香面前稱呼仙台同學為葉月,但要是我平常都這樣叫,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在舞香面前穿幫。所以我只想在特別的時候稱呼仙台同學的名字。
「仙台同學,把手放開。」
仙台同學一直抓著我的手。
「為什麼?」
「因為我想擦手。」
我把視線移到剛才濕得透頂,現在正逐漸乾掉的手。
仙台同學一直留在我手上的痕跡,並不是得要慌慌張張把它擦掉的東西。我不覺得它很髒,也認為留著無妨。但要是我用這隻手碰她,會玷污她的這份美麗。
「仙台同學。」
我把被她抓著的手往我自己這邊拉。
但她依然沒有放開。
「我不放。」
我聽到了小小的聲音。
這樣的她十分少見,很可愛。
「為什麼?」
「因為這是志緒理妳觸碰過我的證據。」
仙台同學對上我的目光,口氣就像忘了羞恥心的存在似的。或許在她看來,她只是因為我問她她才回答,但我覺得這句話還是放在心裡不說出口比較好。
「別再叫我志緒理了……而且妳這樣講都不會害羞嗎?」
「害羞歸害羞,如果我不說,妳不是就要把它擦掉了嗎?如果妳覺得不舒服,想把它擦掉,我也沒關係就是了。」
「我沒有不舒服,只是這樣我就不能碰妳了。」
「我想就這樣被妳碰。」
她經常不在家的羞恥心不知去哪了,出門後就沒再回來。理性多半也一去不回了。
「先讓我擦了再說。」
「……宮城,妳就直接碰我吧。」
是我禁止她稱呼我志緒理的。
但聽到她叫我宮城,胸口還是有種受了個小傷般的痛楚。要是放著不管,傷口可能會惡化到化膿、腐爛,甚至連痛楚都感覺不到了的程度,於是我在心中喚了一聲「葉月。」
就算我已經看過、聽過、感受過只屬於我的仙台同學了,我還是覺得不夠。
「那我們來猜拳,要是妳贏了,我就讓妳擦。」
「我不要。」
「如果妳不要猜拳,就稍微聽話一點,待在這裡。」
猜拳沒什麼意思。
仙台同學會用不正當的手段背叛我。
所以我不能相信她。
「我不會走的,把手放開。」
我這麼說著,對她的腳輕輕踢了一下,我被束縛的手這下才重獲自由。
我伸出手,輕輕放到她的心臟上方。
我的心臟正噗通跳著。
但我聽不到仙台同學的心跳聲。
如果我把耳朵貼到她的胸口上,我或許就能聽到,但這樣看起來很像我在向她撒嬌,所以我沒有這樣做,而是用手掌使勁按了一下。
「還要做嗎?」
仙台同學露出溫柔的微笑。
「不做。」
「宮城小氣鬼。」
我讓原本在她心臟上方的手往上爬行,碰到了她的喉頭。「仙台同學。」我小聲喚道,接著她便回以「怎麼了?」,喉頭也隨之震動。指尖感受到的震動讓我覺得蠻舒服的,於是我又喚了聲「仙台同學。」,隨後她回以「宮城。」的震動也傳達到我的手上,我摸起了她的喉頭。
「宮城,這樣好癢。」
「妳不想我碰嗎?」
「碰吧,我喜歡妳碰我。」
仙台同學看著我,清楚說道。
我對她這句「喜歡」感到滿意,但我依然有所不安。她所謂的喜歡大致上都頗為曖昧,我很懷疑她是不是真的這樣想。
「仙台同學,說點什麼吧。」
「什麼是指什麼?」
「什麼都可以的意思。」
「這樣我最傷腦筋了,指定個什麼話題吧。」
「……那來說說漢堡排的做法。」
「宮城,妳真的很喜歡漢堡排耶。」
「妳呢?」
「漢堡排啊,我覺得很好吃,蠻喜歡的啊。」
仙台同學總說她喜歡我喜歡的東西,不論去哪裡也總是只看著我。去水族館的時候她不看魚,去動物園的時候她不看動物。如果我要她看,她還是會看,但我不覺得那樣根本算不上是看。我看不出來她會對任何東西產生興趣,這點有時會讓我有些害怕。
不管在哪裡,她都不會對那裡的東西抱持多少興趣。她只會看著我,就像是要證明她只屬於我一般。
我希望的正是這樣的她,但我覺得不能讓她一直這樣下去。
「仙台同學,告訴我漢堡排的做法。」
我讓手指靜靜在她喉頭上爬動,接著她便開口道:「首先從材料開始。」開始說起漢堡排的做法。
她的聲音傳導到我的指尖上。
只為了我而震動的喉頭讓我覺得很舒服。
這世界上有很多東西,而仙台同學應該在這麼多的東西中,選擇成為我專屬的所有物。
喜歡和討厭的事物。
還有朋友。
她應該從眾多選項中選擇我。
如果不能這樣,我會一直提心吊膽。
每次我一想到,若她不再對我有興趣、不再在乎我,一股不安便油然而生。
仙台同學和媽媽不一樣。
儘管我明白,但我還是很怕哪天被她棄之不顧。
我從仙台同學的脖子上拿開手,舔了舔乾掉的手指。
「宮城等下,這樣很髒,別舔了。」
她中斷了漢堡排的製作教學,向我拋來牢騷。
「這樣還好吧。」
「一點都不好。」
仙台同學這麼說著,緊緊握住我的手。
「放手。」
「不放。」
與這道輕輕的聲音同時,仙台同學把我的手抵在她的嘴唇上。
我覺得她還是再「正經」一點比較好。
創造選項也代表建構出她這個人。
「仙台同學,妳總是馬上就做出奇怪的事情。」
「妳不也是嗎?」
她應該和我一樣,要有喜歡和討厭的東西,也要有朋友。
舞香的存在帶給了我很大的救贖,我也應該允許仙台同學擁有這樣的關係。
但要是她再正經點,她就不會在乎我,她也不再是只屬於我的了。
我否定了希望她只屬於我、只看著我的念頭,也否定了正經的她。
「仙台同學,閉上眼睛。」
「不用閉眼也能親吧?」
「我沒說要親。」
「不是嗎?」
「好了快閉眼。」
仙台同學乖乖閉上了眼睛。
我擊敗了心裡那股不合理的想法,將嘴唇往她那邊貼了過去。
第322話
不管幾次都無法習慣。
昨天我和仙台同學做的,是只屬於我的她只會和我做的事情,如果我們再多做幾次這樣的事情,或許我總有一天會習慣,但我又無法想像,自己做這種事情做到習以為常的景象。
然而對我來說,光靠留在腦海中的仙台同學已經不夠了,甚至到了作夢都會夢到的程度。
澪同學和舞香來家裡玩;我觸碰了仙台同學。
很少有過的事情接踵而來,讓昨天的記憶深深留在腦中,我因此忘不了昨天的仙台同學,也開始想更了解平時的她。
我不後悔邀請澪同學來家裡,但我後悔昨天應她要求邀請舞香來家裡。
「關於仙台同學的吻痕,實際上到底是怎麼回事?」
舞香毫不掩飾好奇心地問道。
從早上開始,只要一有機會,她就想要跟我聊昨天的事情,就算現在我們去到學校附近的咖啡廳,她口中的話題依然沒變。
後方座位傳來了其他客人抱怨戀人的話語,我心想要是舞香的聲音能被這些聲音掩蓋過去就好了,但她說話的音量也不輸店裡的雜音,所以我只能乖乖回答。
「我不知道。不是只有澪同學認為它是吻痕嗎?」
面對課程結束後,興致依然不減的舞香,我只能回以類似這樣的回答。
昨天因為把澪同學邀來作客的關係,即使我不希望她們知道我不想被她們知道的事情,她們終究還是知道了。我在仙台同學身上留下的吻痕就是其中一個。好奇心發作的舞香因此問個不停。
雖然每一個都是我自己起頭的,只是我自作自受,但我還是想從所有人的記憶中抹去這些事情。
「哎,既然妳這麼說,那就這樣吧……志緒理,我感覺妳好像知道些什麼?」
「我覺得大概就像她本人說的那樣,只是燙傷罷了。」
「嗯──也是啦。要是仙台同學有對象了,應該會跟我們說吧。如果那真的是吻痕,就表示它不是男朋友留下的,但仙台同學也不是會鬧著留下痕跡的人吧?」
「嗯。」
我小聲回答,喝了一口冰茶。我碰到吸管的嘴唇上塗有仙台同學為我挑的唇膏,冰冷的液體流入我的喉嚨中。
今天舞香不用打工,因此時間多到不知如何打發。再加上她知道仙台同學今天去當家教,很晚才會回來,她更不會輕易就放我回去。
就算待在沒有仙台同學的家裡,我也只覺得無聊,但哪怕只有一秒也好,我想早點回去。我不喜歡等待,但只要等下去,仙台同學就會回家,也遠比讓現在的話題沒完沒了下去好。
「不過啊,澪同學應該不會把這種痕跡看錯不是嗎?」
坐在我對面的舞香把鬆餅切成小塊後,將其一口吃掉。桌上的鬆餅已經有大約一半消失在她的胃裡,但吻痕的話題卻遲遲不消失。
「誰知道呢。大家都是人,總有可能看錯吧。話說回來,舞香,為什麼妳沒跟我講打工同事的事情?」
我只能讓一直不消失的話題轉往別的方向,於是我拿出了昨天聽到的新消息。
「妳說打工同事,是指那個長得不錯的人?」
「嗯。妳不喜歡那個人嗎?」
我盯著自己的起司蛋糕,用叉子切下一塊。當我把叉子刺了進去,準備將它送到嘴邊的時候,舞香說道:
「我昨天也說了,我沒有想要和他交往,我對他的感覺也和喜歡不一樣。」
「這樣啊。但我還是覺得,要是妳有和我講這件事情就好了。」
我吃了一口起司蛋糕後,便看著舞香。
「志緒理,妳不是不太喜歡這種話題嗎?」
這倒是。
如她所說,我不是很喜歡這種話題。
我對誰長得好看,誰又在和誰交往之類的話題沒有興趣,就算問我「志緒理妳怎麼看?」也只會讓我很為難。這些話題只會引來麻煩事,因此我只能迴避。
「那,志緒理妳沒有在意的對象嗎?」
我知道最後一定會問到我,但這樣還是比繼續圍繞著吻痕好。
「那倒沒有。」
「妳沒瞞我?」
「我不會瞞妳的。」
「妳不就瞞了仙台同學的事情?」
「……那件事真的很抱歉。」
我知道我不該對自己和仙台同學合租的事情默不作聲。
我知道我一定要找機會告訴舞香,但有太多事情不得不一起說明,我實在說不出口。
「噢,看來妳在反省。」
「我會反省的,原諒我吧。」
我說的不是謊言。
我正在深切反省,深切的程度堪比海溝。
「這麼說來,妳沒把能登學姊的事情告訴仙台同學呢。」
舞香心血來潮似地說著,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呃──是啊。」
有所隱瞞是不好的。
因為被發現的時候反而更麻煩,所以還是趁能說的時候先說比較好。
雖然我這樣想,但有些事我還是說不出口。那時能登同學一直在講奇怪的話題,害我只能對仙台同學隱瞞我和能登同學見面的事情。
「咦,妳們聊了什麼不能對仙台同學說的話題嗎?」
「並不是這樣。單單只是我忘了。」
在我和仙台同學合租時定下的規矩中,並沒有規定我們不能對對方有所隱瞞。
因此就算我不說,應該也不會有人責備我,可是一旦有所隱瞞,之後就會開始說謊,內心也會跟著沉重起來。
「志緒理,我覺得妳那種保密主義不太好。畢竟仙台同學愛操心。」
舞香的話語變成利刃,深深刺進了我的胸口。
它深到無法輕易拔出,痛到我想當場倒下。
「我之後會注意的。」
能登同學的事情,讓似乎對任何事物都沒有興趣的仙台同學在意得不得了。仙台同學對我感興趣固然是件好事,但能登同學說出口的每句話都讓我頭痛到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要是連她也對我感興趣,我可高興不起來。
不過,我覺得我至少該把我和能登同學見面的事情說出來。正因為我沒說,事情才會變得越來越複雜。
「我之後還有很多事情想跟妳聊聊,妳有問題想問的話,我也會回答的。」
「嗯,就這樣做。」
我不能說出我和仙台同學的事情。
但我想讓舞香知道。
我想讓舞香知道,仙台同學只屬於我,不會有我以外的人在她身上留下吻痕。
總有一天要告訴她──
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會不會到來,不過我還是想減少我的祕密。
「那,我跟妳約定。」
我的手對舞香的話語產生了反應。
我差點就要碰到仙台同學為我挑選的耳環,於是我隨即把手停下。
耳環、約定與親吻。
儘管我現在不是想和仙台同學親吻,但我腦海中冒出了她親吻我耳環的景象。
「約好了。」
我用盡可能開朗的聲音對舞香說道,又吃了一口起司蛋糕。
第112章 只需要我和宮城
第323話
「小仙台,妳的表情很恐怖喔。」
能登學姊如此說道,她輕鬆的語氣好像根本不在乎我的表情似的。
「我是要讓人覺得恐怖。」
「這又是為什麼呢?」
「您心裡沒底嗎?」
「沒底?唔──還真沒有呢。總之妳可以先放開我的手嗎?」
學姊笑著,戳了戳我的手。
大約一個星期前,我得知宮城曾在宇都宮打工的地方和能登學姊見面的事情。雖然在那之後我聯絡了學姊,但我只有得到回覆,並沒有機會可以和她碰面,所以我不覺得我會放過現在這個大好時機會。
要是我讓她跑了,憑她這隨意的個性,我不知道得等多久才能再見到她。
「我是不介意放手,但能佔用學姊一點時間嗎?」
「聽妳這麼一說,妳好像說過有事情找我。我們要不要去哪裡坐坐,邊喝點什麼邊聊?」
學姊用開朗的聲音說完後,便試圖在被我抓著手腕的狀態下往前走。
今天該上的課都上完了,所以我很有空。
但我認為,我要說的話不適合特地找個地方邊喝邊說。話雖如此,我們現在在校舍與校舍間的這條林蔭大道上,也不適合聊這個。
簡而言之,眼下並沒有適當的場所能讓我和能登學姊談事情。
「在這裡就可以了。很快就能講完……學姊,妳和宮城見面了對不對?」
我這麼說著,猛力拉了一下學姊的手腕後,她便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就像想起來似地說道:
「我的確是在小宮城的朋友打工的地方和她見了面,這件事怎麼了嗎?」
「請問妳們聊了什麼?」
能登學姊有沒有去過妳打工的地方?
我和宇都宮確認過,除了前陣子講到的那次之外,學姊還有沒有去過她們店裡,結果她說,除了那次之外,她沒有在店裡見過學姊。
也就是說,能登學姊八成是有什麼理由,才會出現在宇都宮打工的地方的。學姊不會像澪那樣,因為單純覺得「好像會很開心」就採取行動。
「我覺得妳直接問小宮城本人比較快。」
「我問過了……但她說聊的內容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麼,就是這樣了。我們只是隨便閒聊而已,不過倒是蠻開心的。小宮城有說她覺得開心嗎?」
學姊莞爾一笑。
接著她又戳了戳我的手,像是在要我放手一般,於是我便乖乖放開了她。
「我沒有問她,所以我也不清楚。先不說這個,學姊,妳真的只是和宮城閒聊而已嗎?」
「是啊。」
「妳有事情瞞著我對不對?」
「真是這樣,就表示小宮城也有事情瞞著妳,妳沒關係嗎?」
「我覺得不好,但沒關係。」
其實我無法忍受宮城有話不能對我說。
我想知道她所有的想法,也想知道她一切的行動。比如說她現在在她學校做什麼、我去打工的時候她在家裡做什麼等等,這些我全都想從她口中問出來。
但我不覺得她會向我吐露一切,何況我也有話不能對她說。
比如說,我喜歡她。
我始終說不出口。
「妳覺得這樣沒關係?」
我對學姊確認般的話語回以「沒關係」後,她就直直盯著我瞧。
「看來妳很愛她呢。」
傳入我耳中的這句話沒有耍人的意思。
但我的心情無比惡劣,彷彿有個不明所以的東西緊緊黏在背上似的。
「……學姊到底有什麼目的?」
宮城和能登學姊見面。
而宮城隱瞞了這件事。
這兩個我都不喜歡,也不覺得有意思,因此我才來找能登學姊,並抓住了她。因為就算我對宮城追根究柢,我也不認為她會把我想知道的事情告訴我。
宮城總是會把「不好的事情」隱藏起來:就算她身體不舒服,她也不會告訴我;她不方便的時候,她就會離開家裡躲起來。
「什麼目的?」
「學姊妳接近宮城的目的。」
要是澪知道,我大可以問她,但她實際上能提供的資訊,也不會比之前在地獄集會時講的還多了。
既然如此,我只能直接問能登學姊。
「目的啊,硬要說的話,應該是為了澪吧。從高中時代開始,她就是我重要的學妹了。」
「澪?這不是和宮城沒關係嗎?」
「可能有,也可能沒有。」
伴隨這句模稜兩可的話語,能登學姊同時邁開步伐。我想抓住她的手腕,但隨即又收手了。她的腳步不像試圖逃掉的人那樣急促。
「我不是很明白學姊的意思,但要是澪真的那麼重要,妳要不要給她戴個項圈?」
我配合學姊的步調,悠悠走在她後面一點的地方。
「她又不是狗,我不會給她戴什麼項圈的啦。是說,妳和小宮城的同居生活還順利嗎?」
「不用勞煩學姊費心。」
「意思就是還順利嘍。」
我稍早感覺到的那股惡劣的情緒。
能登學姊剛剛說的話和它連結在了一起。
我的背上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這是怎麼回事?
快點想,拼命想,想出個答案來。
「以室友的身分,是吧?」
能登學姊的聲音闖進了我的思緒,我不由得停下腳步。
我很久沒聽到傳入耳中的這個詞彙了,對於這個詞的出現,我還是心裡有數的。
宮城突然跟我說「不做室友了」的那天。
那天宮城的態度實在很奇怪,我一直覺得事情不單純,而如果原因在於她和能登學姊見面──
雖然宇都宮說她記不清能登學姊是什麼時候去她打工的地方的,但如果就是那天,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小仙台,妳有在聽我說話嗎?」
稍微走在我前方的能登學姊回過頭來看著我。
我們的視線交匯。
宮城和學姊一定是在那天見面的。
我不知道學姊和宮城說了什麼,但絕不是什麼好事。
一點都不好。
我不能容忍這種事發生。
「……學姊,請妳不要和宮城扯上關係。」
能登學姊常常關照我。
但有些事情還是絕對不能讓她介入。
「意思就是我可以繼續和妳往來囉?」
「我維持現狀沒關係,但請妳不要再和宮城有所牽扯。」
「妳不用重複我也明白。總之我盡量。」
學姊笑也不笑地說道。
她的嗓音沒有抑揚頓挫,我聽不出她在想什麼。我不覺得她剛才說的話可信,於是我又重複一次:
「不是盡量,是絕對不要。我和宮城的事情會由我們倆來解決。」
「原來如此。妳們倆之間有問題需要解決啊。」
我不覺得學姊懷有惡意。
我也沒有打算對她做些什麼。
儘管我這樣想,我的手卻自己動了起來,握住她的手腕。
「抱歉啦、抱歉啦,我不是故意要惹妳生氣的。我也不會對小宮城做什麼,妳就儘管放心吧。」
能登學姊一邊解開我抓住她手腕的手掌,一邊以開朗的聲音這麼說完,接著加上一句「我先走嘍」,隨即繼續向前走去。不過她很快又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向我。
「對了,小仙台啊。」
「請說。」
「有考慮多教幾個學生嗎?」
「目前沒有。」
「真可惜。虧妳風評不錯的說。」
雖然能登學姊對我笑了笑,我卻無法回以笑容。
現在的我臉上的表情多半也好看不到哪去。
不過,她就像在表示完全不在意似的對我揮了揮手,拂去近乎危險的氣息,只剩下我還待在原地。
那個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只是單純覺得有意思?還是另有目的?
我感覺不太明白,但我更覺得不舒服。
我和宮城的問題只屬於我們兩人,不是別人可以插嘴的。就算停滯不前、陷入僵局,也應該由我們來想辦法;就算走得跌跌撞撞,甚至無路可走,我也依然希望能由我們來解決。
「唉……」我吐出一口沉重的氣息。
好想早點回家。
我不想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說出來,但我想看看宮城的臉。
「……回去吧。」
為了盡早回到我應該回去的地方,我向右一轉。但在我即將要起步的時候,一道高昂的聲音竄進我的耳中。
「葉月,我找到妳了!」
在我說出「澪」之前,她就已經衝到我的面前抓住我的手腕,就像我剛才對能登學姊做的一樣。
「妳沒有在看手機對不對?」
聽到這憤恨不平的聲音,我原先想從包包裡拿出手機,結果她就對我說:「妳可以不用看沒關係,告訴我妳現在有沒有空就好。」
「有空的話要幹嘛?」
我現在很趕時間。
我原本有時間,但現在沒有了。
不過我至少該聽聽她的來意,當成我沒注意到她傳訊息來的賠罪。
「葉月,妳的表情好可怕,妳心情也太差了吧。發生什麼了嗎?」
「什麼事都沒有……抱歉。」
的確發生了什麼。
然而,比起糾結在發生什麼事情上,阻止我回家才是大問題。當然了,澪沒有錯,只是時機不好而已。這時機可說是差到不行。
「別道歉了,我們去吃飯吧。雖然現在有點早。」
我現在沒有那種心情。
我想早點回家見宮城。
「也可以找小志緒來的。」
澪快活的語氣喚醒了我的記憶。
這麼說來,宮城曾經對我這麼說過。
──仙台同學,妳應該和澪同學打好關係。
為了博取宮城的信任,我必須和澪好好相處。
那次集會之後,我不斷拒絕澪的邀約。
但畢竟我問了她好多次關於能登學姊的事情,我至少該給她一些回報才對。
「好啊,就去吃吧。我想宮城應該在忙,所以就我們兩個去吧。我請客。」
「太好了!」
「我先稍微聯絡一下,妳等會兒。」
我這麼說著,從包包裡拿出手機。
『我和澪去吃飯,今天會晚點回來。』
我送出訊息沒多久,就收到了宮城『我知道了』這樣冷淡的回覆。
第324話
宮城不在。
她明明沒有打工,也沒有參加社團,卻不在家裡的任何一個地方。
我站在要是宮城不在裡頭會很反常的房間外,敲了敲房門。
咚、咚。
門對面沒有聲音,也沒有物體發出的聲響。
我把耳朵緊緊貼在門上。
裡面沒有人的氣息。
我看了一下手機。
和剛才看的時候一樣,沒有任何訊息或來電。
在我傳訊息告訴宮城,我要和澪一起去吃飯的時候,她只回了一句『我知道了』。我沒有傳訊息說會晚歸或者有事之類的,當然也沒有打電話。
我把包包放在公共空間的桌子上,往椅子一坐。
『我到家了。』我傳了這樣的訊息給宮城,接著又加上一句『妳會晚點回來嗎?』不過就算等了一分鐘甚至兩分鐘,我都沒有收到回覆。
我也傳訊息給宇都宮,問她知不知道宮城在哪裡。
她沒有回訊息。
這也是當然的。
畢竟時間都還沒過去十秒。
只要冷靜想想,就會發現這件事不值得驚慌。
任何人都有可能和朋友出門而晚歸,也有可能忘記事先聯絡。
如果宮城正和別人待在一起,那個人多半就是宇都宮,她們可能玩得正開心,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我傳訊息。宮城有時候也會和那位叫做朝倉的朋友玩得太嗨,因而忘記時間。
雖說如果真是這樣,我也會很火大就是了。
我趴在桌子上,用額頭敲著桌面。
但該不會──
我說要和澪去吃飯,因此惹宮城不高興,害她離家出走了。
也有這種可能。
雖然宮城要我和澪好好相處,但她也說這樣會讓她很火大。所以我不能不去思考這種可能性。
「唔──」
假設這是事實好了,要我和澪打好關係,又要同時不讓宮城發火,這幾乎無異於天方夜譚。
「真的做不到啊。可是……」
因為我和別人過從甚密而不開心的宮城實在很可愛,可愛到我想讓她再更不開心一點。
然而比起看到那樣的她,我更想和一如往常的她待在一起。
和澪一起出門固然開心,但還是完全比不上和宮城一起度過的時間。
我想優先的對象是宮城。
然而這樣依舊改變不了什麼。我知道就算維持現狀,我也無法博得她的信賴,也無法成為她希望的樣子。
如果能讓我和宮城以外的所有人從這世界上消失,這或許就是最好的方法,可是如果我真有這樣的力量,我早就付諸實行了。
「不過,今天和澪出門也算是值得了。」
透過和澪的對談,我比之前更了解能登學姊了。雖說我答應和澪吃飯全是出於盤算,但我收穫頗豐。
從高中時代開始,能登學姊就很關心不穩重的澪,甚至會插嘴她的交友關係。
即使升上大學,這樣的關係似乎還是沒有改變,澪說能登學姊如今也很關照她。
看來能登學姊比我想像的還要在意澪。
「我是不是被她提防了啊?」
儘管我並沒有可疑到需要被人提防,但或許是因為我開始跟澪親近起來,導致能登學姊開始注意我。
換作是高中時代的我,不論面對的是澪還是能登學姊,我多半都會表現出討她們喜歡的樣子,但現在我已經放棄不必要地配合他人的做法,我只覺得這種關係很麻煩。
「我不懂連宮城也要牽扯進去的意義在哪裡。」
「唉,」我嘆了口氣,接著抬起頭來。
我拿起手機,正猶豫該不該聯絡宮城時,宇都宮傳了『志緒理在我家,她剛剛回去』的訊息過來。過了幾十分鐘後,宮城的聲音傳入了我的耳中。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
宮城笑也沒笑一個就徑直想往房間走去,我站起身來拉住她的衣服,讓她坐到椅子上。
「會晚回來就早點聯絡啊。」
我這麼說著,為了不讓她逃跑而站到她面前。
「我想說妳要去見澪同學,應該會比我還晚回來。」
「就算妳這樣覺得,也要先聯絡。」
「那麼,懲罰遊戲。」
宮城以只能用不高興來形容的嗓音說道。
「我來?」
我很不開心。
開始住在一起之後,我們制訂了「會晚歸的時候要先聯絡」的規則,而這次打破這條規則的人是宮城。要做點什麼當成懲罰遊戲的人應該是她,而不是我。
「不是。」
宮城吐出更加低沉的聲音。
「不是什麼?」
「我來懲罰遊戲。仙台同學,妳有什麼想要我做的嗎?」
「吻我。」
「為什麼妳馬上就給我這種答案啊。妳該不會真的是個笨蛋吧。」
「我又沒有其他現在想做的事。」
「換個別的吧。」
「那麼,宮城妳告訴我心情不好的理由。」
因為妳和澪同學一起吃飯,讓我很不爽。
我希望宮城這樣回答。
我希望她表示嫉妒,並狠狠瞪著我。
「倒也沒有不好。」
宮城的視線落到地上,她靜靜地說道。
她並沒有照我想的那樣去做。
但要是她真的照我想的去做,我反而會開始擔心她怎麼了,因此不管她決定怎麼做,我都接受。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抱怨一下,於是我嘀咕了一句:「明明就很差。」隨後宮城低沉的聲音傳來:
「……我只是在想,不知道妳和澪同學玩得開不開心。」
「我只是因為妳要我和澪好好相處,我才和她去吃飯的。」
我以絲毫不掩飾惡劣心情的語氣如此回應後,宮城便抬起視線看著我。
「是因為我這樣跟妳說,妳才去和她吃飯的嗎?」
她的聲音有點大。
我失敗了。
我肯定是不小心說出了不說為好的話。
「沒錯。我今天碰到了能登學姊。」
我想改變似乎不會發生什麼好事的話題,便下意識說出了原本沒打算說出口的話。
「……這樣啊。能登學姊說了什麼嗎?」
「她說見到妳很開心。」
「是喔。仙台同學呢?開心嗎?」
「妳是指碰到能登學姊?」
「不是,我是指和澪同學一起吃飯。」
宮城把這個講到一半的話題切換回去。
我覺得今天的她不太行。
「還可以吧。」
我冷淡地如此回答後,宮城便用腳尖頂了頂我的小腿。
「澪同學邀妳吃飯的時候,還會約別人嗎?」
「有時候會,不過今天只有我們倆。」
「這樣啊。」
「妳覺得我不跟澪見面比較好?」
「我沒有這樣說吧。我只是希望妳只和澪同學見面,只和她打好關係而已。」
沒意思。
好無趣。
宮城都不說些好話。
我想要宮城告訴我「我希望妳別再和澪見面」,但她是絕對不可能說出這種話的。
我知道。
我必須和澪友好相處。
「我會誠心誠意和她做朋友的。」
我輕輕對宮城伸出手,摸了摸雞蛋花的耳環。
我將嘴唇湊近,在觸碰到的前一刻退開。
這只耳環有著意義。
要是宮城喜歡上了我以外的人。
到時候,我希望耳環可以代替我祈求她得到幸福。
這只耳環的涵義是祈求重要的人得到幸福,而我也是把這樣的心意寄託在耳環上,再將它送出去的。可現在的我,甚至無法容忍耳環祈求宮城和我以外的某個人得到幸福。
這只耳環應該祈求我和宮城可以得到幸福。
「宮城,我之前也說過了,妳趕快幫我選一副吊墜吧。要買項鍊也可以。」
我的耳朵上戴著宮城為我選的耳環。
但它不像我送給宮城的耳環那樣「沉重」。我不認為我和她對我們彼此的感情應該均等,但我覺得她應該再對我投射一點「感情」。
「……可以是可以,妳再等我一下。」
宮城難得老實接受了我的意見。
「等一下是等多久?」
「我不知道,但我會認真挑的。」
「妳要買的時候先跟我說。錢我來付。」
「不用了。我會自己選,自己買,然後為妳戴上。還有,我幫妳挑項鍊,妳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妳每一次和澪同學見面時,當天都要聽我的一個要求。」
「可以啊。今天也要嗎?」
如果是宮城說的,不管兩個三個我都聽。
至今我也聽從了許多次的命令。
「今天妳要對我的耳環發誓,每次和澪同學見面時都要聽我的話。」
「我知道了。」
我碰了碰宮城的耳環,複述了一次她剛剛說的話。接著我親了她的嘴唇,而不是她的耳環。
我慢慢地、輕輕地觸碰了一下之後,便挪開嘴唇。
儘管宮城皺起了眉頭,她卻沒有任何抱怨。
她的腳尖比剛才更用力地抵在我的小腿上。
「另外,我還有一件事要說。」
宮城用平板的聲音這麼說道,然後看著我。
「什麼事?」
「打工。」
「咦?誰?」
「我。」
「……啊?」
宮城說出了我完全沒料到的話語,讓我的思考完全中止。
第113章 無法告訴仙台同學
第325話
桌子上放著仙台同學的包包。
我抬起頭來,眼前是她面無表情的容顏。
現在的公共區域,正籠罩在一種儘管不算險惡,但也不太和諧的氣氛之中。
「打工?宮城妳去打工?妳在騙我吧?」
一直站在我面前的她用沒有感情的聲音問道。
「我沒有要騙妳的意思。」
「……太奇怪了吧。我認識的宮城是不會去打工的。」
「我也是會打工的。都上大學了,而且舞香也有在做。」
每個人都會去打工之類的。
不只舞香,朝倉同學也有在打工,而仙台同學更是如此。
所以我去打工一點也不奇怪。
──雖然我很心不甘情不願。
「該不會是宇都宮邀妳去的吧?」
「不是。」
「那是誰邀妳的?」
「沒有人邀我。」
我斬釘截鐵地說完後,她便對我投以懷疑的視線。但真的沒人邀我去打工,這是我自己決定的。
「……妳去打工的理由是?」
彷彿要探尋我本意的問題傳入耳中。
「因為我想要錢。」
「我不是在說這個。我想知道的是妳要用打工賺到的錢做什麼。妳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仙台同學用比剛才強硬的語氣說道。
她這態度已經可以用高壓來形容,我的腦海中冒出「訊問」這個詞。
如果把仙台同學比喻成刑警,那我就是犯人。
可是我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我沒有必要跟妳說。」
「為什麼?告訴我也沒關係吧。還是說妳要的東西讓妳這麼難以啟齒?」
關於要用打工賺到的錢做什麼,雖然沒有到非隱瞞不可的地步,但我還是不想說。要是我不小心說出口了,事情就會鬧很大,我就會送不出我原本要買的東西了。
「……要買什麼都沒關係吧。」
──要不要讓別人一看就知道,我是宮城妳的東西呢?
仙台同學所說的這句話一直在我腦中揮之不去。
我們去水族館的那天,她戴上了我高中時送給她的項鍊當成「印記」,而在我告訴她應該換一條更好看的項鍊之後,她便跟我說:「那宮城妳來選吧。」
從那之後,我就一直在想,要給她戴上一條新的項鍊,當成「讓人知道她屬於我的印記」。
而如果我要買這樣的東西,我就不該用父親給我的錢,而是用我自己的錢買。
「妳瞞著我才更在意啊。告訴我嘛。」
「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絕對不會說。
說了就無法回頭了。
雖然我說要打工,但我不覺得自己適合,而且我也在猶豫,該不該把要讓仙台同學戴在身上的東西送給她本人。
比起我挑的東西,應該還有更適合她的選擇。
論耳環,我一直覺得由我以外的人來選,可以選到更適合她的。我對自己的選擇沒有信心。
話雖如此,因為我要仙台同學好好跟澪同學做朋友,因此她們見面的時候,仙台同學身上一定要有可以讓別人知道「她屬於我」的印記。
「如果妳有想要的東西,妳不妨使用那筆錢。」
仙台同學說出了彷彿要動搖我決心的話語。
所謂的「那筆錢」,是由高中時的我交給仙台同學的一張張五千圓累積而成。
但「那筆錢」不是我能用的。
雖然錢是我給的,但那些本來就是父親給我的錢,仙台同學則是把它們存了起來。用這些錢買的東西不配成為印記。因此如果我要送項鍊給她,儘管我很討厭,我還是只能去打工。
「不要,我不想用它。」
今天我知道仙台同學和澪同學一起去吃飯後,我很火大。我想把之前說的那些話丟進垃圾桶,把我要仙台同學好好和澪同學做朋友的事情當成沒發生過。
我知道有個東西能讓我處理這種感情。
「妳決定好去哪裡打工了嗎?」
「還沒決定。」
「那我們一起打工吧。」
仙台同學對坐在椅子上的我靠近了一步。
她站在我面前的樣子,就像在堵住我的去路一般,原本已經很近的距離又變得更近了。今天的她有點可怕,讓我想要逃開。但她正站在我的面前,我逃不了。
「我一個人去。」
「為什麼?妳不是還沒決定好去哪裡打工嗎?我們去找能一起打工的地方吧。」
「我不會和妳一起去。總之妳先退後一點。」
「宮城妳先退後再說。」
「坐在椅子上退後?」
「對。」
「不可能的吧。這不是一看就知道的嗎?」
「我不知道。」
仙台同學抓住我的手。
我們視線交匯後,她就用力握住,我感覺有點痛。
「放開我。」
「……如果妳想要我放開,那就別去打工了吧?」
仙台同學對我說出不久前我對她說的話。
我和她不一樣。
如果她要我放棄打工的想法,我就會開始想放棄。
我本來就不是非得打工不可。只要我稍有鬆懈,想要放棄的那個我就會探出頭來,在我耳邊低聲說:「用不是自己的錢買也沒關係啊。」
我的意志力就像棉花糖一樣輕飄飄、軟綿綿的,只要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能讓它溶解消失。
「宮城。」
仙台同學輕聲呼喚著我,牽著我的手又更用力了一些。我猛然拉了一下她的手,她便失去平衡,改抓住我正在坐的椅子椅背。
我也縮短了本來就很近的距離,堵住她的嘴唇。
是兩秒,還是三秒?
我在短到我覺得不夠的時間裡吻了她,接著移開身子。
「答應我吧……我也同意妳去打工了啊。」
我強行拉開她牽著我的手,推了她的肚子一下。
原本很近的距離隨之拉長,我聽到她不高興地說了一句「是沒錯」。
或許我沒必要徵求仙台同學的同意。
但她在開始打工之前,有徵求過我的同意,所以我也跟著這樣做了。
「如果妳有意見,妳也不要去打工了。」
不是只有仙台同學對打工不滿。
我也始終都無法接受她去打工,希望她可以辭職。
儘管我容忍她和家教的學生碰面。
儘管這真的讓我很不爽。
儘管我希望她別再跟她那位學生見面。
但我還是一直容許她去打工。
「仙台同學,不要不講話,回答我吧。」
我輕輕踢了沉默不語的她一腳。
「……這樣好了,我會同意妳去打工,所以妳要認真再親我一次。」
仙台同學用謹慎的態度勉強答應,接著抓住了我的胳膊。
「認真是指?」
如果親吻加上了「認真」這個要求,我該怎麼做呢?
雖然我明白,但要是我稍微問一下,她一定會回我「妳想要我教妳嗎?」這樣沒意思的回答。這種時候的她絕不會做什麼正常的事情,因此我搶在她做出一些沒意義的舉動前用力踩住她的腳。接著我站起身來,吻了她柔軟的嘴唇。
她的手環過我的腰,我們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
我明明不記得有同意過她,她卻逕自把嘴唇按了上來,於是我以不會讓她受傷的力道咬了她一下。
她沒有退開。
我再稍微用力地咬了一下後,她又繼續把身子靠了過來。
我用舌尖掰開她微張的嘴唇並伸了進去,接著就碰到了她的舌頭。那個柔軟又有彈性的東西纏住了我。
我讓她交換了些許熱度之後,便把嘴唇挪開。
「還不夠。」
仙台同學喃喃道。
「不夠我也不會再跟妳接吻了。我要回自己的房間去。」
我這麼說著,想從她的旁邊通過時,她抓住了我的手腕。
「宮城,妳兼職要做多久?」
「我不知道。」
「妳還沒決定好嗎?」
「現在開始決定。」
「妳做事真的一直都很沒計劃耶。」
仙台同學傻眼地說道,放開了抓著我的手,但她的手指馬上又像剛剛交纏的舌尖那樣,緊緊扣住了我的手指,因此我還是回不到我的房間。
「我不會一直做下去的。」
我低聲回道,想掙脫開她的手,但她不肯讓我掙脫。
「暑假妳也要打工嗎?我想了解一下妳的行程。」
「行程?」
「我想知道妳有沒有時間。」
「有時間的話要做什麼?」
「我想說我們倆要不要趁暑假的時候去哪裡轉轉,畢竟明年似乎會很忙。」
聽到這番完全沒有料到的話語,我頓時鬆開了手。
「具體是去哪裡?」
「如果妳可以接受兩天一夜,那我們去泡溫泉。」
「不要。」
溫泉之類的絕對不行。
「為什麼?」
「泡溫泉之前不是要先洗澡嗎?」
「對啊,是這樣沒錯。這有什麼問題嗎?」
「有。仙台同學妳絕對會叫我跟妳一起洗。」
「一般來說,都一起來泡溫泉了,肯定會一起洗澡的吧。」
她講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讓我忍不住瞪著她。
「對我而言沒有這種一般來說的。」
要泡澡就必須脫光衣服。
我沒辦法在沒有保護的狀態下待在仙台同學身邊。
「那麼,不去泡溫泉也可以,我們去旅行吧。」
「只要妳別在出發前才擅自決定目的地就可以。」
「好喔。之後我們來商量商量吧。」
仙台同學這麼說著,又要跟理所當然一樣吻我,因此我用力往她的腳掌踩了下去。
第326話
打工真的太強人所難了。
我不想去。
但要是我不打工,我就買不成項鍊了。
「唉……」我嘆了口氣,在床上躺下。我把仙台同學擅自取名為「洛洛」的黑貓布偶放到肚子上,又嘆了一口氣。
自從我告訴仙台同學要去打工以來,已經過了一星期多一點。
別說找到兼職了,我甚至還沒開始找。
就算我有幹勁,我的勇氣依然是離家出走的狀態,沒有回來。不,我感覺我的幹勁也要步上勇氣的後塵,消失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
想要阻止我去打工的仙台同學今天很晚回來。她去教學生之類的人讀書了。她和我不同,她從未對自己決定要做的兼職感到厭煩過。
「告訴我打工要怎麼辦吧。」
我拉了拉無嘴黑貓的前腳。
我知道要去哪裡找兼職。
我可以去校內的公布欄那邊看看,可以上求職網站找。
也可以請朋友介紹給我。
雖然方法很多,但我每個都不想嘗試。意思就是我想遠離打工這項行為。
項鍊的話,大概打工一個月就能買到,再不濟兩個月也肯定夠。如果我送仙台同學貴得嚇死人的東西,她想必也不會收下,所以我沒必要一直打工下去。
因此若從時間的角度來想,打工就不是那麼困難的了。
我只要忍受一陣子就可以了。
但我還是不想行動。
雖然沒有「不買項鍊」的選項,但只要一想到打工的事情,我的心情就會光速墜落。
我大可讓我的分身代替我去,然而我的分身肯定也和我一樣意志力軟弱,她大概也會表示絕對不想打工。
我摸了摸黑貓的腦袋,把它放到枕頭旁邊。
我翻了個身,看著天花板。
不管是我還是我的分身都很不可靠,在這種狀態下要怎麼處理打工這件事才好呢?
「唉……」我用力嘆了口氣,接著我就聽到了「東東」的敲門聲響。
我抬起身子,下了床,把房門打開。
「歡迎回來。」
我對似乎剛打工回來的仙台同學這麼說道後,她便回了我一句「我回來了。」接著問我:「宮城,妳吃飯了嗎?」
「吃了。仙台同學妳呢?」
「我想說煮個義大利麵。妳要吃嗎?」
「再吃我會變胖的。」
「這樣啊。那我來泡茶,妳過來吧。」
「不要。妳別管我了,去吃飯吧。」
我今天沒有心情和打工回來的仙台同學說話。
只要和她待在一塊,我就會去思考自己不怎麼想去思考的打工。我原本只是希望她早點回來就好,不過我現在看到她的臉,也聽到她的聲音了。
所以,已經夠了。
「那要吃冰嗎?」
仙台同學說出了一個家裡冰箱沒有的東西,對我莞爾一笑。
「冰箱裡沒有吧?」
「我去買了,妳要吃嗎?」
「……妳有話要告訴我對不對?」
只要她像這樣死不放棄,就表示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我當然預料得到這對我來說不會是什麼好事,因此我的語調也自然而然低沉下來。
「洛洛換位置了?我之前也看到它在床上過。」
仙台同學這麼說著,伸手指向我房間裡。
我差點跟著回過頭去,但我想用力忍住了。
「沒換。」
我腦子裡都是打工的事情,忘記把黑貓放到書架上了。就像仙台同學說的一樣,布偶現在正在我的床上。
有夠火大。
她總是會去注意那些不用注意也沒關係的細節。
「洛洛不是一直都在書架上嗎?如果沒換,那它為什麼會在床上呢?」
「這個……我只是想檢查一下它有沒有弄髒而已。」
「它那麼黑,用看的也看不出哪裡弄髒吧?」
仙台同學說著沒意思的話,不停看著我的房間,於是我往公共區域跨出一大步,把門關上。
「仙台同學,妳要說的就只有布偶的事情嗎?」
「不是。不喝茶也沒關係,過來這邊吧。」
她露出柔和的笑容,抓住我的手腕。
給她這麼一拉,我也慢吞吞的坐到椅子上。
仙台同學暫時走開,從架上拿出鍋子。她一邊往鍋子裡注水,一邊說了句「那個啊。」
「怎麼了?」
「打工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了?」
她把裝了水的鍋子放在爐子上,打開瓦斯。她一邊準備義大利麵和醬汁,一邊用沒什麼的語氣問道:「我是問妳打工決定好了沒有。」
「還沒決定好。」
「看來也是……妳真的想打工嗎?」
和我說話的仙台同學並沒有看著我。
她像是在對鍋子說話似的對我問道。
我只好在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麼表情的狀態下反問。
「為什麼問這個?」
「我只是覺得,要是妳還沒決定就好了……騙妳的。需要我幫妳找兼職嗎?」
仙台同學平靜地問道。
「不用了。我會自己找。」
無論是打工還是找兼職,這些事都是我沒有經歷過的。
做沒有經驗的事情總是會覺得有點無助。
但我不想依賴仙台同學。
這就像是買東西給她之前必經的儀式,如果讓她插手,這件事的意義就不對了。
「宮城。」
仙台同學轉過頭來。
「怎麼了?」
「妳知道學校也會有打工的機會嗎?」
「我知道。仙台同學,妳是不是把我當成小孩子還是什麼了?」
「是沒有,只是有點擔心而已。」
「擔心什麼?」
「各方面都有。」
「各方面?」
「怕妳去什麼奇怪的地方打工啊,又或者……」
仙台同學說到這裡,又把話吞回去了。
「或者怎樣?」
「──認識一些奇怪的人之類的。」
「妳可以不用擔心這個,先擔心妳的熱水吧,妳不是要煮麵嗎?」
「這個倒還好。」
仙台同學沒有看鍋子,而是直直盯著我。
就算看她的表情,也看不出她在想什麼,但我看得出來,她說在擔心我並不是騙人的。
「仙台同學,我去洗澡了。」
即使她擔心我,我要做的事情還是不會改變,但我怕我會利用這個機會依賴她。
「怎麼突然說要去洗澡?」
「都已經這個時間,而且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儘管磨磨蹭蹭地浪費了不少時間,但我差不多得開始找兼職了。再繼續拖下去,就會一事無成地迎來暑假了。
我背對仙台同學,回到房間。
我把枕邊的黑貓放到書架上,瞄了一眼手機。
我知道這不是什麼很好的方法。
──澪同學。
之前她來家裡玩的時候,有講到打工的話題。我沒辦法去她所說的咖啡廳打工,但她的人脈廣闊到無謂的程度,如果我告訴她我在找兼職,她可能會介紹一些機會給我。
我也想過拜託舞香,但要是跟她說了,她肯定會要我跟她一起賣漢堡,所以我不要。如果真的變成那種情況,我看到她工作得那麼開心的模樣,無疑會因為自己完全比不上她而情緒低落的。
「……總之先洗澡吧。」
要不要聯絡澪同學。
這個結論可以晚點想出來。
泡在熱水裡慢慢想。
等到仔細斟酌該不該把命運交給澪同學之後,再做決定也不會太遲。
我拿好換洗衣物,走向浴室。
第327話
我在浴缸裡泡了整整一小時,再三思索。
泡到頭昏腦脹的我如今仍在猶豫。
我自己一個人窩在房間裡,眉頭深鎖,但還是想不出結論。自從我坐到床上,在手機上輸入「我有事情想找妳商量」之後,已經過了十五分鐘,我卻遲遲沒有按下傳送鍵。
如果我把這則訊息傳給澪同學,我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就算我臨陣退縮,告訴她「請當我剛才沒說過這件事」,她也一定會問我要找她商量什麼,不肯就此罷手。那樣一來,我還是得說出打工的事情。
還是別告訴她了吧?
我甩下手機,躺在床上。
我一閉上眼睛,溫暖的被窩就散發出誘惑,要我忘掉一切,呼呼大睡。柔軟的床鋪和仙台同學不一樣,雖然它不會說話,但它會把放鬆下來的方法直接教給我的身體。
只要我可以安穩地睡到天亮,心情多半會和現在截然不同。
我想必會覺得打工怎樣都好,也會把試圖聯絡澪同學的想法歸因於一時的迷茫。
被窩比仙台同學溫柔,比她擅長將我慣壞。
想抵抗不好的自己也是徒勞無功。
就算我把打工的事情當成沒發生過,投入被窩的懷抱,也不會有人有意見。仙台同學都要我別去打工了,她肯定也會很高興的。
──雖說我打工是為了買下能讓人知道「仙台同學屬於我」的印記,也就是能讓人知道「我擁有『專屬於我的仙台同學』」的項鍊。
我輕輕摸著棉被。
至今為止,仙台同學和我做了好幾次不會和別人做的事情。
只要能和她做這種事的人只有我一個就好。
因此我還是需要一條項鍊。
我認為我必須要在仙台同學的身上留下印記。
我抬起身子,拿起手機。
我不知道我該不該找和仙台同學交情不錯的澪同學商量打工的事情。我覺得只會發生麻煩事。
即使如此,我也不認識其他能介紹工作給我的人了,而如果要我自己找,軟弱的另一個我想必就會探出頭來,讓我裹足不前,因此我只能採取可以強行推著自己往前走的手段。
我靠著氣勢讓沒有動作的手指動了起來,將或許不該傳送出去的訊息傳送給澪同學。
我重複了幾次吸氣和吐氣,過了一分鐘後,手機響起了來電鈴聲。
「咦?」
澪同學的名字在手機的畫面上舞動,我連忙跳了起來。
不,實際上它只是很普通地顯示在螢幕上而已,但在我眼中,它就是在愉快地跳著舞。
「……為什麼打電話過來啊。」
我看著開心唱著歌的手機看了幾十秒。
鈴聲始終沒有停下。
看來對澪同學來說,不存在放棄的選項。
「……喂?」
我抱持決心接起電話,接著手機裡就傳來她十分有精神的聲音。
「哈囉哈囉哈囉~小志緒,謝謝妳找我~原本我還以為妳不會拜託我幫忙,但看到妳找我,我實在高興得不得了,就打電話給妳啦。現在我非常有時間,要陪妳談不管一小時還是兩小時都沒問題,所以妳要找我商量什麼?」
好長。
她的問候比我認識的所有人都還長。
而且我還聽到她把時間設定在一個很不妙的範圍。
因此我已經開始後悔聯絡她了。
「那個,其實妳可以不用打電話來的。」
「我看到妳的訊息寫有事商量,想說直接和妳講比較好。畢竟用打字的可能傳達不清楚嘛。用說的能讓對方了解得比較詳細,也能把心情傳達出去,不是嗎?」
「……是沒錯。」
「啊,該不會妳想商量的是那種難以啟齒的話題?」
「並不是這樣。」
就商量而言,話語比文字更有效果,也更能讓對方理解自己的想法,她說的並沒有錯。
雖然就我來看,澪同學的情緒可說是高漲得過頭,但我從她身上感覺不到捉弄我的氛圍。她應該會很認真地陪我商量。
只不過,打電話還是不太好。
「是說,妳講話是不是有點太小聲了?」
澪同學大聲說著,可這也沒辦法。
因為仙台同學就在隔壁房間。
我不想讓她知道我找澪同學商量事情,所以我不能讓她聽到我在說什麼。
我知道就算我用平常說話的聲音講電話,她也不會聽到,但不管怎樣我講話的音量就是會逐漸變小。
「都晚上了,會吵到鄰居的。」
我壓低音量說道。
「也是啦,都過十一點了,就這樣吧。那麼,是要商量什麼?」
「這個……」
我還是無法順利說出「打工」這個詞。
我的意志力實在不夠可靠,於是我倚在隔著我與仙台同學的牆上。雖然我不想讓牆壁另一邊的她聽到,但只要我挨著靠近她的那面牆壁,想打工的心情就會變得更加強烈。
「……那個,我想找妳商量的,是關於打工的事情。」
「哦、哦哦~!?小志緒想打工了嗎?」
「嗯。」
「那妳可以去我之前去妳們家玩時講到的咖啡廳打工嗎?」
「這個就……」
「嗯?不是要去咖啡廳打工嗎?」
「……我希望妳能介紹我可以不用露出笑容的工作……」
「……那是什麼工作?」
經澪同學這麼一問,我便告訴她,希望她能介紹不需要陪笑的工作給我,我也順便跟她說,我不適合假笑。
「原來如此,不能叫妳接待客人啊。」
「唔~~」澪同學低吟道。
在我決定打工的時候,我率先回想起來的,是高中的文化節。
那時班上辦的是咖啡廳,我被要求擔任服務生。
帶著笑容接受點單,帶著笑容送上餐點──我想盡辦法達成了這項一點意思都沒有的職責,然而那次文化節還是讓我對打工的厭惡感越發強烈。
就算升上大學,我也絕對不會去打工。
高中時代的我是這樣想的。
但未來是會改變的。
「有那種工作嗎?」
就算我沒辦法做服務業,我還是想要去打工。
「小志緒,妳打算打工多久?」
「……一星期。」
「好短!會不會太短了啊?」
「其實是一個月左右。」
「哎,這樣也算是短期,不過既然只有一個月,要不要來我們咖啡廳打工?」
「我覺得自己沒辦法應付客人。」
如果我硬是答應做不到的事情,絕對不會發生什麼好事。
就算我找不到兼職的機會,我也應該說出實話。
「那我就不安排妳去會拋頭露面的外場了,內場可以吧?」
澪同學就像是想起個好主意似地說道。
「意思是我要去準備餐點?」
「沒錯。」
「可是我很不會做料理。」
「說是內場,其實也不是要妳做什麼很難的餐點,而且還有洗碗之類的其他工作,我覺得妳一定可以的。還有,我們正在招募的是外場人員,所以人手不足的時候,還是得麻煩妳去點單和送餐,不過到那時候會讓妳跟著別人的。」
澪同學正掛著滿面笑容。
手機另一邊的她肯定是這種表情。
即使她推薦咖啡廳的工作給不想做服務業的我,我也感覺不到她抱持惡意。我不覺得她會騙我說是內場,實際上卻要我做外場的工作。
但我就是不感興趣。
當我默不作聲的時候,澪同學用快活的聲音說道:
「雖說如果我不和姑姑確認一下,我也不知道結果怎樣就是了──啊,姑姑是指我們店的店長。那麼,要是妳想做,我可以幫妳問問看,怎麼樣?」
澪同學不是壞人。
在我像這樣和她談話的時候,我就很明白這點了,我也知道她和仙台同學的感情很不錯。
──儘管我覺得這樣一點意思也沒有。
不過,現在不是思考她和仙台同學關係如何的時候。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勝任,但可以麻煩妳幫我問問看嗎?」
「OK!好啊,我幫妳確認一下。雖說我還是很希望妳能來外場就是了。」
澪同學愉快地說道,接著問道:「還有其他要商量的嗎?」
「沒有了,只是我希望妳可以向仙台同學保密剛才的事情。」
「為什麼?」
「呃,因為我想保密到正式決定為止。」
我用有些快的語速答道。
「我懂了。那我會努力保密的。」
「努力?」
「因為我口風不是很緊嘛。不過,既然妳都拜託我了,我還是會努力一下的。」
令人感到不安的話語從手機話筒中傳來。
或許我不該和她商量的,但事到如今我已經不能回頭,我也沒打算回頭。
「我相信妳。」
「交給我吧!那我先去和姑姑說一下打工的事情了,一有進展我就聯絡妳。」
「我知道了。謝謝妳今天陪我商量。」
「如果妳還要再講一小時甚至兩小時,我都能陪妳就是了。」
「該說的已經說完了,沒關係。」
我說出為這段話題收尾的話語。
儘管這樣講對她不好意思,但我一想到如果我不及時打斷,她可能會真的講上一小時甚至兩小時,我就覺得要嚇死了。
「這樣啊。之後就儘管交給我吧,我會一直幫妳的。」
澪同學這麼說完後,又說了一句「拜拜囉」,然後自己掛斷電話了。
第114章 不希望宮城對我說的話
第328話
我無法接受。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宮城要去打工呢?
我在為夕陽染紅的人行道上大步前進。
不冷不熱的風迎面而來,吹拂著我的頭髮。
我咚咚地踏著步伐,以要把人行道上的磁磚踩成兩半的氣勢朝著家裡的方向走去。
『我請澪同學介紹打工給我了』
當我早上隨著前往學校的電車搖搖晃晃的時候,宮城傳了這樣的訊息給我,而我到了學校之後,澪又跟我說了一次「我介紹打工的機會給小志緒囉」。
我有料到澪會這樣說,不過就算是這樣,我姑且還是要問一下詳細的情況。最後我知道的,是宮城要打工的地方就是我之前工作過的那家咖啡廳,也就是能登學姊常去光顧的那一間。
為什麼要做這些多餘的事情啊?
雖然我很想這樣逼問澪,但我只能勉強擠出笑容回答「這樣啊」。不過最後我實在沒辦法和介紹打工給宮城的犯人開心去玩,也沒能答應和她一起去吃飯的邀約。
六月已經過半,七月即將到來。
等過完這陣忙碌的日子後,暑假應該就會在轉眼間來臨,我差不多也該和宮城規劃放假的行程了。然而,我並不想在那之前,因為聽到她預定的打工地點而大受震撼。
打從聽她說要去打工以來,已經過了超過兩個星期,卻沒有任何進展,所以我原本以為她已經放棄了。
我必須盡早回到家裡。
我想告訴她的話就和山一樣多。
身為我朋友的澪介紹打工給宮城,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上次澪來我家玩的時候,有說過在招募兼職人員,但和這件事沒關係。澪是我的朋友,宮城不應該隨便拜託她。要拜託的話,也應該先告訴我一聲。
而且,澪若要介紹工作給宮城,也應該事先取得我的許可。
不管是拜託澪的宮城,還是為宮城所託的澪,都沒有把這些事情告訴我,讓我覺得很沒意思。
宮城和澪都讓我很生氣。
在夕陽下的街道上,家門漸漸近了。
街旁的景色我都沒有看進眼裡。
我的視野越來越狹窄,只看得見通向宮城的那條路。
我明白的。
宮城和澪都沒有必要告知我。
即使如此,我還是無法接受,所以我又加快了腳步。
我快步登上樓梯,抵達了三樓,在玄關前站好。
吸氣,吐氣,然後拍了拍臉頰。
我讓情緒穩定下來,接著用鑰匙開鎖。
我打開家門,走入其中,看到了宮城的鞋子。
我把自己的鞋子排到它旁邊,向公共區域走去。
宮城不在。
我把東西放回自己的房間,走到她的房門外,敲了敲門。
我「咚!咚!」地敲了兩聲。
頃刻後,門打了開來。
「……歡迎回來。」
宮城這麼說著,沒有看我的眼睛。
「我回來了。可以進去嗎?」
「如果我說不要呢?」
「那妳來公共區域這邊。」
我沒有抓她的手。
但我知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不高興。
「……進來吧。」
宮城像是拿我沒輒似地說道,把門打得大開。從她的語氣聽來,我就像個不請自來的客人,但我也沒有不進她房間的選項。
我毫不猶豫地坐到一如往常的位置,向宮城看去。她關上門後,就一臉勉為其難地在我身旁坐下。
「我聽澪說妳要去打工。」
我牢牢盯著宮城,說道。
「澪同學和妳說了啊。」
聽她嘀嘀咕咕的說得很小聲,我也聽得出來她對澪頗有不滿。
「『小志緒要我直到正式定下來前都要對葉月妳保密,真可愛呢』……她是這麼說的。她還說:『我照她說的,一直保密到我回覆她可以去打工為止,我很厲害吧?』」
我把早上澪告訴我的話轉述給宮城聽後,她的眉頭又皺得更深了,但也只有這樣而已,她什麼都沒說。她只是用力皺著眉頭,同時瞪著地面。
所以,我決定把想好的話語說出來,而非透過訊息。
「那個啊,宮城,妳不覺得妳去打工很奇怪嗎?」
「奇怪是指?」
「寒假我邀妳一起去打工時,妳不是還說妳不適合打工嗎?」
「那個時候我的回答是不會和妳一起打工。」
宮城就像是已經準備好答案似的,她回答得毫無遲疑。
不知為何,她對打工的意志很堅決。
我真心不希望她去打工,但我也覺得要讓她放棄很困難。因為我已經料到,我只能接受這個事實,所以我可以退讓一百萬步,同意她去打工。
只是我希望她可以換個地點。
唯獨那間咖啡廳不行。
會出很多問題。
一來是能登學姊是那家店的常客,再來是澪會看見我所不知道的宮城。而且那裡有些客人會試圖去要澪和我的聯繫方式。
「……妳覺得妳適合去咖啡廳打工嗎?」
「我不知道適不適合,但我不是在外場,而是在廚房,所以我做得到。」
「這樣的話,就去其他咖啡廳的廚房吧。」
「我已經決定好了,不能再改了。現在才拒絕肯定會給澪同學添麻煩啊。」
「是沒錯……澪那邊我會去道歉,妳換個地方吧。我也會幫忙找地。」
「不用了,我要去哪裡打工我自己決定。」
宮城看著我,斬釘截鐵地說道。
看來不管怎樣都無法讓她改變想法。
我拿她沒辦法,只能再說出另外一件想說的事情。
「……為什麼要拜託澪介紹工作給妳?」
「只是因為沒有別人能拜託罷了。」
「我呢?我也可以介紹的啊。」
「要是我拜託妳,妳絕對會要我跟妳一起打工的。」
「我不能這樣說嗎?」
「不行。」
就像去年我邀請她去打工時一樣,現在的她說出的話也傷到了我。
我已經習慣受到父母和姊姊的拒絕了,不管是誰拒絕我,我都會覺得就只是這樣而已。無論雙方之間的鴻溝會變得多麼深,我都不打算把它填起來。
我只要謹慎地接受事實,等待明天到來就好。
只要時間過去,深不見底的溝壑也會消失在黑暗中,再也看不見。
但我不想被宮城否定。
我同樣不希望她否決或拒絕我。
我不想聽到她說出像是要疏遠我的話。不管誰對我說什麼,我都不會受傷,而這樣的我會因為宮城的話語就輕而易舉的受傷、流血。
「別說不行啊。」
雖然這個詞平常很常說,但今天的「不行」是真的不行。
我抓住宮城的手。
用力再用力。
「妳可以不用跟我一起打工,我也同意妳去打工,所以拜託妳了,不要說不行。」
我的聲音比我想像得還小。
我現在已經不在意宮城去哪裡打工了。
但我不想繼續再被她否定下去了。
「……我不想讓妳看到我做不好的樣子。」
宮城用力回握我的手,告訴我她不想一起打工的理由。
像這樣簡單易懂的宮城儘管少見,卻也不溫柔。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也和體貼相去甚遠,讓我想要摀住自己的耳朵。
「仙台同學,我一開始有說過了,絕對別來我打工的咖啡廳。」
「既然妳是在廚房,那我去光顧也沒關係吧。」
「不行。」
我可以接受宮城的「理由」。
不希望別人看到有所不擅長的自己。
並不是只有她會這麼想,所以這也不是很難令我接受,但就算是這樣,我還是覺得很難接受她的說法。
「我想去。」
當我說出這句話後,我想起高中的文化節。
那時宮城的班上辦的是咖啡廳,我對擔任服務生的她表示「我要不要去看看妳呢?」但她要我別去。
「絕對不要。我總覺得今天的妳好任性。」
「宮城妳才任性吧。妳明明就有趁我打工的時候來。」
「那是兩碼子事吧。」
直到現在我才想到。
不管怎樣,當時的我都應該去找宮城的。
就算羽美奈在,我也應該毫不在乎地去她們班上。
我不想重蹈當年文化節沒去看她的覆轍。
「是啊。」
但首先。
我只能說出能讓我挺過這段危機的話語。
第329話
不滿。
露出這種表情的宮城就在我身旁。
「……仙台同學,我們來約定。」
我不可以在宮城有上班的時候去那間咖啡廳。
約定的目的就是讓我確實做到。
打從我進入這個房間以來,宮城說的話始終都很沒意思。我希望她至少講點聽了會開心的話,但眼下肯定是不會有的,所以我應該說的話也只有這個了。
「我跟妳約好,我不會趁妳上班時去找妳。」
──但或許會去找澪。
我在心裡加上這麼一句,吻了宮城的耳環。
「仙台同學,妳一定要遵守。」
我對再三叮嚀的宮城露出微笑當成回答,這下她的表情才稍微和緩下來。說是這麼說,她仍然是一副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我的表情,看起來還在懷疑我。或許只要一扯到打工,我的信用就會顯著降低。
「宮城,我也想跟妳做個約定,可以嗎?」
我不喜歡這樣。
就算犧牲信用去她打工的地方探望,也只會讓信用銳減,沒有什麼東西能讓我不惜做到這個地步,但我不打算修正剛剛在心裡加上的那句話。不只如此,我還想和她立下新的約定。
「這是交換條件嗎?」
「對。」
「……我暫且聽一下。是怎麼樣的約定?」
宮城以探尋般的語調這麼問道,直勾勾地盯著我。
「妳去打工的日子,要讓我在妳身上留下印記。」
「──印記?」
「我不是也讓妳留了嗎?這次換我了吧。」
我不希望她說不記得了。
她會在我去打工之前留下印記。
用簡單易懂的方式來說,所謂的「印記」就是「吻痕」,在我去咖啡廳打工的期間,她在我身上留下了幾個痕跡。
「不要。」
宮城簡短地答道。
但我無法接受。
只是,好像又能接受。
她不會讓我這樣做。
儘管我明白,但我還是想抱怨。
「一直都是妳在做,會不會太賴皮了?」
「才不賴皮。」
「明明就很賴皮。讓我留印記吧。」
「不要。」
「為什麼不要?」
「明明就要去打工,卻讓妳留下印記,這樣我會很傷腦筋的。」
「我也一樣啊,但妳不還是照做了?」
「……是沒錯。」
宮城看似困擾地挪開視線,把鱷魚的衛生紙盒套拉了過來,握住它的手。
「那麼,妳在我身上留下印記吧,就像我去打工時那樣。這樣總可以了吧?」
「……為什麼妳有時候就是說得出這種變態發言?」
宮城用低沉的語調嘀嘀咕咕地說著。
她的視線一直放在鱷魚上,完全不肯看我。
「我覺得是宮城妳讓我說出變態發言的。」
我從她手中搶走鱷魚,放到床上。
黑貓布偶洛洛今天不在床上。我不知道它要在什麼條件下才會被放到床上。
「宮城,跟我約定吧。」
她的手碰觸到我的耳環。
她輕輕拉了拉我的耳垂,接著將嘴唇緊貼上來。然而她馬上又用牙齒啣住,頗為用力地咬著。
「好痛!」
我這麼說著,推了推宮城的肩膀,她旋即用力咬了一下,最後才挪開身子。
「剛才那是約定好了的意思?」
「是妳說要交換條件的吧?」
宮城用不高興的聲音定下了她去打工的日子要在我身上留下痕跡的約定。
「順便再加一個。妳去打工的日子要聽我的一個要求。」
「什麼順便,我又沒同意,而且為什麼我去打工的日子要聽妳的話?」
「我和澪見面的當天都會聽妳的話了,妳有在打工地點碰到澪的時候應該也要聽我的話吧。」
在我和澪出門的日子,要聽從宮城的要求。
儘管我和她定下了這樣的約定,但她並沒有和我立下相對的約定。
「澪同學說她我打工的時候她不一定都在。」
「那只要她有在的日子就行,聽我說的話吧。」
我並不是無論如何都要宮城聽從我。
即使如此,我還是要宮城聽我的話,是因為我不喜歡否定我的她,也不喜歡介紹打工給她的澪。說得更深入點,我也不喜歡讓我產生這種念頭的澪。
我覺得澪應該沿著校園跑一百圈,好好反省。
「仙台同學,妳到底怎麼了?」
我聽見了一道顯然很不高興的聲音。
「什麼怎麼了?」
「妳和平常不一樣。平常妳是不會說這種話的。」
只要和她在一起,平常的我就會不存在了。我已經因為她而改變了非常多,今後我也會繼續改變下去。
而且我也希望,我可以多加改變宮城,我想多看點不為別人所知的她。
「我剛才也說過了,是妳讓我這樣說的。」
我嘀嘀咕咕地說完後,宮城皺起了眉頭。
「什麼意思?」
「妳不懂也沒關係。如果妳不想聽我的要求,那改成聽我一個願望吧。」
「……願望?」
「能登學姊是那家咖啡廳的常客,所以她很有可能在妳有上班的時候出現。妳別把學姊說的話當真。」
「什麼跟什麼啊。」
我碰了碰宮城的耳環,就這樣摸起她的臉頰。
她的表情沒有變。
依然是直勾勾地盯著我。
「能登學姊只會說一些隨便的話,所以如果她找妳說話,妳隨便應付就好。
宮城打工的那家咖啡廳,能登學姊也會去,而且她還是那裡的常客。
「我覺得不會有機會跟她說謊就是了。」
「沒人保證絕對不會有。」
雖說宮城好像是在內場,但總是有可能在什麼地方見到面。
能登學姊這個人不壞,只是很麻煩。
就算我告訴學姊,希望她別和宮城扯上關係,她也不一定就會向我保證,她會盡量控制或者不做壞事,也不一定會聽我的,不跟宮城往來。因此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就算見了面也無話可說,所以也不需要隨便應付她。」
宮城這麼說著,把我觸碰她臉頰的手拿下來。
「那妳答應我,不要陪她聊天。」
「不是願望嗎?」
「願望和約定也蠻類似的吧。」
我吻了宮城的耳環。
學姊毫無預兆地和宮城接觸,並灌輸了她什麼。為此我們的關係改變了,但我不希望改變是靠這種方式。
因此我覺得宮城最好不要見到能登學姊。
「再來,如果有怪人找妳說話,妳要好好拒絕,別傻傻跟著人家走了。」
「仙台同學,妳是真的把我當小孩子嗎?妳不用擔心那麼多,沒問題的。」
「妳知道怪人是指什麼嗎?」
「怪人就是怪人吧。」
「我的意思是要妳小心別被搭訕。」
「我?」
「對,就是妳。」
「妳根本不需要擔心這個。」
宮城如此斷定,接著又說了一句:「欸,仙台同學。」
「怎麼了?」
「……仙台同學妳應該也不會跟著對方走吧?」
「我沒理由跟人家走吧。」
「那就好。」
宮城這麼說著,把放在床上的鱷魚拉了過來,抱在懷裡。
第330話
去,去,不去,去,不去。
「去」比「不去」的次數還多,在在說明了我的想法。
不管怎麼樣,我都想去宮城打工的地方看看。
但要是我選擇「去」,我能肯定宮城的心情會因此差到谷底,這讓我從早上煩惱到現在。
今天是宮城第一天上班。
我的心情就像沉進了深到上浮不了的水底。可是,我又不能拋下每天的生活不管。所以我只能拖著沉重的腳步來到學校,帶著不高興的情緒在學餐打發午休時間。
「葉月,妳今天一直盯著我耶,妳就這麼喜歡我嗎?」
坐在我對面的澪,就是害我陷進這種情緒的始作俑者。她用那種很輕鬆的語氣這麼問我。
「我看起來像是要跟妳告白的樣子嗎?」
我之所以看著澪,是因為她是從我這邊奪走宮城的兇手,沒有更深的意思。
「看起來不像,反倒是一臉憂鬱的樣子……發生什麼了嗎?」
「什麼都還沒發生。」
「妳說還沒,講得好像之後就會發生什麼似的。」
「真的沒什麼。」
其實是有的。
都怪澪,宮城在幾小時後就要開始第一次打工了,但就算我對澪這麼說,也無濟於事,何況我並沒有打算說。
我知道澪不需要負責。她本性不壞,不如說應該歸類成好人。
雖說她的善良讓她做出介紹工作機會給宮城的行為,致使我陷入世界就要滅亡的情緒之中。
我讓就要皺起來的眉頭放鬆下來,大口咬下宮城喜歡吃的漢堡排。
很好吃。
這麼說來,這陣子我都沒做漢堡排。
上次吃已經是有段時間之前的事情,我覺得差不多該做一下了。機會難得,我原本想說今晚就來做漢堡排,但隨後我就有種很想嘆氣的感覺。
宮城打工的那間咖啡廳有供餐,所以她今天不會在家吃飯。
我的心臟就像被揪緊一樣疼痛。
「澪,妳今天有空嗎?」
宮城告訴我,澪今天也要打工,所以我知道她今天沒空。即使如此,我還是想聽她說她要翹班,於是我看著吃完薑汁燒肉套餐的她。
「噢,怎麼啦怎麼啦?葉月妳難得約我耶。我是很高興啦,但今天我還得上班呢。」
十分積極的澪說出了我已經知道的事情。
看來未來是不會變的。
儘管我明白,我的情緒卻還是從深不見底的水底,繼續向下掉進更深的深淵。那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世界,我的心情也沒有好轉。
「去咖啡廳?」
我說出早就很清楚的話,把剩下的一點漢堡排一口吃掉。
就算是在只有黑暗的世界,我的味覺依然存在。
漢堡排很好吃。
好吃到晚上還想再吃。
但今天我們不會一起吃飯。
「對,就是咖啡廳。」
澪用著我不會發出的開朗聲音說道。
「妳不翹班?」
「今天是小志緒值得紀念的第一次打工嘛,我想說她肯定很緊張,所以我還是陪著她比較好。」
澪溫柔得有點討厭。
她就應該隨便一點,把打工翹了,跟我一起去吃飯。
這樣一來,宮城就要在沒有認識的人的地方工作了。她對於工作這件事很消極,所以要是演變成這種情況,或許她就會放棄打工了。
「啊,對了!葉月啊。」
澪那道開朗到沒有必要的嗓音飛進耳中,中斷了我比水底更黑暗的思考。
我把無從排解的無聊想法趕出腦海,將那個不太妙的我封印起來,接著才問了一句「怎麼了?」,於是那道開朗的聲音又繼續說了下去:
「今天妳要不要來我們店吃飯?來了還能看小志緒工作的樣子呢。」
「宮城不是在廚房嗎?」
「是沒錯,但如果妳要來,我也可以讓她出來點單。」
宮城が聞いたら卒倒しそうなことを澪が言い、にこにこと笑う。
澪對我嘻嘻笑著,說出這番宮城聽到多半會昏倒的話。
雖然澪有時很隨便,但她為人善良。
所以宮城才會要我和她好好相處。
只是我今天沒有那個心情。
我把最後的漢堡排送到嘴巴,和想要說出口的話語一起吞下肚。
「……今天就先算了。她第一天打工,應該很緊張。」
既然澪都邀請我了,我大可大搖大擺地跟著去。
儘管我真的很想答應她,但我也知道,從今天開始,我最好別出現在宮城打工的地方。
「妳很溫柔呢。」
「沒比妳溫柔。」
我一點都不溫柔。
那個不妙的我現在還是會探出頭來,吵著說「去咖啡廳看看也沒關係吧?」、「把宮城關在房間裡,不讓她去打工不就好了?」。
我隔著衣服按住鎖骨稍微往下一點的地方。
那裡有宮城在早上留下的印記。
雖然我告訴她可以留在看得見的地方,但她還是解開扣子,吻了正常來說看不到的位置。
這種時候的宮城實在很沒意思。
她大可留下很多印記,最後卻只留了一個,而且力道還很輕,很快就會消退。不只如此,我一吻了她,她就狠狠地踩了我一腳,我說想再繼續吻她,她就把我丟下,一個人往學校去了。
我覺得這樣很過分。
明明是她自己邀請我的,但要是我邀她,她就不會再做下去了。
早知道我就逮住打算去上課的宮城,在她耳邊不斷重複「我喜歡妳」了——
不行。
就算從早說到晚,她大概也不會相信。
「喂~葉月~」
正當我想著這些辦不到的事情時,澪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中,於是我反射性地回了一句「怎麼了?」。
「看妳突然不說話,想說妳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抱歉,我只是在想晚餐吃什麼。畢竟宮城不在家。」
我已經習慣說謊了。
這些話就像事先準備好似的,順暢地從我口中說了出來。
「這樣啊,因為小志緒不在,只剩妳一個人嘛。」
「準備一人份的晚餐真的很麻煩。」
「等小志緒工作上手後,我會減少排班,到時候我們就一起去吃飯吧。」
澪愉快地說著,一臉笑吟吟的。
「希望那個時候可以早點到來。」
儘管我還沒接受宮城去打工的決定,不過無論是這件事本身,還是她選擇去那間咖啡廳上班,都是我沒辦法改變的。可是我不喜歡澪待在宮城附近;準確來說,是我無法容忍,我希望澪可以離宮城遠一點。
再者,因為我和宮城的約定,我必須和澪好好相處。
「難得聽妳這麼說,我有點開心呢。這樣好了,我們提前去吧,我挑個時間可以嗎?」
「可以啊。」
我心裡冒出了「一舉兩得」這個最差勁的詞彙。
但這就是事實。如果我和澪去吃飯,別說兩個,我甚至可以拿到三個好處。不知為何,只要我和澪見面,宮城就會對我下達一些命令。
我要在和澪見面的日子聽宮城的要求。
就是這樣的約定。
「選哪天好呢?」
澪這麼說著,拿出手機開始確認行程表。我看著這樣的她,在心裡想道:希望那天趕快到來。
第115章 仙台同學所必須的事物
第331話
如果只把這段時間當成是一天之中的幾小時,那就算不上多長了。
就算一週要上三次班,以一週七天來看,就會覺得沒有那麼頻繁;如果以一個月為基準,這點時間根本算不了什麼;若把分母換成一年,那麼打工的時間頂多只佔一點點比例而已。
所以,這肯定只是眨眼間就會結束的工作罷了。
──明明應該是這樣的,我卻覺得它讓我難受得不得了。
人生第一份打工的第一個上班日。
我在廚房和氣氛和睦的打工「前輩」們一起做事。
這裡沒有可怕的人。
儘管大家都很溫柔,我卻有種想要逃出去的念頭。
雖然我不事很喜歡洗碗,但我一路做來已經習以為常,這並沒有超出我能力範圍。
可是,只要我一把這件事當成工作,我就開始覺得單純的洗碗困難到不行。
仙台同學在這家咖啡廳工作過,澪同學介紹我來這裡。不管是店裡,還是在這裡工作的人,氛圍都不算壞。面試我、和我說明工作內容的店長也很親切、細心,我覺得這裡以第一次打工的地方來說正合適。
但沒有地方容得下我。
儘管我穿上了和大家一樣的制服,大家也接納了我這個新人,我卻覺得自己無法融入這個地方,就像我的身體無法融入身上的制服一樣。
我知道這只是我多心,可我就是覺得,表明我身分的制服拒絕了我,這個地方也拒絕了我。
而且,雖然今天大概就像試用期那樣,我只是負責洗碗之類的簡單工作,我卻緊張到手都不靈活了。
我覺得洗碗的海綿硬得像石頭,也覺得餐具有了意志,即將從我手中自行逃脫。
無論我做什麼,我都覺得自己可能做不好,好可怕。
我真心覺得能在「第一次的地方」做得有聲有色的人很厲害。
──比如仙台同學。
我洗好剩下的幾塊盤子,擦了擦手。
我微微吁了口氣,隔著咖啡廳的制服按住鎖骨往下一點的地方。
那個地方什麼都沒有。
不過,我今天早上在仙台同學的同樣一個地方留下了應該很快就會消退的痕跡,因此她身上有我的痕跡。
我想讓那個印記出現在別人看得到的地方,久久不退。
但我沒有這麼做。
雖然仙台同學允許我在別人看得見的地方留下印記,但要是澪同學在學校看到了它,她一定會在打工中對我問東問西,讓我覺得非常麻煩,而且這樣我也沒有買項鍊的意義了。
不會引來任何人的苛責,能讓所有人都知道仙台同學屬於我。
接下來要買的項鍊就要發揮這種印記的功用。
我之所以只留下大概明天早上就會消退的印記,也是為了讓我自己不逃避打工。
我不會用任何人的錢,而是用我自己的錢去買項鍊,所以我不想讓自己產生辭職不幹的念頭。如果我不事先準備好不會那麼容易就消失的東西,我就會想讓那「印記」承擔表明仙台同學屬於我的職責了。
沒問題的。
印記是很重要沒錯,但現在有比那更重要的事情。為了那條不管誰看到都沒關係、可以表明仙台同學屬於我的項鍊,我要加油。
我可以把工作做好。
這不是那麼難。
舞香同樣有在打工,朝倉同學也是。
「小志緒,沒問題吧?」
我聽到了理應在外場的澪同學的聲音,於是抬起視線。
在我的記憶中,澪同學只會露出宛如照明般過於眩目的笑容,但此時她臉上的表情怎麼看都像是在關心我,所以我只能連忙回了一句「沒問題」,隨後又小聲補充了一句「……大概。」
「妳不需要勉強自己。有困難的話記得跟我說唷。」
澪同學放下手中的餐具,用柔和的語氣說道。
以我想像中還好心的她,今天有過來打工,從各方面給予我關照。現在她也是很擔心我,為了觀察我的情況而把待洗的餐具拿來這裡。
「我現在沒碰到什麼困難,沒事的。」
「這樣啊,那就好。再一下子就是供餐時間了,妳要加油到那時候哦。」
「謝謝妳。我會加油的。」
澪同學對我莞爾一笑,便放下心似地回到外場去了。我拿起剛送來的待洗餐具,用海綿刷洗。
一如澪同學所說,這家咖啡廳有提供員工餐,所以今天我不會和仙台同學一起吃飯。
這種事情至今也不是沒發生過,因此我不會惋惜自己不能和她一起吃飯,不過我還是覺得非常沒意思。
並不是一切都會照著我的想法進行。
儘管我明白,但不能和仙台同學一起吃晚飯仍然讓我覺得悶悶不樂。
──不行。
只要想到仙台同學,我就會向被關進沒有出口的迷宮一樣憂鬱。
我把髒掉的餐具洗好、放好。
拿起下一個餐具,在心中喃喃道:「沒事的。」
洗碗、調飲料,或是做點簡單的餐點。
雖然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但其他人告訴我,在我習慣之前,可以不用學那些比較難的,因此我今天主要就是洗碗。
不過這和文化節開的咖啡廳不同,我付出的勞力是會換得金錢的,所以我還是想早點上手。
因為這樣,我現在應該專心在必須做好的事情上。
廚房裡傳來了各種聲音。
我讓腦海中充斥著炒菜的聲音和說話的聲音,把仙台同學趕了出去。這家店比我想像中還忙,我沒有閒工夫思考刻意從我腦中抹去的仙台同學。
正當我只顧著動手,動腦學習沒學過的事物時,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供餐的時間也結束了。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走在回家的路上了。
對我來說,工作的內容都是沒接觸過的東西,我還在平常不會搭電車的時刻搭上電車,因此實在是累壞了。走在街燈下的人行道時,我都覺得步伐好沉重。只不過,我走路的速度快得非比尋常。
我用比平常更快的速度見到了家。
我三步併作兩步地衝上樓梯,來到三樓。
我打開大門,發現仙台同學的鞋子正等著我。
吸氣,吐氣。
我調勻呼吸,走進公共空間,接著趴在桌子上的仙台同學就立刻抬起了頭來。
「宮城,妳好慢。」
我很少聽到她這麼不高興的聲音。
「我有說過會慢點回來吧。」
「就算這樣還是太慢了。」
仙台同學這麼說著,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抓住了我的手。
「歡迎回來。」
對於這低沉的聲音,我只是回了一句「我回來了」,隨後公共空間便陷入一片沉默。
「仙台同學,妳抓我手是要幹嘛?」
儘管感覺不太舒坦的我試著問了這個問題,但我沒有得到回應。
仙台同學默不作聲地拉了拉我的手,把臉靠了過來。我馬上就明白她想做什麼,於是我輕輕踢了一下她的小腿。
「早上不是親過了嗎?」
我在留下印記後和她接吻了。
說是這麼說,其實是仙台同學沒得到我的同意就自己親上來的。
「沒有規定早上親過了,晚上就不能親的吧?」
「也沒規定早上親過了,晚上就可以親啊。先別管那些了,仙台同學妳吃過飯了嗎?」
「我想說等妳回來再吃,就一直在等妳回來。」
「我早上有說不會回來吃晚飯。妳不是知道那裡有供餐嗎?」
「我知道,但我就是要等妳回來。」
「就算妳這麼說,我已經飽了,不吃了。」
「妳不用吃也沒關係。妳只要坐在那邊看著我吃就好。」
仙台同學如理所當然般說著不知所云的話。
從早上開始,她的心情就不怎麼好。
看起來現在也沒有好轉。
不過她沒有走掉,就只是站在我的面前。
她沒有放開抓著我的手。
她用力握住,直直盯著我看。
「……仙台同學,妳是笨蛋吧?」
我靜靜地這麼說完後,仙台同學便用認真得活像笨蛋的語氣回道:「是妳害的喔。」
第332話
「放手。」
我這麼說著,試圖甩開仙台同學。
但她馬上又把我的手拉了過去。
「仙台同學,妳不是要吃飯嗎?」
在我打工結束回到家的時候,仙台同學正趴在公共區域的桌子上。我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她既沒吃晚飯,心情也不太好。因為這樣,她又是抓住我的手,又是不肯放開。
「我要吃。」
「那就放手。妳想用一隻手吃飯?」
「如果妳希望,也不是不行。」
她就是不肯放開,甚至讓我懷疑她是不是真心這樣想的。她的手緊緊抓著我,說她的手是磁鐵我都信。
「用一隻手吃飯很不好看,妳趕快放開,在那兒坐好。晚飯吃杯麵可以吧?」
「宮城,妳不和我一起吃嗎?」
「不是妳叫我在這裡看妳吃飯的嗎?」
仙台同學就像是忘了自己剛才說了什麼似地這麼問道。我用力踩了她的腳一下,她就把黏著我的手放開了。
她沒回答我晚餐要不要吃杯麵,不過我還是轉身背過她,往電熱水壺裡加水,開始加熱。
我把杯麵放到仙台同學面前,筷子和黑貓筷架也一併擺好。
就在我要她把杯麵蓋子撕開的時候,水滾了。我把電熱水壺拎了過來,把熱水倒進麵碗裡,設定好倒數計時器後,把它塞給仙台同學。
「等它叫了就可以吃了。」
我把不用我說她也知道的事情交代完後,就在盯著計時器瞧的她對面坐下。
我真的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三分鐘過去,倒數計時器發出了嗶嗶聲,仙台同學照我說的開始吃起杯麵。就算我死命盯著這樣的她,我還是想不透。
我只是覺得她比平常還沒精神。
就像一條落水狗。
雖然不到垂頭喪氣的程度,但她的表情比平常還要失落。
「很好吃。」
仙台同學多半是注意到我的視線,她露出笑容這麼說。
「不就只是杯麵而已嗎?」
「不管是什麼東西,只要是別人為我準備的,吃起來就是比較好吃,妳不這樣覺得嗎?」
「……是沒錯。」
就算我不明白她在想什麼,我還是明白她在說什麼。只要是由自己以外的人來準備,不管那是什麼料理,都會覺得比較好吃。即使只是把熱水倒進杯麵裡這樣簡單的事情,有人幫自己做就會連帶影響到吃起來的感受。
等我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
只要仙台同學在,平常吃慣的東西也變好吃了。
或許她也是這樣覺得。
我只是待在這裡,平平無奇的拉麵也變好吃了。既然這樣,那我應該在這裡待久一點。
「宮城,妳打工是做一個月嗎?」
仙台同學小聲問道。
「差不多吧。雖然澪同學跟我說,希望我可以做到暑假結束為止。」
「……那妳會做到那個時候嗎?」
正在吃杯麵的她停下手上的動作,抬起頭來。
「不會。」
「這樣啊。」
仙台同學發出了像是放心下來的聲音。
我覺得今天的她很像等待飼主回家的狗狗。
我並不討厭這樣的她。
只看著我,只想著我。
我希望仙台同學一直都是這樣。但只要看到這樣的她,我就會覺得有點不安。
我雖然想把她關在這裡,不讓她看到其他的一切,但我更希望她是一個能確實從這裡以外的地方回來的人。
「仙台同學,我去打工的時候,別等我回來,自己先吃飯吧。」
「為什麼?像今天一樣看著我吃飯不好嗎?」
有些低沉的聲音從我對面傳來。
「我現在就在看著妳呢,快吃吧。」
聽我這麼一說,仙台同學便繃起臉,繼續動起筷子。
今天的她真的異於往常。
她明明比我成熟、美麗,無論何時都是這麼從容,今天卻不是這樣。
位於我視線盡頭的她,正不滿地吃著她剛才說很好吃的杯麵。不管怎麼看都看不膩,我想一直像這樣看著她。
不過,杯麵這種東西是一下子就會吃完的。仙台同學收拾好空空如也的容器,洗好筷子和筷架。
「宮城,妳接下來要做什麼?」
仙台同學沒有回到剛剛的位置上,而是來到我的旁邊。
所以我也把身體轉向她。
「……握手。」
雖然我不是用很大的音量去吆喝,但我一把手伸出來後,仙台同學就一聲不吭地像條狗狗一樣和我「握手」了。
「接下來?」
這條會說話的狗狗就像理所當然似地要求下一個命令。
「仙台同學,妳想當狗嗎?」
「我不是波索犬嗎?」
我確實對仙台同學這麼說過。
那是種臉和身體都很纖細,毛長得非常漂亮的大型犬。
她像的就是那種狗。
但並不是方方面面都很相似。
「可是波索犬看起來比妳聰明。」
「或許吧。」
仙台同學淡然接受了我這句說不上好聽的話。這讓我開始想要問一些很無聊的問題。
「……要是我叫妳等,妳會像狗狗一樣一直在這裡等,連飯都不吃嗎?」
「如果妳這樣要求,我就會照做──除了狗之外,妳想要我變成企鵝還是鯨頭鸛都行。」
「可是仙台同學,妳又不像企鵝那麼可愛。」
「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
「一點也不過分。還有,妳也不像鯨頭鸛那樣逗趣。」
「妳真的很過分。妳是在說我不可愛也不逗趣嗎?」
「倒也不是。」
仙台同學不是「可愛」而是「美麗」,再者我也不會要求她當個逗趣的人。
「那麼是什麼意思?」
「太麻煩了,妳還是乖乖當個人,別在我打工的時候等我回來,自己搞定晚餐吧。要是有個人飯也不吃就在家裡等我,會害我打工沒辦法專心的。」
至今為止,仙台同學也好幾次在這個家裡等我回來。但在我打工的時候像今天這樣等我,則又另當別論了。
我之前已經告訴過她,我打工一定會晚歸,我們會沒辦法一起吃飯。即使如此,如果她還是堅持等我回去再吃飯,只要我想到這件事情,就算我在打工,我也會沒辦法專心。
會讓我不停想著仙台同學,想得比今天還多的。
「別在打工的時候想我啊。」
仙台同學用無比認真的語氣這麼說道,直直盯著我看。
「我應該做不到,所以我拒絕。」
「如果做不到,妳要辭掉工作也沒關係哦。」
仙台同學的口中冒出這句實在說不上好聽的話,讓我不由得踩了她一腳。
「別再說這種話。妳要跟我約好,在我打工的時候,自己把晚餐解決掉。」
「要是我不照做?」
「我會生氣。」
我瞪著仙台同學。
順手按住她的肚子。
「……我知道了,我跟妳約定。妳先站起來吧。」
她說出這句放棄般的話語,同時拉了拉我的手腕。
拿她沒輒的我站起身來,一看向她,她就把我的頭髮掛在耳朵上,吻了一下我的雞蛋花耳環,隨即離開。
「我跟妳約好了,妳去打工的時候,我會一個人吃飯。」
仙台同學這麼說著,又吻了我的耳環,接著抱住了我。
「妳可以對耳環約定,但我沒說妳可以這樣做。」
「這是留下氣味。」
她一臉認真地說著很無聊的話。
「別再當狗了,變回人類吧。」
「如果宮城妳可以把星期天給我,我或許就能變回人類了。這週日妳沒打工對吧?」
「是沒有,但妳要星期日做什麼?」
「……如果我說要去約會呢?」
仙台同學維持抱住我的狀態,說著只會讓人覺得她腦袋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的話。
她真的只會說那些聽起來很笨的話。
「那就不給了。」
我斬釘截鐵地說著,推了推仙台同學的身體,結果她抱我抱得更用力了。
「那麼,在家聊天怎麼樣?」
「只是聊天的話,可以。」
「那就這麼辦了。」
仙台同學這麼說著,再次吻了我的耳環。
第333話
澪同學很溫柔,值得依靠。
儘管她是我不擅長應付的類型,但她無疑是個好人。
今天打工時她也幫了急急忙忙跑去點單的我。
雖然上工了三天,我還是不覺得打工很開心,但多虧了澪,我覺得自己應該可以挺過這一個月。
問題在於仙台同學。
在我打工的時候,她依舊在我腦中揮之不去。
從早上開始,她的情緒也依舊很糟。
明天就是她想要我給她的的星期日、是我答應要送給她的星期日,她卻一點開心的感覺都沒有。
或許在她開始打工的那一陣子,我也是這個樣子的。這樣一想,我就覺得她一點錯都沒有,也覺得我應該對她溫柔一點,但心情不好的她實在很沒意思。
我知道這是我在任性,但我覺得仙台同學對待我的態度應該再開心一點,就算我說不行,也要吻我,這樣還差不多。
我回到家之後,看到仙台同學已經照我的要求乖乖吃完晚餐,待在房間不出來。這樣的她實在很無趣,很沒意思,我無法容忍她這樣。
我希望我回家的時候,她能待在公共空間,抱怨我去打工的事情。
在我開始打工之前,仙台同學有時候就不會待在公共空間,不論是不會抱怨的她,還是不會主動吻我的她,都像理所當然一般存在,但現在的我不想接受這樣的理所當然。
雖然我忍不住想要討厭自私的自己,但她不在我眼前更讓我不滿。
都是仙台同學不好。
明明她一直都是這麼飄忽不定、難以捉摸,有時候她卻會突然像條病懨懨的狗一樣,我會在意也是沒辦法的。
因此,就算我沒事找她,我也可以敲我面前的這扇門;不習慣的打工讓我身心俱疲,加上明天的時間都要送給仙台同學,今天我想悠悠哉哉地過完,我可以毫不猶豫地敲門。
就算沒事情找她,就算沒有話要跟她說,在今天都統統沒關係。
我微微吐了口氣,輕輕敲了一次門。
「仙台同學,開門。」
我加上這麼一句話後,沒有打開門的她便回了一句「妳直接進來沒關係」。因為不是命令,所以我沒有權力抱怨她不開門,但我還是有點意見。
只不過我徵得許可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於是我自己打開了門,眼前是仙台同學正和放在桌上的參考書大眼瞪小眼的景象。
我向她走近,看著桌上的書本。
「……妳是在準備家教的授課嗎?」
我不需要翻找記憶,都記得視線前方的那本書是我高中時曾看過的,這表示她現在並不是為了我在努力。
「我正在整理要給小桔梗的講義。」
她回以我預料之中的回答,再補上了一句「宮城妳找我幹嘛?」
「倒也沒什麼事,沒事也可以找妳吧。」
我坐到仙台同學的身旁,闔上桌上的那本書。
「我還沒弄完耶。」
對於這句聽起來有點不滿的回答,我反問道:「就算現在不弄也來得及吧?」
「是來得及,但我正在弄。」
「……那妳就繼續吧。」
「在我弄好之前,妳打算做什麼?」
我把隨意放在床上的企鵝玩偶拉了下來,抱住了它。
「和它說話。」
這隻企鵝是夾娃娃機裡的獎品,原本仙台同學想夾卻夾不到,於是我幫她夾到並送給了她。要和這隻企鵝說話應該還是蠻簡單的,不過在我準備要開始之前,仙台同學率先對我拋出了話題。
「要和小企說話,不如和我吧。打工怎麼樣?」
「很忙。」
「就這樣?」
「澪同學這人比我想像的還不錯。」
我這麼回答後,仙台同學皺起了眉頭。
我心想:又來了。
自從我開始打工以來,我講了好幾次澪同學的話題,而仙台同學每次都不會有什麼好臉色,但澪同學之於她,應該就像舞香之於我一樣。我的重點是澪同學「是個好人」,仙台同學不該為此皺眉頭。
儘管這實在、實在很讓我火大。
「也是啦,澪蠻值得依靠的嘛,和她待在一起也很好玩。」
仙台同學輕聲說道,拍了拍我抱在懷中的企鵝腦袋。
這樣的她很沒意思。
我不希望她提起澪同學的話題,就像我不希望她提起家教的話題一樣。
雖說是我要她和澪同學好好相處的,但至今仍有一部分的我不希望她和澪同學見面。這和澪同學善不善良沒有關係,單純只是我一看到她們倆見面就會不高興,高興不起來,不想讓自己高興。
或許我不該抱持「只要仙台同學正經一點就好了」的想法。
這點始終在我腦裡揮之不去,就像根拔不出來的刺。
「打工的話題就到此為止。」
眼見這個話題即將往我不喜歡的方向延伸,我便出言喊卡。
只要提到咖啡廳的話題,無論如何都會講到澪同學。這種話題實在不怎麼好,最好還是儘早結束。
「妳要我別說是沒問題,但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問。」
我沒打算回應她「行啊」。
但在我說出「不要」之前,仙台同學就馬上接著問:「……能登學姊有來嗎?」
「來過。」
「妳們講過話嗎?」
「沒有。我在內場,再說我感覺她是來找澪同學的,就算我不在內場,她應該也不會來找我。」
「這樣啊。我之前也跟妳說過,她成天只會說一些奇怪的話,要是妳們有說話的機會,最好別把她講的話當真。」
仙台同學以推敲不出箇中感情的嗓音說道,從我手中奪走企鵝,然後像我剛才做的那樣抱住它。
「……妳很常和能登學姊聊天嗎?」
「之前在那裡打工的時候很常聊,但在學校沒什麼機會說到話。」
「原來很常聊啊。」
沒有東西可以抱的我抱住自己的膝蓋。
「都是她來找我說話的。」
「這樣啊。」
我用力握住拳頭,而後鬆開。
把手掌緊緊貼在地板上。
要是繼續待在這裡,我覺得我會穿過地板,從三樓往下掉,被埋在一個永遠無法從裡頭爬出來的地方。
「我先回房間了。」
我不是有話要說才來仙台同學這裡的。我又沒事找她,繼續待在這裡只會讓我無法忍受。
我往貼在地板上的手掌施力,打算站起身來。
但仙台同學抓住了我的手腕。
「今天就住在這裡吧。不是說好把妳明天的時間給我的嗎?」
她靜靜地說著,抓著我的手更加用力了。
「我記得之前已經說過,我們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沒有什麼住不住的說法。再來,我要給妳的是明天的時間,不包含今天晚上。」
「很快就是明天了,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距離明天還有兩小時呢,而且妳又是個色情魔人。」
「宮城,妳該不會以為我要做什麼吧?」
「感覺就是會做什麼所以我拒絕。」
「……妳不想做嗎?」
仙台同學用認真到讓我生氣的語氣說著無聊的話,於是我瞪著這樣的她。
「我怎麼可能告訴妳想不想做。」
我掙脫開她的手,用力按住她的肩膀。
「宮城,很痛。」
「就是要讓妳痛。我要回房間去了,別再說那些奇怪的話。」
「等一下啦,告訴我我要怎麼做,妳才願意住下來吧。」
「不管妳做什麼我都不要。而且為什麼妳這麼希望我在這裡過夜?」
「一個人睡覺很寂寞嘛。」
「我們不是一直都是一個人睡覺的嗎?」
「總是會有那種時候啊。」
我並不是沒有頭緒。
雖說沒有到孤獨的程度,但過去我也有好幾次晚上不想一個人過。
那些幾乎都是在搬來這裡之前的事情,自從我和仙台同學合租之後,我就很少這樣想了,但有時候我還是會覺得房間格外空蕩蕩的。
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的房間。
寂靜得嚇人的夜晚。
腦子裡一直浮現不想去想的事情。
想要蒐集從記憶中脫落的標籤和沒有貼上去的標籤。
仙台同學這番話讓我回想起那樣的夜晚,所以我無法否定她的說法。
「……只要妳別看我,去看牆壁,不要說話,我就答應妳。」
我盯著地板,說出讓步到極限的回答,接著馬上就有一句抱怨從旁邊傳來。
「看著牆壁我就沒辦法閉眼睛了,這樣睡不著啦。」
「……妳再吵我就回房睡了。」
「好好好。只要睜開眼睛看著牆壁睡覺就行了吧。」
「火大。」
「不用擔心,我會乖乖睡覺的。」
仙台同學靜靜說著,就這樣,不只明天的時間,連明天之前的時間也要給她了。
「我去洗澡,等我一下。」
「趕快唷。」
她沒有明確要求我在幾分鐘內出來,只是催促般地說道,把懷裡的企鵝放到地上。
第334話
「宮城,妳有確實把頭髮吹乾嗎?」
我一走進房間,仙台同學的聲音就傳進了耳裡。
因為這裡是她的房間,她的聲音會出現在這裡也不奇怪,但是我覺得,把我當成小孩子來對待肯定是搞錯了什麼。
我知道是我過去的行為讓她說出剛才那句話,但她還是太愛操心了。
「吹乾了。」
「真的?」
「真的。」
今年我曾經感冒過。
正確來說,我是在黃金週期間感冒的。
或許是因為,那次感冒的其中一個原因是我沒把頭髮擦乾,她開始會在意我洗完澡後有沒有把頭髮弄乾。
只是人不會那麼輕易就感冒。
而且我也有在反省那次的事情,因此我可以保證我已經確實用吹風機把頭髮吹乾了。即使根本沒有必要確認,仙台同學還是特地走到我所在的門口,摸了摸我的頭髮。
「用看的不就知道有沒有乾了嗎?」
「或許也有可能只是看起來乾而已,不是嗎?」
在我洗澡的這段時間中,仙台同學換上了當成睡衣穿的運動外套,和我穿的很像。她溫柔地梳著我的頭髮。
她的手讓我感覺很愉快,我希望她可以一直摸下去,但要是我不斷容忍她做那些我沒說可以做的事情,絕對不會發生什麼好事。
「仙台同學總是說那些家長才會說的話,我不喜歡這樣。」
我輕輕踢了過於接近我的她一腳,她梳著我頭髮的手也在這時停了下來。
「宮城,妳家長很常關心妳頭髮有沒有吹乾嗎?」
「……是沒有。」
我不記得我的家長會這樣關心我,但我記得曾在電視中看過這樣的家長。
「那我剛才說的就不算是家長才會說的話了吧。」
「仙台同學,妳好吵。我要放枕頭,麻煩妳退開。」
我把從自己房間拿來的枕頭按在仙台同學的肚子上。
「我幫妳放,給我吧。」
「不要,妳一定會把它放在靠牆那邊。」
這個房間沒有額外的被褥,我也沒從自己房間帶被褥過來,因此可以肯定我們會睡在同一張床上。正因為這樣,我絕對不會把枕頭交給仙台同學。
她就是要睡在牆邊。
已經決定好了。
要是我把枕頭給她,她一定會讓我睡在牆邊,也就是裡面那側,這樣我會很難翻身,所以我不要。
「睡哪裡都沒關係吧。」
「有關係。我去洗澡前不是說好了嗎?妳別看我,去看牆壁,不要說話。所以妳一定要睡裡面那邊,睡牆邊。」
「妳不用強調那麼多次,我記得的。」
仙台同學放棄似地說完後,便乖乖走向床邊,接著她把床上的枕頭往內移動,再把企鵝玩偶放到地上。
「這樣就可以了嗎?」
聽她這麼一問,我也往床鋪移動。
「枕頭擺到這個位置就行了,但妳還是要盡量往牆邊靠。」
「好好好。」
仙台同學給了個敷衍的回答,躺到床上。我把枕頭擺在她身旁,往她身上戳了幾下。
「再過去一點。」
「很窄耶。」
「還是得再過去一點。」
「好好好。」
「身體也要轉向,去看牆壁。」
我對不知為何看著我的仙台同學發出抱怨。
「宮城,妳知道那邊也有牆壁嗎?」
她對我露出了促狹的笑容,比了比我背後的牆壁,而不是緊貼著床的那道牆壁。
每到這種時候,我都覺得她性格很壞。
我希望她看著的牆壁,和她手指的牆壁不同;她明明知道,卻還是故意這樣問。
「一般來說,不用我特別講,也能知道我是叫妳看哪個牆壁吧?」
「我不知道啊,妳最開始就該說清楚講明白的。」
「仙台同學,妳真的很讓人火大。」
雖然我明白,但她真的很壞心眼,總是在說那些吹毛求疵的話。
但我覺得,今天容許她這樣也沒關係。
──一個人睡覺很寂寞嘛。
我沒有冷酷到,會對說出這種話的她潑冷水。
「如果妳不介意什麼都看不到,妳可以看這邊。」
我鑽進棉被裡,背向仙台同學,沒有事先提醒就直接關掉電燈,讓房間裡變成一片黑暗。
「打開小夜燈吧。然後,轉過來這邊。」
「不要。」
「等我快睡著的時候,我會去看妳想要我看著的牆壁的,現在就讓我稍微往妳這邊看吧……我很寂寞啊。」
今天的她實在很賴皮。
她一直在說「很寂寞」這種讓我想到過去自己的話,讓我無法否定她。
「只有五分鐘。」
我定好限制時間,翻了個身。
我在這張躺兩個人便顯得擠的床上,睜開眼睛看向前面。
黑暗之中隱約可以看見仙台同學的輪廓。
她把手緊緊貼在我的臉頰上,體溫傳導了進來。
床鋪發出嘰嘰聲,她的體溫從臉頰以外的地方擴散過來。
「欸,妳別靠那麼近啦。」
腳都能碰到的距離太近了。
我不覺得在床上保持這種距離沒有問題。
「我只是覺得妳的味道好香。」
「味道不是和妳一樣嗎?」
我和仙台同學是用同一罐洗髮精。
因此只會有同一種味道。
「並沒有。我感覺妳比較香。」
「是妳想太多了。」
「不是我想太多。」
「絕對是妳想太多。」
我試圖推開過於靠近我的仙台同學,但她別說放開我,甚至把我鎖在她的臂彎中,說了句:「果真很香。」
「仙台同學大變態。」
「最近都不能補充妳的成份,我有什麼辦法。」
「什麼東西啊?」
「……我的意思是說,就算我回到家,妳也會因為打工而不在,所以我很寂寞。」
仙台同學這麼嘟噥了一句,抱住我的手腕又更用力了。
我不記得自己曾聽她說過類似的話。
我想知道現在的她是什麼表情,但我無從得知。房間裡伸手不見五指,而我們又緊緊貼在一起。
「妳不也是丟下我自己去打工了?」
不論是家教還是咖啡廳,我都不想看到她去打工,我甚至說過希望她辭職。
儘管如此,她直到現在依然在當家教,也有可能突然重拾現在已經沒在做的咖啡廳兼職。
對於打工,她絕對不可能退讓半步,對此我並沒有插嘴的權力。
「是啊。」
仙台同學用沒有感情的聲音說道。
「妳不會放棄打工對吧。」
「是啊。」
她重複著我不想聽到的回答,讓我想要堵住耳朵,但在我真的這麼做之前,一句問題傳進了我的耳裡。
「……宮城妳會寂寞嗎?」
這道聲音是這麼虛無飄渺,無依無靠,讓我把額頭緊緊靠在她的肩膀上。
「我以前說過,我不喜歡家裡沒人在。」
「抱歉。」
明明我不希望她道歉,她還是道歉了。
如果有餘力跟我道歉,不如先把打工辭了。
時至今日,我對她去打工仍然沒有什麼正面的感情。
「趕快放開我,已經過五分鐘了。」
我推了推過度貼著我的仙台同學。
「妳根本沒有算時間吧。」
「就算沒算時間,我還是大概知道的。」
限制時間只是原則上的。
不管是不是真的五分鐘了,都沒有關係。
本來就是仙台同學先打破約定,不去看著我之前叫她看的那道牆,而是轉過來碰觸我,所以我應該也有和她一樣打破約定的權力。
「我只會維持這個姿勢而已,不做別的。」
仙台同學在我耳邊低語道。
「……要到什麼時候?」
雖然只是原則上,但我們之間還是需要限制時間。
不可以無限制地碰觸下去。
「到早上。」
「不要。只能五分鐘。」
「那就到妳睡著為止。」
「妳是不是不想聽我說話?」
「今天就容許我一下吧。」
仙台同學真的很賴皮。
雖然她很賴皮,但今天我只能容許她了。
我是這樣想的。
第116章 宮城的時間
第335話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熱。
還是因為太擠。
宮城從我臂彎中逃了出去。
宮城待在我床上、我臂彎中的時間有足足五分鐘。
她已經這樣決定好了,沒有反悔,也似乎答應了我「抱到妳睡著為止」的要求,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待在我的臂彎中。
因此,她有權利翻身離開我,也有權利背對著我縮成一團。
但我不覺得她脫離我的懷抱、轉身背對我是一件令我開心的事情。
「宮城。」
我小聲喚道。
我等了一段足以讓雙眼習慣黑暗的時間。
一段可以在黑暗的世界中看出她輪廓的時間。
接著我又喚了一次「宮城」,戳了戳她蜷縮起來的後背。
沒有反應。
這次我喚了聲「志緒理」。
換作平常,她早就用不高興的聲音抱怨起來了,但我沒有聽到她說話,她的身體也沒有絲毫反應。
「起來啦。」
我抓住宮城的肩膀。
我覺得我有點可憐。
她已經因為不習慣的打工而身心俱疲,我知道我沒什麼話好說,也沒什麼事好做,即使如此我還是希望她轉過來,於是我又叫了一次「宮城」。
就算我沒辦法緊抱住她也沒關係。
就算她睡著了也沒關係,我還是希望她可以轉向我這邊。
「宮城啊。」
「怎麼、了?」
她發出沙啞的聲音,挺直了像貓咪一樣蜷縮起來的背脊。但還是沒有轉向我。
「轉過來這邊。」
我把手掌貼在她的背上,說出了我的願望。
「這、邊?」
「對,轉向我這邊。」
我拉了拉她的汗衫,接著就聽到了小小一聲「嗯──」。她馬上動起身子,於是我鬆開了她的衣服。
「這、邊……」
宮城就像是要確認位置一般,發出睡迷糊的聲音,同時轉向了這邊。而後她又拉起棉被,再次捲成了一團。
雖然我沒養過貓,但養貓或許就是這種感覺。
我在沒有光源的房間裡直直盯著宮城,這時的我甚至覺得,就算她長出彷彿黑貓的耳朵和尾巴也不足為奇。
我像是在尋找應該不會存在的貓耳般摸了摸她的頭髮。我把她的頭髮弄得亂七八糟,再把它撫平。頭上沒有貓耳。我想確認她屁股上是不是長了尾巴,但這樣似乎會讓我理性的螺絲鬆脫,所以我放棄了。
「宮城。」
我梳著她的頭髮,吻了她的額頭。
在我說了句「晚安」之後,她便回以斷斷續續的「晚、安……」。
她抓住我汗衫的衣角,就像是不想讓我離開似的。我沒有抗拒,乖乖任她的手抓著我的衣服。
我將臉湊近,吻了她的鼻尖。
儘管宮城很常露出不高興的表情,但現在的她睡得很安穩。我看著身旁乖乖閉著眼睛的她,這種像是得到她信賴的感覺讓我有些開心。
如果摸太多,可能會害她睡不好。
雖然我這麼想,但我無法停下伸向她的手。明明我希望她可以睡個好覺,我卻還是摸了她好多次,反覆確認她的存在。
她開始打工才一個星期,我就變得這麼軟弱。這樣的我連我自己都不忍卒睹,一想到剩下的那幾週是這麼漫長,我就覺得憂鬱。
不過,看不到我這種醜態的宮城像這樣待在我身旁,我覺得她去打工似乎也不算太糟。
「宮城。」
沒有回應。
然而她的手始終抓著我的汗衫。
儘管我想一直看著這樣的她,我卻把我的手重疊在她抓著我衣服的手上,閉上了眼睛。
我不覺得想睡。
睡魔正在遠方那道地平線的另一邊。
即使如此,我還是閉著眼睛集中精神,接著我就開始感覺昏昏欲睡。經過很長了一段時間後,我進入夢鄉,隨即又很快醒來。我想要確認宮城是不是還在身旁,便吻了她,又再次閉上眼睛。
我重複了好幾次這樣的事情後,當我在不知何時已經徹底明亮起來的房間中睜開眼睛時,宮城也正睜著眼睛看著我。
「早安。」
我聽到她這麼說道,便回了一句「早安」。在我把臉湊近,嘴唇即將觸碰到她之前,她伸手摀住了我的嘴巴。
「別做那些有的沒的。」
不高興的聲音傳進了耳裡。
虧我昨晚親了妳那麼多次。
我很想這樣說,但要是真說出口了,肯定會惹她生氣,所以我默默把這句話藏在心裡。
星期天才剛開始。
雖然我已經習慣只會抱怨的宮城了,但我還是希望安穩的時光能盡量再持續一下。
我把她摀住我嘴巴的手拉開,溫柔地問她:「妳剛剛在做什麼?」
「……什麼事都沒做。」
「妳不是在看我嗎?」
「既然妳都知道,那就沒必要問了吧。」
她發出不高興的聲音,把棉被強推到我身上。
「妳真的在看啊。」
我醒來之後,我和宮城四目交會。
我原本以為那只是偶然,但看來不是。
我甩開礙事的棉被,向宮城接近。
「為什麼在看我?」
「看妳睡死了,所以在觀察妳是不是還活著。」
「什麼跟什麼啊?妳把我叫起來不就好了?」
「就算我不叫妳,妳不也會自己醒來嗎?」
雖然她說的是事實,但我還是覺得,要是可以,希望她可以在我自己醒來前把我叫起來。
如果要醒來,那我想跟她一起醒來。我想要盡可能享受和她一起醒著的時光。
我覺得欣賞她在我身旁睡得像隻貓的模樣很不錯,但我也很想看她皺起眉頭,發出不高興的聲音瞪我的樣子。
只不過,要是我說出堆積在心中的想法,她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叫我起來了,所以我最好不說為妙。
「宮城,妳睡得好嗎?」
就在我特地問了這個問不問都沒差的問題之後,她皺起了眉頭。
「都因為妳,我沒有睡得很好。感覺像是做了個奇怪的夢。」
她露出心情明顯不好的表情,看著我。
「這是我的問題?」
「誰叫妳出現在夢裡。」
「是怎麼樣的夢?」
「……妳一邊叫我的名字,一邊把企鵝布偶往我這邊扔,然後那隻企鵝就變得很大一隻,把我抱住。」
哎,這個嘛。
大概真是我的問題。
我對睡著的她做的事情多半是反映在她的夢中了。
因為我的確叫了她的名字,所以她就夢到我叫了她的名字。我戳著她的舉動,應該也和我把企鵝布偶扔給她的夢境有關;我碰觸她、親吻她,導致她夢到她自己被超大企鵝抱了個滿懷。
肯定是這樣沒錯。
「抱歉。」
我認了打擾她睡覺的罪行,向她道歉。
「為什麼道歉?不就是個夢嘛。」
「是沒錯,但還是抱歉。」
「妳不用道歉。」
「可是,抱歉。」
「仙台同學,妳好煩。別說那些了,我肚子餓了。」
宮城一下子爬了起來,往我的手腕推了幾下。
不管怎麼看,這都是要我起來的意思,我覺得這很沒趣。
「要不要再稍微躺一下?」
「不要。」
宮城用不高興的語氣說著,拍了拍我的手腕。
雖然我也有所不滿,但填飽她的肚子肯定是最優先的。
「早餐吃麵包可以嗎?」
我抬起身子,這麼問道,接著她就回了一句「可以」,邊說著「我要換衣服了」邊打算下床,於是我拉住了她的汗衫。
「宮城,等一下。」
「怎麼了?」
「我今天有想做的事情,可以嗎?」
「仙台同學,妳之前說的只有在家裡聊天而已吧?」
我聽到了比剛才更為低沉的聲音。
「我是這樣說沒錯,但稍微做點別的什麼也沒關係吧?」
「……我先聽聽那個『別的什麼』是什麼再說。」
「早餐我來做,晚餐我們一起做吧。」
我還沒決定好要吃什麼。
但肯定是她想吃的菜色。
「……這樣的話,不是不行。」
無可奈何。
勉勉強強。
她用這樣的語氣答道,爬下了床。